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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乾德帝哄了他半天,觉得就算是只白眼狼,都该知道自己对他好了,偏偏尹璁油盐不进,真就连曲意逢迎都不愿意了?他作为九五之尊,整个天下想要什么不都得奉上他面前来,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难道还拧得过他吗?

他感觉自己作为天子的威严受到了尹璁的挑衅,便唬了脸,捏着尹璁的下巴把他的脸扭过来,沉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在闹什么别扭?”

尹璁看到他沉着脸的样子,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但害怕显然还不占上风,他更在意会看到沐贵妃鄙夷的眼神。那会让他想到他的娘亲,觉得自己也走上了娘亲的道路,辜负了娘亲对他的期望。

他虽然害怕现在的乾德帝,但还是鼓起勇气跟乾德帝说出了他的诉求,“我想回暖阁去。”

乾德帝被他毫不掩饰的话气笑了,又问他:“为什么要回暖阁去,就因为贵妃来了吗?你是讨厌她,不想看到她,还是因为……”

后面的话乾德帝一时说不出口,他不确定尹璁是否真的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真心,也不知道尹璁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上他。若是问出来发现不是,以后连装模作样都装不出来了,还怎么相处下去?

尹璁实在是太想避开沐贵妃了,以至于不得不说出心里的真话,他低垂着眉眼,十二分怯懦的样子,小声回答道:“我害怕她……”

“害怕?”这个回答倒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乾德帝想到尹璁才进宫就被沐贵妃滥用职权发配去了冷宫那边,这一年多来,怕是明里暗里受过不少沐贵妃和沐贵妃派系的打压,会害怕沐贵妃也是正常的。

可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在自己手掌心里,他就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天下最受宠最可以骄纵的人,他何必要怕一个小小的贵妃呢?

唯一可能的就是,他还不确定自己是真的疼爱他,喜欢他,所以才一提到沐贵妃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乾德帝心里一阵酸软,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把他抱进怀里轻声哄道:“璁儿不用怕,有朕在呢,朕给你撑腰,谁都不能给你气受,乖。”

刚好这时受了沐贵妃委托的小太监走了进来,在下面说道:“陛下,贵妃娘娘还在外头等着……”

他还没说完,就听上位者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小太监连忙应是,起身退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上面的位置,只见乾德帝换了个坐姿,将软榻腾出来一块地方,将一直闹腾着要下来的小公子放到上面坐着,弯着腰低着头温声细语地哄着什么。

他又想到还苦苦等在外头的沐贵妃,不禁遗憾地摇了摇头,有小公子在,沐贵妃怕是再也难出头咯。

尹璁被乾德帝安放在软榻上,跟乾德帝并排着坐在一起。即使乾德帝说会给他撑腰,让他不要怕沐贵妃,但是他的小家子气一时也难改变。见沐贵妃要进来,还是想躲避。

可惜乾德帝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还拿着好吃好玩的东西哄他。他跟乾德帝闹了那么久,将到午膳时间了还没吃东西,肚子也饿了,乾德帝又低声下气地哄着他,他就有点抵挡不住诱惑,乖乖地就着乾德帝的手吃起点心来。

他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乖巧又可怜,从乾德帝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长而卷的睫毛,低垂着扑闪着,更是添了几分孱弱,令人怜爱。

乾德帝一手喂他吃东西,一手顺着他披在后背的长发,看着他的眼里,温柔和宠溺都要溢出来了。

沐贵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原本只能由皇帝和皇后坐的正位上,除了乾德帝以外,还坐了个单薄孱弱的少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少年在乾德帝的心里,已经位比皇后了!

跟乾德帝平起平坐的位置,她肖想了二十几年都没有坐上去,如今却被一个刚得了圣宠没多久的黄毛小子坐了,教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一时觉得有些晕眩,身子也摇摇欲坠,幸好碧蝶扶了她一把,她才没当着乾德帝的面气得昏过去。想到自己还要给乾德帝请安,行礼的时候难免会对着尹家那个庶子,她就更是气得要呕血。

想她堂堂正一品贵妃,在后宫呼风唤雨这么多年,连尹昭仪都不曾是她的对手,如今她竟然要给尹家一个庶子行礼,这是何等的屈辱!

好一个尹家,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折辱她!沐贵妃快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给乾德帝问安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臣妾、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她用尽了全力,才不至于把这句话说得太狠,哪怕她心里已经在发狂了,还记得要在乾德帝面前维持自己温婉贤淑的形象。这是她在后宫修炼多年积累下来的素养,也是她仅存的骄傲了。

尹璁见到沐贵妃进来后,明显往软榻后面缩了一下,如果不是乾德帝的双臂虚虚地圈着他,他说不定都能滚到最里边把自己藏起来。乾德帝见状,又把尹璁往身边揽了揽,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继续心无旁骛地喂他吃东西。

可怜了尹璁,被迫在沐贵妃面前跟乾德帝亲近,即使他不敢去看沐贵妃现在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了沐贵妃那道恨恨的目光。如果沐贵妃看他的眼神能化为实质,那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沐贵妃凌迟了。

但他又无处可逃,只能紧紧地抱住乾德帝刚才塞在他怀里的、胡美人给他缝的布老虎,小心翼翼地往乾德帝怀里躲起来。

乾德帝对他无意识做出来的举动很是满意,又笑着哄了尹璁一会,才像刚发现沐贵妃在下面等着他那样,转过头对还维持着行礼姿势的沐贵妃说:“贵妃来了?坐吧。”

沐贵妃得了乾德帝的允许,这才堪堪站直身子,由贴身宫女扶着她坐到殿两边摆放的椅子上,她跟尹璁的地位高低一目了然。

她坐在位置上,看正位上的尹璁看得神情恍惚了。那是她想了多少年的位置啊,她做梦都想坐到乾德帝身边去,跟乾德帝平起平坐。然而这个位置却被尹家这个庶子占据了,而且看起来还不太乐意不太、安分的样子。

气恼过后,她一阵失力,也不知道该嫉妒尹璁受到的宠爱,还是该恼尹璁不知好歹了。

尹璁被她看得不太自在,紧紧地抓住了乾德帝的袖子,依赖的意味不明而喻。乾德帝安抚了他,见沐贵妃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尹璁,那眼神也说不上多友好,这才咳了一声,打断了沐贵妃的思绪。

乾德帝扬声问道:“贵妃前来,所为何事?”

