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偷了什么。”卫年语气幽幽地重复,“他不仅不明白,还骂它是破纸!”
他难以置信地张开手,胡乱挥着,“天啊,这世界上还有比他眼瞎的人吗?视力全拿去考科三了吧,我恨不得把手术证明裱起来、挂到墙上,天天跟季序照片放一起,每晚上三根香!”
同伴远离了几步,免得被打到。
他们不耐烦,你一言我一语附和着:“感受到你对季序萌发的热情了,快收一收,我不想听你第七遍讲述你们相遇的过程,难道垃圾堆旁边是什么好地方吗?也不想看你怎么辩解把通缉令贴到墙上——说真的,你好像有病。”
卫年消停了几分钟,很快又欲盖弥彰地说:“我不是怕季序认不出来咱们的脸吗,顺便蹲人,哪曾想季序根本不在乎隐藏身份,咳咳,我的意思是,如果回到过去,我一定放尊重点。”
他小声自言自语,微不可察地咕哝着。
“但我也没做错什么吧?还把手枪送给他防身,可惜季序拒绝接受,早知如此,他暗示我出狱后可以找他的时候,我就同意了。”
说着说着话题又一次歪了。
听腻了的众人左耳进右耳出,顺着他的话敷衍:“没事,你可以再抢一把,能不能快点?季序让我们去拿乒乓球。”
卫年哼声:“反正不是我去拿。”
魏鸿脸上显得心事重重,他从看见证明的惊喜中抽身而出,丝毫没有其他人那么开心,思绪形如乱麻:“手术证明只有一张,怎么办?我们必须得同时走,否则剩下的人活不下去。”
姜怡道:“等季序消息,他会想办法解决。”
她很懂怎么在绝望中鼓舞信心,或许跟以前的职业有关,安慰说,“至少这短短四天的行动,已经比得上我们许多年的筹划了。”
他们快步来到通道口,每人身上全带着联络器,季序的消息比往日简短许多,可依然条理分明,步骤清晰,卫年和姜怡有各自的任务,众人对视,纷纷解开铜丝送给姜怡。
三路人马各自拐向不同的道路。
姜怡的目的地最近,她没遇到游荡中的司机,不知道他跑去那哪里,姜怡不在乎,而是在四周随便找了个做工场地,抻直铜丝,一端插到设备深处,另一端伸进电源插座,然后退后几步,拉下操纵杆。
嗡鸣声。
仪器启动不超过三秒,短路冒烟,迸发出火星。
姜怡转身跑出去,换一个场地和设备,故技重施,趁着狱卒没反应过来,工厂夜晚的天际里,缓缓升起一道隐隐约约的火烟。
魏鸿带领剩下的人直奔牢房,监牢两边守望相对,根本没睡的罪犯们在互相闲聊对骂,精神抖擞地谈论今天下午警报被拉响的事情,他们进来的瞬间,一群人立刻调转矛头,大声呼喊着魏鸿等人的名字,问他们怎么溜出来的。
魏鸿大声反骂回去:“都闭上嘴吧!等下别把狱卒引过来!”
质问嘲弄声骤然停了几秒,接着,忽然更加剧烈,仿佛席卷而来的海啸吵吵嚷嚷挤在一起,“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害怕狱卒?没有钥匙你们也出不来。”“今天偷监狱长东西的人是不是你们?”“我听见枪响了,跟你们有关?”
无数个你们你们听得他脑袋疼,在这之中,有一句话格外响亮彰著:“你们是不是想逃狱?!”
四周陡然安静,魏鸿冷冷地瞥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忽然恶劣地笑,“你说的没错,有没有兴趣购买c的劫狱业务啊?响应迅速,处理及时,看,我们现在就跑出来了。”
锡纸在监狱比较难找,季序让他们用卫生纸包裹乒乓球,行动到这一步,谁都明白季序想做什么,魏鸿不再理会猛拍铁栏爆发出询问和讨要联系方式的狱友,拿着东西掉头前往姜怡的方向。
刚巧姜怡拎着几个带火星的树枝,他们点燃乒乓球碎片,抱着它们奔赴监狱各地。
制作乒乓球的材质俗称赛璐珞,听着跟绘画领域如雷贯耳的赛璐璐画风叫法相似,事实也差不多,两者起源自同样的塑料材料,只不过一个拿它绘画,一个拿它做乒乓球。
而这种塑料材料,大名也叫硝酸纤维素,燃烧后会释放大量白烟,跟烟雾弹一样,产生诸多有毒气体,人类不加防护的吸入会反胃呕吐神经麻痹,季序却让他们扔进无人的建筑里,树林墙角间,伪装成失火的样子。
他们八个人默契地散开乱跑,鬼哭狼嚎:“失火了!失火了!”
远远听见t动静的卫年回首仰头,他还在赶路中,望向后面数道升起的白烟,不自觉停下脚步,想到季序的嘱咐,他用石头打碎玻璃,隔着布料攥住一块,跑进电箱附近。
两个守卫魂不守舍地皱眉踱步,语气烦躁低声讨论:“是不是有人纵火?”
