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何况,小公子还在睡呢,万一陛下一走,小公子又惊醒,大哭大闹的,到时候他还不是得去朝阳殿把陛下请回来?
荣华在心里权衡一番,应道:“那奴才去通知一下文武百官,今日不上朝的事。”
乾德帝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去,然后又放下帘子,躺回床上,抱着还在熟睡的尹璁补觉了。
荣华见乾德帝又歇着了,就轻轻地退出去,吩咐宫人们仔细着不要吵着内殿里头的两位主子休息,就让人备轿前往朝阳殿宣布乾德帝今日不上朝的旨意了。
等内殿里没了其他人,乾德帝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怀里的尹璁还在睡着。乾德帝难得见他这么安宁,仿佛有了自己的庇护,他又能无忧无虑地做回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人了。
乾德帝用下巴蹭了蹭尹璁的眉头,低声呢喃道:“就让朕来帮你报仇吧,你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
朝阳殿里,百官已经在殿门外等着了,一向准时的乾德帝,今日不知怎的,过了五更居然还没来,这让他们感到困惑,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
“陛下莫不是忘了起床?”
“难道是生病了?”
“应该是天太冷,出门的时候耽搁了吧,各位同僚且耐心等一等。”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乾德帝的仪仗,百官们有上了年纪的,一直站着等也不是个事。礼部尚书就走过去问年纪差不多的安国公:“沐老啊,你可知陛下今日为何迟迟不来上朝?”
安国公今天的脸色本就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站得累了,还是心情不好。听到交好的老尚书问他,他回答得也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道:“陛下迟到,老夫一介外臣,又怎么会知道缘由。”
老尚书不知他哪里来的脾气,被他怼了一下,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胡子,小声嘀咕道:“这不是看你有女儿在宫中,以为你知道嘛。”
他不提沐贵妃还好,一提安国公就更气了,吹胡子瞪眼地说:“陛下荒废后宫,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女儿在宫中做妃子,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陛下几次,你这不是在挖苦我吗?”
老尚书觉得他说得也在礼,想到自己碰了他的逆鳞,赔笑了一下,就回到了自己部门的队列去了。
安国公怎么可能不知道乾德帝为何迟到,他女儿在宫里做贵妃,他这个当爹的不得为女儿着想一下,在宫里安排些人手帮衬着?那些人手虽然不是面面俱到,但宫里发生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事,他也都能有个数。
今早进宫上朝的时候,相熟的小公公就来告诉他了。小公公跟他说,昨晚承光殿那位受宠的尹家小公子做了噩梦,在皇帝寝宫里闹了半宿,乾德帝不得不三更半夜起床亲自去哄,后面更是把人抱回了内殿的龙床上一起睡,到现在都没起。
他听了之后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又替自己女儿不值,又觉得乾德帝荒唐。都快不惑的人了,竟然会因为尹家送进宫那个才十几岁大的庶子色令智昏到忘记上朝!
他埋怨乾德帝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都年近古稀的人了,家里还养着几个美娇娘,今日都还刚从美娇娘帐中起来。
安国公是知道尹璁的,他听自己女儿提起过,说尹家送了个年轻漂亮的庶子进宫给乾德帝,为尹昭仪争宠,她拦下来过,可后面不知怎的还是让那小子跑去了乾德帝面前。
偏偏一向不喜尹昭仪的乾德帝,见了尹昭仪这个漂亮的小侄子,就像被狐狸精勾了魂一样,宠人宠得不得了。还把人放在自己的寝宫里,又是穿衣又是喂饭的,现在还发展到了同床共枕。
再这样下去,尹家这小子在后宫不得上天去?尹昭仪和尹家得宠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到时候,沐贵妃跟他们安国公府又该情何以堪!
沐贵妃给家里写信,让他这个当爹的想想办法。安国公倒是想替女儿出口气,可尹家目前无人在朝中当官,尹家那老东西天天在家里好吃好喝,也没有把柄。至于承光殿那个野小子,他更是不可能手长得伸到乾德帝的寝殿去,他也只能干着急了。
朝臣们各怀心事地在朝阳殿等着,等到天快亮了,才等到御前公公的身影,然而乾德帝并不在,群臣觉得奇怪,纷纷上前询问。
荣华陪着笑对众臣子说:“各位大人,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点,让大人们久等了。”
安国公想起来时小太监透露给他的话,第一个质问荣华道:“荣公公,怎么不见陛下的仪仗,这都已经过了上朝时间了,陛下还不来么?”
荣华看向他,微微弓腰,笑着说:“是这样的,陛下昨夜没歇息好,现在还在寝殿里补眠。奴才奉陛下的旨意来通知各位大人,今日就先不上朝了,各位大人若是没有什么急事要禀告,就先请回吧。天这么冷,一会该冻病了,陛下也是会心疼的哇。”
安国公听了荣华的话,就更加确定乾德帝是被尹家那个庶子迷住了,还迷到荒废政事的程度,这成何体统!乾德帝又不是没经历过前朝的衰亡,正是因为前朝末帝耽于美色,荒、淫无度,才导致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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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也要学着那末帝,将先帝打下来的江山断送在他手里吗!
