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御膳房那边得知了乾德帝抱了个姣美的少年回寝宫之后,紧接着各宫各院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已经平静了很久的后宫终于有了生气,各宫娘娘争先恐后地派出心腹去打听更多消息。
后妃们这样做也不单单是因为嫉妒,而是出于一种好奇心理。想想看,乾德帝多久没宠幸妃子了,宫外头那么多官员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宫妄想一朝得宠,哪一个进来不是守了活寡?那些不安分想去勾引乾德帝的妃子,没有一个成功的。最近的就杨充容吧,听说她刻意偶遇乾德帝,结果非但没引起乾德帝的兴致,还活生生地走肿了脚,现在还待在自己寝宫里休养呢。
而现在,不知道哪里来了个美少年,竟然入了乾德帝的眼,还被抱着回皇帝寝宫,啧啧啧,这是多么值得八卦的一件事啊!后妃们想知道那个少年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把乾德帝迷到这种地步,也是正常的。
当然,嫉妒的也有,比如说沐贵妃,她一早听说乾德帝昨晚抱了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回了寝宫,气得摔了几个杯子,像个泼妇一样在自己寝宫里破口大骂。
“本宫就说,本宫就说!皇上自永康公主出生后,就再没有临幸过妃子,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没有可能不会对后宫的美人动心的,唯一可能的就是他喜欢男子!所以本宫当初为什么要拦住尹家送进来的那个男孩子不给皇上看到,没想到本宫千防万防,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她这气话说得有些口无遮拦了,殿里的宫人都被她的话吓得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地低着头不敢看她,还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胆子大一些,才能出声劝她。
“娘娘慎言啊,小心有心人听了去,将您的话传到皇上那边,让皇上怪罪您。其他宫的娘娘都盯着您的位置呢,您可不能让她们小人得志,看您的笑话啊。”
沐贵妃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了,乾德帝身为天下之主,喜欢谁宠幸谁都是他自己说了算,她虽然代为执管后宫,也不可能管到皇帝那里去。更何况她这个后宫之主名不正言不顺,就更加没有立场去劝说乾德帝了。
她还是有些忿忿不平,昨晚乾德帝带回寝宫的要是个女孩,她都没有这么生气,那至少说明乾德帝还是喜欢女子的,她还有机会,但是个男孩,她一个女子,拿什么去跟一个男子争?这不明摆着她要彻底失宠了吗?
前朝也不是没有过帝王偏爱男宠,荒废后宫的例子,沐贵妃娘家怎么说也是前朝的达官贵人,她从小就听说过不少宫廷秘事,比起后宫的其他妃子要见多识广得多了,所以她的危机感才这么强烈。
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生气过后,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她喝了一口茶冷静冷静,才对身边的心腹说:“去承光殿帮本宫打听打听,本宫倒是要看看那个少年是何方神圣,能让皇上破例带他回寝宫。”
贴身宫女应了下来,马不停蹄地往承光殿去了。
承光殿门前热闹极了,因为后宫的妃子都知道了乾德帝昨晚从御花园带了个好看的少年回寝宫,不约而同地都想瞅一瞅那个少年长什么样。可惜她们这些后妃没有乾德帝的召请是不能靠近皇帝寝宫的,所以只能派身边的宫人过来一看究竟。
然而派来的人都被拦在门外,连大殿都进不去,她们好说歹说,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值钱物品的,承光殿值班的宫人都不为所动,反正就是不让进。
沐贵妃的心腹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承光殿的大宫女叶姑娘站在殿门正中间,一副铁面无私谁都不给进去的架势。叶姑娘是承光殿的大宫女,是乾德帝的贴身宫女,也是乾德帝跟前的红人,平日里既要照顾乾德帝,也要负责承光殿的事务。她跟御前公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都是乾德帝的左膀右臂,在承光殿是半个主子的存在,虽然品级不高,但各宫主子看在乾德帝的份上,都不得不对她客客气气的。
现在她站在门口不给各宫派来的心腹进殿,代表着各宫娘娘的宫女也不敢硬闯,只好谄媚地恭维她,左一声叶姐姐,右一声叶姑姑的,还有人拿出金子玉佩想贿赂她,都被她婉拒了。
由乾德帝的大宫女出面,可想而知皇帝寝殿里头那个少年有多得圣心。沐贵妃的心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穿过一众宫人走到殿门口。其他宫的宫女见她是沐贵妃宫里的,虽然不爽她插队,但碍于沐贵妃的身份地位,也不得不给她让道。
沐贵妃身边的宫人仗着沐贵妃的威望在宫里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心腹顺利地走到殿前,笑嘻嘻地跟承光殿的大宫女套近乎:“姐姐,多日不见,您可好?”
叶姑娘知道她是沐贵妃的人,看在沐贵妃的份上,对她也还算客气:“托碧蝶妹妹的福,姐姐近来还好,只是不知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承光殿看望姐姐?”
