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已经十九的宋离,是变化最大的,完全长开的他已经不见了当初的稚嫩,虽然面容依旧透着几分青葱,可是那双眼底的锐利与杀气却丝毫不输给沐臻,尤其是宋离身上那一身银色的铠甲,血红的披风,更衬得他少年将军的风姿不凡,宋离身边的剑君清,变化倒是不大,不过眉眼间倒是更显成熟了。
两人骑马随着大军进城,马背上,宋离微微转动的眼,淡淡的扫过这夹道欢迎的百姓,却是不经意的发现了人群后,那像是脱离了人群的少年。
少年就站在马车车板上头,垫着脚,也朝他们这边张望,站在马车旁的珠江跟孟军都挨在他的身边,深怕他会一个大意掉了下来。
微微蹙了眉,宋离原本是应该为了少年的举动而愠怒的,毕竟那少年的这个样子有些危险,可是……再仔细看着少年的模样时,宋离却又只能无奈轻叹了。
已经五年了,宋离自己都长大了,还成了沐臻帐下的小将军,他们在边关打了四年多的仗,回来时,还以为那少年应该是模样变了,结果……
那少年却丝毫微变。
他依旧还是那副模样,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又圆又亮,里头永远装着的都是纯真无邪,仿佛是这五年在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
宋离盯着那少年看,那少年也盯着宋离看了许久,直到宋离不得不撇过头去时,少年才迷茫着,他抓抓头,问:“珠江,刚才那个小哥哥是谁呀?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呐?他认识我么?”。
嗯……
小哥哥。
那小哥哥其实还比童潼还小两岁。
不知怎的,珠江想到那小哥哥的性子,在知道少年居然认不得他后有可能生气的样子,珠江就有点想笑。
“咳”珠江轻咳一声,说:“少爷,你忘记了?那个小哥哥就是宋离呀”
大概是有点幸灾乐祸了,珠江不自觉的都学上了少年的语气。
少年明显惊愕:“啊?他是宋离?那那个领头的大将军,凶凶那个呢?”。
“那是侯爷”珠江又补一句:“也是你的舅舅”。
少年脸色一变,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崴了一脚,差点摔了下来。
珠江跟孟军急忙伸手将他扶住,还没来得及安抚他,少年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惶恐着说:“完了完了,我都认不出宋离了,宋离肯定会很生气的,一定会的”。
珠江眼珠子一转,说:“那要不然,我回府的时候,先去给他们带点礼物?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有了礼物,到时候宋离一定不会好意思再生气的”。
少年觉得这个办法极好,他突地握拳,而后便带着珠江与孟军等人去给宋离他们挑选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归来
沐臻带领大军凯旋,进宫拜见皇帝,不到深夜是不得回来的,倒是宋离与剑君清二人先回了府中,两人拜见府中二老。
沐老夫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她拉着两人来回的打量,看着两人这健硕的身姿,一张脸上全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老侯爷虽然没有拉着两人,可那脸上的笑意依旧遮盖不住。
宋离给两位老人见了礼后,这才问道:“怎么我们回来了这么许久,也不见童潼?童潼人呢?”。
老侯爷道:“从知道你们今天要回来,一大早他就带着珠江跟孟军等人去城门下迎接你们了,怎么你没看到了吗?”。
“看到了”回想着当时那少年的模样,宋离不由得有些失笑:“我估计,他可能要认不得我了”。
一听这话,众人不由得笑了。
分别的这五年里,宋离的变化是最大的。
他个子长高了许多,人不但壮实了,也稍微黑了一些,看着很有军人当有的风姿,尤其是眉眼间的锐利与锋芒,跟沐臻还真是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沐臻用心带过兵,童潼会认不出他来也是正常的。
大厅里,几人正说着话,外头童潼的声音就传来了。
几人互看一眼,眼底明显都带了笑意,待得大家一起看向外头的时候,那穿着一身狐裘,脖子上围着毛茸茸围脖的少年人就跑进来了,只不过……当看到大厅里的宋离之后,少年明显怯了一怯。
剑君清看过宋离一眼,他淡淡一笑,朝少年走近:“童潼,经年不见了,童潼可还记得我是谁?”。
“唔?”童潼睁大眼,他盯着剑君清看,可看了许久也没想起来。
嗯,之前珠江没跟他说这个大哥哥是谁,所以此刻他迷糊了。
抓抓头,童潼下意识的要朝珠江看去,珠江上道的轻咳一声,小声的跟他说:“是大少爷”。
童潼愣愣的看向剑君清有些迟疑:“大嫂……?”。
噗!