他想得如此大义凛然,也不知道是为国为民打抱不平,还是为他那个女儿鸣不平了。但是现在众位大臣都在,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指出乾德帝的不是,万一一会别的大臣问起,他怎么对乾德帝寝殿里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该怎么回答?
要是让这些同僚知道他女儿在后宫的地位还不如尹家那个庶子,他的脸面又该放去哪里?要是这事再传去乾德帝耳中,让乾德帝知道他勾结阉党,企图插手宫闱,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他又不甘心,让乾德帝临幸尹家那个野小子到现在都没起,故意找茬道:“那要是老夫有急事要启禀陛下呢?”
荣华知道安国公跟沐贵妃的关系,沐贵妃容不下他们家小公子,那肯定会让安国公来为她出头。安国公这样说,未必是真的有急事要跟陛下商议,想打搅陛下跟小公子倒是真。荣华偏心尹璁,自然不会让安国公坏了陛下跟小公子的好事。
见安国公执意要见陛下,就笑吟吟地对他说:“如果安国公大人真有要事要启禀陛下,可以移步到御书房等着,等陛下歇息够了,奴才会代为转达陛下,到时候再召见大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安国公当然没有急事要启禀,也不想白白去御书房浪费时间,但是荣华那双狐狸眼笑眯眯地看着他,狡猾得好像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那样。为了不让他起疑,安国公只好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应道:“如此,那就希望荣公公能提醒陛下,说老夫在御书房等着有事禀告。”
荣华笑着对他鞠了鞠躬,“这是自然,大人请先去御书房等着罢,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
安国公一甩袖子,大摇大摆地往御书房去了。
乾德帝天亮后抱着怀里的尹璁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他睁开眼看到尹璁已经醒了,正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趴在他怀里看他,也不知道醒了多久,怕吵醒他才一直没起身。
这小东西昨晚哭了半宿,眼睛到现在都还有点红肿,看起来怪可怜的。乾德帝揉了揉他的脑袋,刚睡醒的嗓子有点哑,“怎么醒了也不吱一声,饿了没有?”
尹璁早就醒了,是被饿醒的。醒来看到自己睡在乾德帝的龙床上,乾德帝就在他身边,他还有些懵,而后才渐渐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好像梦到娘亲了,娘亲对他很失望,他又害怕又伤心的,好像还哭了起来,最后是乾德帝把他哄安静的。
想到自己昨晚把乾德帝当成娘亲来亲近,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蠢事,尹璁脸面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见乾德帝问他话,他下意识就按着乾德帝说的话小小地“吱”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乾德帝见他眼角下垂的大眼睛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更加可怜了,显然是已经饿得不行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抱着他撑起上半身,一手撩开床帘对外面喊道:“荣华,进来更衣。”
荣华从朝阳殿回来之后,就一直守在内殿外头等候差遣。眼瞅着过了早膳的时间,快到午膳了,陛下还没起来。他想到乾德帝昨晚那么晚才睡,又是第一次跟小公子同床,难得不用上朝,就由着乾德帝去了。
御膳房送过来的早膳还放在餐桌上,用热水温着。御膳房那边迟迟不见承光殿的人将早膳的碗筷送回去,也没见有人过去通知他们乾德帝和小公子中午想吃什么,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派了司膳太监过来询问。
司膳太监这段时间来得频繁,都已经摸清承光殿的门路,也晓得了怎么讨好乾德帝和小公子了。他轻车熟路地进了承光殿,见荣华还守在内殿门前,就知道乾德帝还在内殿里。他今早也听说了,陛下昨晚跟小公子一起睡的,为此还推了早朝,二十年来难得一见,可想而知小公子有多受宠。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路过内殿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往里瞅了一眼。被荣华看到了,冷冷地喊了他一声,将他揪到一边去,阴恻恻地问道:“干啥呢小老弟,在皇帝寝殿鬼鬼祟祟的,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司膳太监被他这么一拉,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还好他还记得这里是皇帝寝殿,硬是憋住了。见是荣华,他埋怨道:“哎!我的老大哥,您老人家差点没把老弟吓死!”
荣华哼了一声,问他:“你来做什么?”
司膳太监陪笑道:“这不是迟迟不见陛下传膳,过来看一看什么情况嘛。”说着他又忍不住往内殿里头看一眼,陛下都多少年没临幸过人了,他好奇想看看也是正常的。
荣华冷冷地看着他,阴阳怪气地说:“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司膳太监谄媚地搓了搓手,问道:“陛下这是还没起呢?”
荣华睨他一眼,“这不是明摆着吗?”
司膳太监抑制不住八卦的冲动,眼睛一亮,又凑过去低声问:“陛下昨晚真的临幸了小公子,到现在都没起?”
