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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笑话!我有什麽病?!”川泽心头一跳,握著剑柄的手狠狠颤了一下。他提到了病,难道指的是……

“或许我应该说是毒才更恰当一点。”明不戒用手推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寒刃。他感觉到川泽的心已经开始动摇,否则不会让自己这麽轻易就脱身。确实,从他探查来的消息看,川泽对那个父亲似乎一直有著不寻常的执念。但这执念究竟是纯粹的恨,还是掺入了别的什麽成分,这就不得而知了。

“少主人善用刀,所以不了解这世上千奇百怪的毒药一点也不奇怪。但少主人可否记得自己上一次发病是什麽情况?可是周身发寒,提不起力气,然後呼吸困难,像是下一刻就会溺毙一样?”

“你,你怎麽会知道!”

川泽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这种病症缘於一种中原罕有的毒物,我命人翻遍了古籍药书才找出此种毒药的配方及解法。中此毒者终生难解,但如果每月及时服用解药,对身体亦不会有所影响。令尊煞费苦心蛰伏在千叶身边十数年,恐怕为的就是每月能及时送上解药救你性命。我这麽说,少主可能听明白?”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胡说!”

川泽怒红的眼睛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明不戒感受到他身上肆虐的暴戾像瞬间能把人吞噬。说实话,此时全无畏惧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既然敢走上川泽的船,自然也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

白水兼人,莫要怪我多事。要想收复你儿子为我所用,只能用这个法子。

“那个男人怎麽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当初害死了我母亲!他跟千叶迦木那个贱人……他们……”

‘苟合’那两个字川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果兼人与千叶是‘苟合’,那麽强暴了父亲的自己,又算什麽?

“看少主人这个反应,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令尊在你心里有著相当的分量?他在树林里拼死背你出来,为了你甘愿受辱留在千叶身边多年,为了你,他甚至没有说出当年你母亲的丑事,令尊待你如此,最终只能换得你一句‘无耻’来做评价麽?”

“不许你侮辱母亲大人!她是被白水兼人逼死的,这是我亲眼所见!”

“少主人的家务事我不便多说,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大可以去问问你的手下,也许他会告诉你真相。当然,我提醒少主,真相有时候很残酷,可能比杀你还要让你痛苦。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让你明白,你所有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来自於千叶迦木,而你的父亲是无辜的。”

明不戒说完话,勾起嘴角,送给川泽一个好看的笑容。这个五官平凡但却儒雅从容的男子笑起来有著不输给川泽的霸主气魄。他在这场对话里始终扮演著牵引者的角色,在不知不觉中把川泽推到了真相的边缘。

他需要白水家的力量去对付千叶。但仅仅靠一个川泽是不够的。如果可以争取到白水兼人,那麽要击溃千叶迦木势必事半功倍。

十三 下

因为明不戒的到来,已经略微听到点风声的白水家家臣们似乎也兴奋起来。这几年里白水家在东瀛势力渐弱,原因无外乎是因为白水兼人的背叛和千叶迦木的压制。而他们这一次到中原来最重要的目的也是联合中原势力来牵制千叶家。

而明不戒的到来传递给他们一个有利的信号。如果白水兼人能早千叶一步争取到与明家堡联盟,那麽中原这一带的海上商路可以说千叶家就捞不到一点好处了。

“这次明家堡堡主能主动前来示好,看来我们的机会很大。我看到那边千叶家的人频频往这里观望,怕是也坐不住了吧。”

甲板上,侍从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的眉飞色舞,好像已经胜利在望一般。与之相比,苍井就显得有点心事重重了。他当初是兼人的近卫,为了照顾中毒的川泽才没有跟随兼人一起离开。可以说他是亲身经历了当年的事,所以当然也很清楚白水兼人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是而现在一听说白水川泽要与明家堡结盟对付白水兼人,苍井这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唉,白水家沦落至此还不是因为白水兼人那个忘恩负义恬不知耻的小人,要不是他当初带走了白水家的大半势力,现在哪里轮得到千叶迦木那个跳梁小丑出来跟少主叫板。”

“就是,当年不是老主人好心收留他,还把小姐嫁给他,他哪来今天的地位?不过,他毕竟是少主的亲生父亲,倘若少主下不了狠心,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倒不会,我听说早在少主继承家业之时就在老主人面前发过誓,他日势必要报杀母之仇,为白水家雪耻……”

“够了!”