沐贵妃听到乾德帝问她话,连忙将放在尹璁身上的视线转移到乾德帝身上,谦恭地应道:“臣妾久不见陛下,心中挂记着陛下的安康,才冒昧过来给陛下请安,还希望陛下不要责怪臣妾才好。”

乾德帝沉吟一番,应道:“贵妃有心了,朕近来还好。反而是贵妃你,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的样子,是最近琐事繁忙,累到了吗?”

沐贵妃被他这么一说,又记起乾德帝在她面前说的,让人协助她管理后宫的事,被吓得马上清醒了过来,急忙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勉强地说:“没有的事,臣妾身子还好,多谢陛下关心。有了陛下的体恤,臣妾就算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倒是陛下,臣妾听说您最近没怎么休息好,还罢了一次朝,是被什么事情劳累到了吗?”

说着,她的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到乾德帝身边的尹璁身上,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尹璁被她看得瑟缩了一下,乾德帝感觉到了,就笑着将他抱到腿上,让他面对着沐贵妃,然后坦然地对沐贵妃说:“没什么大事,只是身边养的这只小东西有点闹腾,哄一哄就好。”

沐贵妃没想到乾德帝居然会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将尹家送来的这只小玩意儿抱在怀里,还把话说得这么亲昵。她都多久没见乾德帝如此宠爱一个人了,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红是因为看到别人亲热,白是因为嫉妒和恼怒,总之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还挺精彩的。

即使这样,她也不得不拿出代管后宫的气度来,故作大方地问道:“这位就是昭仪娘家送进来伴驾的那个孩子了吧,长得还挺乖巧俊俏。臣妾听闻这位小公子的事迹已久,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公子,小公子果然惊为天人,怪不得陛下对他宠爱有加。陛下有如此听话懂事的可人儿陪着,臣妾也就放心了。”

顿了顿,她又端着后宫代理人的架子,用太后身边教导嬷嬷的语气对乾德帝说:“可是陛下,臣妾身为后妃,皇后姐姐不在宫中,委托臣妾照顾陛下,管理后宫。臣妾不得不冒死劝谏陛下,勿要沉溺美色,耽误了朝政啊!”

意思就是说乾德帝这样宠爱尹璁是不对的。

乾德帝闻言挑了挑眉,这贵妃有点意思,给她几分颜色,她就摆起后宫主人的架势来教育自己了。而且她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尹太后身边的嬷嬷,让乾德帝想起他刚即位那段时间,频繁被尹太后叫去教育他宠幸妃子为皇室繁衍子嗣的日子。

那是尹太后见他不待见尹昭仪,才搬出这种大义来教育他,乾德帝听得厌烦。好不容易熬到尹太后死了,后宫彻底交给了皇后管理,他才摆脱应付尹太后的日子。没想到这会,沐贵妃又来给他说教,实在令人讨厌。

可是沐贵妃说得也在理,他若是大发雷霆,倒显得他昏庸了。只好不痛不痒地说道:“贵妃言重了,朕自有思量,璁儿也算是听话,不会妨碍朕太多时间。”

话是这样说的,抱着尹璁的手却一点松动的意思都没有,沐贵妃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地应好。

等到了午膳时间,乾德帝连留膳的机会都不给沐贵妃,就让她跪安了。沐贵妃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忤逆乾德帝,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行礼告退。

走的时候她还愤愤不平的,乾德帝怀里那小玩意也太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小小男宠,见了她堂堂贵妃居然不下跪请安也就算了,直到她走,都不带动一动的,一点都没把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真当自己有了乾德帝的宠爱,就可以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了吗!

沐贵妃恨恨地想道:你给本宫等着,要么你就抱着陛下的大腿一辈子不失宠,等你失宠那天,看本宫不好好折磨你!

35、佞幸小人

沐贵妃走后,乾德帝抱起还有些傻愣的尹璁,笑着逗他说:“你看,有朕在,贵妃又敢拿你怎么样呢,还不是得对着你行礼?”

尹璁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特别是听到沐贵妃说那句“勿要沉溺美色,耽误了朝政”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只想着报仇了,耽误了乾德帝不少时间,乾德帝会不会因为他而误了政事,若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千古罪人?

而且他并不认为刚才沐贵妃不敢说他,是因为忌惮他,沐贵妃只是碍着乾德帝在,才没有给他脸色看而已。他充其量只是沾了乾德帝的光,狐假虎威罢了,若是单独跟沐贵妃相处,想必沐贵妃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他不说话,乾德帝就当他还在后怕,就摸了摸他的脸,安抚他说:“好了璁儿,没事了,贵妃已经走了,朕带你去用膳吧,咱们看看今天御膳房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说着,因为心疼他被沐贵妃吓了一遭,就直接把人抱起来往餐厅去,一点都不用尹璁自己走。

沐贵妃气得不行,回到自己寝宫后又摔了不少东西。她在自己寝宫不用顾忌乾德帝,才将一路上憋着的话骂出来,恨不得将尹璁挫骨扬灰了。

她越骂越气,又摔了个琉璃杯,广袖一甩坐回了榻上,也不知道在问谁,说:“这后宫当真就没人能管一管承光殿那个野小子了吗!”