荣华见他比自己还要八卦,恨不得抽他一下,让他知道什么叫大小尊卑。
许是他们俩在外面闹的动静太大,荣华还没来得及教训这个不要命的,里头就传来了乾德帝喊他的声音。他瞪了不知死活的司膳太监一眼,用嘴型说:“一会出来再教训你!”然后就轻手轻脚地进内殿去了。
司膳太监见乾德帝醒了,怕乾德帝降罪他,等荣华进去后,也顾不得八卦了,灰溜溜地回了御膳房。
荣华进到内殿,只见乾德帝已经下床了,身上只穿着睡觉的里衣。怕他冷着,荣华连忙回头喊外面的宫女们进来伺候乾德帝更衣,这才想起来问小公子。
他撩开龙床层层叠叠的黄纱帐子,才看到小公子裹着一床明黄色的龙被呆呆地坐在龙床上,看起来也像是刚睡醒,人还在犯迷糊。荣华想到他昨晚哭了那么久,又是第一次跟陛下睡龙床上,醒来有些懵也是正常的。
按理说,侍寝的人为了讨好皇帝,起床后要伺候皇帝更衣梳洗。但荣华看着小公子傻乎乎连自己都打理不来,只能傻傻地坐在床上等人来伺候他的可怜样子,就打消了哄小公子下床伺候乾德帝更衣洗漱的想法。而是躬着腰,笑眯眯地关切道:“小公子可是想起床了,要不要奴才伺候小公子穿衣梳洗?”
尹璁这段时间被叶姑娘事无巨细得照顾得太好了,加上乾德帝也娇纵他,不论是穿衣还是吃饭都不需要自己动手。让本就不怎么会自理的他,倒退到了离不开人伺候的地步。起床若是没人理他,他甚至还会鞋都不穿就跑出去,直到宫人看到了来帮他穿。
他见荣华说要帮他穿衣,才慢吞吞地从龙床深处往外挪。奈何他身上还裹着一床龙被,荣华只觉得是一条黄色的蛹宝宝朝他慢吞吞地挪了过来,看得心都要化了,一眨不眨的眼睛里满是慈爱,恨不得马上上前将人接住,放手心里好好地呵护。
眼见着小公子终于要挪到他跟前,他后面却多了个人。感觉到了身后之人散发出来的威慑力,荣华被吓得冷汗都流出来了,连忙麻利地闪到一边去,给乾德帝让出位置来。
只见乾德帝已经穿好了常服,走回龙床边,弯腰对蛹宝宝一样的小公子伸出双臂,小公子也从被子里腾出手来,乖乖地由乾德帝将他从床上抱起。
荣华在一旁看得眼热,忍不住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又是遗憾又是欣喜的。
乾德帝抱着尹璁,给人从宫女拿出来的几套衣服里选了一套让人给他换上,就跟公主们小时候玩过家家打扮娃娃那样。不过他的娃娃是个真人罢了,他也乐在其中。
看尹璁换上自己中意的衣服,乾德帝才心满意足地牵着尹璁的手,带他出去吃东西。外头的叶姑娘早就等着了,见陛下领着小公子从内殿出来,连忙上去跟乾德帝问了个安,又对小公子说:“酥酪还温着,小公子快先去趁热吃了吧。”
乾德帝便对尹璁说:“走吧,朕陪你吃东西。”
尹璁自觉自己已经跟乾德帝睡了一觉,又在乾德帝面前做了那么多蠢事,乾德帝都没嫌弃他,就觉得自己跟乾德帝的关系又近了一步。这会也没那么拘束了,乖乖地由乾德帝牵着去吃酥酪。
乾德帝抱着尹璁共吃一碗酥酪的时候,荣华走了过来,轻声问道:“陛下,要传午膳吗?”
这个点已经是中午了,乾德帝不觉得一碗酥酪能喂饱怀里的小东西,就点了点头,“传吧。”
荣华吩咐宫人去御膳房后,又折了回来,见乾德帝还在耐心地喂着小公子吃东西,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一会用膳也不知要用到什么时候。他想起早上去朝阳殿的时候遇到的安国公听了他的话还在御书房等着,但又不忍心打扰陛下跟小公子,就没有将这事禀告乾德帝。
反正安国公也不是真的有急事,既然他想帮沐贵妃拆散陛下跟小公子,那就让他老人家在御书房外面多吃点苦头吧。作者有话要说: 荣华:什么叫阉党,什么叫私生饭,像咱家这样的就是一手遮天的私生饭。
老皇帝: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葱儿: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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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冠冕堂皇
午膳果然花了很长时间,小公子今日额外粘人,乾德帝吃一口就给他喂一口,愣是吃了半个时辰才吃完。
把剩下的饭菜撤了后,荣华才不紧不慢地上前对乾德帝说:“陛下,安国公还在御书房等您呢。”
乾德帝正给尹璁擦嘴呢,闻言停都不带停一下的,漫不经心地问:“安国公找朕何事?”
荣华应道:“听说好像是有要事禀告,已经在御书房等了一上午了。陛下要过去看看吗,还是先睡个午觉?”