一屋子众人全都笑了,剑君清也明显被噎着了。
珠江不忍直视的揉揉眼,他走近童潼耳边说:“那是大少爷剑君清,是你大哥”。
“哦哦哦哦,原来是大哥啊”童潼连连点头:“我还奇怪我怎么会有大嫂的,嘿嘿嘿……”。
宋离举步走到童潼跟前,也皱眉看他:“那我是谁?你还记得吗?”。
“你是宋离呀”童潼忽而一脸笑意。
宋离刚狐疑的挑眉,童潼就自己下意识的招了:“之前珠江都跟我说……”嗯,说了。
但意识到自己说穿帮了,童潼的脸色又有些垮了。
他有点害怕宋离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
宋离轻轻一叹,抬手拍拍童潼的头。
童潼朝他讨好一笑,忙从身后下人的手里接了礼物过来递上:“宋离宋离,这是我刚才在外头给你挑选的礼物,你看看你喜不喜欢,还有大嫂,大嫂也有”。
嗯大嫂剑君清有些头疼:“我是你大哥”。
“哦,大哥大哥”童潼急忙改口。
沐老夫人与老侯爷都好笑不已。待得剑君清与宋离都收了礼物,沐老夫人忙将童潼招到身边,询问着今日他在外头的事,童潼睁大双眼都一一仔细的回了。
~
在沐臻大军进城不久之后,另外也有一拨人,轻装从简坐着马车缓缓过了城门。
领头的马车里面,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青衣,外皮黑色的斗篷,男人面容冷峻,眉宇间隐约着几分摄人的威仪,明明便是个看着不好相与的模样,可男人的怀里却抱着一只缩成一团的鹦鹉,那只鹦鹉尾巴很长,雪白的羽毛上面只有微端一点黄色,找他们的跟前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盆,像是专门为了给这鹦鹉取暖所用。
在马车后面,还另外跟着两辆马车,在几辆马车之后,骑马跟着的几个男人都是一身黑衣,身佩长剑,一个个面容冷峻,看着很是不好相与。
车板上,手里拿着串糖葫芦的荆筠,朝着四周看了看,扭头朝车门里喊:“大人,我们已经进城了,那现在我们是直接去新宅吗?”。
男人微微一怔,他推开窗户,看向外头的街道。
街道上,寒气虽重,但百姓不少,因此还显得有些嘈杂。
男人微微蹙眉,抬头看向前面的远处,最后,才道:“先去新宅吧,换了朝服之后,我在进宫去见圣上”。
荆筠点头,朝车夫吩咐:“那走吧,我们先去新宅”。
新宅的位置,位于宣璐街的十字交叉处,这里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周边住着的几户人家,也都是朝中有头有面的大人物,在宣璐街斜对角过去两盏茶的功夫,就是沐侯府的大门。
这样一个黄金地段的位置,其实以男人的官位,是不该他住这里的,只是谁让皇帝给他赐的府邸,就是在这里呐,不止是如此,而且这个新宅还是前任尚书崔坪的官邸。
对这崔坪,男人与他虽然没多少焦急,但是这几年来,男人也陆续听到崔家发生的事。
崔坪身为当朝尚书,已算是位极人臣的他却不甘于此,他想再往上爬爬,又害怕被人攀比下去,两个月前,崔坪闹出了考场舞弊的事来,被皇帝下令斩首,和府众人全都流放了青州,如今尚书一职职位悬空,也不知最终会花落谁家。
对于崔坪,男人对他并无甚好感,只是听得崔坪的事时,男人不由得恍惚想起,当初似乎因着童潼的关系,他还与这崔坪的侄儿有过一面之缘。
是那个人称崔三的男子,当初还称赞过童潼的画艺,他原以为,他与那崔三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而已了,却没想到,这两年他被七王爷点名升任巡抚之后,倒是总在听到有关着崔三的事,最让人惊骇的,莫过于,五年前,崔家不知是怎么回事,竟逼的那崔三的男妻险些死在崔家,这不算,就是这崔三在被崔家发丧之后,这崔三居然奇迹似的死而复生了。
