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6章

第6章
“你没有其他关系好的亲属?”

“奶奶还在的时候,关系挺好的,但是家里孩子多,也不是全都顾得上。”

周延聆幼年失怙失恃,伍凤荣的成长过程倒是和他差不多。

“我是在福利院长大,我们俩谁也不嫌弃谁。”周延聆说。

伍凤荣理所当然地说:“还没人敢嫌弃我。”

“赵新涛知道你的这些事?”

“知道,我刚工作那会儿经济很拮据,他每次都是无条件接济我。在金钱上能做到这个份上,我是很感激的。所以后来举荐副列车长,我坚持去局长办公室里保他,也算把人情还了。你说得对,我不喜欢欠别人,但是人总有困难的时候。”

“那我还得加把劲,什么时候能从你这里讨一个人情,我才能安心。”

伍凤荣知道他想缓解气氛,也愿意笑一笑应和他。他脸上的太阳光一下子更亮了,粼粼的、极其灿烂的明辉罩着他的脸,原本蜡纸白的脸色有血气回升,从金色的面纱下浮现出薄薄的粉红色。周延聆见过的人里面,伍凤荣是最会笑的,他笑的时候把下巴往里收,像要退又不是退的样子,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明明是不好意思,又有一股媚态。

难得阳光这样好,也不能多晒。北方的平原上,紫外线很强,晒一会儿觉得暖和,等再过一会儿皮肤开始发痒,就已经晒伤了。周延聆侧身把阳光挡住,伍凤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周延聆说了点轻松话:“现在这份工作你还是喜欢的,要不然也不会做这么久。你这个人愿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喜欢的事情吹嘘得天花乱坠也不会做。以后我们俩在一块儿,我肯定怨气很大,你老是不在身边,不光是怨气大,身体负担也会很大。嗯……我要考虑考虑。”

伍凤荣也开玩笑:“我有房子,两百多平米的,车也买得起,公务员工作,你多考虑考虑吧。”

“你那两百多平米得还贷到什么时候?二、三十年,你还真的打算在一套房子里住一辈子啊?”周延聆淡淡地说:“虽然我是个卖保险的,体制内的肯定看不上,但房子还是有,你喜欢独栋带小花园的别墅吗?还是顶楼的平层商务公寓?游泳池健身房都可以给你配齐了。车也没有必要买,我有一辆奥迪没开过的。”

伍凤荣有点生气:“你忽悠谁?就凭你那点工资?”

周延聆装模作样地安慰他:“早年替几个厂子的老板打过工伤赔偿保险的官司,人家送的房子,车就是附带的小玩意儿。后来年资和级别上去了,能拿点股份分红,就不靠工资吃饭了。你也别觉得不公平,我好歹算半个金融从业者,拿去同行业横向比较,赚这点儿不算多。”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惦记你的房子和钱。”

伍凤荣撇撇嘴很不甘心,说出来是气话,说到底是气短。赚钱这种事,做公务员的肯定没有金融业灵通。尤其是像他这种基层公务员,靠工资和福利津贴,不可能比得上周延聆。但是男人要在事业金钱上被比下去了,说出来太没面子了。伍凤荣最要面子,谁不给他面子他心里都记着。周延聆啊周延聆,你非要往我脊梁骨上戳是吧?也不看看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一会儿你要求人告奶奶地请我帮忙,我看你怎么得意!

19.你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气得脸白了,只听周延聆软语:“生气啦?”

伍凤荣打开他的手:“我生哪门子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家白白送我车子还得看我脸色,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周延聆讨好地说:“你说你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模样,不说经天纬地,也是才貌双修、高风亮节,我要不是有点资产哪里有脸往你身边凑呢?”

伍凤荣脸色稍缓:“别,这种酸话我也不爱听。”

“你这是看不起我了,荣荣,”周延聆叹气:“俗话说宝剑配英雄,美玉赠佳人。要我看,别说什么房子车子,就是天上彩虹配你也绰绰有余了。但是我没有呀,我要是能把彩虹捞下来给你我还能不去捞吗?你看我一个快四十岁的人,皮相也不好,只有这点东西,你又看不起,那我只能怨自己没有福气。”

伍凤荣忍不住嘴角一弯:“你当谁还没见过彩虹?要你那些虚头巴脑、不能用的玩意儿,再让人把我说成文艺青年了。我赚钱的本事不如你我认,但你别想拿这个来压我,经济上咱们各自独立,人格上我不比你低一等。”

“哪儿分得这么清楚?”周延聆正色道:“我的就是你的,是我周延聆跟了你,人都是你的。”