乾德帝沉吟一番,说:“午觉就不用了,这才刚起没多久,既然安国公有要事禀告,那朕就去御书房一趟吧。”
尹璁听乾德帝说要去御书房见那个什么安国公,下意识就抓住乾德帝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粘着乾德帝,不想乾德帝走的样子。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尹璁昨晚得了陛下宠幸,恃宠而骄得想妨碍皇帝治理国事,给他按一个祸乱朝纲的罪名了呢。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昨晚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萧令都会以为尹璁这样粘人,是受了尹昭仪的指使。但经过昨晚,他知道尹璁粘他并不仅仅是为了讨好他,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害怕自己一个人呆着,对他产生了依赖感。
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带这小东西去御书房,特别是沐贵妃她爹安国公在场的情况下。他大概知道安国公为何执意要见他,不过是想减少他跟尹璁相处的时间,以为这样他就能把注意力转移到沐贵妃身上。如果他把尹璁带过去了,那固执又守旧的老东西说不定会指着尹璁骂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他怎么能允许尹璁受到这种伤害,尹璁就应该被好好地保护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愁,安安心心地做他天真无邪的少年郎。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自己帮忙顶着,更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安国公了。
萧令拍拍尹璁的背,哄他说:“璁儿乖,朕去一趟御书房,晚点再回来陪你用晚膳,你在寝殿里跟叶婉她们玩。”
尹璁见他执意要去,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乾德帝将他放到地上,让荣华上来替自己整理一下被尹璁蹭乱的衣服,就让人摆驾去御书房了。
乾德帝走后,承光殿安静了很多,宫人们去做自己的分内事了,只有叶姑娘留下来陪着尹璁。
尹璁等乾德帝一走,就收起了自己娇憨粘人的模样,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想自己的事情,在叶姑娘看不到的地方,他不复刚才在乾德帝面前的天真无邪。
然后他抬起头,又恢复了天真和单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叶姑娘:“叶姐姐,安国公是谁呀,为什么陛下这么重视他?”
叶姑娘听他这样问,也不疑有他,只当他是因为乾德帝去见安国公没留下来陪他,让他不高兴了,才想着要问一下对方是谁。就像小孩子一样,自己的玩伴跑去跟别人玩了,他当然不开心,不仅不开心,还要知道那个别人是谁,牢牢地记在心里,以后时刻提防着对方。
这种小孩子气还挺可爱的。叶姑娘抿着唇笑了笑,给他解释说:“安国公是跟着先帝和陛下一起打江山的老功臣,也是贵妃娘娘的父亲,现在在朝廷里当任着重要的官职,偶尔有急事要见陛下,也是正常的。”
尹璁知道安国公是开国功臣后,对安国公的敌意就没有那么多了,甚至听说他是沐贵妃的爹,也讨厌不起来了。虽然他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也知道国家大义,安国公是开国功臣,那就是他们这些百姓的恩人,是应该好好尊敬的。何况他跟沐贵妃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连累到老人家。
只是他莫名地有些羡慕,羡慕沐贵妃有个这么厉害的爹,怪不得她能在后宫这么威风。不像他爹,没什么能力又贪心不足,只会做些投机取巧的事情,把他送进宫这么久,也不闻不问。要是他也有个像安国公这样的爹,那他肯定不会沦落到在乾德帝面前委屈求全,强颜欢笑的境地。
尹璁想到这些,难免暗自伤神。叶姑娘见了,只当他是拿自己跟沐贵妃做了比较,自愧不如,觉得自己比起沐贵妃来说,配不上陛下。遂连忙哄他说:“小公子莫要难过,在陛下心里,不论怎样您都是最好的。陛下去见安国公,也只是为了国事而已,处理完了,就会回来陪您了。”
虽然尹璁并不是她想的那样才难过,但他现在要在乾德帝和所有人面前装出自己很在乎乾德帝的样子来,就不得不表现得像叶姑娘说的那样,害怕乾德帝觉得他不够好不要他了。听到叶姑娘的话,他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叶姑娘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奴婢敢保证。”
尹璁便像被她哄得安心了那样,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
安国公自早上赌气说有要事要见乾德帝,就在御书房外面等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乾德帝来。眼看着中午又要过去,他还站在御书房的屋檐下,饭也没吃上,又冷又饿又累,他这把老骨头都要坚持不住了。
想他开国以来,去到哪里不都是被礼遇的?连先帝在位那会儿,先帝找他议事,见到他来连跪礼都不用,说话之前先赐座赐茶,什么时候他需要站在冷风中等人等这么长时间?
