第52章
在一群无依无靠、任人磋磨的孤儿身上,两个孩子过早地品尝到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身为上位者的优越。这种优越会在未来的日子里,转化为对他人的低视,对生命的漠然,以及可怕的自我膨胀。
邪恶的种子落进一片沃土,肆无忌惮地生根发芽,抽条开花,最终长成一棵巨大的参天毒树。
汪旭借口手机忘在审讯室里,顶着马副队的不满,跑了回来。
方利眼神涣散地坐在审讯椅上,呆滞地看一眼进来的人。
汪旭装模作样地在刚才他坐过的地方摸了一遍,借机打量方利几眼。
“你认识方丽清吗?”汪旭走过去,小声问。
方利迷迷蒙蒙地抬起头看他。
“方丽清,是不是你的表妹?”
方利眼神发直,过了好几秒才缓缓点了下头。
汪旭又问:“你表妹的婚姻状况你清楚吗?”
方利茫然又很配合,回忆着说:“她结了两次婚,第一次是个倒插门的,家里找的,当时没领证,孩子上小学的时候那个男的离家出走了。”
汪旭紧张地往门的方向看一眼,马勤他们随时会回来。
他有些焦急地催促方利:“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消息了。第二次是个华侨,人有点胖,挺好的,她们全家搬到海城去了。以前逢年节还走动一下,前几年出车祸两口子都没了,她儿子也不和我们走动了。”
“她第一任丈夫叫什么?”汪旭追问。
方利有些费劲地思索:“叫方……方什么来着,好像叫方佳荣?大概就是这么两个字吧……”
汪旭听得心头一跳,抬脚便走。一开门,和正要往里进的马勤碰了个脸对脸。
马勤显然没想到他在审讯室里呆了这么久。
汪旭低声叫了声马副队,侧身从门里出来,匆匆地走远了。
这两个字不是生僻字,重名的可能性也很高。
他回到办公室,飞快地排出了三十多种常见的同音字组合,在现有的户籍资料中遍寻一圈,却竟然没有年龄性别能与之匹配的结果。
汪旭又开始查已注销的户籍。
寥寥数条中,“死刑犯方嘉容”那一条格外显眼。
汪旭点开,盯着屏幕凝视许久,接着摸出手机拨了叶潮生的电话。
叶潮生接到电话时,正和写字楼的前台工作人员聊天。
他往这边来了几趟,和这个楼里的清洁工人、门口保安还有前台的几个姑娘混了八分熟。
汪旭飞快地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叶潮生那边却半天没声。
“叶队?”汪旭在电话里催促。
叶潮生举着电话往写字楼门口走了几步,这才开口说:“那会户籍系统不完善,没有迁入迁出记录很正常。”
汪旭:“现在我也不好贸然地联系雁城局。”
叶潮生揉了下眉心。
外面的日光穿过玻璃门折射进来,刺得人难受。
叶潮生说:“先这样,我来想办法。”
许月下了课,目送最后一个学生离开教室,这才从讲台走到窗边,将教室里的窗户一一关上。
待他回身时,秦海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教室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许月被这种目光弄得浑身难受,不自在地移开眼:“秦老师有事吗?”
秦海平手插着兜,走进教室,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在第一排坐下:“刚路过,看见你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上班的?”
许月低着头整理教案:“就这两天。”
秦海平继续说:“之前不是有事想找你聊聊吗?今天有空吗?”
许月拿起公文包,把常用的借口按照礼貌程度在心里捋了一遍,正要开口,秦海平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说:“时间不会很久,关于徐静萍的事情,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许月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答应了。
秦海平站起来,伸手要去帮他拎手里的包,仿佛两个人的关系极其熟。
许月下意识往旁边让了半步:“没事,不麻烦秦教授。”
秦海平跟着他走出教室,手重新插回兜里,看着正在锁门的许月的背影,说:“许月,你和我不必这么客气。”
那语气许月形容不上来,只听得眼皮子直跳,并不令他舒服。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秦海平的办公室,秦海平作势要泡茶,被许月阻止了:“秦老师别麻烦招待我了,我们直说吧。”
秦海平正站在柜子前,弯腰拿茶叶,闻言转过头,自下往上地看过来。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黑沉到有些阴鸷的眼睛从眼镜片的上方看过来,直直地看着许月。
许月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
他募地想起第一次在方嘉容面前露出马脚的情形。
当时他正低头站在方嘉容的书桌旁,鼻子上的平光镜向下滑落,他不敢用手去推,只能越过镜片去看人。
“你要假装近视,就要永远记得透过镜片去看人。”方嘉容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心情不错的样子,“这个世界上,只有近视患者模糊的目光无法伪装。他们对自己的眼镜的需要,比鱼需要水人需要空气还要迫切。”
许月当即出一背涔涔的冷汗,手足无措,一动都不敢动。
方嘉容收回目光,继续说:“你很聪明,但是太年轻,不够老练。这一点,你不如你的父亲。”
他甚至不记得最后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书房的。
秦海平走过来坐下:“许月?”