伍凤荣很舒泰,脑袋也不晕了,太阳穴也不疼了,三病九痛的都扔到九霄云外。周池再三交代让他少挪动,但是他心里惦记着何佑安和石小冉,实在是休息不下去,干脆决定亲自去问一问姓何的。 周延聆见时间不早,外头的天色开始沉,也知道耽搁不起,两个人慢慢地往列车长席走。

不足五平米的车长席里里外外站了四个乘警,看守得密不漏风。赵新涛从皖城站协调了一组警力上车,乘警组的人数一下翻了倍。现在人手倒是不少了,但都是年轻、经验不足的,要个能统一调度的人没有。赵新涛不熟悉乘警的工作搭配,只能等伍凤荣过来亲自安排。这些新上车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四个高大壮实的警察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把人当成重刑犯似的对待,场面很阔,乍看上去也很滑稽。

何佑安被拷在床梯上,心情很不好,他的表情告诉伍凤荣他在赌气。见到伍凤荣他有点愧疚,可能觉得给伍凤荣添麻烦了。周延聆将乘警打发出去,把手机还给何佑安。何佑安反复地看短信列表,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

伍凤荣下意识不愿意把这个孩子当成坏人,他只是个性比较内向冷淡,爹妈的关怀缺位,所以精神世界里只有女朋友。这样其实不好,人不能全凭别人活着,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何佑安现在满腔热情,一心要保住女朋友,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佑安,我想知道,你还有没有事情没有和我们说?”

“我都说了,别问我。”

“关于萧全被害,关于小冉,关于那天晚上每个细节,真的没有其他的了吗?”

何佑安无辜地看着伍凤荣:“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会知道小冉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伍叔叔,她的确杀了人,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当时也是害怕,又想保护我才会把水管拿起来,她不是坏人。她是我女朋友,我认识她,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无论如何,她现在不见了,而且她没有自首的意思。”

“她不需要自首,我可以代替她。反正你们只需要一个罪犯,我也符合条件。”

伍凤荣几乎要给他气笑了。周延聆开口了:“佑安,我觉得这件事我还是有说话的资格的。你们俩把这个罪名栽赃给了我,平心而论,我作为一个受害者,我没觉得你们俩都是好人。”

他的话一出,何佑安脸上刷得红了,像给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在周延聆面前,他没有气势。就连伍凤荣听了也没做声,不敢阻止他说下去。

周延聆淡淡地说:“但是你们俩应该受到什么惩罚,我做不了决定,应该由法官来做决定,我就算心里把你揍个半死,我也只能想,不能做出来,做出来了就是违法,我自己也丢脸。别人会说我软弱,狗咬我,我还咬回去,这就变成笑话了。我必须忍耐,不把怨气随随便便往你身上撒,等法官还了我公道,别人既会尊重我,也会觉得我是个有勇气、很坚强的人。”

何佑安被骂得脸色惨淡:“我不是故意要栽赃你……”

“我跟你讲这个道理,是想告诉你,一个人的想法和情绪不能完全变成最后的行动。”周延聆深深地看着他说:“你喜欢小冉,所以你不相信她会做坏事,更何况她是为了你才打死了人,你就更觉得她很可怜应该受到保护。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保护她,为她顶罪,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车上的乘客不安心,乘务组的哥哥姐姐们也不安心,外面还有那么多警察也忙得团团转。因为你一个人的想法,让这么多人白忙一场,你觉得应该吗?”

他不客气地把话说绝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愿意看到喜欢的人好的那一面,但是坏的那一面不是不存在。石小冉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认识她,未必完全了解她。我见过很多人被自己的亲朋好友伤害,事后都想不通为什么得到这样的结局,他们都说,‘以前那个人不是这样的,他很好,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最后骗了钱就走的往往也是这些所谓‘很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人。”

何佑安呼啦一下站起来,激动地说:“你要骂骂我!小冉不是这样的!陷害你是我的主意,是我的想法,不是她的!她只是冲动做了错事,是我陷害你,有错的人是我。”

“坐下。”周延聆一个眼神把他压了下来:“说话就好好说,出主意陷害人你很有本事是吧?还想嚷嚷出去给谁听?”

何佑安又跌回去,唯唯诺诺地把两腿并拢,坐得笔直端正。

周延聆说:“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的,尽快找到小冉,对你对她对所有人都是好事情。你们还没有成年,就算上了法庭,法官也会从轻裁决。但是她犯的罪不可能让你来顶替,你把法官刑警都当什么了?把法律尊严当什么?你以为这是玩游戏?”