碧蝶自来熟地挽住叶姑娘的手臂,将叶姑娘带到一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碧玉钗放到叶姑娘手里,笑吟吟道:“妹妹来看望姐姐,自然是想念姐姐了,贵妃娘娘也心念念着姐姐您为陛下的付出,让我带点东西来慰问您呢。”
叶姑娘怎么不知道她过来是做什么的,无非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跟其他那些宫人一样,是过来打听消息的。她看了眼手里成色很足的玉簪,玉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玉,但再珍贵,也不如自己的小命贵。她可还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为谁效命的,她既然被乾德帝器重,那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乾德帝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更何况,她在乾德帝面前当差,受到的好处也不少,乾德帝虽然勤俭节约,但对伺候的宫人还是很大方的,逢年过节都会有打赏,这么一来,这支碧玉簪对她来说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玉簪塞回碧蝶手中,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让贵妃娘娘破费,我身为陛下寝宫里的奴婢,为陛下分忧是本分事,又怎么敢居功请赏?贵妃娘娘和妹妹的心意我就心领了,妹妹回去替我跟贵妃娘娘问个好。姐姐这里还忙,就不送妹妹了。”
碧蝶路上打好放在腹中的稿子一个字没用上,就被叶姑娘这么三言两语地打发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姑娘走回殿里关上门,将一众来打听消息的宫人关在门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她直跺脚。
回到沐贵妃宫里,碧蝶都还记恨着这件事,她地位低,不能顶撞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可贵妃娘娘总可以替她出面教训教训那个目中无人的叶姑娘吧?这样想着,她就带着私心在沐贵妃面前说了叶姑娘的坏话,说得那叫个绘声绘色,果然激得沐贵妃拍桌发怒。
沐贵妃已然被妒火烧没了理智,听了碧蝶加工过的话,气道:“好一个狗奴才,居然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真当自己是承光殿的主人了?”
碧蝶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嘛,她还看不起娘娘给的碧玉簪,头也不回地把门关了。”
沐贵妃闻言怒气更甚,她站了起来,广袖一甩,吩咐道:“来人备轿,本宫要去承光殿会一会那狐媚子!”
这个狐媚子也不知指的是叶姑娘,还是霸占了承光殿的那个少年,反正碧蝶达到了目的,便也趾高气昂地跟沐贵妃去承光殿找人算账了。
9、恃宠而骄
尹璁是被殿外的吵吵闹闹的声音弄醒的,起先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昨晚那一场病将他五感都烧迷糊了,睁开眼看不清东西,钻进耳朵的声音也像隔了层什么,都不太真切,所以他只是醒了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一时也没发觉自己此时睡在哪里。
叶姑娘打发走外面来打探消息的各宫宫人,回到暖阁,见榻上的少年还保持着背对门口的姿势熟睡,就低声地问一直在暖阁里守着的小宫女:“公子还没醒?”
小宫女小声应道:“回大姑娘,公子不曾醒过。”
叶姑娘看了眼用热水温着放在桌上的那碗玫瑰酥酪,御膳房刚才送过来的,这会还热乎,只是这小公子还没醒,等他醒来不知要多久,到时候这碗酥酪还能不能喝。
她寻思着要不先把人叫起来,让人把酥酪喝了吧,也不浪费皇上一片心意。这样想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隔着帘子轻声喊道:“公子,公子您可醒了?让奴婢伺候您起身吧?”
尹璁刚刚坠入光怪陆离的梦中,就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喊着什么,又将他从梦里拉出来。他动了动沉重的眼皮,人还没彻底清醒,觉得浑身难受,只想再次闭上眼睛,去梦里逃避现实。
叶姑娘如此心思细腻的一个人,怎么看不到他的小动静。她见榻上的小公子刚才似乎醒了一下,又接着轻声哄道:“公子醒了罢,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您有一天一夜没进食了吧?”
尹璁只觉得耳边的声音有点吵,吵到他去梦里会见他娘亲了,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脑袋往柔软暖和的被窝里钻,要把自己整个儿藏进里面,不被人打搅好觉才好。
叶姑娘见叫不醒他,想让他继续睡吧,又怕他太久没进食,饿坏了肚子,而且还到时候喝药了,拖下去说不定病情又要反复。她在乾德帝面前做事,受乾德帝的感染,也学得几分乾德帝的雷厉风行,在承光殿里更是半个主人的主,按理说没有这么多顾忌才是。
但她再怎么像个主人,也只是像而已,在承光殿里有其他主子的时候,她是万万不敢以承光殿半个主子的身份自居的。现在面前这个少年,才可能会是承光殿的另一个主子,她一个做下人的,又怎么敢乱来。
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招来外面的小太监,对小太监说:“你去朝阳殿看看,皇上下朝了没有。”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去了。
本朝在先帝和乾德帝的苦心经营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平日里乾德帝上朝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很快就可以散朝。这会过去,如果不出意外,乾德帝应该也下朝了罢。
今日百官上谏的亦不过是让乾德帝广开后宫,采女纳妃,繁衍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云云。如今乾德帝三十又八,正直壮年,子嗣却稀少,只有皇后生的太子,敬王,永康公主,已故贤妃生的瑞王,和贵妃生的永平公主,这对一个刚开了个头的朝代来说,非常不利于巩固皇权。
上一次乾德帝选妃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了,之前进宫的那批女子,估计也都二三十岁,眼看着要过了最好看、合适生育的年纪,还是没能入乾德帝的眼,为乾德帝生个一儿半女。朝臣们认为乾德帝是时候重新选一批年轻的女子进宫,多一点选择,好生多一点子嗣。
这些年,朝廷那些老狐狸没少偷偷往后宫里塞女儿,乾德帝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出声而已。反正他也不会如他们的愿宠幸他们的女儿,让他们的女儿生下龙子龙孙。乾德帝还当太子的时候,曾经跟太傅熟读史书,史书上记载着许多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导致国力衰退的史实,甚至还有逆子不满父亲立的太子,杀兄弑父的。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乾德帝选择少生一些孩子,如今也不过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已经足矣。
那些臣子为了劝乾德帝纳妃,可谓是好话说尽,他们知道乾德帝反感这个话题,就换了个说法。不说纳妃繁衍子嗣了,说为了让乾德帝在后宫能有些体己人说说话,帮他排忧解难。又说皇后身体不好,不能常年陪在他身边,帮他管理后宫,让他多封几个妃子,协助贵妃共同管理后宫事宜。
臣子们说这话的时候,沐贵妃的爹安国公就在现场,听到他们狼子野心的话,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些老狐狸都想着让自己女儿进宫,好瓜分他女儿沐贵妃的权势呢!