碧蝶心疼她气了这么久,怕她气出病来,连忙宽慰她说:“娘娘罢了吧,莫要气坏了身子,承光殿不是咱们可以管到的地方啊!就算是皇后娘娘在宫里,也插手不了陛下寝殿的事哇!”

承光殿并不属于后宫范畴,也许皇后能作为天子的正妻,说乾德帝两句,但沐贵妃和其他妃子就完全没有立场和资格去管承光殿的人和事了。也就是说,只要尹璁一天还住在承光殿里,不论是哪个后妃,都拿他没有办法。除非皇后出面——但是皇后回宫,就意味着沐贵妃掌管后宫的权力要交回去给皇后,这是沐贵妃万万不想要的。

而且皇后太过随和了,对后宫每一位妃子都能一视同仁,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沐贵妃看她极不顺眼,觉得她这么淡定,不过是仗着自己生了皇太子和敬王。而唯一不是她亲生的瑞王,生母贤妃又早已过世,现在也过继到她膝下抚养,整个后宫里头没有别的妃子能够跟她抢皇后的位置了。

若不是自己没能生个儿子出来,她总有一天会取代皇后成为这后宫之主,而不是居于人下,像现在这样尴尬,空有管后宫之实,却无后宫之主之名。

沐贵妃为自己的境遇自怜自艾,兀自伤心了好一会儿,才擦擦委屈的眼泪,问碧蝶说:“我爹回信了没有?他有没有给本宫出什么主意?”

碧蝶去问了宫人,回来应道:“回娘娘,老爷还没回信。”

沐贵妃一阵失力,靠在软榻上,双眼无神,喃喃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碧蝶见自家主子萎靡不振的样子,也是一阵心酸黯然,只能跪到沐贵妃身边劝道:“娘娘看开点,莫要伤了身体,让尹昭仪更加嚣张哇!”

尹昭仪那边听说沐贵妃去拜见乾德帝的时候,乾德帝宠爱尹璁宠爱到让尹璁跟他坐在一起,受了沐贵妃两个礼,还让沐贵妃吃了瘪的事情后,又痛快了一回。虽然跟乾德帝平起平坐的不是她,受沐贵妃行礼的也不是她,但是想到平日里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沐贵妃居然要给她娘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行礼,她就抑制不住地兴奋。

又听说沐贵妃想劝乾德帝不要沉迷尹璁而误了政事,明里暗里地针对尹璁,让尹璁害怕她。

尹昭仪冷笑道:“好一个大义凛然的沐贵妃,自己不得宠,就见不着别人得宠,开始搬出大道理来训人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真以为自己是当朝皇后了吗?去,跟小公子说一声,让他只管讨陛下宠爱,不用管沐贵妃的话,本宫就不信沐贵妃真的能做出什么事来!”

乾德帝这段时间,因为尹璁总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样子,让他挂心,一上完朝如果没有别的要紧事,连去宣玉殿接见朝臣进谏都不去了,直接摆驾回寝殿陪尹璁。就连批奏折都不去御书房了,而是让人把奏折搬回承光殿,一边批改一边哄尹璁。

那些千方百计劝说他纳妃的大臣到处找不到他人,就四处打听,才知道乾德帝在寝殿里藏了个小美人,每天这么急着回寝殿,就是为了去陪那个小美人呢!

大臣起先还好奇是谁家的女儿这么得宠,得宠到让乾德帝将人放在寝殿里专宠的地步,让人羡慕,又想去拍那家人的马屁。

家里没有女儿送进宫,单纯为了皇室开枝散叶着想的忠臣听说乾德帝终于重新宠幸妃子之后,还欣慰了一下。也顾不上乾德帝竟然将宠妃养在寝殿是多么荒淫无度的做法了。只想着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女儿,品性好不好,会不会影响到皇室的血脉等等。

结果他们两批人到处打听一番,得到的回复却是乾德帝宠爱的压根不是个女子,而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都傻眼了。他们在乾德帝手下做事已经二十几年了,在这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乾德帝有断袖倾向啊!

然后再打听,又知道乾德帝专宠的那个少年是尹家的庶子,这就更加令人深思了。尹家他们是知道的,靠着先帝继后的裙带关系封了爵位的家族,家里没有能人考得一官半职,只能用女儿来维持荣华富贵。送女儿也就算了,现如今怎么还做出了卖子求荣的事来!真是令人不齿!

当然,不齿归不齿,听说乾德帝很是宠爱尹家那个庶子,宠爱到在沐贵妃面前给他撑腰,给沐贵妃下马威的地步。尹家那个庶子在后宫独得这一份宠爱,尹家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了,某些人就起了拉拢尹家的心思。而安国公那一派的人,眼看着安国公女儿沐贵妃的劲敌要得宠,一个个都不禁愁眉紧锁。

也有陈腐守旧的臣子,听说乾德帝因为宠爱一个少年到这种地步之后,痛心不已,喊着要以死相谏,让乾德帝不要走了前朝皇帝养男宠荒废后宫导致皇室衰败的后路。安国公派系的臣子也趁乱加入其中,一起劝谏乾德帝,让乾德帝将尹家那个庶子放出宫,回到正轨上,好好经营朝政,正常宠幸后妃,繁衍子嗣。