他把话说全了,没有给何佑安任何辩白的余地。伍凤荣看着男孩乍青乍白的脸色,暗暗好笑。周延聆装模作样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说不准就是以前卖保险的时候拿来唬人的:先说你有病,然后再说你其实不知道你有病,只有我知道你这个病怎么回事,最后说,你只要按着我说的去做,我保管你的病没事。末了还威胁,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你就是冥顽不化死路一条。

他拿这套神棍公式打压一个小孩子也就算了,还非要把自己说成个君子,这脸皮简直厚得令人发指。其他人不知道,伍凤荣心里清楚,周延聆能是什么样儿?他就是一条大尾巴狼!

何佑安玩不过周延聆,周延聆气势迫人,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转而用眼神向伍凤荣求救。伍凤荣不想唱白脸,只管装傻充愣。

过了一会儿,男孩儿绞紧了手期期艾艾地说——

“小冉跟我说……她有个舅舅送她一起到白河……她可能会找她舅舅吧……”

伍凤荣皱眉,他迅速地和周延聆交换眼神。

“她舅舅是谁?和你们坐一起吗?叫什么名字?”

“我不认识,也没问名字,是不是和我们坐一起我就不知道了……”

“那这个舅舅怎么来的?”

“小冉说舅舅不放心她和我一起出来,觉得我对她照顾不周,就想跟着我们到白河,送到了就走。他也不打扰我们,所以就没跟着我们一起上车。”何佑安把嘴唇咬紧,又憋出一句:“她舅舅应该知道萧全的事,她说她和舅舅说了。”

石小冉是女孩子,而且未成年,即使没有出任何事故,家里人不放心她跟着男性单独长途旅行也是很符合情理的,有个亲属一路送过去才正常。就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舅舅”到底知道多少实情,又对这个女孩子有多大的影响。如果这个成年人怂恿她继续潜逃,甚至为她出谋划策,抓住她的难度无疑增大了。

伍凤荣又问:“除了这个舅舅,她还有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件事?”

“她说她只和舅舅说了,因为平时她和舅舅感情很好,她妈对她很严格,舅舅爱哄她。”

“她母亲姓什么你知道吗?我们可以查到名字。”

“我……没有问……”

伍凤荣好笑:“你连她妈叫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谈什么恋爱?”

何佑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伍凤荣是成年人,他要是和什么人在一起肯定会询问对方家底,这是正常成年人处理人际关系的做法。但是这对小情侣还是高中生,说不定谈恋爱的时间也不长,年轻学生谈恋爱只管彼此快活,又不着急结婚谈什么家长。

从列车长席出来,周延聆拉着伍凤荣在走廊交谈。

“我看,她身边有人反而是好事情。”周延聆压低声音说:“这个女孩儿心思很多,情绪也不稳定,身边没有大人反而容易出乱子,万一想不开做傻事,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打电话去他们学校,联系到班主任老师,家长的信息不难拿。我们也只要一个名字就行。”

伍凤荣点头:“我知道了,我亲自打这个电话。”

“人是石小冉杀的肯定没错了。舅舅溺爱孩子,不想她坐牢就在旁边跟着出主意。大人的教养不好,小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荣荣,我有个想法,但是要看你愿不愿意。”

“你说说看。”

“事情拖了快一天了,我们总是很被动,跟在这些人屁股后面追。或许有时候可以主动点,换个思路。我是这样想的,既然石小冉一定要何佑安,我们手里现成的鱼饵不要浪费了,吊一吊说不定能让鱼儿咬住钩,就上来了。”

“具体做法呢?”

“今天晚上七点钟到羊角,还有两个多小时。让赵新涛和乘务把消息散出去,就说要在羊角市和警察交接何佑安。石小冉就是怕我们把何佑安拉出去顶锅,她怕我们为了省麻烦不去找她,我们就遂了她的愿望,被逼急了,进站停车的时候她肯定要出现的。就在上一站皖城交接小偷的那个门口下,她肯定知道。”

伍凤荣不同意:“如果她上来抢人,或者她那个舅舅暴力争抢,可能会伤及无辜,甚至何佑安也有可能有危险。他还是个小孩子,拿一个孩子当饵你有没有想过道德问题?乘警、乘务都只是公职人员,不属于执法系统,尤其是乘警没有执法权力,所以如果她真的动手,我们很难摆平。你是让我拿乘客和乘务的生命冒险!”