当然他也不敢埋怨乾德帝,他再怎么自视甚高,他也只是一介臣子,而乾德帝是君。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乾德帝这还没让他去死呢,只是让人站着等了几个时辰而已。
虽然不能说乾德帝的不是,但尹家那个庶子他总可以说吧?安国公本就看不起靠投机取巧发家的尹家,更看不起尹家只会靠裙带关系的做派,仗着是太后娘家作威作福,尹昭仪在后宫也多次挑衅自己的女儿。在安国公眼里,尹家就是眼中钉,连带着一个进宫当个没名没分男宠的庶子都记恨上了。
乾德帝这么久没能过来御书房,想必就是被尹家那个庶子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缠住了。他越想越是气愤,在心里不停地咒骂尹璁是个惑乱君心的狐狸精,恨不得杀了他示众,让天下人都知道尹家做的好事。
明明是他自己执意要等乾德帝,赌着一口气站到现在,还要迁怒别人。中途御书房的小太监也出来劝过他几次,说外面天冷让他先回家,或者进殿内取暖。但他非常倔强,非要在外面等,等得他只打哆嗦,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和女儿争口气,也许是想对乾德帝表达他的一番赤诚之心,但其实外人看来觉得他挺傻的,不会变通。
他从辰时等到未时,足足三个时辰,乾德帝才姗姗来迟,他大老远听到乾德帝仪仗的通报声,还以为自己冷得出现了错觉,直到乾德帝从轿子里出来,经过他身边,他才动了动自己站得僵了的腰腿,作势要行礼。
乾德帝看他站在御书房门前,不禁挑了挑眉,心想这老家伙不会真的在这里站着等了几个时辰吧?这倒是有趣了,平时商议国事的时候,不见得他这么积极,这会因为自己跟尹璁同床了一宿,他就刻不容缓地来为他那个女儿伸张正义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让他在冷风中多站几个时辰也是应该的。乾德帝不仅厌恶后宫女人争宠,更加忌讳外臣插手后宫的事情。也是看在安国公是跟先帝一起打过江山的功臣而已了,要是换做其他臣子,罚俸禄或者贬职都是轻的。
乾德帝见他冷得都要行动不便了,就伸出手虚虚地扶了他一下,免了他的礼,又故作惊讶地问道:“爱卿在这里等朕等了多久,为何不去偏殿等着,却要在这里受冻?”
安国公正义凛然地回应道:“没有陛下的允许,老臣不敢动寸步。”
乾德帝听了这话,心里冷冷一笑。这老东西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是在给他施压?
不过乾德帝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就没有揭穿他的虚伪,而是笑着说:“爱卿过于谨慎了,爱卿是先帝留给朕的良臣,朕也多重视爱卿,并不会因为爱卿擅自踏足朕的御书房而怪罪爱卿。反而看到爱卿站在这里这么久,朕心中有愧,不应这么迟才来,爱卿一定久等了吧。”
听到乾德帝抬举他的话,安国公心里才好受一些,但还是忿忿不平的,便阴阳怪气地对乾德帝作了个揖,说:“臣子等天子,天经地义,老臣就算是等陛下等得累死冻死在御书房前,也是死得其所,陛下不必愧疚。”
乾德帝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不满,也只当做没听出来,笑了笑揭过,请他进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安国公被里面的暖气给吹得抖了一下,习惯了外面的冷天气,他倒是有些不适宜室内的暖和了。但眼见着乾德帝坐到了正上方的龙案后,准备批改奏折,他不由得走快两步,站到正殿中间,做出一副有事禀告的样子。
乾德帝拿起朱笔,手里打开一本奏折,头也不抬地说:“给安国公赐座。”
小太监连忙搬一张太师椅出来给安国公,安国公谢过乾德帝后坐下去,只觉得自己酸痛的腰腿终于得到了缓解。
乾德帝依旧没有看他一眼,淡淡地问道:“说吧,爱卿找朕有何事?”
他倒是想听听看,在朝中无大事的现今,安国公能有什么大事要跟自己禀告的。
安国公当然找不出什么要事要跟乾德帝说,眼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并没有什么事值得皇帝和他们这些臣子忧心。唯一能谈得上要事的,就是劝谏乾德帝广纳采女,繁衍子嗣,为皇室血脉开枝散叶。但安国公要是跟乾德帝提起这事,那不是给他女儿沐贵妃添堵吗,所以他万万不可能拿这件事来跟乾德帝说的。
所以他只能搜罗一些有的没的,无足轻重的事情来禀告乾德帝。比如说北边下了大雪,封了几条官道啦,南边多久没下过雨之类的,甚至连京城里多了几个乞丐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了乾德帝听。反正就是在拖延时间,不让乾德帝这么快回承光殿陪尹家送进来那个媚乱后宫的庶子。
乾德帝见他说不出什么事来,也就没有认真听,就当他在下面放屁,专心致志地批着自己的奏折,偶尔敷衍地应两句,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反正他也是要批奏折到傍晚的。
等他快批完案上的奏折,下面安国公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说了,乾德帝这才抬起头看向他,问道:“爱卿可说完了?”
安国公虽然没话可说了,但也不想让乾德帝就这样回承光殿,可是他也想不出什么政事要说了,只好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乾德帝见他欲言又止的,干脆说道:“爱卿若是没有什么事要说,那就先回吧,朕也该回寝殿用膳歇息了。”
听乾德帝说要回去了,安国公急得嘴巴先于大脑做出决定,连忙喊道:“陛下等等!”
其实他这样对乾德帝喊,已经是大不敬了,乾德帝大可以惩罚他,安国公也是喊了才反应过来,心里一阵后怕,遂噤了声。
好在乾德帝并没有跟他计较,而是好脾气地问道:“爱卿还有何事?”