乾德帝听他们的废话听得多了,也心生厌倦,干脆就不理会了。这些臣子见宣玉殿和御书房逮不到乾德帝,就干脆去到乾德帝的寝殿前,一个个化身忠臣良将,跪在殿门外恳请乾德帝不要再沉溺美色,做一个明君。

寝殿外头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这些臣子也不知道是真的为了皇室为了朝廷江山社稷着想,还是单纯为了一己私欲,从早上跪到晚上,哭喊着让他处理掉尹璁,听得他心烦。

虽然这一切的发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看到尹璁终日被那些叫喊声弄得战战兢兢的样子,乾德帝又恼了起来,恨不得把那些标榜忠臣的老狐狸们拖出去各打几十大板。

尹璁自那日沐贵妃来过之后,精神就没好起来过,总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不论乾德帝怎么哄,他都没有笑容了,也不像平时那样亲近乾德帝了,竟是连逢场作戏都不想了罢。

乾德帝不知缘由,只当他是被吓着了,还有些懊恼当日的贸然做出来的决定,这几天更是耐着性子哄他,恨不得把人放心窝里疼着了。

然而他还没把尹璁哄好,臣子们就来寝殿闹了,即使关着门窗,也还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让原本就烦心尹璁情绪的乾德帝更加心烦意乱了。

起先乾德帝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依旧该批奏折就批奏折,该哄尹璁就哄尹璁,可后面吵得实在不像话了,连批奏折都没了心情。他把朱笔重重一放,冷冷笑道:“好一批为国为民的忠臣,朕还没到荒废政事的地步呢,就来给朕安无须有的罪名了。”

那些臣子们烦到的不止是他,最受影响的还是尹璁。尹璁毕竟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胆子也小,被这些臣子一唬,被唬得精神恍惚了,连入睡都不得,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被惊醒,睁着眼再也没办法入睡。几日下来,整个人都蔫了不少,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一些肉和气色又没了,把叶姑娘和荣华愁得团团转。

今天好不容易才喂他吃了酥酪,哄他入睡,还没睡多久呢,那些大臣又来以死相谏了。尹璁几乎是刚听到外面的声音,就从软榻上惊醒起来,惶然四顾。叶姑娘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去请乾德帝进来看。

乾德帝放下手里头的事,大步走进来,将人抱在怀里哄,温声细语地问尹璁怎么了,在害怕什么,让他不要怕。

尹璁哪里听得下他的话,他自那日被沐贵妃说了一句,就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祸国殃民的错事。还没想通呢,外头的臣子又给他安了一项项令人心惊胆战的罪名,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做了错事,终日惶惶不安,恨不得以死谢罪的地步。

明明他只是想为娘亲报仇而已,哪里想过会引发这么多大事。他后悔得每日受着良心谴责,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了。

连乾德帝上来拥抱他的时候,他都下意识地要躲着,离乾德帝远远的,以免真的误了国事,连累天下百姓。乾德帝心疼极了,强行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道:“乖璁儿,你在怕什么呢,不要怕,朕在呢。”

尹璁想从他怀里出去,却被他抱得紧紧的。他害怕极了,怕自己真成了千古罪人,急得都要哭了,带着哭腔哀求乾德帝放开他,小声不停地说着不想当祸乱朝纲的佞幸小人之类的胡话。

乾德帝这才知道他这段时间的惶惶不安是因为什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光顾着制造专宠尹璁的假象给外人们看,却忘了为尹璁着想。眼见着尹璁被吓成这样,他又是后悔又是心疼的。

而外面的大臣还在喊着让他把尹璁放走乃至处死以绝后患的话,大有清君侧的架势。尹璁害怕外面有人冲进来将他从乾德帝怀里拉出去处死,或者乾德帝真的把他交出去,害怕得身体一直在发抖,抖到可以看出来的地步。

乾德帝也感觉到了,他怕尹璁真的会因为过度害怕而猝死,二话不说就把人打横抱起往殿门外面走。尹璁见他要把自己抱出去,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整张脸都白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荣华和叶姑娘怕乾德帝听信外面那些大臣的话,真要处置了小公子,连爬带滚地跟在后面哀求他把小公子放下来。乾德帝却一脚踹倒了门,大步跨出去,看向那些跪在殿门外的忠臣们。

他一眼就认出这些臣子是谁,都是平日里劝他纳妃劝得最厉害的,要么就是安国公那一派系的人。这些臣子把话说得大义凛然的,心里还不知道打的什么小算盘呢。无非就是想替他们的女儿把挡道的尹璁给处理掉,好让他们的女儿得宠罢。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就算没有尹璁,他也依旧不会宠幸他们的女儿。

乾德帝正在怒头上,刚好有臣子看到他把尹璁抱了出来,就大声哭喊道:“陛下,陛下您终于想通了吗!这个少年不能留啊陛下!”

他一嚎,其他臣子也跟着起哄,乾德帝都要被他们忠心耿耿的样子气笑了。他把已经被吓到失去反应的尹璁抱紧了,冷笑道:“好一些忠心赤胆的谏臣啊!知道的你们是在进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逼宫呢!”

跪着的臣子们听到“逼宫”两个字,身体一抖,连忙为自己正名,喊道:“陛下,臣等绝无谋逆之心,望陛下明察啊!”

乾德帝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道:“朕不过是宠爱一个孩子罢了,值得你们三番两次到朕寝殿前闹?这孩子这么孱弱无辜,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你们是不是还想效仿前朝忠臣,打个清君侧的旗号来逼死他?”

有臣子应道:“陛下,臣等都是为了陛下,为了皇室,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您沉迷一个男孩子,一来不能繁衍子嗣,二来无心朝政,长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乾德帝不怒反笑,看着那个臣子反问道:“哦?爱卿倒是说说看,朕怎么沉迷一个男孩到荒废朝政,妨碍皇室发展的地步了?朕是不去上朝,不批奏折了,还是没有子嗣了?”

