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姨娘摸摸童潼的头,柔声哄他:“童潼乖,等过几日,姨娘再去顾家看你,好不好?”。
“嗯!那姨娘一定要来!”。
“一定,姨娘一定会来的”。
答应着童潼,李姨娘想将袖子抽出,却发现……童潼拽得十分用力,李姨娘暗暗吸了口气,用了力气,才将袖子从童潼手里拽了出来,而后转身略显决绝的踏出了房间。
童潼神色微慌,他下意识的追出门外:“姨娘,你一定要来看我呀!一定要来呀!”。
李姨娘回应不出来,她只是加快脚步地出了院门,不过片刻,就消失在外头。
童潼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他怔愣愣的站在门边,原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他,迷茫而又无措,那副模样,仿佛是被人抛弃的孩子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后将会如何。
偌大的院子里面,虽然四周都挂满了红绸,但是这里的寂静,却只显得那些红绸极尽讽刺。
顾恩第带人过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童潼站在门边的身影,只是不等顾恩第看清楚童潼是不是在等他们的时候,童潼却是神色惊慌,一个转身跑了回去,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顾恩第顿时微微皱眉。
那些随着顾恩第过来迎亲的,大多都是村里的年轻人,眼见着童潼这般模样,有人忍不住打趣起来:“童二少爷这般模样,不会是被大家给吓着了吧?”。
“那是被我们大家给吓着了,我看那这模样分明是害羞了,才躲起来的,言之,你还不快上去敲门,小心二少爷不给你开门,回头延误了吉时啊”。
“是啊,是啊”。
跟随在顾恩第身边的年轻人相继起哄,那声声话音伴随着笑声,才使得这里冷清的氛围热闹了几分,然而他们却都没人知道,就在他们起哄玩闹的时候,房门后的童潼,却跑到墙角,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他……在浑身的颤抖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上,也是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将头埋在膝盖里面,童潼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有很多画面,多得让他都分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然而最清晰的,却只有……
半个月前,他在阳关门被人找到,遭人当街殴打之后,被强行带了回来。
童府大门里面,他又被众人一番殴打,遍体鳞伤。
内院里面,那抽打下来的鞭子,鞭鞭打在身上,疼痛难忍。
而后……
他好像撞墙了。
可是没死。
之后呢……之后还有什么?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再想了!”童潼将自己缩成一团,口中自我安慰道:“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很勇敢的!我不怕!”
咯吱……
房门打开了,外头迎亲的人都来了。
童潼缩成一团,明明说了不要害怕,可是他脑子里看见的,却是另外的人踹门而来,将床上虚弱不已的自己从床头逮了下来砸在地上,而后……而后……
砰——!
是杯子杂碎的声音。
童潼浑身一震,像是僵住了一般,他睁大眼,连呼吸都跟着屏住了。
“童潼……?”房间里,响起的是顾恩第的声音,他眸光一扫四周,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这房间里的冷清,却让他下意识的微微蹙眉,门外站满了人,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