安国公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老臣、老臣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贵妃娘娘了,不知她在宫里过得可还好。自永平公主远嫁后,老臣跟夫人都很牵挂她,怕她自己在宫里孤独。陛下也是做父亲的人,应该能理解老臣的一片苦心吧。”
乾德帝沉吟一番,点了点头,应道:“朕能理解爱卿为人父亲的用心良苦,不过爱卿放心,朕并没有亏待过贵妃,贵妃在宫里一切都好。只是不知是不是后宫琐事太多,这阵子她身子不怎么利索,想来是操劳过度,朕想着要不要找个人替她分摊一下,爱卿意下如何?”
安国公闻言心里一突,乾德帝的后宫拢共就那么几个妃子,除了他女儿,下面的就是尹昭仪。乾德帝要是让人协助沐贵妃管理后宫,那必定只有尹昭仪符合条件,如果真的那样做了,那尹家岂不是更加嚣张?
他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忙跪下说道:“老臣替贵妃谢过陛下的体恤,只是贵妃一朝入宫,便是陛下的人了,她为陛下尽心尽力理所应当,陛下信任她,倚重她是她的福分,怎么能够因为吃了小小一些苦,就卸下责任呢!还请陛下三思啊!”
乾德帝也只是随口说一说,引起某些人的注意罢了,并不会真的将后宫交给尹昭仪协助管理,不过见安国公这老狐狸被吓成这样,也算是罚了安国公的欺君和逾越之罪。他满意了,就让安国公起身,笑着说:“爱卿不必慌张,朕只是提个建议而已,若贵妃还能坚持住,朕的后宫还是会由她代为执管。”
安国公听了这话,才安心许多,他刚才差点就把他女儿给害惨了,回去路上都一阵阵后怕。又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尹家那个庶子,他对尹璁的怨恨便更深了些,深到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地步。
但是他怕他贸然在提到后宫的事,乾德帝又会动贵妃手里的权力,他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安国公被乾德帝晾在御书房外面几个时辰的时,被偶然经过御书房的宫人目睹,回去之后,又添油加醋地说给自家主子听,加上昨夜乾德帝抱小公子上龙床的事,一时后宫里热闹极了。
“听说陛下昨晚宠幸了承光殿那位小公子,日上三竿都舍不得起床,连早朝都罢了呢!”
“什么,陛下今天居然没上朝?!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啊!那位小公子果然好手段!”
“嗐,你们是不知道,陛下到中午才堪堪睡醒,连早膳都没用,直接用的午膳,可想而知昨晚有多放纵。”
“没想到陛下放纵起来居然能到废寝忘食荒废朝政的地步,真是可怕。”
“今早贵妃的爹安国公有事禀告陛下,因为陛下迟迟没起,愣是在御书房外面站了半天呢。”
“不会吧,安国公那可是堂堂一品的大官诶,陛下就这样晾着他吗?”
“官再大又如何,陛下兴致来了,天王老子都得往后挪挪。可怜了安国公,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在御书房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也不知道回去会不会生病。”
“可安国公好歹也是贵妃的爹啊,陛下好歹看在贵妃的份上,给安国公点面子吧?”
“你们到现在还觉得贵妃得宠啊?陛下都多久没召见过贵妃了,特别是有了承光殿那位小公子之后,陛下是一日比一日不待见贵妃了。你们想想看,后宫那么多妃子都因为讨好小公子得过陛下的赏赐,唯独坚持不讨好小公子的贵妃没得过,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贵妃已经失宠啦!反而是昭仪,前段时间去看望小公子的时候,见了陛下一面,就凭小公子得宠的架势,昭仪总有一天会取代贵妃的。”
“哎,世事难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呢?上面斗得再厉害,我们也只是后宫里默默无名的小鱼小虾罢了,最多以后换个人请安而已。”
“唉,不知道承光殿那位小公子,百年以后会不会被列入祸国殃民的佞幸名单里。”
……
后宫议论的事自然逃不过沐贵妃的耳朵,沐贵妃一早就听所她爹进宫了,但是因为乾德帝昨晚宠幸了尹家那个小男狐狸精,直到中午才起,让她爹在御书房前吹着冷风站了几个时辰!
她光是听到这个消息,就一阵心疼心酸,她爹都七十多的老人了,平白无故地站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想着想着,她不禁怨恨起尹璁和尹昭仪来,要不是他们姑侄俩,她爹又何故要在这么冷的天里站那么长的时间,要是她爹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死都不会放过尹家那姑侄俩。
后来她又听在当时在御书房值班的宫人说,她爹跟乾德帝提起到她的事。她刚听到这话的时候,又生出些希望来,果然还是她爹疼她,知道要为她着想。可听到乾德帝跟她爹说,要是真的心疼她,就让别的妃子来帮她代管后宫这话之后,脸色一白,竟是当场跌坐在榻上,迟迟不能言语。
乾德帝因为体贴她,让别的妃子来替她代管后宫,这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想剥夺她的权力,移交给其他人吧。这能移交给谁呢,后宫就那么几个能排得上名分资历的妃子,除了她就是尹昭仪了,这不明摆着要提携和宠信尹昭仪和尹家了吗!