那个臣子被乾德帝问得噤声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反驳乾德帝的话。一来乾德帝确实有上朝,也有处理国事,只是减少了听他们啰嗦的时间而已。二来乾德帝也有已经成年或者即将成年的皇子公主数位,不论是哪样罪名,跟乾德帝都是不沾边的。

一时承光殿面前鸦雀无声,群臣们哑口无言,只能倔强地跪着。反正今天他们就是要把尹璁除了,否则他们还怎么把女儿送进宫争宠,生下皇室血脉,光宗耀祖?

乾德帝看得火大,就喊来御前侍卫,以大闹皇帝寝殿为由,将刚才喊得最大声的几个臣子拖下去打板子。被拿去杀鸡儆猴的几位臣子被拖走前还哭喊着劝乾德帝除掉尹璁,乾德帝面不改色地看着剩下的人,他们听到同僚被行刑时痛苦的喊声,冷汗都流出来了。

他们一点都不敢质疑乾德帝的行为,毕竟乾德帝只是宠爱一个男孩子而已,也没有做出什么错事来。反而是他们,仗着自己是朝廷重臣,就来大闹皇帝寝宫,实在理亏,被罚了也只能受着。要是这事被记在在史册里,后人看了说不定还觉得他们小题大做,愚蠢至极。

乾德帝看着他们,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警告他们说:“再有下一次闹到朕的寝殿前,朕就不只是打板子而已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就抱着尹璁转身回了承光殿里,攀在门框上的荣华和叶姑娘见乾德帝抱着尹璁出去,又抱了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帮忙哄被吓着的小公子。

尹璁从始至终都被乾德帝牢牢地护在怀里,即使刚才在群臣面前,也没有看到那些臣子面目可憎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乾德帝又将他抱回了温暖安适的寝殿。经过了大起大落,他现在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像是被吓傻了,看着怪可怜的。

乾德帝将他放到正殿最上方的明黄色软榻上,让他在上面坐着,自己却在榻前蹲下,揉揉他苍白麻木的脸,企图让他恢复些气血。见他还呆呆的,就叹了一口气,上前安抚地亲吻他的额角和耳边,哄他说:“璁儿不怕了,朕已经让人打了他们,没有人敢欺负你,说你的不是了。”

尹璁还沉浸在震惊和后怕中,被乾德帝亲吻也没有反应过来,他紧紧地抓着乾德帝的龙袍,后知后觉地问道:“陛下因为我这样对忠臣,我是不是就成了佞幸祸害啊?”

乾德帝轻哼一声,安慰他说:“没有的事,璁儿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他们假公济私,才给你乱安的罪名,璁儿不必放在心上。”

尹璁还是惶惶不安,生怕因为今天闹这一出,乾德帝的声誉受损,若是有人趁虚而入,那他就真的成了话本里覆国的罪人!他以前去茶楼偷听别人讲话本,听到那些君王因为沉溺美色,听信小人谗言,荒废朝政,才落得国破家亡的地步时,还义愤填膺地为那些百姓感到不值。

“可是……”

乾德帝抬手制止他说下去,认真又笃定地对他说:“没有可是,璁儿,朕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先不说朕没有因为你做了错事,就算朕真的错了,天下人也拿朕没有办法。朕想要护着你,那就没有人能说你什么,如果还有人给你乱安罪名,朕就像今天那样惩罚他们。你只管安心地陪在朕身边,朕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只为你一人使用。”

尹璁并没有意识到乾德帝这话的重量,也没有因为乾德帝这霸气的宣誓而感动,他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罪人的事。乾德帝难得说出了这辈子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情话,看到尹璁居然没有一点反应,都快要被他的迟钝给气笑了。

不过乾德帝也没说什么,怕尹璁感到压力更大,只是笑了笑将这事揭过去了,安抚尹璁说:“总之朕不会让你成为人人唾骂的祸水的,你祸害朕就够了,朕还舍不得你祸害百姓呢。你且安心一些,胆子大一点也没关系。”

尹璁这才像听明白了他话的意思那样,抬起懵懵懂懂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乾德帝被他看得心里一动,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他因为不安而扑闪的睫毛。

“良臣”以死相谏大闹承光殿的举动被乾德帝镇压了下去。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乾德帝又对一批包含私心的臣子进行了秋后算账,让御史弹劾了大闹皇帝寝殿的那批大臣,罚俸禄的罚俸禄,停职的停职。一时朝臣人人自危,都知道皇帝想要听什么,不想听什么了。

乾德帝护着尹家那个庶子的心昭昭在目,家里有女儿在宫中的大臣敢怒不敢言,而其他臣子见乾德帝并没有因为宠爱一个男孩而做出太出格的事,又怕乾德帝迁怒到他们头上,都不作声了。

之后乾德帝又回到了勤政的日子,并且下令让户部派人在京城外赈济流民,徘徊在京城外的流民乞丐温饱得到了保障,城内的偷窃和滋事惹事的案件都少了不少。

真正的忠良将乾德帝的举措看在眼里,欣慰在心里,就更加不管乾德帝的内务事了。在他们看来,只要乾德帝还能做一个明君,他宠爱男孩还是宠爱女孩,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户部给乾德帝汇报了近日赈济流民的情况时,又不免俗地赞颂了乾德帝一番。没想到乾德帝却说赈济流民一事是尹璁提出来的,用的也是尹家的物资,这又令忠良臣子对尹家那个庶子刮目相看了。

眼看着尹家就要得宠,沐贵妃和杨充容的爹都急了。但是现在朝中积极干涉乾德帝后宫的同僚基本都被乾德帝罚在家里面壁思过,他们一时找不到商量的人。下朝的时候看到参知政事袁斌,也顾不得袁斌又是他们的政敌,又是他们女儿假想敌袁皇后的亲哥的事了,连忙喊住袁斌,要跟他商量乾德帝专宠尹家庶子的事。

36、老气横秋

跟他们的焦急不同,袁斌面上一片泰然,完全不因为乾德帝宠爱尹家的庶子而感到威胁。见安国公和杨侍郎喊他,他就停下来等了一下,不咸不淡地问道:“沐大人杨大人,喊本官何事?”