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是让人听得唏嘘不已。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也是这崔家曾经的府邸,如今却被皇帝点名赐给了自己。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此番进京,以后大概便是要留在这里了。
胡乱想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男人下车抬头一看,只觉得,这新宅不愧曾是尚书府第,只是一个门面便这般大气恢弘。
“恩第,这里……”。
身后从马车里下来的妇人,看着这新宅的大门,似乎有些忧心忡忡。不止是她,连妇人身边的丈夫也有些担忧。
顾恩第看向两人,笑道:“想来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家了”。
妇人看了一眼这大门,轻叹:“这宅子,恐怕太大了”。
顾恩第道:“无妨,收拾一下,也算不错”。
正说着,宅子大门打开,几人扭头看去,就见得宅子的大门里,有几个相熟人走了出来。
是苏远跟宁师,还有……一身妇人装扮的丝惗。
“大哥,爹娘!”。
丝惗几乎是过跑的,她跑到几人身边,一把将徐氏给紧紧抱住。
苏远与宁师缓步上前,苏远倒是一脸笑意看着顾恩第点了点头,宁师则是先朝顾岩尉与徐氏行礼:“岳父岳母,从知道你们要回来之后,小婿跟丝惗就已经带人先将宅子给打扫干净了”。
顾岩尉笑道:“你有心了”。
顾恩第看向丝惗笑了笑,又看向宁师:“两年没见了,变化倒是不大”。
宁师笑道:“不过两年而已,能有多少变化?”。
苏远接了一句:“倒是你变化不小,怎么?这两年四处走动,人都给磨冷性了?”。
丝惗与徐氏抱着絮叨了这么一会,她缓了过来,看向众人:“好了,有什么话都先进去再说吧,这一路过来,爹娘都该累了”。
宁师急忙应是。
几人前后一起入了大门,口中絮叨着说得都是这两年来的事情。
两年前,宁师依约在丝惗及笄之后,就派人返回江城去提亲,同年两人便将婚事给办了,之后丝惗便与宁师回了京城,两人膝下如今刚有一个儿子,才满一岁,正是淘气的时候。
而顾恩第……
顾恩第任职江城县令,即便是三年政满评优,可他也不该这么早便能回京的,但是……架不住七王爷把巡抚一职直接扔给顾恩第。
五年前,皇帝当朝点了七王爷为巡抚一职,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这七王爷这些年原就是为了找人才会到处走动,要让他戴着官职公事在一个地方长期停留,那是不可能的,七王爷没有这个耐心,后来他想到了闹出这巡抚一职的罪魁祸首,就干脆去了一趟江城,暗中观察了顾恩第一段时间,于是最后,他直接把这巡抚一职仍给了顾恩第,在顾恩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七王爷向皇帝要来的圣旨也到了。
因为是七王爷力荐的,所以皇帝很爽快的给了顾恩第这个越级升阶的机会。
皇帝同意顾恩第升任巡抚一职,代天巡视民情。
这个位置不小,责任也很是重大,顾恩第在与新的江城县令交接完了之后,把丝惗与宁师的婚事办了,就开始走马上任。
说起来,如果不是这次他需要回京述职,恐怕他都还会一直在外头四处走动。
曾经的崔家尚书府,已经已经挂上了顾府字样的匾额,兆明带着几个得用惯了的下人,将整个府邸里里外外都在检查了一遍,顾恩第也只是歇了一会,便换了朝服进宫去了,喏大的府里,一时间就剩下了徐氏夫妇,以及丝惗夫妇。
看着这些,徐氏不由得长长一叹,她眼珠转了转,问道:“丝惗,这两年,你在京城可见过童潼?”。
提及这个名字,丝惗摇头:“没有,沐侯府把大嫂护得很紧,每次大嫂出门身边都会跟着许多护卫,我接近不了大嫂,还有便是……大嫂……他也认不得我了”。
童潼认不得的何止是一个顾丝惗?