安国公这次难得站在了乾德帝这边,以一己之力对抗众臣子,力挽狂澜,才让乾德帝少操了些心。
不管臣子们把话说得多好听,繁衍子嗣也好,排遣忧愁也好,乾德帝都没有纳妃的心思。以前没有,现在就更没有,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合适陪伴他一生的人了,多的他也不要。
承光殿的小太监按叶姑娘的吩咐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乾德帝坐在宣玉殿听一群大臣叽叽喳喳说话的情形。他在偏门露了个头,就被乾德帝身边的荣华看到了,荣华认得他是承光殿的宫人,看到他来,就知道是承光殿里有什么事需要找乾德帝。但是这会乾德帝正在跟群臣周旋,不便召见他,荣华只好趁大伙吵得正火热,偷偷地退出去,问那个小太监什么事。
小太监见到荣华,就像有了主心骨那样,着急地对荣华说:“荣公公,殿里头那个小公子醒了,但是不愿意听奴才们说话,也不吃不喝,大姑娘跟奴才都没办法,只好过来求助于您。”
荣华闻言心想你求助我有什么用,我也只是个奴才。小太监见他也没办法的样子,想到叶姑娘还在承光殿等着他搬救兵回去,情急之下说道:“不若我们将陛下请回去看看?”
“这……”荣华看了眼宣玉殿里的情况,一时不敢定主意。但要是乾德帝真的觉得在这里听一堆老东西说废话,不如早点回寝殿陪那个好看的小公子呢?
他偏过头对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太监说:“那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问问陛下的意见。”
荣华偷偷出去,又偷偷地回到乾德帝身边,殿里的大臣们为了皇帝纳妃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动静。荣华凑到乾德帝身侧,小声说道:“陛下,暖阁那位小公子醒了,叶姑娘派人来说他不愿意起,也不吃东西,让您回去看看。”
乾德帝也听烦了下面大臣的争吵,见尹璁醒了,就准备回去看看。他倒是很想知道,那个少年突然接近他是为了什么,也想知道少年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如此,那便回去看看罢。”
荣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动了乾德帝,心里越发觉得乾德帝重视那位小公子。他的心思活络起来,已经在想着以后要怎么讨好那位小公子,才能得到乾德帝更多的赏赐了。
乾德帝留下一堆还在争执的大臣,从殿后面的门离开了宣玉殿,等大臣们终于吵出个所以然来,才发现宣玉殿哪里还有乾德帝的身影?
尹璁被吵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但是睡不着他也不想起来面对娘亲早已经过世的现实。他像只鹌鹑一样躲在被窝里,谁哄都不愿意出来,可把奉命伺候他的宫人着急坏了。
他看到明黄色的被褥的时候,就隐约猜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明明他是来勾引乾德帝,已经做好在乾德帝面前委曲求全的准备。但也不知道是因为被窝太舒服,让他想到了在母亲肚子里的日子,还是因为生病,所以任性地放纵了自己,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发呆。
乾德帝回到承光殿的时候,尹璁还赖在榻上没起来,叶姑娘等宫人见乾德帝进来了,连忙跪下请安,即使这样,榻上的人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看着乾德帝走到榻前,生怕下一秒乾德帝突然发难,责备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会教规矩,才让榻上的小公子见了皇上也不下床请安。
乾德帝倒不是注重仪式的人,尹璁赖在榻上不愿意动弹,反而让他有种尹璁是仗着他的宠爱,恃宠而骄的满足感。这是乾德帝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的心被一团柔软的什么东西充盈,甚至还想给这个少年更多的特权,让他看到少年最真实的一面。
而且尹璁才刚受到母亲过世的打击,这会一蹶不振也是正常的,乾德帝也有过类似的经验,推己及人,他也能够理解尹璁现在的心境。
他坐到榻边,帮少年掖了掖被子,漫不经心地问宫人:“公子至今没有醒过吗?”