“没有被袭击的受害者,应该是有人在故意引发骚乱。”
卫年自己可打不过两个手持电击器警棍和配枪的人,他有点后悔,早知道把手枪偷运进来了,哪怕会被泡坏,也可以装模作用起到恐吓作用。
季序及时发来消息。
“右转。”
卫年毫不犹豫地退后,转头奔跑。
“停下。”
他猛地刹住车,七秒钟后,有一队狱卒面色冰冷跑过去。
“五分钟后,走到第二个岔路口拐弯。”
卫年留在原地,焦虑不安地等待,一队队狱卒从前面的路口/交接,不知何时才能清空,忽然,在某种提前预感到天敌的恐惧下,卫年屏住呼吸。
叩叩叩。
印象深刻的鞋跟声清晰地敲击地板,监狱长从远处路过,声音远远传来:“配电箱情况如何?”
卫年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喘气都不敢,他紧紧贴在墙上,季序的消息偶尔发在群里,感谢联络器没有声音,让卫年没有暴露。旁边有狱卒回答:“一切正常。”
“嗯?”监狱长诧异地发出个音,“不应该啊,难道c不是想跟我玩场游戏?”
“……”没有人回话,监狱长冰冷冷地问:“既然其他引发混乱的囚犯抓不到,那个蠢货呢,跑哪去了?”
查看定位器的狱卒立刻道:“他躲到食堂去了,其他的地方全是暴乱,只有少数几个建筑安然无恙。”
与此同时,跑到食堂里的司机询问季序:“我真的要一直留在这吗?”
跟其他人的简短扼要不同,季序回答他时格外话多,跟往日一样,仿佛不紧不慢全局在握似的:“你想走就走,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如果你想出去帮助我的其他客户,我愿意为你提供行动计划。”
司机连忙拒绝,他刚赢得监狱长的信任,不肯在此情景出风头:“不不不,还是算了,我要留在这里。”
“如你所愿。”
无人看出季序字里行间的冷意,毕竟他一如既往有求必应,甚至仿佛好心地提醒道:“事已至此,你去锁上堂门,免得你的存在打扰到我其他客户的计划。”
司机若有所思地跑到楼下,他随手拿起叉子,用锯齿对进锁孔,使劲搅动捅坏锁芯。
……
五分钟后,监狱长走远,卫年呼吸艰难地走出来,想起季序之前的指示,他跌跌撞撞地向第二个岔路口跑去。
分散逃跑的每一个人都根据季序的指引,或后退,或前进,或停留在阴影中伏击,他们短暂地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棘手程度直线上升,工厂火焰席卷到周边的建筑,电器燃烧无法用水扑灭,为了避免导电,控制起来非常艰难。
汇报给监狱长,他轻飘飘的语气里糅合着笑意似的怒火:“没关系,推倒附近的建筑就行,毕竟这是越狱弄出来的乱子,接下来让其他囚犯重建好了,免得每天白吃白喝养着他们,不是吗?”
狱卒不敢询问惹出乱子的囚犯要怎么办,完好无损的焚尸炉还在等待他们,得到命令,狱卒行动迅速,调来前几年装修用的各种大型用车,在火光的映照中,每个人都充满冰冷的愤怒。
另一边,按照季序的指示,卫年绕来绕去,居然不知何时到了狱卒头顶的通风口上,他拆掉囚服上的拉链,用拉头圆润的那端拧开螺丝,按照季序的指示,迅猛如雷地落下去:“跳!”
“轰隆隆——”
几乎同一时间,铲土机推倒建筑的坍塌声响起,接连不断地砸在地上,掩盖住某些不该出现的响声。
危险的第六感在报警,狱卒抬起头,一个通风口的格栅在视线中放大,卫年飞扑而落,狠狠地砸在其中一人脑袋上,然后调转动作,迅速解决第二人,建筑推塌的声音已经停止,卫年扶着两人的后背,轻轻放在地上。
他跨过他们瘫软的身体,拆掉配电箱盖子,这期间的岔路口前路过几名狱卒,不远处警守的接班队伍在高声询问其他队伍的情况怎么样,没人发现短暂的几秒噪音后,这里多出一个不该存在的囚犯。
拆掉配电箱盖子,淡淡的电闸糊味传来,破旧的绝缘体底下偶尔闪过几道电光,直接上手可能被弄晕,卫年表情不变,攥了攥季序叫他提前准备的玻璃碎片,用力割断电线。
窗外的所有光亮瞬间湮灭,仿佛被无形的黑洞吞噬殆尽,只有少数特殊建筑依然存留,散发着微弱且摇摇欲坠的光点。
在季序的指引之下,三路人马各忙各事,姜怡引发电流短路,魏鸿带人点燃烟雾弹,在有真有假的混乱中,伪装失火,卫年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紧接着割断电线,好像短短十分钟,安静的监狱忽然暴乱起来,充斥着火光、呼喊、碎石、拳脚相加。
骚乱爆发没多久,就跑去监牢巡视情况的狱卒发来通讯,他本来是为了紧急接管秩序,可来到现场后,只看见一群吵吵闹闹隔着铁栏杆争执的人群,他们互相丢鞋子攻击。
站在通道中间,狱卒茫然不解地汇报:“长官,没有人逃出来,按照他们的话,是之前被关进禁闭室的那几个家伙溜出来了,但问题是,他们哪来的钥匙?”
“……”
“显而易见,”没得到回答的沉默声中,监狱长注视着食堂锁死的大门,语气轻到可怕,“我们今天刚认识的那位新朋友,业务范围非常广泛,可不止一两位客户,而且算准了每次行动的时间,倒不如说,他是怎么联系上我管辖的囚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