他认不得的有很多人,有些是分开久了,自然就记不住的,有些却是他自己下意识的想要忘记的。
徐氏听着点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宁师倒是说了:“岳母不必担心,大嫂他在沐侯府过的很好,沐侯府虽然把大嫂护得很紧,但是苏远还是能长长见到大嫂的”。
这个话让徐氏与顾岩尉微微一怔。
只是此刻苏远并在这里,他在顾恩第之前出门的时候,就陪着顾恩第一起走了。
徐氏一脸愁容,良久才叹息一声。
丝惗劝她:“娘,你也别再想那么多了,大嫂虽然不认得我们了,但他也不记得以前所有的事了,如果大哥跟他还有缘的话,他们重新在一起后不是也很好吗?那些不愉快的事他们都想不起来了,只是以后,万不能再伤了大嫂的心才是呐”。
想到这些,徐氏再一想到顾恩第这几年来为了童潼,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她不由得眼眶发红,一脸悔色:“只要你大哥以后能跟童潼重新在一块,只要他们以后都好好的,我就高兴了,真的,我现在……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
只要儿子能好,她还有什么可以求的?
这人呐,或许当真的是贱皮子,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真的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徐氏等候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再对童潼好一些,为什么还要哄着她,让他答应顾恩第纳妾的事,而顾恩第却一直都在悔恨着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对童潼再多一些维护,如果再多一些,再多多的维护一些,童潼也不会……是这样了。
前往皇宫的马车里,顾恩第与苏远坐在里面,两人都一副相对无语的样子,顾恩第是看着窗外有些出神,苏远则是不想说话。
良久以后,顾恩第忍不住问他:“这几年,童潼,他可还好?”。
苏远微微一怔,定眼看他:“沐侯府的人都把他当宝一样的宠着,他自然过得很好”。
顾恩第听着,没说话什么,只是看向窗外的时候,不由得又有些出神了。
苏远也不在说话,他只看向别处,在马车即将要到宫门口的时候,苏远这才下了车,不过,他看着顾恩第问:“五年前,沈家被判流放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顾恩第明显一愣,不过他点头:“我知道,沈家与朝中权贵勾结,哄抬市价不算,更是以贩卖人口出境为营生,这件事,当年是我捅给沐侯府去查办的”。
得这话,苏远看着顾恩第的脸色才终于暖了几分,不过……
“那你一定不知道,沈家、沈竹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啦啦啦撑不住手臂痛,下线休息去啦_(:з」∠)_
☆、冰释
顾恩第会让人去查沈家的事,认真来说苏远还是颇为意外的。
因为当年与沈竹的一些私人恩怨,苏远对沈竹很是仇视,后来得知顾恩第与沈竹交好,苏远心里膈应,便开始下意识的疏远了顾恩第,是以当年上京会试的时候,苏远才借故与顾恩第分道而走,那是因为他不想跟沈竹呆在一块,后来……后来如果不是宁师跟童潼的关系,没准苏远跟顾恩第都已经要形同陌路了,但是现在,顾恩第却说,沈家的事是他捅给沐侯府知道的。
苏远不知自己心里该是个什么表情,但是若说毫无波澜,却完全不可能,就连他看着顾恩第眸光,何时变得有温度了他都不知道,不过……略一冷静之后,苏远还是又说:“你一定不知道,沈家,沈竹逃了”。
这个话让顾恩第略微意外,但却并不十分吃惊。