叶姑娘不敢说尹璁是装睡,只好回道:“禀陛下,公子大概是被梦魇住了,直到现在都没彻底醒来过。”
乾德帝闻言嗯了一声,俯身要把榻上的少年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
尹璁听到乾德帝近在咫尺的声音,早就吓得清醒过来了,只是他刚才还在装睡,这会突然醒来,会让人觉得假,就没敢动,直到他身上一紧,竟是有两条胳膊从他身侧穿过,将他抱了起来。
想到此刻抱着自己的人可能是乾德帝,回想起他匆匆见的乾德帝那两面,乾德帝高大的身影,威严俊美的面容,他就更加不敢动了,整个人像是傻了那样,倒也乖乖地被乾德帝抱了起来。
10、欺君之罪
乾德帝见到他刚睡醒的傻样,没忍住笑了出来,还把他转过去给叶姑娘和荣华他们看:“这小家伙八成是饿傻了。”
尹璁被乾德帝爽朗的笑声给弄迷糊了:“……”
乾德帝见他这样着实可爱,兀自笑了一会,才让叶姑娘把桌上一直用热水温着的酥酪端过来。叶姑娘起先以为乾德帝只是把人叫起来,喂东西还是他们来喂的,没想到碗刚端到榻前,乾德帝就接了过去,拿着调羹舀了一勺被蒸得水嫩的酥酪,喂到尹璁嘴边。
尹璁闻到了很浓郁的香味,却说不上那是什么味儿,他从来没闻过,但是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调羹里的东西软趴趴白乎乎的,像极了京城街上三文钱一碗的豆腐脑,可气味又明显不同。
如果抱着他喂东西给他吃的人不是乾德帝,或者他没有刻意要在乾德帝面前装可怜博同情,他就会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好不好吃了。但他既然决定要勾引乾德帝,那就要学着胡美人端庄矜持一点,不然就他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乾德帝会喜欢他才怪了。
但是这个白乎乎的东西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尹璁小小地咽了咽口水,他自昨天从胡美人的院子里出来,就再没吃过东西了,刚才躺在榻上放空的时候他倒没觉得饿,这会被人抱起来,面前还放了碗好吃的东西,他几乎是马上就饿了。
乾德帝还是头一次喂人,这个感觉就像是以前看永康永平跟小宫女们玩过家家那样,不过扮演爹娘给娃娃喂东西的人变成了自己而已,乾德帝还觉得挺新鲜的。
只是他怀里这个“娃娃”的看起来就像个假的一样,面对自己喂东西给他,一动不动的,这让第一次喂人的乾德帝有些挫败。
难不成这孩子到现在还无法接受母亲已经离世的事实,还沉浸在悲伤中,难过到不想吃东西?可是再怎么难过,也不能把自己活生生饿死吧,乾德帝皱起了眉头,板着脸说:“昨晚不是说饿到去御花园抓鱼吃吗,怎么这会朕喂东西给你吃,你却不吃,你昨晚莫不是在骗朕?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乾德帝板起脸的样子分外可怕,倒不是面目狰狞,而是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这都是以前他带兵打仗的时候历练出来的,他在沙场上还有个“鬼见愁”的称号。皇子公主们小时候任性不听话,只要看到乾德帝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被吓得乖了。
尹璁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被年长许多的男人这样子看着,就像幼兽被天敌成兽盯着那样,自然是怕的。特别是乾德帝还提到了欺君之罪,他昨晚确实是欺骗了乾德帝,心虚得很,怕乾德帝看出他昨晚在撒谎,真的治他的罪,尹璁就不敢再端着不吃东西了。
他小小地张开嘴缝,把盛着白嫩酥酪的调羹小心翼翼地含进嘴里,他不知这东西叫酥酪,而且还很难得,只知道它入口即化,又香又甜,非常好吃,还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像是在襁褓时被娘亲抱在怀里喂奶。
当然,他是不可能有那个时候的记忆的,只是这玩意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让他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吃着乾德帝喂他的酥酪,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娘,眼泪水哗啦啦地就从眼睛里滚落下来,不论他再怎么瞪大眼睛,控制自己不要哭,还是止不住。
有几滴泪水滴在了乾德帝拿着调羹的手上,乾德帝只觉得手背有什么温凉的东西滴在上面,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几滴水渍。
可是屋里头哪里来的水滴下来,乾德帝只需一想,就知道这水是从何而来了,只可能是他怀里这个少年流下来的,并且很大的几率是眼泪水。
乾德帝默默叹气,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他就装作不知道,任由尹璁哭了一会儿,才做出刚发现的样子,一手拧起尹璁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尹璁兀自伤心流泪着,突然被人抬起了头,惊得他打了几个嗝,被他含在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酥酪融化了,从他嘴角流出来,跟他的眼泪鼻涕糊在一起,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别说勾引乾德帝了,乾德帝怕是要被他这个样子恶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跟乾德帝的脸对上,尹璁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抬起手要去擦他脸上的东西,乾德帝却先他一步,接过叶姑娘及时递过来的湿毛巾,拨开他的手帮他擦起脸来。
因为乾德帝不会照顾人,擦脸的动作有点重了,尹璁的皮肤又薄得吹弹可破,被乾德帝这么用力地擦,马上就红了一片,跟他哭红的鼻子眼睛一个颜色,这下倒是掩饰了他刚才哭泣的痕迹,并且有了乾德帝弄疼他的理由,他哭得更加光明正大了。
等乾德帝帮他擦干净脸,见他哭得比刚才更惨兮兮了,无奈地看了他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娇气。”