许月飞快地回神:“抱歉,连上两节大课,有些累。”
秦海平用一种许月形容不上来的,非常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很聊得来的。”
许月点头,客套地敷衍:“是,秦老师的研究和论文非常值得拜读。”
秦海平的表情微微一变,突然探过身体,伸手抓住许月垂在身侧的手:“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许月起先惊了一下,接着就要把手抽出来,却不料秦海平仿佛早有防备,在瞬间用力握紧。
“从在那间特护病房看到你,我就有这种感觉了。”秦海平的语气低沉,眼睛隐藏在玻璃镜片后,“我研究过很多案例,你是唯一一个有过那样极端的经历后,不仅心理状态能恢复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好的案例。我真的非常好奇,你的心是什么样的?”
秦海平的口气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他下一步就打算伸手将许月的心脏掏出来看一看。
许月猛地发力,将自己的手从秦海平的手里挣脱出来。他霍然起来:“秦老师,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肢体接触。您自重。”
许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秦海平立刻起身追过来,在许月走到办公室门前,抓住了他的左臂。
许月被捏得生疼。
秦海平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钢臂铁爪般紧紧地钳住他,脸色阴沉地逼近:“我们还没有说正事,你要去哪?”
许月只慌了一瞬就冷静了下来。这里还是学校,秦海平绝不可能在这里对他做什么。
他稳下口气:“秦老师,我不喜欢别人触碰我的身体。请你松开手。”
秦海平的脸离许月非常近,鼻尖几乎要贴上许月的。他看着许月的眼睛,勾起嘴角,笑得像一条张嘴吐信的蛇:“我也不喜欢我的病人向我撒谎。你和那个刑侦队的队长不是还在停车厂里亲得很爽吗?”
许月回视着他,毫不避缩:“他是我的爱人,你算什么?”
办公室的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后有人叩了门:“秦老师,在吗?”
许月趁着秦海平的注意力一时被转移,毫不犹豫地抬脚对准裆部猛地一踹。
秦海平吃痛,低低地“啊”了一声,表情扭曲地弯下腰,不得不松了手,
许月飞快地转身开门出去。
门外正站着他们系办的秘书,惊讶地看着许月从里面出来:“许老师在啊。”
许月强做无事的样子关上门,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又说:“秦老师刚出去了,半个小时后才回来。你一会再来吧。”
“哎,那我晚点来。”秘书利索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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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现 三十七
叶潮生接到许月的电话,便来学校接他。
许月脸色不大好,他还以为是这些天开始恢复上课累的。说了几句话,许月都不怎么应他。
“学校里没什么事吧?”叶潮生不放心,又问一句。
许月摇摇头,一面在心里犹豫着,该不该把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叶潮生。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要光说秦海平抓着他不撒手好像在骚扰他,未免也太奇怪了,只得作罢。
叶潮生看他一眼,小心地开口:“汪旭今天查到一点秦海平的身世。”
许月嗯一声,等着下文。
“他母亲方丽清结过两次婚,秦海平是和第一个丈夫生的,这个男的后来自己走了,再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叶潮生说到这里,顿住了。
许月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奇怪地侧头看叶潮生一眼。
前面的信号灯正好红了,叶潮生跟着车流慢慢停了下来,这才开口:“方利说,秦海平父亲的名字,也是方嘉容三个字。现在还不清楚是同一个人,还是同名了。”
许月半天没有回应。
叶潮生握着方向盘,不敢侧头去看许月的表情。他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不忍。他原本打定主意不再在许月面前提方嘉容的案子,但如今又少不得张口请许月从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找出可供他们参考的一二线索来。
沉默间,许月已经飞快地将零碎的线索归拢到了一起。
他在雁城看到的那个背影,雁城局的人随口闲聊时提起的那个方嘉容的儿子,还有秦海平说自己没有以医疗团队成员的身份去雁城接受调查——暗中的蛛丝马迹终于被拼合到了一起。
他随之想到了之前和叶潮生谈论过的那个问题。
“你记得那天我和你说,秦海平的行为和方嘉容很像吗?”