听到这些出格议论的苍井终於忍不住吼出声来制止。他们这些人对当年的事情又知道多少?明明白水兼人才是为家族付出最多的人,然而时至今日却要为此背负这麽多的骂名?这一次如果白水川泽真要跟白水兼人死拼到底,那他真是不敢他日真相大白之时白水川泽会做出什麽反应。

“苍,苍井大人?”

侍从们看到面带怒色的苍井都有些畏惧,可是畏惧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以前他们就发现苍井特别维护白水兼人,念在他是白水家旧臣也就没有多说什麽,可是时至今日,两家已经闹到不可共分天下的局面,他怎麽还对旧主念念不忘。

“少主的事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横加议论,以後要让我听到你们胡说八道,休怪我家法处置!”

苍井把狠话重重一撂,果然吓得众人噤声不语。但从他们的脸色来看心里定是把自己骂了个透。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些了,待会儿一定要去劝劝少主,这结盟一事万万不能儿戏。

就在苍井哄散了众人打算前去劝说川泽时,背後突然传来川泽的声音。苍井本以为他还在船舱里,没想到竟会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

“少主……明家堡堡主他……”

“在里面就听到你的声音,发生什麽事了?发那麽大的火?”

川泽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什麽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苍井原想开门见山地就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有点摸不透川泽的心思,不知道这话该怎麽开头。

“不……也没什麽……”苍井抓了抓头,心虚地为自己打掩护。川泽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继续道,“你跟我到房里来,我有事问你。”

其实苍井并不知道早在他开口训斥众人之前,川泽就已经走出了船舱。而他对白水兼人的态度也好像恰好应证了不久前明不戒的话。

他早就该发现,每一次他与兼人发生冲突,苍井都或多或少地偏向白水兼人。以前自己还不是非常注意,可是经明不戒一提点,川泽心底就格外关注起这件事来。

苍井莫不吭声地跟在川泽後面走,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很清楚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劝劝川泽。倘若真有一天他们父子反目,那才真是让千叶家坐收渔翁之利了。

可没想就在川泽走到房门口时突然闷哼了一声,捂著自己胸口摔倒下去。苍井见状连忙去扶,却看到川泽咬紧了牙满面痛苦的表情。

“少主,你怎麽了!”

苍井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川泽,他本能的反应就是川泽身上的毒患又犯了!上一次错过了服用解药的最好时间,难道留下了後遗症不成?

“我……我冷……”

川泽是靠著苍井的搀扶才勉强支撑了身体,他瑟瑟发抖地样子和上一次犯病时一模一样。苍井心道倘若这会儿这是犯了病,要上哪儿去给他弄解药?他很清楚千叶每个月只会给兼人一次解药。上一次的用完了,再去问他要,恐怕……

千叶迦木那里还不知会怎麽为难他。想到这个,苍井又不禁可怜起那个看似风光无限但其实悲哀到了极致的男人。

“苍,苍井……我到底是怎麽了……为什麽会这麽冷……”

听到川泽说冷,苍井慌忙抱紧了他,想借自己的体温帮他缓解痛苦,可是这根本是治标不治本。眼看著川泽双目紧闭似是痛苦得就要昏厥的模样,苍井一下子慌了神,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少主别怕,我,我这就去找大夫来,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苍井左右思索了一阵,终於下定了决心。他要去千叶的船上找兼人,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别,别惊动由香他们,我怕她担心。”

川泽虚弱地挣开眼吩咐了苍井一句。此刻苍井已经乱了阵脚,当然不会对川泽这次突然地发病有所猜疑。他只道这是少主对由香的关心,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待他将川泽在房中安顿好走出舱门之後。床榻上一直半闭著眼睛痛苦呻吟的川泽忽而脸色一沈,那表情里哪有还有方才生不如死的神色?