她怎么能容忍尹昭仪爬到她头上,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虽然乾德帝只是说说而已,但难保他会被尹家那个庶子迷得晕头转向,要是尹昭仪再让尹璁在乾德帝耳边吹吹枕边风,要是乾德帝色令智昏,真的把尹昭仪提上来,那她这个贵妃还有什么脸面可存?!
沐贵妃越想越害怕,手都是抖的,她一手撑着晕眩的头,伸出另一只手命宫人说:“去,给本宫拿纸笔过来,本宫要给家里写信。”
她在后宫不得宠,连乾德帝都见不到,如今也只能求助娘家,希望娘家出面劝说乾德帝一二了。
那边尹昭仪也听说了安国公今早在御书房外面等乾德帝等了半天的消息,还听说昨晚尹璁被乾德帝抱上龙床的事。知道乾德帝之所以迟迟不召见安国公,是因为昨晚宠幸尹璁,到天亮了都舍不得起床,还罢了早朝。
尹璁一定是听了她的话,成功引得乾德帝宠幸他,还顺便给沐家一个下马威,这让尹昭仪痛快极了。虽然得宠的并不是她,但尹璁要是听她的话,她得宠还不是迟早的事情?这不,乾德帝都打算剥夺沐贵妃代管后宫的权力了。
要是沐贵妃真的失去了乾德帝的宠信,那掌管后宫的权力不就会落到自己手上?到时候,沐贵妃还不是任揉任捏?
她坐在福祥宫正殿上,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抬着下巴笑道:“尹璁真不愧是哥哥送进宫帮我争宠的好棋子,有了他,本宫问鼎六宫还不是指日可待?”
34、争风吃醋
沐贵妃给安国公写了信后,想了想还是气不过,怕乾德帝真的听信尹家那个庶子的枕边风,把尹昭仪给提上来跟她争六宫的代管权。于是第二天一早,乾德帝刚下朝,她就气势汹汹地往承光殿去了。
几乎是乾德帝前脚刚回到承光殿,后脚就听到了沐贵妃的通报声。他才由宫女替他取下大氅,还没来得及抱一抱一直在乖巧等他的尹璁,听说沐贵妃来了,他挑了挑眉,问旁人她来有何事。
外面进来的小太监低眉顺眼地应道:“贵妃娘娘说久不见陛下,过来给陛下请安。”
等着乾德帝抱抱的尹璁听到沐贵妃来了,下意识就收回去了要抱抱的双手,并且退开了两步。他潜意识里就想避开沐贵妃,不知是因为昨天知道了沐贵妃的爹是开国功臣,对她心怀敬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反正就是不敢在沐贵妃面前跟乾德帝太过亲近。
也可能是因为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自卑心,沐贵妃身世显赫,又是乾德帝御封的正一品名正言顺的后妃,他在沐贵妃面前不论是哪一方面,都黯然失色,他不应该站在乾德帝身边的。
乾德帝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乾德帝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见他听到沐贵妃来了之后退到了自己的范围之外,而不是像其他想要争宠的妃子那样,见别的妃子来了,想方设法地往他身上靠。
这让乾德帝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这段时间尹璁表现出来的依赖和敬爱,只是尹璁为了报复尹家和尹昭仪装出来的,尹璁并不像自己喜欢他那样喜欢着自己,所以他才不会在沐贵妃面前争风吃醋。
意识到这一点的乾德帝脸沉了下来,进来通报的那个小太监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变化,以为他是听到沐贵妃来了,心生不喜,就提心吊胆地小声询问道:“陛下,贵妃娘娘那里,要不要回绝了?”
只见乾德帝不怒反笑,摆摆手对他说:“让贵妃进来吧。”
小太监不知乾德帝为何又待见沐贵妃了,得了令之后就小跑着出去请沐贵妃进来。
眼看着沐贵妃就要进来,尹璁焦虑得四下寻找叶姑娘的身影,想要叶姑娘过来带他回暖阁待着,不想跟沐贵妃碰面。
然而乾德帝没给他找叶姑娘的机会,他后退,乾德帝就大步跨到他面前来,像平时那样抱起他就往正殿上方的软榻上。尹璁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被乾德帝抱了起来,坐到他们平时常坐的那个位置上。
虽然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但都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这个旁人指的不是承光殿的宫人,而是指外人。尹璁在承光殿住了月余,跟承光殿的宫人早就混熟了,知道他们对自己好,又天天看着他被乾德帝抱来抱去,在他们面前早就没了羞耻心。
但这次有沐贵妃在,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沐贵妃。听胡美人说,这后宫里除了不管事的皇后娘娘,就代管后宫的沐贵妃最大了。何况沐贵妃还是安国公的嫡女,而他只是个侯府的庶子罢了。
他在尹家生活的时候,身为主母丫鬟跟老爷生的庶子,从小就看尽娘亲在家里受的苦,知道正妻跟妾的地位是严重不平等的。他如今要跟沐贵妃相见,下意识地就想到他娘亲跟主母的情况,他在沐贵妃眼里,可不就是个没名没分的玩意儿而已吗?