顾恩第往内室走了两步,刚过屏风,就看见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的人。
他穿着喜服,却脸色惨白,鬓边布满了冷汗,那张乖巧的娃娃脸,与他某段记忆里的人完全的重合在一起,顾恩第微微抿唇,嘴角若有似无带着几分笑意,他转身朝童潼走近,在他身边蹲下:“童潼,我来接你了”。
童潼神色惊怕,猛然间回神,便盯着顾恩第看,他侧着身子,又往墙角里面缩了缩,只是眼角在发现顾恩第身上穿着的大红喜服时,童潼才眨眨双眼,又朝顾恩第的脸上看去:“你是……你是……相公?”童潼问得并不确定。
顾恩第点头:“是我”。
童潼紧绷的身体缓缓松了几分,他睁着眼,依旧不确定的问:“你来接我,你、你会对我好吗?你、你以后会不会欺负我?会不会……会不会打我?”。
“你……”顾恩第心里狐疑,这才惊觉童潼似乎有些异常。
门外进来的管家大声一笑,将顾恩第心里的疑惑瞬间消散:“哎呀,哎呀,顾老爷来了,小的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管家的声音瞬间让童潼脸色全变,他一把抓住顾恩第的手,那惊怕的样子,像是在朝顾恩第寻求保护一般。
顾恩第心里狐疑,此刻也没多问,他只是握着童潼的手,带着他站起身来看着管家:“我已经见到人了,现在去大厅向夫人拜别吧”。
管家侧身一让,伸手:“请”。
前往大厅的这一路,童潼都紧紧跟在顾恩第的身边,他低垂着头,缩着肩膀,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给藏起来的样子,顾恩第看他如此,心里愈发狐疑,然而此时此刻却不是他询问的时候,他伸手揽住童潼的肩膀,安抚似的拍了拍童潼的手,就揽着他一起前往大厅去了。
大厅里,魏芩坐在上方,童府也聚集了不少的客人,这些人全都是过来参加童府二少爷出嫁的婚事,顾恩第对那些人并不熟识,他也无心去理会众人,只带着童潼上前,跪下,朝着魏芩行最后的拜别礼数。
魏芩一脸和蔼,满脸笑意,对顾恩第嘤嘤叮嘱,那副模样尽显一副当家主母宽宏大量的做派,然而当她转头朝童潼看去的时候,童潼却再受不住这样的氛围,只睁着眼,极为可怜的朝顾恩第看去:“我们能不能走了?”。
宾客中,有人忍不住打趣:“哟,这么恨嫁的少爷,在江城里,我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啊”。
“可不是,都等不及,莫不成是想赶着回去,啊……哈哈哈……”。
那没完的话,引得满堂哄笑,其中的不言之意,在场的没人不懂。
只有童潼。
他像是真的不懂,只睁着眼,焦急得朝顾恩第看去。
顾恩第朝他点头:“马上便可以走了”。
魏芩不舍长叹:“罢了,旁的话,我也不多说,只盼你跟言之成亲之后,能过得好就成,王妈妈”。
王妈妈站在魏芩身边,闻声,忙摸了两个红包递上。
魏芩拿过红包递给顾恩第:“童潼怎么说,也是我童府的嫡少爷,你以后可得带他好些才是”。
顾恩第接过红包,只是点头:“童潼以后便是我的妻子了,我自然是要待他好的”。
一句话,让魏芩眸色微变,也让童潼那不安的神色,当即就怔愣了须臾,而后眼底瞬间亮起了煜煜的光芒。
他的相公说,会带他好的。
时辰不早,顾恩第收下红包,又拉起童潼,起身便要朝外头走去,比起之前的不安慌乱,此刻童潼抓着顾恩第的手,却是不自觉的用上了力,仿佛是顾恩第此刻就变成了他的全部。
热热闹闹的众人朝着外头走去,出了大门,外头鞭炮瞬间响了起来,那噼里啪啦的声响,当即就吓得童潼浑身一抖,下意识的就朝着顾恩第怀里躲去,顾恩第虽然意外,却还是顺手搂着童潼,顺便还帮他捂住了耳朵。
鞭炮放完,尘烟散尽,众人待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个却全都怔在了原地。
童府的大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青衣罗衫,却满面怒容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闹婚
鞭炮声停,尘烟散去,前来迎亲的众人还没来得及离开这里,就被门外那一脸怒容的女人给堵住了去路。
她的出现,让众人狐疑而又意外,可同时却让童府的众人神色微变。