倘若明不戒所言不虚,兼人,我该如何面对你……

十四 上

兼人领著一队人马在小镇里四处寻找失踪的千叶,好在这地方并不算大,千叶穿著和服,样貌又格外惹眼,所以要找到他并不是难事。但兼人没想到自己最终找到的却是烂醉如泥瘫倒在酒馆外的千叶。

那个样子的他已经远非是狼狈二字可以形容。他这副模样让跟随兼人而来的随从们都忍不住转过脸去。

他们如何能相信著就是他们奉若神明的主人?

“去弄架马车来,速去速回。”

兼人心底虽然始终不能释怀当年的事,可是看到千叶沦落至此,他又如何忍心落井下石。他很清楚,若非自己一再强硬拒绝,千叶也不会失望痛苦到这种地步。他看上去是冷血无情无懈可击的一个人,可是却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展现给自己。

说到底,一直受控於人的并非是兼人,而是千叶。

“白水大人,主人他……”

看著扑到在泥浆里还为醒酒的千叶,随从们七手八脚地就要去扶他,可是他们刚碰到千叶,却遭到他激烈的反抗,竟是谁也不让碰。随从们面色尴尬地去向兼人求助,没想到看到的竟是一贯冷眼相待的兼人紧皱著眉头,眼中尽是不忍之色。

“让我来吧,你们让开。”他这是何苦……

“兼,兼人……”醉得神志不清地千叶在梦里还痛苦地叫著他的名字。兼人与他靠在一起,所以那好似呻吟一般的声音就直往自己耳朵里钻。听得他心中一颤,

“我在这里,跟我回去。”

兼人也顾不上周围众人异样的目光,小心地拨开千叶额前的碎发,将他脸上的污渍擦去。这时他才发现千叶的额头有点烫,而衣袖上也沾染著不寻常的污迹。待他将千叶扶上马车,掀开他的衣袖仔细一看才恍然明白,手臂上赫然留著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也许是因为淋了雨又没有及时打理,所以伤口看上去格外可怖。

“先不急回港口,去医馆。”

伤成这样无论如何都要先料理一下。兼人无可奈何地看著身边神智昏沈的男人,一时间竟有种爱恨不得的错觉。

“兼人,别离开我……我,我什麽都可以,都可以不要……”

陷入昏迷的千叶怎麽都不会想到此刻的心里念著的人就坐在他的面前握著他冰冷的手,一遍一遍为为他试著额上的温度。在梦魇里挣扎著的千叶露出了少见的柔弱,好像完全退去了平日里的面具,只要一点点的伤害都能致命一样。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兼人揽过千叶抖如筛糠的身体,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让人心惊。他是不是一夜都坐在那里喝酒,要接著醉酒来麻痹自己?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不会愿意拿出川泽的解药来做交换条件。

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为什麽突然会问自己是不是爱上川泽了?难道是……

“你,你不是兼人……你是谁……”

靠在兼人肩头的千叶在马车的颠簸中悠然醒来,然而眼中还尽是迷茫。兼人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帮他把刘海拨开。对方疑惑地望著他,过了半晌才带著哭腔一样问他,“你是谁?你不是兼人……你是谁……”

“我……”

“兼人不会主动抱我,他连碰我一下都觉得厌恶……他不会对我笑,他从来都不会对我笑……”

“千叶,你病了,合上眼休息一下……待会我们……”

“你能不能多对我笑一会儿,你和他很像,我想多看看他笑的样子……”爱得那麽卑微的人不应该是千叶,他为什麽要委屈自己至此?或许对兼人来说,彼此仇恨才是双方相处的最好方式。

他是要瓦解自己心里这麽多年积淀下来的恨麽?他不能!

兼人最终转过了面孔,他笑不出来,心里堵得难受。如果一旦心软下来,他会招架不住。千叶给的爱太重了,他已经罪孽难还,如何还担得起这麽重的感情?