尹璁无意跟沐贵妃争宠,也不想从沐贵妃那里看到主母看他娘时鄙夷又嫌弃的眼神、他只想报仇,除了尹昭仪和尹家,他不想针对任何一个人,也不想被任何一个人讨厌,小心又谨慎地活着。
可是眼下乾德帝紧紧地抱着他,两条修长结实的手臂圈着他的身体不让他下去,他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体格都拧不过乾德帝,只要乾德帝不松手,他就绝对离不开乾德帝的怀抱。
他不安地、小小地在乾德帝怀里挣扎着要下去回避沐贵妃,用祈求的小眼神无助地看着乾德帝,像是一只即将被逼到绝处的幼兽,可怜又孱弱,让人忍不住怜惜。
乾德帝心软了,但是不想放开他。他不愿意接受这小东西不喜欢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争宠的事实。尹璁越是不想在别人面前跟他亲近,他就越是要在别人面前亲近尹璁,让别人知道这小东西是属于他的。
他故作看不出尹璁眼里的哀求,见他闹得厉害了,就耐着性子哄道:“璁儿乖,你要什么东西,朕让荣华给你拿来。你不要乱动,小心磕着碰着,又要哭着喊疼了。”
荣华很上道地对他躬身道:“是啊小公子,您想要什么东西,奴才去帮您拿。您是要吃的,还是要喝的玩的?”
尹璁眼角瞥到屏风后面的身影,那想必就是后宫的代主人沐贵妃了。眼看着沐贵妃就要进来看到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玩意,他也顾不上会不会冲撞到乾德帝,挣扎得更厉害了。
乾德帝差点就要抱不住他,眼疾手快地用手护住他的后脑勺,以免他挣扎得太厉害磕到软榻上的矮桌,连忙哄道:“乖,璁儿,别乱动,你想要什么,告诉朕,朕让荣华去拿。”
见实在哄不住尹璁,乾德帝也不想放他走,劈头盖脸地就对旁边的荣华斥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看到小公子闹着要东西吗,快去拿啊!”
荣华好端端地被吼了一通,还有些愣。心想着您和小公子也没说要什么啊,他去拿什么过来?不过看到小公子一副因为久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发脾气到要哭出来的样子,也顾不上发牢骚了,连忙去把小公子可能想要的东西找来。
沐贵妃一进门就听到正殿里吵吵闹闹的,吵闹里夹带着乾德帝斥人的声音,荣华尖细的说话声,还有一个带着沙哑哭腔的少年嗓音。乾德帝跟荣华的声音她分辨得出来,那剩下的声音,应该就是尹家那个庶子的了。
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乱哄哄的,她站在屏风后面一时不敢露面,生怕撞到乾德帝正在气头上,把她给赶出去。她只好对旁边候着的宫人招招手,等人过来后,小声询问道:“陛下在里头做什么呢,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宫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应道:“回娘娘,是小公子在闹脾气呢,陛下正在哄他,看起来需要一会儿时间。娘娘若是不急的话,现在这里等一下吧,不若陛下迁怒到娘娘,就不好了。”
沐贵妃听了宫人的话,又急又恼,意思是乾德帝为了个野小子,就要把她晾在这里呗?她爹昨天才受了同样的罪,现在又轮到她,也不知道尹家那个庶子到底使了什么妖法,三番两次地把乾德帝迷得不分轻重缓急。
她想冲进去叱喝那个没大没小的野小子,却被贴身宫女拦住了。碧蝶对她摇了摇头,劝她忍一忍,沐贵妃气得脸都扭曲了,回头低声骂她说:“这都欺到本宫头上来了,要本宫怎么忍?”
碧蝶拉住她,苦苦劝道:“娘娘,您想想昨日陛下跟老爷说的话,老爷跟您说的话啊,若是一会您惹陛下不快,陛下真的让尹昭仪来取代您,就得不偿失了!”
沐贵妃这才不甘心地退回来,恨恨地咬着牙,缓了好一会而,才对承光殿的宫人说:“麻烦公公替本宫给陛下通报一声。”
碧蝶上前两步,给那个小太监塞了块碎银,小太监迟疑了一下,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收下了碎银,躬了躬身子,绕过屏风进了正殿。
正殿上,乾德帝还在哄不愿意被抱着的尹璁,荣华拿来了好多东西,尹璁喜欢吃的糕点水果,经常把弄的小玩意,跪着双手奉上。
然而这小祖宗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看都不看一眼,就是要从乾德帝身上下来。乾德帝一手搂着他,一手从荣华那里拿起一块点心喂到他嘴边,耐着性子问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朕把点心都没收了,你才发这么大脾气,嗯?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消停过,朕真是怕了你了。快吃吧,吃完就不闹了。”
尹璁反常地避开乾德帝喂给他的点心,闭着嘴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乾德帝放好点心,又给他拿了个不知道哪宫妃子送来的皮鼓,他见尹璁还挺喜欢玩这个的,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拿着它敲。然而尹璁也摇头不要,还是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