伍凤荣掷地有声,周延聆慢慢叹出一口气。他牵起伍凤荣的手,和他走到车厢门口,伍凤荣的脸色有点白,周延聆抚摸他的脸蛋,把他搂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伍凤荣犹豫片刻,回抱他的肩膀。在周延聆的肩窝里,他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延聆,你体谅体谅我,我是列车长,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为了你,已经把手伸到灰色地带里了,要是上头查起来,给我一个滥用职权、徇私枉法的罪名是很简单的。我不是放不下这个头衔,但是我一天做着这份工作一天就要负责任。”

“我知道,所以我也先问你的意见。我尊重你的想法。”

伍凤荣把手扣紧他的肩膀,火车的晃荡让他头晕,心跳也很快。周延聆亲吻他的发顶,一下一下拍抚他的背。

“你为我做的够多了,荣荣,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这么多。”周延聆说:“患难见真情,你这个人的情意特别难得,很能打动人。能得到你这份情意,我也很高兴。”

伍凤荣把头埋得更深。

周延聆说:“荣荣,你父母的事情不要影响了你的判断。我知道你不喜欢英雄这个角色,你愿意做一个人的英雄,也不要做天下人的英雄。你帮我,冒着被所有人误解的风险,你也要帮我,因为你不帮我,你怕我会和小时候的你一样,被迫让位于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了替你成就功名而被牺牲。”他顿了顿。

“其实不是这样。荣荣,我是个成年人,我能对自己负责,没有人应该对我的未来负责任。如果你不帮我,我真的被抓了,顶了石小冉的罪,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没有任何过错。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这是我自己的命,你负不起、也没有必要负这个责。”

他感觉到伍凤荣在他怀里微微抖了一下。

伍凤荣说:“但是我看不过去……”

周延聆的声音郑重有力:“在我的心里,你是我一个人的英雄。我毕生为之骄傲。”

伍凤荣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发出个轻轻的呜咽。

有脚步声急匆匆朝着他们这边走。

赵新涛见到这对拥抱的爱人更加气急败坏:“还有时间卿卿我我!出大事了!”

伍凤荣挣开怀抱。他被周延聆首先挡在了前面。

“怎么回事?”

赵新涛脸色凄惶:“死人了。”

20. 这是我男朋友,周延聆

“死人了。”

伍凤荣脸色煞青,两眼瞠大,仿佛刚刚赵新涛不是在说话而是刮了他一耳光子。

赵新涛也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话都说不清楚:“就在9号车厢,一个女的倒在了椅子上,好多人都看到了……荣荣你得去看看,要通知公安部,一定要通知公安部了!”

伍凤荣迅速冷静下来,他呼吸还有点急,扶着周延聆就往9号车厢赶。

“你把话说清楚,是个什么人、怎么死的、死了多久?”周延聆问。

赵新涛叫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是个女的,看年纪大概三十来岁,穿深灰色的羽绒服,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那样子像趴在桌子上睡觉。报案的那个人坐她旁边,觉得她窗户开得太大了,有点冷,就过去跟她商量能不能把窗户关上。结果叫了半天也不搭理,一碰她就倒了,这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呼吸!把人都吓坏了……”

三个人的脚步凌乱沉重,咚咚哒哒、咚咚哒哒……伍凤荣心跳更快了,他眼前闪过一片雪花,没看到门槛被绊倒摔下去,周延聆拖着他的腰把他扶正,用担忧的眼光看他。他只是摇头。

“荣荣,你没事吧?”赵新涛紧张地问。

这时候他不能有事。伍凤荣咬牙道:“我没事,你继续说。”

“我也……我也不知道更多细节了,我让几个乘务把旅客都先疏散到隔壁车厢去,跟他们说不要拍照、不要乱发布消息……乘警也通知了,医务员也叫了,都在赶过去……”

话没说完已经到了9号车厢的门口。大量的乘客把门口堵住,赵新涛不停挥手遣散才扒拉出一条通道来让他们过去。乘警比他们先到,已经用干净床单把尸体盖住,几个小乘务员吓得脸白,瑟瑟缩缩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只有医务员周池敢靠近遗体仔细查验。

“小池,情况怎么样?”伍凤荣走近了问。

周池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没办法了,死亡时间至少有半个小时了。我不是学法医的,具体时间估不准,只能看血液的情况推算个大概。”

“怎么伤的?”