蜷缩在他怀里的千叶不知哪里突然来的力气,环在兼人腰上的手臂骤然一紧。他的动作执拗得像个孩子,没有了霸气也不掺杂著彼此纠缠不休的情欲。只是那麽单纯地抱著,像是要借此来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兼人叹了口气,刚要说什麽才想起此刻他什麽也听不进去。千叶睁著眼睛紧紧盯著他,然後伸出手碰了碰兼人的双唇,蓦地莞尔一笑,

“就算是假的也好,总比什麽都没有强……总比……”

“不要再说了!”

兼人的手心里一阵钝痛,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指甲陷进了掌心,血红了一片。可是他却没办法逼自己清醒理智起来。面前这个男人的痴缠已经像骨之蚁一般一点一点蚕食他心中的冷漠。

为什麽当年他可以那麽残酷地对待由香,然後转过脸又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

为什麽他可以那麽残忍,又会这麽可怜?

“兼人……”

千叶哽咽了一声,用手臂勾住兼人的脖颈,被迫低下头来的兼人毫无防备地被他夺去了呼吸。

吻,有点苦涩,牵心动骨地疼。

十四 下

好在千叶是习武之人,这次只是染了些风寒,所以只需卧床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如常。然而他这次的失态却在千叶家中引起了不小的震荡。毕竟身为一家之主却不顾身份醉卧街头,这种事若是传回东瀛去,岂不让人笑话。

不过这事已不在兼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的,因为他甫一将千叶从医馆送回来就看到苍井在港口边来回徘徊。兼人一看到他就知道必是川泽有事,否则他也不会冒那麽大的风险在千叶的地盘上来回地转悠。

“你们先把他扶进去,好生照料,我有些事一会儿回来。”

想起早间明家堡堡主的突然造访,兼人似乎已经隐隐猜到苍井的来意。难道川泽已经站到明家堡那一边去了?

兼人想到这些,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带著苍井离开了海港。但因为两人各有心事,所以谁都没有发现背後已经有人悄悄尾随著他们。

“主人,少主人的病好像又发了。”

不待兼人开口问他来意,苍井就火急火燎地把川泽发病的事说了一遍。兼人只知道那病需按时服下解药便可,谁知道竟还有反复一说,不禁心头一震,“怎会复发?从前也没有过这样的事啊。”

“确实,这十几年来从没见过小主人复发。属下认为,是不是上一次没能及时解毒,所有留有後患?”

“千叶没有跟我说过,他只说毒发之时痛苦难当,可只要解了毒便能立即恢复。这一月一次的解药他已经交给了我,再想问他要……”

兼人说到这里,忽然间想起昨夜里千叶对他说过的话。他把说了一把的话猛然掐断,似是不愿再说下去。

“如何?可是很难麽?”

苍井担心自己这一去不回川泽还不知要受多少痛苦,船上的人又不明内里缘由,万一请了大夫来乱行医岂不是害了川泽。

“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只要想到每一次向千叶拿解药时的情景,兼人的心就像是被碾过一般。他素来不是会求人的人。可是为了川泽,他求了千叶十几年。这十几年中只要两人的话锋一转到川泽身上,千叶给予的折磨和屈辱势必多於平常许多。

现在两人又僵在这件事上,再回去求他,免不得又是一番屈辱……

罢了罢了,这十几年都忍了下来,只要再挨些日子,等解药的药方到手,再助川泽振兴了白水家。到那时,满身罪孽的自己也可以永坠无间,不必再受这人世间的痛苦了。

“哦,对了主人,今日明家堡堡主来找小主人,我怕他是教唆小主人来对付你跟千叶。我之前听小主人说这中原人上次派人假扮成小主人的样子混上千叶的船企图制造两家矛盾,此人心机如此深沈,我怕小主人一时把持不住为他控制。”

“尽量拖些时日吧,不要这麽急著和千叶家彻底决裂,待我将这里的事处理好,川泽也该到了放手一搏的时候了。”