童潼站在顾恩弟的身边,他微微抬眼朝那女人看去的时候,双眼眨了两下,他像是认出女人是谁,又像是不认识女人。
狠狠闭了闭眼,童潼再睁眼时,眼底的神色,似乎难得清明了几分:“曲流?”。
顾恩弟转眼看他:“你认识他?”。
童潼眼珠一转,里头的清明似乎又瞬间消失:“不知道,想不起来”。
顾恩弟心里狐疑。
那女人立在门边,微微眯起的眼,在顾恩弟的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最后才朝童潼看去,她一步一步的走近,那浑身毫不掩饰的愠怒与阴厉,让童潼下意识的往顾恩弟身后躲。
来到两人的身前,女人停下脚步,一双眼,就这么盯着童潼:“江流童潼,你就是为了他,才不惜毁了曲家的婚事?”。
顾恩弟听得微微眯眼。
童潼缩着,没动,他仿佛是被女人的这个模样给吓着了。
女人得不到回答,怒吼一声:“回答我!”。
童潼浑身一抖,仿佛是被她给吓着了,然而那双乱转的眼珠的里面,让他看见的,却全都是一些模糊的东西。
像是病床上头,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声音轻柔的,说着让他感觉阴鸷的话:你若是识相的话,我还能给你好好准备一份嫁妆,让你出嫁那日不至于太过难看,若你还是不肯答应,我就让人刨了你娘的坟,挖了她的骨头出来喂给野狗,让你娘死了都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你自己想清楚了。
“不……”呢喃着,童潼浑身一紧,他抓着顾恩弟的手也猛然用紧。
顾恩弟看他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当下眉宇紧拧,拍了拍童潼的手:“不怕,我在这里”。
童潼眸色一闪,怔愣愣的抬头朝他看去。
顾恩弟将童潼拉到身后,一副维护童潼的模样:“这位姑娘,今日是我与童潼大婚之日,姑娘若是童潼好友,不防……”。
“谁跟这种背信弃义的贱人是好友!”女人怒斥,满是阴鸷的目光朝顾恩弟看去:“江流童潼背信弃义!你攀龙附凤,你们两还当真是般配得很天生一对啊!”
啪——!
一声声响,瞬间让在场众人全都震惊不已。
而那之前都还气势逼人的女人,此刻却捂着脸颊,一脸震惊不已的盯着顾恩弟看:“你居然敢动手打我?”。
“我大婚之日,你却跑来闹婚,难道不是送上来让我打的吗?”顾恩弟一脸冷色:“我虽然不打女人,但并不是不打泼妇”。
“你!”女人大怒。然而她怒意即便高涨,顾恩第也依旧气势逼人:“我如何?我与童潼的婚事,早便已经定下,今日大婚之事,原不想生事,我好言接待你,你却出口不逊,看你穿着也不像是一般的市井无赖,此刻来这里闹婚,却像是泼妇一般,难不成你心悦童潼,可童潼却无意与你,故而你才这般恬不知耻,特意跑来搅局!?”。
“你大胆!”女人盛怒,扬手就要给顾恩第打去,只不过却被顾恩第一把抓住了手腕,当即就捏得她五官扭曲,倒吸冷气:“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如此不敬!”。
管家在一边看得额头突突的跳,连忙小跑上前劝道:“顾老爷,顾老爷还请手下留情,这位是曲家的表小姐,李子怡小姐,顾老爷快松手”。
顾恩第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原来不是曲府的人?这倒是怪了,曲府与童潼早已互不干涉,双方和平解除婚约,怎却的冒出个所谓表小姐出来大闹婚事?”。
李子怡被顾恩第拽得疼痛难忍,偏生此刻她还不知道收敛,恶狠狠的朝顾恩第瞪去:“江流童潼与曲府的事!岂是你们说退就退说解除就能解除的!你们也太不把我曲家放在眼里了吧!”。
顾恩第冷笑:“你好像是姓李的吧?”。
噗……
有人忍不住失笑。
还有人忍不住起哄:“我看言之啊,既然人曲家这舍不得这么婚事,不如你大方一些,让童潼收了那什么小姐的吧,如此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你们!”李子怡顿时气得脸色通红。
还有人也跟着冷笑:“就是啊,既然人家都是一心一意的想要跟着童潼,那不如你让童潼把人带回去得了,也省得三天两头总是被人找麻烦”。