周池的表情凝重,犹豫了片刻才说:“脑后钝击。”

伍凤荣的心直接沉到了底,一下子手脚发凉麻痹。周池把尸体翻过来给他们看,女人的后脑血污腌臜,头发乱糟糟的纠结成块,后脑勺被钝击的地方有明显的内凹状,像口浅浅的汤盆。伤口外皮层严重破损,零碎的皮肤组织从脑后硬生生被打下来,肉眼都能看到不少铁锈的锈块缠绕在头发丝中。尸体的耳朵有大量出血的痕迹,血液一直向下从肩膀落进衣领里面。

周池用戴着医用塑胶手套的手点了点她的发顶:“我稍微摸了摸她的脑骨,后头这一块可能有碎裂的情况,从伤口看应该不止一下钝击,有很多下,简单来说就是集中往她后脑勺上砸,把她脑袋硬生生砸碎。脑内出血是肯定的了,这个案子是在模仿桐州九?二七杀人案,手法是一模一样的,死因也是一模一样。荣哥,杀人案的凶手还在全国通缉,他在这趟车上吗?”

伍凤荣的面色很冷淡,反问:“你觉得这是杀了萧全的人做的?”

“这个案子闹得满城风雨,全国人民都在关注,我很难不把萧全和这名女死者联系在一起。杀了萧全的人是谁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杀了这个女的,那就是有人要模仿他,这说明他有了崇拜者。荣哥,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引发更大的恐慌,甚至可能引来更多崇拜者竞相模仿。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是凶手本人,连续地用同样的手法杀人,那就是变态。上次在暗巷杀了萧全是小试牛刀,这次就是故意的了。”

“什么叫故意?故意干什么?”

周延聆意味深长地说:“故意告诉别人,这个人是她杀的。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杀人凶手,萧全也是她杀的,她生怕别人误会。这就是她二次杀人的目的。”

周池插嘴:“也可能有炫耀的目的,公安部通缉他,抓了好几天抓不到,他就膨胀了、高兴了,继续杀人作案让人家觉得他能耐大,把全国警察玩得团团转。有的犯罪分子天生是表演型人格,作案风格又浮夸,越是引人注目他反而越得意。”

周池不知道内幕,但是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石小冉再次杀人就是为了给自己正名,她害怕伍凤荣直接把何佑安交给警察,所以要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九?二七杀人案的凶手现在在车上,不是何佑安,不是周延聆,就是她本人。要抓到石小冉,就要通过这个受害者找到她,否则她还可能第三次杀人。

“是我小看了这个丫头,”伍凤荣倒抽凉气,他的脸色虽然镇定,但是周延聆牵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他对赵新涛说:“让乘警把这个地方隔离一下,安排这个车厢的乘客去8号或者10号车厢。小池你详细再检查一次遗体,把受害者情况简短周全地陈述给我,我去给公安打电话,这种情况必须派增援过来。”

他这时候把目光放在窗外。车子开始进入山区了,雪势仿佛有增无减,前方山路盘旋复杂,地势危险,公安部就算要追上来救援也有一定难度。伍凤荣心情沉重,他无意识地伸手向旁边摸,摸到周延聆的手掌心,他抬起头来,周延聆的目光坚定而温和,镇得他心神一定,转念间他像沉了锚的浮船平稳下来。

伍凤荣对全体乘务说:“警察来之前这里的东西都不能动,以免破坏现场流失证据,副车长是这里的总负责,周池协助配合,如果新涛或者周池有需要帮助的,都尽力配合。小池,你还有一件事很重要,看看能不能找到凶器,如果能找到会对破案有很大帮助,没准就在现场周围。”

周池点头领命。

“乘客没办法完全管住,但是自己人内部要明确,车上的事情不允许发到网上,不要拍照,拍了的都删掉。谁要是漏了消息出去,刺激了凶手大开杀戒,我不负责,自己去找警察谈话。”伍凤荣最后想了想:“乘警还是要分配一下,这边要留着人,那边还要守着何佑安……”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感觉太阳穴不合时宜地抽搐了一下。伍凤荣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他的胃里恨不得有只猴子在翻跟斗,呕吐的欲望涌到了喉咙眼。有个不好的想法突然从他脑袋里跳出来,他慌张地数了数周围的乘警,一共六个,那就是说何佑安那边只剩下一个……

“坏了,”伍凤荣闭着眼睛叫了一声:“中计了……唔……”

周延聆没防备他哗啦啦地吐了一地,急忙揽着他的腰拍他的背。伍凤荣死死扣着他的手,铁青着脸,厉声道:“延聆,去找何佑安!这是调虎离山,他那边现在没有人看着了,石小冉不是要炫耀表演,是要用这具尸体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来救何佑安!”