说著这些话的兼人不由地想起病中还挣扎在噩梦中的千叶。他不曾看过那个男人如此怯懦的样子,好像让人都不忍心下手去伤害。即便在心底恨了这麽多年,可是等冷静下来却发现心里提不起一点报复的快感。纵使有一日用这双手亲手斩杀了那个男人,心里也还是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所谓的满足感。

杀了他,由香也不会回来也不会爱上自己,杀了他,也永远不可能抹杀掉自己受辱多年的记忆。他能想象当自己向千叶举起刀的时候,看到的一定是一双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绝望虚无的眼睛。

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你回头去劝劝川泽,让他不要赶尽杀绝。千叶毕竟是一家之主……”

“主人?为何这麽说?难道你不是恨之入骨麽?”

苍井听出了兼人话里带著求情的意味,这让他甚为不解。就他所知,当年由香小姐受千叶蛊惑,执意离家,事後又为他抛弃,所以不甘受辱自缢而亡。而兼人自己亦是因为小主人的事受他要挟,不得不叛出白水家。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让兼人恨得杀之而後快?

“有些事你不懂的。别多问,去吧。”

为什麽心软,为什麽求情,现在兼人自己也说不清这是种什麽感情了。也许是因为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过是一心一意求著自己所要的东西,但到最後总也得不到……

“有些事我确实不懂,可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在两人间骤然沈默的当儿,忽而有个声音从身後传来。苍井和兼人闻声转过脸来。当看清了从阴影处走出来的身影时,兼人与苍井顿时惊立当场,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你还想骗我多少?!”

一步一步走近的川泽让兼人与苍井都感到了异常的压迫。兼人曾看过川泽暴戾的一面,那时他便是用这种复杂莫名的眼神看著自己,像是恨入骨髓,但同时又很迷茫。他那麽看著自己的眼神,让兼人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小主人你……”

川泽的样子显然没有毒发,苍井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之前小主人已经逼问过自己发病这件事,当时自己含糊其辞敷衍过去,但没想到这一次小主人竟会为了知道真相不惜说谎做戏来骗自己。

“根本没有所谓的毒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川泽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看到苍井,他只是缓而沈重地直直走向兼人。他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退却和逃避。这种目光让川泽心如刀绞。

都是真的,明不戒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是为了自己才留在千叶身边!自己恨了这麽多年的人,原来是为了自己默默忍受了这麽多年的屈辱和误解。

他怎麽可以这样,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解释!他一定要等到自己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才肯把实话吐出来麽?

不!也许他一心想著把真相埋在心里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说出来!

“为什麽!!你让我恨了你这麽多年,现在才突然让我知道恨错了人,你让我怎麽办,你让我怎麽办!”

双眼赤红的川泽突然伸手紧紧抓住兼人的肩膀。他们虽是父子,然而眼下川泽已经高出了一些,身形也比他宽阔,兼人在川泽疯了一样地摇晃中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老去的痕迹。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踩碎的心像是又裂开了一次。他受不住川泽的逼问,他不知道该用什麽话去回答他。

川泽不想要自己的保护,可是那是自己仅仅能够给与的。

“我那麽恨你,十几年中每日每夜都在想著怎麽杀你,等我终於有一天可以站在你的对面,有能力去替母亲大人报仇的时候,你却突然让我知道原来一切都错了。我这十几年来的恨,是为了什麽?!”

“小主人你冷静一点,主人他……”

“跟我走!”

川泽猛的抓住兼人的一只胳膊。手劲之大几乎让兼人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试图挣开,但换来的是川泽更用力地禁锢。

十五 上

川泽猛的抓住兼人的一只胳膊。手劲之大几乎让兼人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试图挣开,但换来的是川泽更用力地禁锢。

“你放手,我们之间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谈一谈。” 尽管川泽的突然出现让兼人险些失去了冷静,但相比因为突然知道真相而失去常态的川泽,兼人还是很快恢复过来。既然挣脱不得,让也就索性任他抓著。川泽本来是一副大加责问的气势,可是没想到一来就撞上兼人这麽不冷不热的一句话。

或许这不该是父子之间冰释前嫌的场面。在兼人的面前,川泽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长大只会胡搅蛮缠的小孩。