尹璁哭得太厉害了,嗓子都有点哑,听乾德帝这样说他,他还要做戏,打着嗝为自己狡辩道:“小人只是、只是觉得陛下喂给小人吃的东西太好吃了,小人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禁喜极而泣。”
乾德帝听了他这粉饰太平的话,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这小家伙倒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有趣,等养熟了,不知道还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快乐。毕竟这深宫的孤寡生活,他已经过了好多年,只希望下半生能有个人在深宫里陪陪他解解闷。
一旁的叶姑娘和荣华有心撮合他们俩,听尹璁说酥酪好吃,就连忙帮着主子说好话,“公子有所不知,您喝的这个白糊糊名叫酥酪,就是用牛羊身上挤下来的奶熬出来的,一大桶奶放在锅里,要反复熬上几个时辰,才能得到这么一碗酥酪。宫里头一天就只能熬出一碗,专门给陛下喝的,陛下见您生病不想吃东西,才把这碗酥酪留给您吃呢。”
尹璁的注意力全在吃的上面了,听说这碗豆腐脑一样的东西是酥酪,他还挺新奇。他没听说过酥酪这样食物,但是牛奶羊奶还是听说过的,不过喝的人少,人们都不太习惯奶的腥味,但是他刚才喝的酥酪却没有特别腥。听了宫女和公公的话,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花费了很多心思才能做出来一碗,怪不得这么好吃。
他眼巴巴地望着碗里还没吃完的酥酪,这会倒是不哭了,只是长长的睫毛还沾着未擦干的泪水,看起来有几分楚楚可怜。不过不哭了也好,乾德帝觉得他还是古灵精怪的样子比较可爱,就没有再逗他,而是把剩下的酥酪全喂给他吃。
尹璁哭光了力气,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被乾德帝喂着吃了一碗酥酪,还没有饱,但是为了装模作样,他也没有露出还想继续吃东西的神情来。
只是小眼神在乾德帝看不到的地方飘来飘去,到处找吃的而已。
乾德帝不觉得一碗酥酪就能喂饱他,他怎么说也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尹璁应该就处在这个年龄段里。
他大发慈悲地对荣华说:“把御膳房送来的其他食物拿过来。”
尹璁闻言,耳朵抖了抖,格外期待起来。他现在也不怎么怕乾德帝了,可能是因为乾德帝给他东西吃,而且也没有刁难他。
吃的端上来,尹璁眼睛都要看花啦,御膳房不愧是专门给皇帝做东西吃的地方,比胡美人院子里那个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多多了,好看又好吃的样子。
乾德帝见他一副被食物勾走了魂儿的样子,直接把吃的放到榻上的矮桌上示意他吃。尹璁先是像只偷东西吃的小动物那样,偷偷地用小眼神看了他几眼,见他没有意见,才敢伸出两只爪子抓东西吃,因为饿得狠了,吃得还挺急。
尹璁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快速地转动脑筋,想着怎么才能讨好乾德帝,获得乾德帝的宠爱和信任,从而打击尹家。他仔细回想刚才乾德帝对他的态度,发现无论他刚才做了什么,乾德帝都没有要发怒的样子,莫非乾德帝真的看上了他这张脸,觉得可爱,所以才没有责罚他?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不过乾德帝方才有一会儿好像是生气了的,就是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要吃东西的时候,等他开始吃东西了,乾德帝就不生气了,甚至看到他把自己搞得那么脏的时候,都没有说什么,难道乾德帝最大的爱好是看别人吃东西?
尹璁对这个发现暂时持着怀疑的态度。
乾德帝就静静地看着他吃,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怕再吃下去把他撑坏,不顾他还想吃,就让人把剩下的食物撤下去了。
尹璁眼睁睁地看着吃的被人拿走,自己还碍于乾德帝在场不敢出声,心情瞬间就低落了。
乾德帝却不管他,我行我素地问道:“朕将你从御花园抱回来,又照顾了你一晚上,还给你吃了这么多东西,你应该跟朕介绍一下自己了吧。”
尹璁听乾德帝一本正经地说抱着他回来的话,耳朵不自然地红了起来,低头跪坐着,心虚地应道:“回禀陛下,小人尹璁,是尹昭仪娘家送进来伺候您的。”
“哦?”乾德帝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老神在在地问道,“那你如今几岁了?”
尹璁如实应道:“小人十六进的宫,过完年就该十八了。”
乾德帝听了他的回复,脸上的神情顿了顿。那才十七岁啊,比他最小的女儿永康公主还小一些,也太小了,尹家当真是猪狗不如,把这么小的孩子送进宫来给人糟蹋。
想到糟蹋两个词,乾德帝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自己,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咳了咳嗓子。
不过尹璁长得也很小,如果不是他说自己十七岁了,乾德帝都要以为他今年才十五六岁,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尹家就过得不好吧。
乾德帝前头那一点旖、旎的心思顷刻间散去了不少,这孩子还太小了,他有些下不了手。虽然说本朝规定女子十五岁可以嫁人,男子十六岁成年娶亲生子,先帝也不是没有在五六十岁的时候纳过十几岁的妃子,就连他的母后,都是先帝三十几岁时娶的,年纪差不多相差了一半。但乾德帝面对尹璁,就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了。
可能是因为尹璁看起来实在太小了吧,等养上些时日,看看能不能长大一些,反正人已经在自己手上了,他也逃不出去,乾德帝这样想着,就释怀了不少。
11、男狐狸精
乾德帝在想事情,尹璁吃饱了也在想怎么获取乾德帝的好感和信任,两个主子一时都没说话,宫人们就更加不敢开口了,暖阁里静悄悄的。
打破这个安静局面的是沐贵妃来到的通报,外面太监尖声尖气地喊道:“贵妃娘娘求见——”
乾德帝听到沐贵妃来了,脸上本还有些愉悦的神情收敛了起来,又恢复了严肃的样子,抬着下巴问进来通报的宫人:“贵妃前来何事?”