“小池!”周延聆把周池喊过来:“看好你们列车长!”只交代了这么一句,就往列车长席跑。周池从他手里接过伍凤荣,把人扶到旁边座椅上躺着,抬头已经见不到周延聆的身影。

周延聆跑得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跑得那么急,他肋下刺痛,脚步很重,冲到列车长席的时候,车厢门是半开的,一截手臂横在门口,看得他两眼发黑,脑门冰凉。

车厢门一拉开,年轻的乘警身体顺势滑倒在周延聆的脚边。车厢内空空如也,架子床的扶梯上只有一只空荡荡的手铐,还保持着解开的模样。周延聆蹲下来探乘警的口鼻,呼吸微弱,但还算稳定持续,应该是昏迷过去了,周延聆拍拍他的脸,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他心里十分挫败,恨恨地捏了把拳头,强制压抑住心头的怒火才没有扇自己一巴掌。

好不容易找到了何佑安,现在又被带走了。如果让石小冉和何佑安下了车,那就麻烦了。整个乘务组二十来号人竟然被半大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对讲机里传来赵新涛的声音。周延聆按下讲话键,沉痛地说:“我这里需要一名急救人员,有乘警受伤了。还有,通知乘务组其他人,何佑安跑了。”

伍凤荣还是有轻微的脑震荡,又剧烈地奔跑运动,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净。

傍晚六点半,赵新涛将所有乘务召集开会。伍凤荣只能躺着说话,他的神经非常脆弱,稍微动作就晕得天旋地转,赵新涛给他找了个软枕靠着脑袋,他一抬眼,乌压压的乘务围着他,一道道担忧惊奇的目光把他压在长椅上动弹不得。伍凤荣挥挥手让人散开点,他透不过气。

“你们现在多多少少可能都知道一点车上的情况,召集大家来开个短会,主要是和大家明白交代一下现在的局面。接下来我说的话每个人都记好,桐州九?二七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经确定,就在我们车上,是个小女孩儿,叫石小冉。新涛等会儿把照片发下去给所有人看,找到这个女孩儿现在是我们的第一要务。”伍凤荣说。

他喘了口气,让周池给他拿保温杯倒了点水,喝了两口继续说:“和这个女孩儿在一起的一个男孩,姓何,叫何佑安,刚刚也失踪了,两个人是情侣关系,何佑安九月二十七号当晚也在案发现场,并且和萧全打了一架。这两个孩子身边可能有一个大人,是小女孩儿的舅舅,具体姓名还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一起的。

最后,撞了我脑袋的人也是个凶犯,还没有查清楚来历,他身上可能携带管制刀具。我刚刚已经和公安部打了电话,他们会派人过来,大家不要慌张,等外援来了就好。接下来请各位一定要小心安全,也要尽力保障乘客们的安全。”

他已经尽量不夸大描述,把话说得心平气和,也刻意安抚人心,乘务们脸上的表情还是越来越恐惧。周池站在最角落的地方,咬着嘴唇不说话,两颊透明苍白。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那条盖着尸体的发黄床单像引线把她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全点着了。

有人比她更压抑不住情绪:“荣哥,我们会不会被杀掉?”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伍凤荣根本没办法回答。他收敛微笑,神情严正:“犯罪分子盯着我们所有人,我和你们一样面临危险。这趟车我一定会带到终点,会尽我可能保证各位的安全。车在我在,有任何事,我都会走在大家前面,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太悲观,压力面前更要表现出勇气,这才是我们铁道人员的精神风貌。”

“但是……车子已经上羊角山了,外援怎么进来?他们会派直升飞机吗?”

“还要等公安部的部署和安排,这个我们没办法拿主意。”伍凤荣撑起身体勉强坐起来:“这段路大家平时走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情况不同了,气候不好,山上路况也不好,我们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过去。如果外援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也要咬牙坚持到最后。”

他说得很严肃,所有人都不敢说话。赵新涛就站在他旁边,忧心忡忡地扶着他。

伍凤荣还想说什么,车子转过一个大弯道,晃得他直反胃,猛地低下头干呕。周池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拿着脸盆接住他的呕吐物。伍凤荣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把盆子接过来。周池看不过去了,捏着拳头说:“荣哥,我相信你。我会做好自己的工作,不会有心理负担的。”

伍凤荣露出欣慰的微笑:“好。”

赵新涛拍拍伍凤荣的肩膀:“你先休息一会儿,不能再这么剧烈地动作了。剩下的事情有我。你不能倒下,大家都指着你呢。”

伍凤荣咬唇坚持:“我一定带大家都平平安安到终点。”