平日里,他们两个因为女儿同在后宫争宠,总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对他这个皇后亲哥更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却破天荒地来找自己,怕是跟皇帝的家务事脱不开干系。

杨侍郎比安国公年轻,一个箭步抢先走到袁斌面前,又是作揖又是陪笑地给袁斌问好,安国公也不甘落后。一时被不少大臣评为粪坑石头又硬又臭的袁斌,居然成了抢手货,引得不少路过的臣子纷纷侧目。

袁斌也淡淡地回了个好,直截了当地问他们有什么事。安国公和杨侍郎平时虽然看不起寒门出身的袁斌,这会为了自家女儿着想,也不得不恭维起他来。

袁斌就静静地看着他们拍马屁,等寒暄得差不多了,果然就听他们说起乾德帝后宫的事。

他们一个两个忧心忡忡的样子,唉声叹气地说:“听说陛下近来沉迷一个少年,荒废了政事和后宫,我等做人臣子的,实在担心啊。但是我们又位卑言轻,没有资格进谏陛下,还让陛下大动肝火,令不少同僚无辜受罚,只能来找袁大人您来商量了。”

袁斌虽然是皇后亲哥,堂堂的国舅爷,但并不想参与到后宫的斗争中。前几天众臣子约好一起大闹承光殿的事,有人邀请他一起,他也没去,为此他逃过了一劫。

这几日也有不少大臣在背后议论他,说他假清高,实则在讨好乾德帝,给他自己和妹妹博取了乾德帝的好感等等。又说他仗着妹妹是皇后,太子的生母,所以才有恃无恐,不愿跟他们一起劝谏沉溺男色的乾德帝。

他都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反正他的忠诚天地可昭,不需要特意剖给这些臣子看。

现在安国公和杨侍郎想拉他下水,他也只是淡淡地回应道:“陛下的内务事,我等外臣不宜参与,安大人和杨大人若是想跟本官商量这些事,那还是请回吧。”

安国公急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见他要走,连忙拦住他,好声好气道:“别啊袁大人!你作为参知政事,也不想看到陛下因为沉迷美色而耽误国事吧!”

袁斌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话:“陛下勤政爱民,何来因为沉迷美色而耽误国事一说?”

安国公老脸一红,无言以对,只得吞吞吐吐地改口道:“可是你作为国舅,当朝皇后的亲哥,总不能就这样由着一个不清不楚的男孩魅惑陛下,鸠占鹊巢,搅乱后宫秩序吧?”

袁斌波澜不惊地应道:“这些是皇后该管的事,与本官无关。安大人杨大人若是对陛下的做法有质疑,可以直接去陛下面前说,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说着,他作了个揖,两袖清风地走了,任由安国公和杨侍郎在背后怎么瞪他都没回头看一眼。

杨侍郎年轻气盛一些,等他走远后,气得跺了跺脚,也顾不得安国公还在面前了,低声唾弃道:“好一个袁斌,在我们面前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仗着自己妹妹是皇后,外甥又是太子,尹家那个庶子又生不出孩子抢不了皇后的位置,才有恃无恐的吗!我看哪天尹昭仪得宠,真给陛下生了一儿半女的,你急不急!”

安国公见皇后娘家这边走不通,唉声叹气了一会,就打算再找别的法子了。

乾德帝因为偏爱尹昭仪娘家的庶子而责罚了去承光殿进谏的臣子一事,这几日在后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下乾德帝有多宠爱尹家那个小公子,大家都有目共睹了。而尹昭仪和尹家,也因为尹璁而被乾德帝在大臣面前提起过,这是要宠信尹家的意思了。

外臣们动了拉拢尹家的心思,后妃们也开始想方设法地讨好尹昭仪和尹璁,一时尹家风光无限。尹老爷得知他们家被乾德帝提起,全得靠于上次送进宫给尹昭仪带去给尹璁的金银珠宝,他嘚瑟地对尹夫人分析了利弊,又说服尹夫人往宫里送了一批物资给尹昭仪和尹璁。

尹昭仪听安插在承光殿的眼线说,小公子前段时间被沐贵妃和外臣们唬出病了,这段时间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也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乾德帝了。尹昭仪听了这话,觉得这还得了,尹璁要是不主动,万一哪天乾德帝就厌倦了他呢,她可还没得到圣宠呢,尹璁起码也得撑到她得宠的时候吧。

不过想想也正常,尹璁不过是她娘家一个不起眼也没见过世面的庶子罢了,会被沐贵妃那样嚣张的女人恐吓到也是正常的。但她是不怕沐贵妃的,除了因为位份高低,正式场合见到她的时候不得不行个礼以外,其余时间她跟沐贵妃正面刚都不带怕的。

毕竟她可是已故皇太后的亲侄女啊,就算沐贵妃告到乾德帝面前,乾德帝也不得不看在养母的份上偏护她,沐贵妃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如果尹璁能有她这种气魄就好了,肯定能把沐贵妃气得死死的。尹昭仪觉得是时候由她出面,提点一下尹璁面对沐贵妃的时候该摆出什么样的气势了。