苏远又说:“五年前,沈家将沈文媛远嫁的时候,是沈竹送出去的,他们离开之后,沈家就被抄家了,而沈竹却是至今都下落不明”。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恩第道:“他跑不掉的”。
苏远沉吟片刻,没忍住问他:“你为什么会查沈家?你与沈竹一向不是交好吗?连当年进京会试,你都是暂住在沈竹家里的”。
顾恩第并不急着回答,他只是盯着苏远看洛林许久,方道:“你当年便是因为我与沈竹交好,才与我疏淡了往来”。
这话,几乎已经是肯定了。
苏远道不否认,他只是点头:“我没办法忘记沈竹当年做出的事,不与他彻底撕破了脸面,已经是看在你的面上了”。
虽是看在顾恩第的面上,但是膈应终究还是膈应了。
顾恩第听着,不由得长长一叹:“好险呐,差点就失去了一个挚友”。
“挚友?”苏远话音微扬,似带着几分怀疑。
顾恩第很慎重的点头:“是的,挚友,虽然这些年来,你甚少与我联系,但在我心里你确是我难得可以推心置腹的挚友”。
苏远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顾恩第看。
顾恩第轻叹一声,又道:“当年我与沈竹相识之时还是年少,因他当初帮我甚多,所以我对他也从无防备,沈竹与你究竟是有何过节,我其实并不清楚,我会彻查沈家的事,还是因为当年,他们将手伸到了童潼的这里”。
苏远微微一惊,下意识的脱口而问:“沈竹对童潼坐了什么?”。
顾恩第微微拧,面色明显阴鸷了几分:“他们想彻底毁了童潼”。
已经傻掉的童潼,还要怎样才算是彻底把童潼毁了?
那是童潼如果与别人有染,众目睽睽之下他无可辩驳,而顾恩第,他只要是个男人就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这件事的结果,不管他有没有休弃童潼,总之他与童潼之间已经起了鸿沟,想要再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完全不可能了。
童潼是傻,他是记不住事情。
但顾恩第不傻,顾恩第会记住,而且还是这种大事更加不可能忘记。
如果当真是如此,那童潼的下场……可想而知……
苏远听着,他脸色很是阴鸷,却也冷笑着:“这样的手段,十四年前,沈竹便已经用过了”。
顾恩第狐疑看他。
苏远长长一叹,方才说道:“我从来都没有与你说过,我们苏家在来到江城之前的事吧?”。
顾恩第点头。
苏远长长一叹,便与顾恩第将当年苏家的事简单说了。
苏家当年并非江城人士,他们是渭水人士,在渭水那边也是做生意的。
当年沈竹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苏远的姐姐苏柠儿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沈家与苏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偶有往来也是正常的时候,后来沈夫人看上苏柠儿,想让苏柠儿与沈竹结成夫妻,成两家之好,原本婚事已经定下,可是苏柠儿却出了事,她随同姐妹去别人府上参加宴席的时候,在后院里,失了清白,而且……侮了苏柠儿清白的人还是只是主人家一个借宿的表少爷。
这件事在渭水那边传得很快,就像是有人推波助澜一样,让苏家压都压不住,事情无法控制,沈家上门退了亲,两府从此少了往来,苏柠儿在渭水成了众人饭前茶后谈论的对象,不止是苏柠儿,他们苏家人在渭水几乎都快抬不起头来,在那时,苏远的母亲就动了要带着苏柠儿回娘家的心思,只是还不等苏远的母亲带苏柠儿走,苏柠儿就被查出了身孕,这件事,不知怎的,又传了出去,最后那主人家居然代替表少爷上门提亲,却只是要娶苏柠儿为妾而已,在两边还在商谈事情的时候,后院里面,苏柠儿承受住这连番的事情,就投缳自尽了。