有人突然拉开车厢门走进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全转移到了门口。周延聆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乘务紧张兮兮地盯着看。他有点狼狈,面色疲倦麻木,领口上还沾着点污渍,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这张全国B级通缉犯的脸突然出现在车厢里,把乘务们都吓了一大跳。有人用询问的目光偷瞄伍凤荣。

伍凤荣很尴尬,咳了两声:“噢,忘了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周延聆。”

21. 这是洗碗用的钢丝球

墙上的日光转淡了,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片阴翳挂在窗户边。四四方方的挡风玻璃里括出规整的天幕,颜色越来越轻浅,越来越生涩。云像白瓷碟子里糊开的一勺杏子酱,黄澄澄、红彤彤、金灿灿的。周池把手按在玻璃上,印出个手印儿,好凉。她想,山里果然更冷些。

伍凤荣摸摸她的发顶,问:“是不是害怕?”

周池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受害人的遗体上。女人冷淡无神的目光和她打了个正着,她的手一抖,拂过女人的脸合上了这对眼睛。

“核实了受害者的个人信息,她叫陈红平,27岁,满族,克那木人,原本是打算回克那木的,意外遇害了。她后脑勺的头发上缠着的铁锈正在查来源,这些铁锈有的块状特别大,颜色很鲜艳很亮,如果可以找到这些铁锈的来源,就能确定她被杀的地点了。”

伍凤荣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不错,还有点本事。”

被夸的周池脸有点红,她仰起脸冲伍凤荣笑。

“但是凶器还没有找到,应该不是水管,这个伤口面积有点过大了,我怀疑是更大的铁器。关于凶杀现场,她肯定不是在座位上被杀的,不然很多人能看到,说明她是被杀后凶手把她移动到座位上的。另外,身上没有任何打斗和挣扎的痕迹,说明她和凶手可能认识,或者至少她对凶手没有防备,要不然她不会自愿走到被杀的地点去,然后被砸了那么多下脑袋。”

“有没有可能是在厕所里?她总要去上厕所。”

“可能性不大。假设是在厕所里,首先凶手要事先埋伏在厕所里,把她拉进去然后行凶。但是凶手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要去厕所?总不能一直在厕所里等着。那人家会觉得很可疑。”

“你的意思是,她是被凶手挑中的目标,而不是随机选择的。如果他只是要等一个人来杀掉,那么陈红平单纯是运气不好,不幸成为了凶手的猎物。”

周池想了想:“荣哥你说得对,杀了陈红平的目的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那么这个受害者不需要满足任何条件,只要随意挑选就好。更甚者,因为她是个年轻女性,更不容易反抗,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凶手也会觉得这个猎物好下手。”

伍凤荣严正道:“一定要找到凶案现场,找到她死的地方,才能找到石小冉。”

周池点头:“好,我会尽力的。”

对讲机响起赵新涛的声音:“荣荣,接到通知,山北有雪崩塌方,东六十公里封路,过不去了,要改道,克那木也停不了了。你赶紧拿主意。”

伍凤荣皱眉:“塌方?那得直接去白河,改绕南边。”

“嗯,雪太大了,3/1山区电力系统已经受影响,冰层有6厘米厚,塌方造成两个村子完全封死。现在咱们改道还来得及,能走。晚了就得停车等着换车头了。”

“我知道了,你准备广播稿通知车上乘客,联系白河安排羊角和克那木的乘客返程车辆,有结果通知我。”

“好。如果改道,我们至少可以提早两个小时到白河。”

伍凤荣当机立断:“改,不能停车!”

有人走到伍凤荣的身边。

伍凤荣没看清楚人,烦躁地问:“又怎么了?”

周延聆说:“受伤的那个乘警醒了,你要不要来听听?”

就是负责看护何佑安的乘警。伍凤荣一拍脑袋想起来还有这一桩,撑起身体跟着周延聆走。周延聆看上去心情很好,趁着周围不注意在他的太阳穴上亲了亲。伍凤荣瞧不起他轻狂的样子,想了想却也忍不住上扬嘴角。当着整个乘务组的面宣布自己的男朋友,他自己也够轻狂的了。还是那句话,他们谁也别瞧不起谁。

“伤得严重吗?”伍凤荣问。

周延聆摇头:“没什么大事。一会儿让周池看看吧。”

这个乘警年纪很轻,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伍凤荣觉得他面孔生,搜肠刮肚也没记起名字。其实除了老乘警队长祁建军,伍凤荣对乘警都不太熟悉。乘警的流动性很大,有时候是这几个,有时候是那几个,不像是乘务组人员那么固定。所以除了常来往的几个队长以外,队员们的面孔总要换,伍凤荣也记不上来。

“小同志辛苦了,老祁不在让你们几个顶上来是有点为难了。怎么称呼?”伍凤荣递上烟和水:“脖子还疼吗?车上只有一个医务员,忙不过来,先忍耐忍耐吧。”

小乘警显得很愧疚:“没事,我叫刘钦,您叫我小刘吧。对不起车长,是我把何佑安弄丢了。”

伍凤荣摆手笑:“我也有很大责任。除了脑袋还有没有别的伤着的地方?”