许月忽然开口。
“我之前以为是巧合,但如果方嘉容真的有这样一个儿子,那恐怕就不会是巧合了。”
叶潮生正专心地把车倒泊进自家车位,闻言脚下一重,车子立时一顿停了下来,半个车头还露在停车线外面。
“你怀疑他和他父亲其实有长期的联系?”叶潮生转过头来问,“现在身份还不确定,你别想这么多。”
许月摇摇头:“我想没有那么巧的事了。我可以找雁城局的人私下问问,但总有种感觉,应该就是他。”
叶潮生把车停好,熄了火。
谁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许月自己解了安全带,又说:“雁城那边说过方嘉容处刑之前,他的儿子去看了他。当时还走了司法程序,做了亲子鉴定,才叫他们父子相认的。”
叶潮生借着地下停车场的照明仔细看了许月一眼,缓缓道:“如果是这样,这个事情你就别再管了。”
许月摇了下头,却什么都没说。
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让他觉得,秦海平似乎对他有种异乎寻常的兴趣。
方嘉容教唆犯罪的绝大部分动机是为了谋利,为了替他自己扫除障碍。他归案后袁望私下推测,这种单纯以利益为导向的动机直到后期才渐渐异化为由控制他人产生的满足。
但对秦海平而言,许月这个人明显不能提供任何利益。这和方嘉容最初的原始动机是截然不同的。
不仅仅是许月,温丛也好,曹会也好,甚至在齐红丽的案子里,秦海平都没有获得任何实质的收益。他仿佛一个纵火的人,在一幢居民楼下偷偷点起一把火,然后退到远处,静静地看着浓烟渐起,犬吠灯明,人们惊慌失措地奔逃。
许月心里一动,低语了几个字。
叶潮生正在开门,不明所以地回头:“什么?”
许月说:“临床上对纵火癖的定义,缺乏利益动机对纵火行为的依赖,对纵火、参与救火的行为感到满足的习惯性行为。”
叶潮生皱起眉来:“这和秦海平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许月边换鞋子边说:“我想不出来他的动机。但如果把他的行为比作是纵火犯,也许能解释得通。纵火癖者的乐趣不仅仅在纵火本身,他们往往还会围观火灾现场,主动报警,甚至亲身参与救火行动。这种心态和幼年时期父母的隔离教养有关系,我们通常认为这是一种寻求关注和参与感的异化行为。”
叶潮生皱着眉头听完,没说话。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汪旭的电话,指挥汪旭想办法联系上方丽清的亲属,详细了解方丽清在抚养秦海平长大的过程。
他挂了电话,起身去餐厅倒了一杯水回来,拿给许月:“你继续说。”
许月接过杯子,玻璃材质的杯身握在手里刚好温热。
“假如将你们处理的案子比作火灾的发生现场,秦海平也许是那个点火的人。他和张庆业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我还不能确认,但我听那边的看守说他私下几次去探望张庆业,而项目组毫不知情。”
“他和齐红丽在网上聊天,用某种手段打动了齐红丽——对于他而言,打动齐红丽那样的女人应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齐红丽产生卖房的想法后,才有了后来和张庆业的一系列接触。”
叶潮生沉吟:“我记得张庆业在供词里说,齐红丽是别人介绍给他的客户。”
许月点头:“那个人很可能是秦海平。这样说来,当时张庆业在现场拨出的那个电话,会不会也是打给秦海平的?”
叶潮生想了想:“有这个可能。可以让小汪去查。”他顿了顿,“你怀疑张庆业连环杀人,都是被教唆的?”
许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当初令我怀疑张庆业案子中有一个第三人,不光是因为在现场拨出去的那通电话,还因为齐红丽与其他受害者的侧写大相径庭。第一个受害者通常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为什么张庆业要选择一个不符合自己期望的受害者。这才令我觉得在整个过程中,也许存在着第三人的干预。”
叶潮生沉默片刻,说:“如果他教唆张庆业杀人是‘放火’,那他参与‘救火’了吗?”