顾恩第静静的听着,他并不打断苏远的话,但他从苏远的眼中看出了苏远对这件事情的憎恨。
良久了,顾恩第才问:“难道这件事……是沈竹做的?”。
苏远深深吸了口气:“是他做的,当年我姐姐死了以后,我爹娘在办了姐姐的丧事,便决定离开渭水,临要出城前,奶娘带着我去街上买东西,我看见沈竹跟那个表少爷在一起,就好奇得跟了过去,我才知道,原来这些事,都是沈竹跟那表少爷早就商量好的,沈竹想要退婚,可是没有正当理由,这个婚他退不了,所以……他就联合外人毁了我姐姐的清誉,趁机退婚”。
这一下,顾恩第是真的惊讶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沈竹居然还有这么阴狠的手段,他不但逼得女方被迫退婚,他还逼得女方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的眼前居然还表现的一直都是那样温润和谐,甚至是半点破绽都不曾透露。
顾恩第听得心惊,可心惊过后,他问:“沈竹为什么会想要退婚?这件事你父母知道吗?”。
“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苏远叹息:“我那时年纪还小,说出来的话根本就没有人信,就算我父亲相信我说的话也没有办法,我没办法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那时候我们因为我姐姐的事,受到的打击不小,沈家倒是如日中天,我们就是想要拉下沈家,想要给我姐姐报仇都不容易,后来我们举家去了江城,才渐渐的从我姐姐的事里走了出来,可同样的,沈家越来越大,最后才是我,为了这个事情,日益苦读,就是为了将来能拉下沈家……”。
不过,顾恩第到底还是快了一步。
想到这里,苏远朝顾恩第伸了手:“当年你把沈家的事捅给沐侯府的时候,沐大少爷直接找了我跟宁师协助他办理这事,就算是你为我报了仇,以前的事,我都既往不咎了”。
顾恩第看着苏远的手,他虽然……虽然有点懵,苏远还有什么事是要对自己既往不咎的,但顾恩第还是露了笑意,他一把握住苏远的手,神色坚定:“多谢!!!”。
话说开了,似乎两人间那种淡淡的疏远也随之消弭不见了,与苏远分别之后,顾恩第便直接入宫去了。
而苏远则回了府里。
苏远两年前升官了,两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可如今他也是京官了,他在刑部工作,是刑部的清吏司。
回到苏府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苏远推门进去,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他转身去了后院,就见得后院里,一人穿着斗篷,长发披散的站在那里,手里却拿着个酒壶。
苏远上前,直接拿过那人手里的酒壶:“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喝酒?”。
“这不是等你回来,闷得慌吗?”那人轻笑着,仔细看过苏远的模样,发现苏远的眉眼间隐约透着有别于往昔的轻快,他微微挑眉问:“看你这样,莫不成是见到顾恩第与他说了什么让你高兴的话?”。
苏远点头:“他跟我说,沈家的事,当年是他捅给沐侯爷知道的”。
那人也是略微意外,而后又明了过来:“你原谅他了?”。
“……嗯”苏远似乎有些迟疑:“顾恩第当年在章子寻的手下,很得重用,若不是他动手,只是凭着我自己的话,我是没办法拿下沈家的,沈家当年……跟朝中不少官吏都有交情,我动不了,所以我原谅他,你……不生气吧?”后面的话,苏远似乎问得有些小心。
那人笑叹一声:“生气,怎么能不生气?当年他夺我生意,害得我在牢里呆了那么些日子怎么可能不生气?不过……那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看在他是因为童潼的份上在走错了路,现在又帮了你的份上,那我也勉为其难原谅他好了”。