恰好她哥又给她送了一批财物进宫,她又精心挑出来一些,以探望尹璁为由,去拜访承光殿。

因为尹昭仪是小公子的姑母,乾德帝又额外恩典她常来看望尹璁。所以这次她来到承光殿,也不用去御书房通报乾德帝了,殿门值班的宫人看到她来,就主动问安并且给她开了门请她进去。

尹昭仪想起自己进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顺利进到皇帝的寝殿,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不是因为她得宠,而是沾了她庶出侄子的光,让她有些唏嘘和不甘。

乾德帝并不在寝殿里,尹昭仪也不是特意冲着乾德帝来的,所以也没在意。承光殿里面静悄悄的,宫人们悄无声息地各司其职,如果不是殿里面烧着地龙和暖炉,还点着安神的熏香,尹昭仪都以为自己进了冷宫呢。

她招来一个值班的小太监,低声询问道:“陛下的寝殿为何这样冷清?”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陛下说,小公子受不得惊吓,需要静养,所以才这么安静的。”

尹昭仪了然地点点头,看来她那个侄子当真是被沐贵妃和那些外臣吓到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些,随随便便一点小事就被吓成这样,怎么能够长久地陪伴在乾德帝身边呢?尹璁要是想固宠,就要胆大一些,自信一些。不过想他过去十几年没有练胆的机会,那从现在开始,就由她这个当姑母的来教罢!

这样想着,她端起了昭仪和姑母的架子,朗声问道:“小公子现在何处,在做什么?”

小太监往内殿的方向看了眼,小声应道:“小公子在内殿睡着呢,娘娘要见小公子的话,奴才这就去请小公子出来。”

尹昭仪听说尹璁在乾德帝睡觉的内殿里,一刹那脸上闪过嫉恨的神色。虽然是她唆使尹璁勾引乾德帝的,现在看到尹璁如她所愿地踏足乾德帝的居室,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嫉妒。

想她进宫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乾德帝的龙床长什么样,尹璁这个奴婢生的庶子居然敢在她之前睡上乾德帝的龙床,这教她如何不恨!不过没等小太监看到她的反应,她就笑脸盈盈地说:“不用了,既然小公子喜静,那本宫进去看望他就好。”

既然她不能以宠妃侍寝的理由进乾德帝的居室,那以尹璁姑母的身份进去看看,也不枉她进宫这么多年了。

想想看,后宫里有几个妃子能有幸进过承光殿的内殿,上过乾德帝的龙床呢?皇后都不一定能随便进出承光殿的内殿,沐贵妃就更加不可能了,其他妃子平时连见乾德帝一面都难,进入乾德帝的寝殿更是比登天还难。若是她能因此进入乾德帝睡觉的地方,有幸目睹一下那张令所有女人魂牵梦萦的龙床,那她也算是后宫里的佼佼者了。

她抬起脚就要往内殿的方向走,小太监愣了一下,急忙上前拦住她,好声好气地劝道:“娘娘,还是让奴才去把小公子请出来吧。陛下并不喜别人进内殿,要是陛下知道了,责怪下来,奴才担不起这个责任,也要连累娘娘啊!”

尹昭仪闻言,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怎么,本宫也是别人,不能进去?”

小太监坚持道:“没有陛下的旨意,奴才不敢放娘娘进去啊!”

尹昭仪都要气笑了,“本宫进去探望亲侄子也不行?那为何小公子又能进,本宫这个姑母却不能,这是什么道理?”

小太监擦着冷汗回答道:“小公子是被陛下抱进去午睡的,并非自己进去的啊娘娘!”

尹昭仪听了这话,几乎要被妒火烧红了眼,手紧握着,长长的指甲差点把自己的手心都抓破了。她不停地劝说自己要冷静,既然尹璁能被乾德帝抱进内殿睡觉,那就说明乾德帝很喜欢他,这对自己是有利的。现在还不到她进去的时机,今天她是来提点尹璁的,不是来惹乾德帝不快的。

她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才把那股妒火压下去,笑着说:“那好,你且去将小公子叫出来,就说本宫来看望他了。”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连忙请她到偏殿坐着,这才进内殿喊人。

乾德帝中午回来陪尹璁用过膳后,因为担忧尹璁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不能入睡,就把人抱进内殿的龙床上一起午睡。有乾德帝哄着,尹璁很快就睡着了,并且乾德帝起身去上朝了,他都没被惊醒,在龙床上睡得安稳。直到听到外面尹昭仪在大声喧哗,他才被吵醒。

尹昭仪说的话他都听在耳里,他盯着龙床的雕纹发呆,脑子里回响着尹昭仪说的话,不住地想冷笑。尹昭仪当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以为他在乾德帝面前受宠,她就能堂而皇之地进出皇帝的寝殿了,也不想想看自己有没有被乾德帝待见。

不过他想是这样想的,该在尹昭仪面前装纯良还是得装。他就是要这样误导尹昭仪,让尹昭仪觉得自己是个能上台面的东西了,才能使她膨胀,然后自取灭亡。

不过他也没有殷勤地主动出去接见尹昭仪,而是躺在龙床上,等小太监进来请了,才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来,乖巧地由宫人们穿衣梳头,才揉着眼睛走出内殿。

尹昭仪坐在偏殿里,手里端着宫女给她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喝着。见尹璁姗姗来迟,也没主动打招呼,她心里对尹璁还是有怨的,怨尹璁一来就能得到乾德帝的宠爱,又怕他恃宠而骄,反过来不认她这个姑母。所以就故意端着架子,让尹璁先给她问安。