宫人还没回复,就听外面传来一道娇媚又张扬的女声:“臣妾来给皇上请安了。”
乾德帝冷冷地哼了一声:“今个儿又不是什么日子,贵妃怕不仅是来请安这么简单吧?”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只有身边的几个人听到了,叶姑娘想起自己之前在承光殿外打发了沐贵妃宫里的碧蝶,想来是让碧蝶记恨她了,才搬了沐贵妃过来。沐贵妃好歹是代为掌管后宫的人,平时也颇得乾德帝器重,叶姑娘怕一会乾德帝听了沐贵妃的话怪罪她,她二话不说跪了下来,主动坦诚道:“回陛下,贵妃娘娘怕是冲着奴婢来的。之前尹公子还没醒来的时候,贵妃娘娘派了宫女过来,奴婢怕她吵到尹公子,就将她打发回去了,想来是因此惹怒了贵妃娘娘,等下奴婢会亲自去贵妃娘娘跟前请罪。”
乾德帝闻言看向她,好一会儿才说:“你也是忠心护主,朕不怪罪你,贵妃那边由朕去说,你且起来,好好照顾公子。”
叶姑娘磕了个头:“奴婢谢陛下开恩。”然后才从地上起来,等乾德帝出去了,就恪尽职守地站在尹璁跟前,一副任凭差遣的姿态。
尹璁在旁边听了个大概,见乾德帝出去了,屋里头没什么要顾忌的人,才不安地问低眉顺眼的叶姑娘:“姐姐,刚才你可是为了我得罪了贵妃娘娘?”
叶姑娘见他惶惶不安的样子,怕他感到愧疚,连忙道:“公子不用放在心上,既然陛下让奴婢照顾公子,那奴婢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尽心尽力照顾好公子的,这是奴婢的本分。而且陛下也不曾怪罪奴婢,公子就更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了。”
尹璁听了她的回答,觉得这个叶姑娘挺好说话,人也不错,思忖一番,便打算从她这里入手,先讨好她,从她这里了解一下乾德帝,再考虑如何获取乾德帝的信任和宠爱。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拿出他跟胡美人讨食时的机灵劲,扬起一张无辜的笑脸问道:“姐姐帮了我,我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叶姑娘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在这深宫里除了乾德帝就很少有机会见到其他男子了,乾德帝是她肖想不来的,那就只剩下面前的尹璁。不得不说,尹公子真是长了副讨人喜欢的皮相,眼睛又大又单纯,被他这么仰头看着,就感觉像是被什么可爱又可怜的小动物依赖着一样,让人爱心泛滥,怪不得圣上会破例将他抱回寝宫亲自照料了。
她嘴角不禁含了些笑意,对尹璁说:“奴婢是陛下的贴身大宫女,名叫叶婉,宫里头的人一般喊奴婢叶姑娘,公子若不介意,也可以叫奴婢叶姑娘。”
尹璁却兀自说道:“那我叫你叶姐姐吧。”
叶姑娘连忙后退几步,摇着头就要跪下:“公子万万不可,奴婢只是一介奴才,受不起公子一声姐姐,公子莫要折煞奴婢了。”
尹璁歪了歪头,似乎感到不解:“这怎么是折煞呢,叶姐姐是皇上身边当值的女官,璁儿只是一介草民,自然是要叫一声姐姐的。”
叶姑娘听了这话,偷偷地往门口外面看了一眼,才小声对尹璁说:“公子可不要妄自菲薄,奴婢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从未见陛下对谁像对您这样上心呢。”
尹璁便露出惶然的神情来:“叶姐姐莫要开玩笑,定是你看错了罢,陛下救我回来,应该只是出于仁慈之心,不忍看我饿死冷死在外头而已。”
叶姑娘见他不相信,那自己说再多也无用,想来应该是他年纪还小,不懂情爱,这倒是跟乾德帝一个样了,就让他们俩自己摸索去吧。
不过叶姑娘这番话让尹璁吃了颗定心丸,乾德帝将他带回来,是不是说明乾德帝对他感兴趣了?那他可要再接再厉,尽快让乾德帝对他千依百顺,然后弄垮尹家。
沐贵妃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儿,入冬后的寒风呼呼呼地往她身上招呼,饶是披了雀翎大氅,还是觉得有些冷。想她作为贵妃,虽然不是后宫之主,也没有到宠冠六宫的地步,但也是养尊处优,何时像现在这样,需要在外面站上这么久时间,只为了等皇上召见的。皇上这么久还没通知她进去,一定是被里头昨晚捡的那个男狐狸精给迷住了,这样想着,她嫉恨得都要把自己的后槽牙给咬碎了。
乾德帝从暖阁出来,坐到正殿的榻上,才对荣华说:“让贵妃进来罢。”
荣华一甩浮尘,唱道:“宣贵妃觐见——”
终于等到召请,沐贵妃感觉自己的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跨门槛的时候还要几个宫人扶着,才能顺利进去。
进到殿里,被暖风吹了一下,沐贵妃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她挥退宫人,整理一番自己的仪容,才款款绕过屏风进到正殿。
乾德帝就坐在那里等她,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殿里除了乾德帝和御前公公还有几个伺候的宫人,就没有其余人了,至于大宫女和那个传言被乾德帝亲自抱回来的姣美少年,也不见人影。
沐贵妃当下就有些不爽了,她过来就是要教承光殿的大宫女规矩的,让她知道什么叫主什么叫仆,还有那个少年,昨晚侍了寝,到现在没起床伺候乾德帝也就算了,连出来给她请个安都不会,当真是以为自己得了圣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罢!