这明明就是故意说来恶心人的话,却只有童潼听得神色慌张,深怕顾恩第会答应一般,当下急得连忙抓住顾恩第的手,一脸焦急的看着顾恩第:“我不要别人……不要……不要……”。
“我说,曲小姐……啊不对,李小姐,你看看,童潼都说了不要了,你这还上赶着过来倒贴闹事,有意思吗?”。
“就是啊,童家跟曲家解除婚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怎么不表态,现在却派你一个表小姐出来恶心人啊?曲家这不会看我们乡下人,没有曲家的家底儿富贵,就可劲儿的欺负人吧!”。
“这老话有两句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还有,强扭的瓜不甜,童潼跟曲家小姐如果不是没有感情,想来当初也不会解除婚约,现在童潼跟言之明明就是互有情意,你却在这非要横插一脚不合适吧?难道那曲家的小姐嫁不出去,还非得嫁给童潼吗?!”。
随同顾恩第一起过来接亲的人,一个只比一个把话说得更加难听。这些人不但与顾恩第是同村好友,而且都还私交甚笃,有得更是昔日同窗,若不然今日迎娶,顾恩第也不会叫上他们一起过来。
面对这众人的声声话音,李子怡急得脸色铁青。
这箱正在闹着,大门外,又来一人,是个身穿紫衣,气质不凡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那些迎亲人的话,大步过来,看着李子怡被顾恩第抓住的样子,眼底全是压抑的愠怒,然而在进门的瞬间,他的眸光却是先急切地朝童潼身上扫去,见得童潼安然无恙,似乎这才松了口气。
“言之兄”男人大步入内,握着折扇的手,朝着顾恩第作揖:“舍妹年幼,不懂事,还请言之兄,高抬贵手”。
顾恩第看他一眼,轻声冷哼,这才一把将李子怡给甩了出去。
一直在大堂里观望情况的魏芩,见得男人的身影,神色一怔,这才端起了笑意连忙迎了上去:“原来是曲流来了啊,今日的事,一场意外,一场意外而已”。
“童夫人”曲流微冷着神色,只朝魏芩略微一行,而后便将魏芩无视,又朝顾恩第看去:“多谢言之兄”。
“表哥!”李子怡怒气冲冲上去,似要告状。
曲流回头瞪她一眼,将她欲想说得话给吓了回去。
顾恩第依旧满脸倨傲,与曲流的温和行程了鲜明的对比:“既然这李子怡是你的妹妹,那我便也不多说了,不过……”顾恩第眯眼:“还请你回去以后,管好令妹,至少让她以后做事之前,带上脑子!”。
确实如此。
只有不带脑子的人,才会在这种敏感的时候送上门来给人骂的!
曲流听得眼底阴寒一闪,却还是朝顾恩第道:“言之兄放心,今日之事,以后也不会再有”。
他们二人的话,让魏芩在一边听得心里打鼓,不由得神色微凝了起来。
顾恩第也不欲多留,甚至连与魏芩之间的虚礼都直接免了,便揽着童潼,在众人的相拥下头,朝外走了出去。
曲流不得已退开了步子,然而当他的目光看向童潼的时候,童潼却只是依在顾恩第的身旁,全身心信任着顾恩第的模样,从曲流的跟前走过,他连看都没有看过曲流一眼,甚至是完全都不曾发现过曲流一般。
眼看着顾恩第带着童潼踏出了大门,魏芩这才略带几分狐疑的笑问:“曲流,你与顾恩第认识?”。
曲流眼底的神色一冷,不过转身时,他依旧一脸温和:“认识不算,不过便是两面之缘罢了”。
魏芩还想再问,曲流忽而朝她作揖:“今日子怡莽撞了,我便带她回去,严加管家”言罢,转身就走,完全不给魏芩半点开口的机会!
一时间,只弄得魏芩盯着曲流的背影,眼中全是愤然的阴毒。
他们的事无人知晓。
顾恩第带着童潼,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恍如忘记一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朝着溪水村而去,那尾随在众人之后的嫁妆,一抬一抬,足有十台,直让村子里的众人看得眼红不已,而童潼却对这些完全都不知道,他与顾恩第上了马车之后,便尽量的将自己缩了起来,而后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顾恩第。
倘若说,顾恩第之前都不知道童潼的异常的话,那此刻快入了村子,他却是已经看出来了,童潼……他的脑子不正常。
确定这点之后,顾恩第的脸上当即绷得很紧,他双唇紧紧抿成了直线,眼里的寒霜半点都不掩饰,怦怦跳动的心口里面,全都是一阵说不出的怒火!