尹璁又怎么没看出她在端腔作势,就遂了她的意,欠欠身子对她说了声:“璁儿见过姑母。”

尹昭仪心里才舒坦一些,嗯了一声应过。

尹璁这才慢吞吞地往正上方乾德帝平时坐的软榻去。尹昭仪眼看着他理直气壮地坐到乾德帝的位置上,俨然这个寝殿的主人,即使上次来已经见识过一次,还是嫉妒得想呕血。但是她又能说什么呢,连乾德帝都不在意他坐在哪里,她一个小小的嫔妃,说是嫔妃其实也就是妾侍,是完全没有立场说什么的。

他爬上软榻的时候,外头的衣服被撩起一些,露出里头明黄色的里衣来。那颜色实在太刺眼了,尹昭仪想不注意都不行。如果她没想错,尹璁里面穿的应该就是乾德帝的里衣吧!

尹璁里面穿的确实是乾德帝的里衣,每次睡觉前,叶姑娘都会拿乾德帝的衣服给他换上。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穿乾德帝的衣服睡觉,但是乾德帝的衣服宽大,穿来睡觉的时候也自由自在一些。

他是贪图舒服的人,只当叶姑娘熟悉他的喜好才给他换上的,对此就没有异议。然而他也不知道乾德帝此举包含的那一点点不可言说的私心。

虽然尹昭仪早就听说过,尹璁在承光殿得宠到可以穿着乾德帝的里衣到处跑。但上次她来的时候,尹璁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就没亲眼见过。这次居然无意中发现了,她一点都不能因为尹璁受宠而感到高兴,相反只有醋意和嫉妒。

她嘴巴发酸到连进贡的上好龙井茶都喝不出味来了,只好讪讪地把茶盏放下。看尹璁盘腿坐在明黄色的软榻上,宫人们齐齐上阵给他端茶端点心,像供着个祖宗似的,怕是乾德帝都没这种待遇。

尹璁刚刚睡醒,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吃东西的时候也无精打采的。尹昭仪只当他是受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影响,还没有振作起来,就清了清嗓子关心他说:“璁儿最近是休息得不好吗,姑母看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是在陛下寝殿里住得不习惯,还是伺候陛下太累了?”

尹璁鼓着腮帮子嚼后妃给他做的牛轧糖,闻言停下咀嚼的动作,低垂着眉眼蔫蔫地应道:“璁儿无事,让姑母担心了。”

尹昭仪提高了声音,问道:“是不是有不长眼的奴才伺候你伺候得不周到,还是说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姑母给你做主。”

尹璁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寝殿里的宫人都挺照顾我的,只是璁儿不争气,让姑母见笑了。”

尹昭仪听他这么一说,基本就确定他是被沐贵妃和外臣们震慑到了。

她抬起袖子,漫不经心地整理着,用过来人说教的语气对尹璁说:“璁儿啊,不是姑母说你。你现在的身份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你是个主子,就应该有主子的样子,气势一点,大胆一点,不然谁都敢爬上你的头来欺负你,这成什么样呢?你在陛下身边伴驾,某些时候就代表着陛下,若是你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任人欺负,丢的可是陛下的脸面,这些你懂吗?”

尹璁低眉顺眼地听着,温顺地应道:“璁儿懂了,谢谢姑母的教导。”

尹昭仪见他乖顺的样子,放心了很多,又提醒他几句,敲打他几句。左右乾德帝也不在承光殿,尹昭仪就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留下尹家送进宫来的几箱金银珠宝,就起身离开了。

傍晚乾德帝从御书房回来,看到宫人们在搬几箱东西,就随口问了一句这些是什么。

叶姑娘连忙应道:“这些都是昭仪娘娘带过来给小公子的东西,奴婢们正准备搬去放好呢。”

尹昭仪下午送东西过来,乾德帝自然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假装不知道尹昭仪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的样子,走进暖阁去看他那个小东西。

尹璁自尹昭仪走后,就回自己的暖阁发呆想事情了,一会儿想要怎么报复尹家,一会儿想尹昭仪跟他说的话。尹昭仪说他现在已经是个主子了,要有主子的样子,胆子大一点,才不被人欺负。这话乾德帝也跟他说过,可是谁欺负了他呢?

沐贵妃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他这样缠着乾德帝,自然会耽误乾德帝办公。他不怪沐贵妃说他,只怪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些大臣做的也没有错。确实是他影响到了乾德帝,别人说他并不是欺负他,只是提出他的错误而已,他也不想真的借着乾德帝的威名去报复人家。

他兀自想着事情,连乾德帝回来的时间都忘了,也没有去迎接乾德帝。还是乾德帝走进来,看到他盘腿坐在软榻上思考,跟老僧入定似的,皱着一张稚气未消的小脸,老气横秋的样子也怪可爱的。

乾德帝笑着上前,弯腰将他整个笼罩在自己身下抱住,问道:“璁儿在这里想什么事情呢,连朕回来了都不知道,嗯?”

尹璁被一阵熟悉的香味覆盖住,才反应过来是乾德帝回来了,他先是习惯使然地往乾德帝身上靠,又想到沐贵妃和大臣们的话,就下意识地要离乾德帝远一点。

乾德帝又怎么舍得放他出去,见他要钻出自己的怀抱,又把人抱紧了点,干脆直接抱起来,自己坐到软榻上,让尹璁坐自己腿上,双臂紧紧地圈着,让他无处可逃。

尹璁的身体努力往后仰,企图离乾德帝远一点,不做那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见乾德帝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谁也不说话,感觉气氛怪紧张的,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问道:“陛下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奏折批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