她暗自里气得磨牙,表面还是一派大度,颇有后宫之主的风范,施施然地走到乾德帝跟前行了个礼,掐着嗓子娇声道:“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乾德帝虚虚做了个手势,让她起身并赐座。沐贵妃在后宫位份再高,也只是天子妾,是不能跟皇帝平起平坐的,她只能在乾德帝下方找个位置坐下。
宫人给乾德帝和沐贵妃端茶,乾德帝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才出声问道:“贵妃今日求见朕,所为何事?”
沐贵妃听乾德帝主动提起这事,她自然不敢说她是来找承光殿宫人的茬的,乾德帝最忌讳后宫倾轧,她作为贵妃,协助皇后率领后宫佳丽,自然要以身作则,所以她只能忍气吞声,笑着说些讨好的话。
“臣妾有些时日没见陛下了,想着天气渐寒,过来看望陛下,尽一尽臣妾的本分,也好让在太清观为国祈福的皇后娘娘安心。”
乾德帝不冷不淡地应道:“贵妃有心了。”
沐贵妃陪笑了一会,喝了口茶,环顾四周,又说:“见陛下安康,臣妾便放心了,只是陛下身边看起来少了些伺候的人,不知能不能伺候得好陛下。如若陛下宫里缺人,臣妾可以从自己宫里临时派些人过来照顾陛下,这样臣妾也能更安心一些。”
乾德帝闻言在心里冷笑一声,照顾是假,监视是真吧。但他也没点破沐贵妃的目的,而是主动把尹家送进来的那个少年在他这里的事情透露给她知道,说:“贵妃的好意朕心领了,朕宫里人少,是因为朕让她们在偏殿照顾别人了,贵妃不用担心。”
沐贵妃的想会一会那个男狐狸精的心本就要按捺不住了,这会听乾德帝这么说,更是迫不及待地做出关心的样子,“陛下宫里有人生病了?要不要紧,会不会传染给陛下?陛下这边要是不方便照顾,那臣妾可以为陛下代为照顾。”
乾德帝笑道:“无碍,只是普通的伤寒,吃了药便好。”
沐贵妃揪了揪手里的帕子,壮着胆儿问:“臣妾听说,陛下昨晚在御花园捡了个孩子回来,莫非生病的就是那个孩子?”
乾德帝也不打算瞒着她那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确实如此。”
沐贵妃的脸嫉妒得有一瞬间的扭曲,过后又恢复了笑脸盈盈的样子,吹捧着说:“陛下当真是宅心仁厚,臣妾应该多向陛下学习才是。只是陛下,那个孩子来历不明,贸然放在身边,臣妾担心圣上的安危,要不臣妾先去查明一下他的来历,再替陛下将他照顾好来,还回他原先的地方?他一个孩子走失在宫里,他的父母应该也很担心吧,臣妾也是为人母亲的人,若是永宁走失,臣妾定自责得想以死谢罪了。”
反正就是不能把这孩子放在乾德帝身边,要是乾德帝真的被这小男狐狸精迷住,那她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这小男狐狸精给弄走!
13、一起用膳
御膳房很快就将午膳送到承光殿,荣华进来请乾德帝和尹璁出去用膳,乾德帝对尹璁伸出一只手,温声道:“走吧,朕带你去用膳。”
尹璁看着乾德帝宽大的手掌,上面的掌纹很深,还有一些粗糙的茧,他不知道为何乾德帝在宫里养尊处优的人为什么手上会长这么多茧,这不应该。
他不知乾德帝年少时也历经沙场,随先帝出生入死过,才换来养尊处优的生活。
尹璁犹豫了一下,才伸出自己的手,放到乾德帝的手掌上,乾德帝的手比他的大了一圈,掌心很暖和,粗茧恰到好处,被握着的时候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乾德帝将他从榻上拉起来,尹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套衣服,衣服明显不合身,空洞地挂在他身上,袖子和裤腿也很长,他一下床手脚都被衣服裤子包起来了。
而且,这件衣服跟乾德帝身上穿的朝服颜色差不多,都是黄色的,再对比自己跟乾德帝的身高差距,他才反应过来他身上穿的应该是乾德帝的衣服。
此时他还不知道黄色代表着什么,只觉得身上的衣服太大了,不过面料很舒服,比他最好的衣服穿起来还要舒服,如果再合身一点就好了。
乾德帝也是见他抬起胳膊看身上过长的衣服时才想起来这小东西还穿着他的里衣,看他被自己的衣服包裹起来,束手束脚的样子,乾德帝就觉得心情大好,甚至还好心地弯下腰给他挽袖子。
叶姑娘也是才发现尹璁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正要上前帮他整理一下好走路,就见乾德帝先于她帮尹璁挽了袖子,看乾德帝乐在其中的样子,她就没有出声了。
乾德帝终究是个大男人,没有姑娘家那般细腻,袖子也挽得一高一低的,让尹璁的手露出来就算了,不过尹璁十几年来也没精细过,他在这之前的生活都是能过且过,并没有这么多计较。
袖子挽好了,还剩下裤脚,这就总不能让九五之尊蹲下去挽了吧?旁边有眼色的宫人连忙上前,跪在尹璁脚边帮尹璁把裤脚挽起来。
尹璁本来想自己来的,可是宫人的速度比他的快多了,被几个人围着伺候,他还有些不习惯,脚趾头都不安地蜷了起来。
乾德帝也发现了他没穿鞋子,但是承光殿没有合适他的鞋子穿,要穿还得让制衣局那边赶做,那也要两三天时间。不过好在承光殿哪里都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就算光着脚走也不会冻到,乾德帝就不急着给他弄鞋子穿了。
等宫人给尹璁挽好裤脚,乾德帝又重新牵起尹璁的手,尹璁的手又小又软,几个手指头尖尖细细的,还有些凉,摸起来比上好的玉还要舒服。
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尹璁的手,尹璁的细瘦的手腕从明黄色的里衣里探出来,原本就白的手腕被明艳的黄色映得更白了,像极了小国进贡的白象牙。