怪不得!怪不得童府的管家会说,江流童潼已经答应了这门低嫁的婚事!竟是因为这个江流童潼现在变成了傻子,只能任人摆布的傻子!童府的人这是将他当猴子戏耍!戏耍着他以后连休妻都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河堤釣魚”,灌溉营养液 12018-11-12 20:00:57
喵呜~谢谢营养液~~><
顾恩第:媳妇被人窥觊了肿么办?
童潼:我不要别人,不要,不要。
损友:大方一点,让媳妇收个小妾?
☆、已定
童潼的变化,是顾恩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他原以为这门婚事是童潼自己愿意的,可是眼下……眼下的这一切,却都在清清楚楚的讽刺着顾恩第心里的自以为是!
身为江城有名的才子,他有大好的前途,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嫁与他人为妻,自断仕途之路?从古自今,为男妻男妾者皆是不可参与出仕之路,他们地位一直以来处于一种尴尬的位置,于家中女眷需要避嫌,与旁人男客,也需要避嫌,如若不然一则罪名,十分轻易的就能盖在他们的头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可是……
眼下呢?
看着眼前那睁着双眼、如若孩童一般小心翼翼、而又好奇纯净的人,顾恩第心里只有一团说不出的怒火憋在心里,这团怒火从何而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让他长久的压抑之后,终于没有忍住,一把抓住童潼的手,逼视着他。
童潼明显被他吓住,脑子里莫名的响起了当初、他在床榻上被人逮砸在地上的场景。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恩第牙根紧咬,双眼满是厉色的盯着童潼:“你不是江城有名的才子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我不知道……”童潼慌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说什么,我……疼,你放开……放开啊……”。
“江流童潼!”顾恩第大吼一声,那般的动静,连外头赶车的人都听见了。
童潼却被他吼得身子猛然一抖,用力挣开之后,就把自己紧紧的朝墙角里面靠拢,他抱着自己,满是戒备而又惧怕的盯着顾恩第看,口中却一直在呢喃着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
他呢喃的是:我很勇敢,我不、我不害怕……我很勇敢,我……我听话的,我听话的,听话了娘……娘就没事了,对的,勇敢些就、就不怕了。
顾恩第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可是越看童潼这个模样,他的心里便越是怒火滔天,用力的一拳砸在地上的时候,顾恩第狠狠闭眼,他脑子里想起的全都是……两年前。在才艺大赛上头,对江流童潼的那惊鸿一撇……
那是江城难得的一场盛会,聚集了江城所有的才子学生,顾恩第那时不过才十六七岁,还在学院读书他的,因为得了老师的推荐,才得以参与这一场的盛会,在那场盛会上头,顾恩第认识了不少的人,也见识到了很多的才子,而江流童潼,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江流童潼穿着一身青衣白挂,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他,双眼黑如珍珠明亮闪大,与眼睛行程鲜明对比的,却是他小巧的双唇,宛若樱桃一般水水润润,光泽动人。高台上,江流童潼并没有像其他那人那般手执折扇,他只是往那一站,指尖轻捏着袖口置于身前的模样,尽显温润儒雅,在满是才子的盛会上头,只有他看起来年岁最小,可是他却出口成章,将上来挑战的才子,一个个给比了下去,小小的年纪,学识渊博,随着被他比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四周对于他惊讶欣赏佩服的眼神也越来越多,而那时候,顾恩第也是其中一个。
他站在人群里面,听着江流童潼的侃侃而谈,看着他的对答如流,那心口里,第一次有了一种的莫名的悸动,让他盯着江流童潼的双眼,仿佛是被定住了一般,就那样的移不开了,比赛结束之后,顾恩第想过要去找到江流童潼,可是那时候……任凭他将这盛会转了几次寻了几遍,他都没有再看见过江流童潼了。在那场盛会上的人,就犹如昙花一现,开尽美好,却是转瞬尽失。
而现在……
童潼就在他的身边,就坐在马车里面,穿着一身的喜服,眼看着就将要成为他的男妻,可现在的这个童潼,却不是当初那个让他怦然悸动的江流童潼。