许月蹙眉再次摇头:“如果没有‘救火’,至少也该有‘围观’。但从后面你们破案的进展来看,确实没有第三人继续介入的迹象。”
叶潮生靠回沙发里没说话,神情严肃。
许月不安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这番讨论,未免有脑补过度的嫌疑。尤其是张庆业的案子已经判了,如果这个时候叶潮生再提出疑问,没有过硬的理由,一定会遭到领导的驳回。但哪怕他们有证据,叶潮生也一定会被问责,早干嘛去了?
他想到这里,又想起叶氏的事情。
“不知道最近查得怎么样了,你跟家里联系了吗?”许月低声问。
叶潮生抬眼看他:“哦,差点忘了,早上郑局打电话过来,通知你你随时可以回刑侦队复职了。”
他伸手在许月蹙起的眉头上抚了一下,又说:“芸生说叶成瑜一直在向外转移资产,叶氏的流动资金和一部分可变卖的不动产都被转移走了。现在调查还没结束,结束之后看看股东的态度,才能决定是不是要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许月的生活离“有钱”两个字一向远得很,“破产”在普通人听来和要命也差不多了。
叶潮生反而很轻松的样子:“真要是破产反而轻松了。走程序清算,能卖多少是多少。但我估计芸生不会同意的。叶氏底子还在,如果能争取到股东的信任,给出周转的时间,未尝不能起死回生。”
许月听完默不作声。大概叶潮生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查一个强|奸|案,最后却要闹到这个地步。整个过程如同干草垛落上一点火星,他们刚刚才摸到一点苗头,火势便不由控制地愈演愈烈,摧枯拉朽,将一切都烧了个精光。
许月不安地看叶潮生一眼,抓起他的手:“家里人没有怪你吧?”
叶潮生偏头看他:“他从三年前就开始慢慢向外转移资产了。我们查到方剑头上惊动了他,让他决定提前跑路,反而保留下了一部分他来不及转移的资产。他的计划由来已久,这件事早晚要被踢爆的。”
许月心内叹息,说不出话来。
他理想中的家庭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和睦友爱,同进同退。但现实好像并不总是这样的。这让他有些割裂感,又有些微妙的庆幸。仿佛发生在叶潮生身上这样的不幸遭遇,反而令他同叶潮生之间产生一种莫名的命运与共的感觉。
叶潮生见他一脸严肃,只当还在替自己苦恼,反手把人拉过来安慰道:“芸生跟我妈商量后,已经把手里的证据交到局里了,这份证据对我们侦破进度帮助很大。郑局叫你先回去上班,过几天我也该复职了。剩下的事情,我们也帮不了太多。经济犯罪反而是次要的,有警察追查。关键是股东那里,叶成瑜搞了这么一出,股东恐怕再难信任叶家人。最好的办法是芸生让渡叶家手里的股权作为补偿,另有董事会选出新的管理者。”
许月略微有些吃惊:“那不就等于是,叶氏要换天了?”
叶潮生摊了下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强行进入清算程序,那叶家反而一毛钱都拿不到了。”
叶潮生伸手在许月后颈捏了几下,替他按摩,一面说:“这件事情,于公于私,我的身份都不好插手,芸生和妈后面要怎么办,只能看她们自己的意思。”
许月按住他覆盖在自己后颈的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件事的?”
叶潮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许月指的是什么。他稍微叹了口气,靠回沙发里,双手抱在脑后,说:“第一次怀疑就是高中生物课的时候。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叶成瑜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还专门回家翻了他们的结婚证书,发现我出生的时间比他们领证的日子还要早。我妈那个人心大归心大,但还不至于心大到能把外面女人生的儿子领回家来养吧?我猜来猜去,就猜到了叶成轩身上。从小就有人说我和叶成轩长得像,我那会还觉得他们说废话,叶成瑜和叶成轩是亲兄弟俩,我和叶成轩有些像,有什么奇怪的?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些人话里有话吧。”
许月抿着唇听完,说:“你没想过去做个亲子鉴定吗?”
叶潮生苦笑:“老实说,我并不想。我完全不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也不想面对自己真正的身世。” 他叹一口气,“这方面我很懦弱吧?但我宁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我还能继续当芸生的哥哥,我妈的儿子。”
许月犹豫着开口:“但芸生好像已经知道了。”
叶潮生起先有些惊讶,挑了挑眉,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难怪呢。那丫头最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顿了顿,有些低落,“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说完,又长手一捞:“不过你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和我捆在一起当个笑话了。”
许月不吭声,却双手在沙发上一撑,主动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贴着他的唇,喃喃道:“……悉由尊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可以四月完结….果然我以为只是我以为…..