嗯,这一番话,让苏远很是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好像有些白担心了。
笑叹着,苏远身体一空,待回神时,他已经被人给抱了起来。
“曲流,你……”苏远惊住。
曲流只是朝他一笑:“不管怎么说,当初顾恩第终究也是让我损失了不少,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太便宜他了,所以……还是你来替他偿还一下吧”。
说着话,曲流踹开房门,直接抱着苏远走了进去。
苏远微惊:“别……别闹……晚上还要去……”。
“不怕,还早哪……”。
屏风后,两人的身体似乎重叠了成了一个,除了衣服的摩擦声外,还有的就是苏远略微急切的声音。
不过他只是来得及囫囵的说了两句,而后其他的话,就已经被人给吞掉了。
日头正好,屋内亦是春光不减。
~
沐臻大军凯旋,皇帝为了嘉奖诸位将军,特意在宫中设了宫宴,这样热闹的盛会,宋离却没心思参与,他只留在沐侯府,沐老夫人也为了给他们接风,特意给他们办了一个小小的接风宴,请得都是与童潼相熟的那几个人。
大门边,灯笼高挂,童潼在院子里正珠江说着话,大门外,就有人相继而来,童潼扭头一看,立即笑了:“娘!娘~!二叔,你们来啦~!”。
童潼的二叔,是沐晚晴的生父慕言,而沐言身边的夫人,便是当初差点被沐老夫人收做义女的李姨娘,或许……如今该唤她一声沐李氏。
沐李氏当年与童袁飞和离之后,她便带着自己的小儿子与童家彻底断绝了关系,自己在京城里面用所有的积蓄,盘了一间小铺子,做着一些简单的小生意,因为童潼的关系,沐李氏与沐侯府走动频繁,这一来二去与沐言也逐渐相识了,不过两人的身份还是在一年前的时候,由沐晚晴主动提她爹给捅破的。
沐侯府虽然是高门府邸,但是各房之间分出去之后,便关联不大了,沐言妻子已丧,膝下只有一女,他自己又是身体不好的人,沐李氏与夫家离异,自己带着个不懂事的小儿子单独过活,两人间倒也算是相配,只是他们都有顾虑,几年来也一直没说过什么僭越的话,做过什么僭越的事,还是沐晚晴发现自己爹爹有些不太对劲,这才在跟沐老夫人商量之后,帮她爹爹捅破了窗户纸。
沐李氏与沐言成亲只有短短一年,不过沐李氏如今却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不管走到哪,沐言对她都是小心呵护,深怕她出了丁点事情。
也许真的是好人有好报吧。
沐李氏当初了为了回报童潼生母的恩情,几乎是搭进去了自己的半辈子,却没有想到后半辈子,她又会因为童潼的关系,而另外寻到了归处。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过活,怎么样也比不得有人依靠的好。
沐言护着沐李氏进了门,看着童潼这欢快的小模样,他也是不由得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了个东西出来递给童潼:“童潼,这是二叔送给你的礼物,你可得答应二叔,不能捣蛋的啊”。
童潼不干:“我都那么乖乖的,怎么会捣蛋呐?”他走到沐李氏身边,伸手摸着沐李氏的肚子,朝里面喊着:“弟弟,你说说,我是不是从来都不捣蛋的?”。
肚子里的小人儿自然不会回应他的,不过沐李氏会,她笑着戳了戳童潼的头。
大门外又有两人相携而来,童潼扭头一看,又欢快的跑向两人:“苏远,流流,你们也来啦……咦?”童潼一呆,他伸手去戳苏远的脖子:“苏远,你又被虫子咬啦?”。
苏远:“……”。
突然有点想动手打人!
童潼迷糊的眨眨眼,又朝一边看去:“流流,你怎么脸红了?你生病了吗?”。
曲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