“相……”。
“不许叫我相公!”顾恩第没由得一阵怒火,他吼了一声,让童潼未完的话,瞬间又吞了回去。
童潼不明所以,只睁大眼,直直的盯着顾恩第看,那眼眶里面,不过须臾就有明亮的液体开始凝聚。
顾恩第并未看见,他深深吸一口气,又冷声道:“你叫我言之便是!只能叫我言之!”。
言之……这是顾恩第的字,是只用于朋友与外人之间的称呼。
童潼怔愣愣的,他仿佛是呆住一般,只机械的哦了一声,而后便垂下了眼,顷刻间,那眼眶里,就有东西如同黄豆般的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晕开了小小的一块。
童潼不敢出声,他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而后小心的转过身去,背对着身后的人,那双大眼睛里,却在此刻,有好多的金豆子都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急得童潼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擦。明明就已经难受得很了,可他却是紧紧屏着呼吸,都不敢出一点声音,最后实在擦不干净了,童潼干脆将脸埋在臂膀里面,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顾恩第心里的愠怒来得诡异,翻滚的十分厉害,此刻看到童潼的背影,顾恩第心里忽而有种说不出的刺疼,可却让他只是脸色更加阴霾,只握紧了手,硬着心肠不去理会缩在那里的人。
从江城前往溪水村的路并不近,他们从辰时(早上七点)到了午时(十一点)将近,才回到了村口。
马车里,童潼缩在角落,埋头闷声哭了这么许久,已经缓了过来,顾不得脸上花不花,童潼只拉扯着袖子,胡乱的擦了把脸,而后才小心翼翼的抬头,朝窗外看去,只不过车窗上糊了窗户纸,外头模糊的一片,根本就让他看不清楚。
马车停下的时候,顾恩第先钻了出去,童潼则呆在原地,有些不知自己该不该下去,好一会后,外头忽而想起了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热闹至极,同时还有好多人的欢声笑语相继传来,童潼心里狐疑不已,正疑惑着,就见顾恩第忽而又钻了进来,童潼被他冷硬的脸庞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往后躲,可顾恩第却是眉头一皱,将童潼抓住逮了过去,而后便将他直接抱了下去。
“一会我做什么你做什么,其他的不要说话”。
顾恩第的声音冷冰冰的在头上响起。童潼一怔,下意识点头。
顾家大门前,此刻全是前来道喜的客人,门里门外围拢的全都是溪水村的村民,鞭炮还没放完,尘烟还没散尽,顾恩第就抱着怀里的童潼,跨过火盆,一路直奔大屋而去。
乡下地方的大屋,与大堂屋虽只有一字之差,却完全不同,这里的大屋等同于是祠堂,是用来供奉自己家里先祖的小祠堂,而大堂屋则是用来待客的地方,在大堂屋里,靠角落里的水缸,与足以坐好几十人的大灶台都是必备的,这种大灶台是可以让人坐在上头,微微伸出的双腿,刚好就可以在火边烘烤,从脚底能烘烤到全身,有许多人家还会在这种大灶台的上方担些架子,平日里用来烘烤东西,或者挂个水壶之类的,还有的会在大灶台靠墙在一方,直接放一张小床,这样冷天睡在这里的时候还十分暖和。
丝惗此刻就是站在这大堂屋的门口,看着自己的大嫂,被大哥给一路了抱了进来,不同人家里其他人满脸的欢喜,丝惗小小的脸却是有些绷着,仿佛是对这桩婚事的不看好与……无可奈何一般,若不是身后有人退她一把,让她赶快过去,丝惗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了神。
大屋里面,顾恩第的父母坐在上方,两人的身后坐着的是顾恩第的爷爷奶奶,周围站满的全是来凑热闹的亲戚,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之下,童潼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紧张,可他却紧紧的抿着唇,那双眼下意识的就朝顾恩第看去。
顾恩第只是拿眼角撇了童潼一眼,其他的并未给童潼任何反应,童潼也不敢说话,须臾后,这才在村长高声的唱词里,喊了跪拜天地起来。
童潼浑身一僵,脑子里忽而有什么东西绷了起来,他的身边顾恩第先跪了下去,而后他的手指被人一拉,童潼膝盖一弯,这才……骤然跪了下去。
村长高喝:“拜——!”。
俯身跪拜,这一行礼,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成了定局。
:我想要金榜题名,高蹬榜处,来日再风风光光将我娘的骨灰接回京城!