☆、昨日重现 三十九
许月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透了。
床柜上开着一盏小灯,散发带着暖意的光明。
他坐起来,腰间隐隐的不适提醒着他午间发生的事情。
叶潮生不在卧室里。
许月下床走出卧室,才看到叶潮生正站在楼下客厅里,小声地打着电话。听见他起床的动静,冲他打个手势,又和电话那边匆匆说了两句,接着便挂了电话上楼来。
“怎么不穿拖鞋?有没有哪里难受?再躺一会吧?” 叶潮生上来就像个碎嘴的老妈子,语气腻歪得能溺毙一条抹香鲸。
他弯腰捡起床边的拖鞋,蹲下替许月套在脚上。许月对这种残疾式照顾极度不适应。穿上鞋,往后退了一步,岔开话题:“局里的电话吗?”
叶潮生嗯了一声,声音里好像还有些发愁:“小汪帮我查秦海平的资料,让蒋欢她们看到了。”
“所以呢?” 许月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叶潮生摇摇头:“也算不上什么问题吧。我记得蒋欢以前提过一嘴,说她有个师兄在海公大当老师,跟她的关系很好,应该就是这个秦海平。她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闹了点脾气吧。”
叶潮生看许月气色精神尚好,便拉了人下楼:“不说这个了。我煮了粥,下来吃点吧。”
汪旭并没有因为给叶潮生打过电话而放心下来,反而愈发觉得不安起来。
方才事发突然,蒋欢没说几句就开始发火,接着就调头走掉了。
唐小池弄了半天才搞明白情况:“怎么突然查起这个人了?”
汪旭盯着桌上那几张惹祸的纸,一言不发。
唐小池见他的样子,突然回过味来:“你查这个,队里不知道?就叶队知道?不会是你俩偷偷查的吧?”
汪旭的沉默坐实了唐小池的猜测。
唐小池挠一把头,一跺脚,扭头也出去了。
蒋欢没走远,就在办公大楼门口的路灯下,举着电话。
“师兄,最近忙吗?” 蒋欢的脸色不好看,声音听起来却还算轻松,“上次那个孩子的事,我一直想请你吃顿饭感谢,最近有时间吗?”
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蒋欢勉强扯起嘴角,故作活泼地笑了两声,又说:“我们当警察的也不好总盯着人家的孩子。我就是有些不放心,想问问那孩子恢复得怎么样了。现在能说话了吗?”
秦海平正拎着包走进一座写字楼,举着电话一边穿过玻璃旋转门,一边说:“他的父母对治疗的信心不大,来过两次就走了。我看以后恢复的机会很渺茫。”
外面的天黑透了,商务区里万籁俱静,连虫鸣都听不到。
他拿着电话在刷卡机前站定,又随口说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旁边值班的保安看到他,起身问候一句:“秦先生这么晚还过来啊。”
秦海平冷漠地点点头,低头在公文包里翻找自己的通行卡。
保安值班穷极无聊,起了聊天的心思,随口说:“秦先生这阵子都没来了吧?最近还有警察来找了你两趟。”
秦海平翻找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找我?”
“昂,是啊。好像一开始是找的你办公室。” 保安呵呵笑道,“他们后来没找到你吗?”
秦海平迟滞一闪而过,含糊地应了一声,摸出通行卡,利索地刷卡进门去了。
唐小池等蒋欢挂断了电话,才走过去:“你刚才那么生气干嘛?”
蒋欢不意料有人从背后过来,捏着电话的手心虚地往口袋里塞:“你来干嘛。”
唐小池扬了下下巴:“我看到你打电话了。你打给谁?”
蒋欢别过头不说话。她拨出去电话时是冲动没过脑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两句。
这会让唐小池撞见她给秦海平打电话,比方才的尴尬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唐小池看了她两眼,拉起裤管在旁边蹲下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看小汪好像是偷着查的,马副可能不知道。” 他摸出一根烟,点上,“你别说嘿,这小子平时蔫头蔫脑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蒋欢依旧没说话。
唐小池抽一口烟,又说:“你说他怎么就突然想起来查你师兄了呢?你师兄堂堂一个大学老师,能干什么事,让汪旭盯上?”
他抬头朝蒋欢挑了下眉毛。
蒋欢垂着眼:“我不知道。”
唐小池似笑非笑:“我以为你刚才打电话就是问这个去了呢。”
蒋欢又羞又恼:“我又不是傻子!我问他什么?他要真干了什么我能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