“没有,他只打了一下我的脖子。”

“能不能具体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本来我和另外三个兄弟同时看着何佑安。副车长突然呼叫,说9号车厢死人了。让我们去现场帮忙。我就说那这里也得有人看着,让他们三个先去了,等副车长请示完您怎么处理何佑安我再做下一步动作。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出去过。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副车长再呼叫了。我就想,那可能现场也够人手了。

后来,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具体多长时间不记得了。有人敲门说来办补票,我没有多想就打开门了。当时何佑安还坐在床上好好的,我一开门,是个女孩子,何佑安一见到她就叫,挺激动的。那个女孩要扑进来拉人,我挡着她让她出去。然后……”

乘警想了想,继续说:“然后好像是何佑安踢了我一脚,我就转过身去想告诉他不要乱动。突然有人从后面抓着我的衣领,在我脖子上面砍了一下,好疼啊。我差点以为我脖子断了,一口气都没喘上来,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伍凤荣问:“你见到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

“身高大概到我下巴这儿,皮肤白,卷头发,挺漂亮的吧。具体形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何佑安一直在叫她‘小然’、‘小然’。是这么叫的吗?”

那就是石小冉了。伍凤荣面色变得非常凝重。周延聆给他点了根烟,示意要说两句。

“既然她身高只到你下巴那儿,你确定是她打的你脖子吗?一个小女孩儿的力道这么大?”周延聆问:“有没有见到别的什么人出现?”

刘钦惶恐地说:“不是她打的,哎呀,我说漏了。我可以确定不是她打的,我被打的时候,那女孩儿就站在我手边一点点的位置,她拼命要挣脱我去扑何佑安。所以肯定不是她打的。但是是谁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没想到还有其他人……”

“你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样子?”

“没有,他是从后面砍我脖子的,我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了。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想明白过来,到底是谁杀了萧全?不是何佑安吗?他自己都说他杀了萧全,那这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周延聆对他笑:“详细的情况等会再和你解释。你先好好休息。这个女孩子和袭击你的人目前带走了何佑安,现在都在找这个女孩子。如果你再看到他们想方设法一定要联系列车长。”

刘钦点头:“好,我知道了。”

伍凤荣担心刘钦的伤势,还是将周池叫过来看了看。刘钦的脖子隐隐作痛,周池捏了又捏还是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颈椎。作为列车医务员,目前车上的伤亡情况超出了她的专业水平范围太多了。

“荣哥,我找到了点东西。”周池将伍凤荣带回女受害者的尸体边,拿起放在塑胶手套旁边的镊子示意:“这个,你能看出来是什么吗?”

镊口咬着一段细小蜷曲的银线,比头发丝稍微粗一点,又精巧又光滑,披着一身细碎斑斓的光晕。光晕晃得眼睛无法定焦,伍凤荣凑近了才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在哪里找到?”

“在她的嘴里。她的口腔里有少量的出血情况,看上去像牙龈被刮伤了。我清理她的口腔的时候找到了这个,不像是棉线或者纤维,有点硬,比较像金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没什么味道,肯定不是用来吃的。而且为什么她的嘴巴里会有这种东西?”

伍凤荣恍然大悟:“是用来塞住她的嘴巴的。凶手行凶的时候,是用钝器击中她的大脑,她肯定会叫嚷挣扎,所以要用东西塞着她的嘴。事后虽然凶手把东西拿出来了,但难免有残余留在了她的口腔里。应该是布料之类的东西,去找乘务挨个看看认不认得出是什么东西?”

周延聆勾勾手指头:“我看看。”

周池把镊子递给他,他用指甲刮了刮那段银线,笑了:“这是洗碗用的钢丝球,你们俩长期不做家务活吧?也是,在车上包吃包住,不用你们操心这种事。这种钢丝球是用软化的不锈钢丝做的,用来刷锅或者刷碗对顽固污垢比较好用。有时候在洗刷或者搓捏过度的就会有这种小段小段的钢丝脱落下来。一般在灶头或者水池里很经常有。”

伍凤荣和周池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厨房!”

行凶地点很有可能就在餐车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