“对,我们是需要好好谈一谈。你跟我上船,把话说清楚了才能离开。”川泽说著拉住兼人就要往船上走,他的心已经乱得无从整理,唯一可想的只有尽其所能地抓紧他,不让他再离开。

不知道的时候他或许还能一边忍受著父亲背叛的痛苦一边逼著自己强大起来,可是现在一切都摆在眼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千叶碰兼人一下。

“谈可以,但不必上你的船。眼下我们在非常时期,我有些事要交代给你,说完了我还要回去。”

川泽虽然没有理会兼人的话继续往前走,但走了一半他也停了下来。因为川泽看到不远处由香正小心翼翼地向这里张望著。川泽下意识地松开了兼人的手,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心虚。

或许是因为在他心底父子之情早已不那麽纯粹,所以内心里才会那麽惧怕被人看到。尤其是由香,他的未婚妻,他将来要守护一生的女人……

趁著川泽因为由香的到来而分心之际,兼人退开了两步就要离开。川泽见状心里一急,转身又拽住他的衣袖就往海港外走去。

“我们不在这里说,苍井,你把由香送回去,不该说的话不许多说,明白了麽?”

川泽说罢,也不等苍井应声就拖著兼人往往外头走。他的脚步很匆忙,甚至有点凌乱。这是他掩藏不住心事的表现。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这样如何斗得过千叶?

“你这样太打草惊蛇了,现在让我回去,等下次……”

“回去?!”川泽的声音陡然拎高了许多。他狠狠瞪著兼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还要回去?!”

“这是当然,我还没有拿到你解药的配方,”简简单单的一句解释却让川泽几乎说不出话来回应。

“那种解药,我不会再接受!”

突然被川泽攥紧的手微微有点发疼,兼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川泽的心性。他那麽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麽可能愿意接受这样得来的解药?

“但我需要它。我为它付出了十几年,眼看著就要成功了,你想让我这十几年的屈辱都白受麽?”

兼人的话中听不出什麽情绪的波动,但这样实在太过平静了,这让川泽觉得心被揪得很痛。

“你凭什麽拒绝它,你的命是我给的,由不得你自己做主。如果你还有点一家之主的担当的话,忍住一时之气,等拿到解药配方,我会回来的。”

“一家之主?!我是一个靠著别人怜悯活下去的可怜虫,在你跟千叶眼中我是什麽?你们知道所有的一切,却默然地看著我像小丑一样不明就里地为著一个错误的目标盲目活了这麽多年。很可笑是不是?很幼稚是不是?!”

一直想要超越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快要做到了,可是带头来才发现都错了。错得离谱。

“如果连这点屈辱都忍受不了,你凭什麽做我的儿子?”

“我不要做你的儿子!”

川泽冲口而出的话让兼人一下子惊住了。他的眼中先是疑惑,继而是迷茫。他有点听不出川泽话里的意味,但心却让这句话刺到了,滴出血一样……

“谁要做你的儿子,我们都已经那样了,我还能做你的儿子麽?”本不愿再提起那一夜的事,可是大受刺激的川泽却因为兼人把‘父子’的身份搬出来而失去了理智。

亲吻和拥抱都已经无法满足了。他想要的只会更多。他想要像千叶那样,独占这个男人。不是以儿子的身份,而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如果不是竭力控制,兼人也许真的会抽刀教训一顿这个枉顾人伦的混小子。那一次的事已经是个不可弭灭的伤疤,他已近在心里不断地劝自己说那只是川泽不知道真相恨得太深,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说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我很清醒,”川泽勾起嘴角,扬起一个很漂亮但看著就让人难过的笑容。

“我还可以和你清醒地把那天的事再做一遍。如果你敢再提回到千叶身边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你!”

川泽的眼神让兼人全身僵硬起来。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

他想逃……

“我可以当做自己没有父亲,反正这麽多年以来我都这麽过了。可我要你,”

话说到最後,声音渐小,然後消失。这是兼人不曾看到过的,川泽给予的温柔。可是这种柔情他受不起,不能受。

如此而来,不如被恨著……

十五 下

“你!”