:想得倒是不错,但是……你那个所谓的嫡母,会轻易放过你吗?
这个人……这个人是……
好熟悉……
睁大眼,童潼僵硬着身体,并没有跪拜下去。
顾恩第狐疑看他,可童潼却好像陷入了自己的魔障里面。
:你想逃离童府,我帮你,三日后,辰时阳关门,我在那里等你,我带你离开江城!
:若你还是不肯答应,我就让人刨了你娘的坟,挖了她的骨头出来喂给野狗,让你娘死了都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童潼!”顾恩第小声喊他。
童潼只是眼珠一转,仿佛还没回神。
顾恩第眉头一拧,他伸手一拉,就拉得童潼,猛然叩下头来。
额头碰在冷冰冰的上,不知是不是疼得厉害了,顾恩第微微偏头的时候,只看见,童潼的眼眶里面,有豆大的泪珠,就那么毫无征兆的……砸了出来……
☆、成礼
顾恩第与童潼的婚事,顾家来人不少可是童潼如今的这个样子,明显是不可能出去敬酒谢礼的,行完礼后,顾恩第回想着之前童潼眼眶里面骤然砸落出来的东西,他眉宇微拧着,也不顾众人的哄笑,就把童潼给送进了房间。
婚房里,四周挂满了红绸,一片的喜气洋洋,可是童潼自从在行礼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呆了一般,既不说话也没反应,像个木偶一样任由顾恩第摆弄自己。
顾恩第看童潼这般模样,心里的感觉复杂得让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最后索性喊了丝惗过来,让她在这里陪着童潼,以免童潼出了什么差池。
丝惗原本还狐疑得很,没想到不等她嘀咕就听顾恩第说了一句:“你大嫂他……脑子不太清楚,你在这里好好陪陪他”。
“什么?”丝惗瞬间大惊。
然而顾恩第已经不愿多说,只开门出去,将这里的安静留给了他们。
怀着满心的诧异与惊讶,丝惗走到床边,睁大眼盯着童潼,她看着童潼那副似乎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心里头不由得将顾恩第的话反复的嚼了几次,才彻底反应过来……
“大……大嫂?”丝惗小心翼翼的喊他。
童潼并没有回应,像是没有听见。
想到顾恩第说他脑子不太清楚,丝惗心里一时间不由得开始发憷:“大……大嫂……大嫂?”丝惗连着喊了他两声,才换来童潼的定点反应,暗暗吸一口气,丝惗又小心的问他:“大嫂……你饿、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胃先?”。
童潼只是看着丝惗,他眼睛很大,此刻却是让丝惗看清楚他眼眶的湿润,以及眼角的发红。
丝惗心里一绷,脱口就问一句:“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并不想嫁给我大哥的?”。
“……嫁”童潼眼睑微眨,好半响像是才回了神。
丝惗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她勉强挤出个笑脸看着童潼:“那个……大嫂,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童潼没有回应。
丝惗就干脆自己走到桌边,端了桌上的糕点回道童潼跟前,像是为了诱惑童潼,丝惗还捏起疑小块糕点,递道童潼眼前:“大嫂,你尝尝这个,这个是我做的红豆引子糕,很好吃的,你尝尝”。
童潼盯着丝惗,他看着丝惗脸上的笑意,小一会了才伸手接过糕点,往嘴里送,一口咬了下去,糕点里的红豆沙心带着甜味,瞬间溢满了童潼的齿间,还不等童潼将糕点吞下,他的肚子里忽而传来了声响。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