尹璁一心想着吃东西,也没注意到乾德帝对他的态度,更加不觉得自己不穿鞋子有什么不妥的,他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也经常不穿鞋子到处跑,去玩水抓鱼爬树摘果。何况现在他并没有感到冷,脚下踩的地毯也比他的鞋底软多了。
今天负责送膳的还是昨天那个司膳太监,昨天他被乾德帝吓了一遭,今天就规矩了很多,乾德帝还没从暖阁出来,他就带着御膳房的小太监们跪在外面,等听到乾德帝往这边走的动静,马上就行了个大大的礼。
乾德帝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除了看到乾德帝的龙靴,还看到了一双白白嫩嫩的脚,这双脚看起来小很多,脚趾脚踝精致得很,但又明显不是女人的脚,而且脚踝往上是皇帝专用的明黄色布料,他一下子就懵了。
总不会是太子殿下来了吧?不对,太子殿下虽然贵为储君,但也不敢在乾德帝的寝殿这么放肆啊,而且太子早已长大成人,虽然身量不及乾德帝,但也不至于有双这么小的脚。
难不成这就是荣华昨天跟他说的,乾德帝从御花园抱回来的那个孩子?可是一个来历不明没名没分的孩子,怎么能穿象征着皇权的明黄色衣服,莫非真如荣华所说,这个孩子极得乾德帝的宠爱,所以才……
司膳太监想得多了,连乾德帝让他上菜都没听到,还多亏旁边站着的荣华踢了他屁股一脚,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弯腰指使下面的小太监把菜呈上桌。
尹璁被安排在乾德帝身侧的位置上坐好,他看着小太监们一样一样地把菜端上桌,其中好多都是他不曾吃过的,不禁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桌子上光着的脚丫子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起来。
这样跟皇帝吃饭是极没有规矩的,但是乾德帝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带着笑意纵容他,仿佛在看一样很可爱的小玩意儿。
司膳太监趁布菜的间隙快速地往餐桌上掠了一眼,只见坐在乾德帝身边的是个年纪看起来还很小的少年,一张脸白得发亮,唇红齿白的,看着就讨喜,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乾德帝的里衣,小身板看起来一条手臂就能圈起来。
他看得有些呆了,这少年生来简直就是为了给乾德帝这样强势的男人占有的啊!怪不得他这么受宠了。
看过了乾德帝的新宠长什么样后,他的小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开始想着怎么讨好这位新贵了。
恰好今天御膳房听说乾德帝寝宫里来了个颇得宠爱的孩子,御前公公又让他们准备两人份的饭菜,他们这些伺候人的,马上就反应过来是做给乾德帝和那个受宠的孩子吃的,想着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送过来的菜里就有一道苞米炒百合。
摆好了桌,司膳太监例行给乾德帝介绍今天的菜色,介绍到苞米炒百合时,更是浓墨重彩地介绍了一番,还特别强调是甜的,年纪小的孩子喜欢吃。
乾德帝的口味偏重,喜咸辣,餐桌上很少会出现甜味的菜,这一点御膳房也知道,但是今天却自作主张地做了一道甜的菜上来,乾德帝也不恼,而是笑着让荣华打赏他们。
司膳太监尝到了拍新贵马屁的甜头,离开承光殿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乐不可支的笑容呢。
尹璁面对一桌子好菜,竟然觉得有些无从下手,这样看起来也好吃,那样看起来也好吃,恨不得全倒进自己碗里。可是旁边还坐着个乾德帝,他还要在乾德帝面前维持斯文优雅的形象,乾德帝不动筷子,他也就不敢动。
可他也不曾想,自己哭得眼泪鼻涕口水哗哗流的样子都被乾德帝看过了,他在乾德帝面前还哪来的形象,见他假装矜持的样子,乾德帝也不点破,而是笑着让荣华为他布菜。
荣华十分上道,见他刚才看了哪样菜,就给他夹进碗里。尹璁看着自己碗里堆满了菜,就安慰自己说再不吃掉一些,一会荣公公就要放不下啦,遂理直气壮地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荣华就一边给他夹,保证他碗里都是满满的,他兀自埋头吃了半天,才想起来桌上还有个乾德帝,才心虚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乾德帝一眼。
他这一抬头,就跟乾德帝带着笑意的眼神对上,乾德帝的眼睛深不见底,让他有种晕眩的感觉,他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吃了。
乾德帝却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让他多吃点。乾德帝还记得那一晚在御花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跟那只喜鹊自言自语说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的事。
尹璁看着香喷喷的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心想皇帝给夹的菜,不吃就是不尊敬皇帝吧,又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