川泽的眼神让兼人全身僵硬起来。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

他想逃……

“我可以当做自己没有父亲,反正这麽多年以来我都这麽过了。可我要你,”

话说到最後,声音渐小,然後消失。这是兼人不曾看到过的,川泽给予的温柔。可是这种柔情他受不起,不能受。

如此而来,不如被恨著……

“我慢慢有点明白千叶的心理了。你看上去那麽强大,不可征服,可是内里却太软弱,连自己恨的人都下不去手杀。我说的对不对?”

川泽一步也不退让,一副要把兼人逼到绝境的样子。他在兼人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惶惑,可是这还不够。他不知道兼人在面对千叶时流露的是什麽样的表情,但至少不应该只是这样的。

“所以我会考虑答应明不戒的提议。没有了千叶,你也就没有走的理由了,对吧?”

“原来你把事情想得这麽简单,简直愚蠢!”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的兼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觉得川泽已经疯了,疯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他还有一点礼义廉耻之心,就该立即停止这种疯狂的行为。

“愚蠢?也对,你一向都把我看得愚不可及,一面装著冷酷无情,一面又为了让我活命不惜委下身去求千叶。看到我被蒙在鼓里拼命想著报仇的样子,你心里究竟做何感想?倘若你真的把我当做儿子来看,你为什麽不想想若有一日真相大白,我承受不承受的了?”

川泽说得全身激颤不已,几乎不能克制。他揪住兼人的衣襟,被攥紧的衣衫里传来裂帛的响声。他觉得压抑了太久的感情像是会瞬间溢出,然後淹没自己。他很怕会再像那晚一样,既伤了自己,又伤了兼人。

“或者,你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反正只要践行了你对白水家的承诺,日後我会怎样你都不在乎对不对?”

“对,你说得没错,我是不在乎,我在意的就只有白水家而已。我做这麽多都是为了报恩,这麽回答你,满意了?你这样,真是不配做白水家的继承人。”川泽的步步紧逼已经让兼人退无可退。他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再和川泽交流下去,再僵持下去,不但有被千叶家发现的危险,川泽也会……

兼人思及此处,深知再不能犹豫下去。川泽和自己一样需要冷静,他们都要冷静地看待这件事。否则局面只会越来越乱,乱到不可收拾!

也许是因为方才兼人那一句狠话的作用,川泽蓦地愣了一下,手里略微一松,兼人便趁机抽出腰间的刀。川泽是武道高手,突然受袭自然是本能地拔刀自卫。但也就在倏忽之间,兼人一刀劈落,几乎伤中川泽。危急之时他也只能闪身躲避。兼人看准了时机,一晃身便从川泽身边穿了过去。

他身形之快让川泽一下子傻了眼。这一招并非来自剑道,而更像是千叶家所擅长的忍术。

“站住!你给我站住!”

好不容易脱了身的兼人怎可能听他的话停下来。虽然问题还没有解决,但兼人已经预感到再逗留下去也许真的会被川泽强行带回船上然後禁足。这样一来,千叶那里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解药的事这次一定不能再出差错了!

兼人心里头存著这个念头,势必要回到千叶身边去。川泽虽然武功不弱,但比起千叶亲授的忍术来说,他便是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兼人分毫。

其实兼人心里头已经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渐渐失去控制,他这次应该趁著双方把话挑明的机会好好布置一下之後的事情,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川泽的反应。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麽川泽会对自己产生那麽惊世骇俗的感情来?

难道是因为从前自己总是不自觉地从他的身上看到过世的由香的影子,所以让他产生了错觉?不,不,不可能,不会的……

从未有过的慌张是来源於对川泽感情的恐惧。他们第一次发生不伦关系可以当做是川泽一时失控,但第二次呢,加上这一次呢?

这种关系,一定要斩断。他不能害了自己的儿子。

“兼人,你给我停下,听到没有!”

这种悲哀的关系下,他甚至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叫。是不是在他的心底,也像千叶一样把自己看做下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