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希在地上抱着手机打滚时， 无暇顾及自己的异能水枪，便把水枪收了回去，反伤异能取消。没多久梦野久作便脱力地委身在地。
林有希瞄了眼， 这家伙看起来不一定恢复了正常， 但一定失去了体力。
还在地上没敢起来，随时准备讹回去的林有希谨慎地盯着梦野久作看了会。看到这人垂着头靠在椅子边，半天没有起来的样子，这才安心地爬起身。
林有希从刚刚这小孩话里得知他认识太宰，便打算问问太宰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林有希便赶在梦野久作恢复意识前， 赶紧出门打电话给了——森鸥外。
青年对着电话另一头恶狠狠道“你就等着我讹你吧！老森！”
然后在森鸥外回复前就挂断， 电话再打给太宰。
林有希大概知道刚刚是这个少年用什么异能攻击了他，然后这个异能应该和讹人与精神伤害有关。
隔壁屋之前住的是太宰——那应该是太宰有【异能无效化】，森鸥外让太宰去试过这小孩的异能， 就像太宰之前在港口黑手党对自己做的一样。
而森鸥外安排自己和这小孩一起住……根据外面那七重门的森严安保来看，这个小孩的讹人精神异能十分可怕。
森鸥外应该是知道他异能有类似于太宰【异能无效化】的免伤特性才安心安排他来住的。
不过为什么要让他来和梦野久作合租？是因为又要试探这小孩异能的情况吗？这个小孩异能最近出现什么波动？要利用有免伤能力的他来试探？
还是说森鸥外最近要用到梦野久作的异能，然后想要异能特性和太宰相似的他来做梦野久作的控制器？毕竟太宰在武装侦探社， 基本不可能帮森鸥外这个忙。
如果是后者，那太宰多半知情。
林有希想着， 就放弃继续想了。比起去质问森鸥外听那家伙狡猾的绕圈子，他还是决定直接打给太宰询问。
林有希打过去，对面接得很快。语气轻快。
“喂，有希， 我的房间住得合适吗？”
“什么你的房间。”林有希蹙眉， “我看到了都是我的。”
太宰：。
“梦野久作是怎么回事啊。”
“有希是说异能吗？还是——”
“都有。”林有希瞄了眼屋内， 看起来他之前反伤回去的精神攻击蛮严重， 黑白发的少年现在还垂头在地上有些朦朦胧胧的样子。
“太宰君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对面顿了下，“梦野久作是组织内危险等级最高的精神系异能者， 代号Q。一般情况，不允许外出。”
“那现在是二般的情况了吗？”
对面似乎叹了口气，“有希，你很机敏。”
林有希听岔了，他犹疑道，
【他在说什么？】
【‘林吧啦，你很有名？’】
系统：。
系统确信自己翻译是没有问题的。
“我不有名。”
太宰顿了下，电话里沉了段思索的缄默，下一秒太宰自然地跳过林有希刚刚那句思考不出源头的打岔，开始讲述起了梦野久作的情况。
如林有希所想，梦野久作的异能。【脑髓地狱】，和讹人与精神攻击有关。如果有人攻击了梦野久作，那这个人身上会出现紫色手印标记，而等到梦野久作撕毁异能玩偶，被手印标记的人就会陷入精神狂乱，无差别攻击身边之人。
林有希闻言，突然拧了拧眉。他沉吟着慢慢讲述刚刚的情况。
梦野久作对他使用异能，造成异能伤害，他召唤出异能水枪反伤，梦野久作遭到伤害，那——按道理，梦野久作因他受伤后，他应该会再次遭到梦野久作的异能伤害，然后在林有希收回异能水枪，取消反伤前，他还会再次反弹梦野久作的异能伤害。
然后他们就会陷入：你害了我我害了你你又害了我我继续害了你——的纯恨循环。
但是林有希确定自己刚刚没有陷入这种循环。因为他保险金的播报音只响过一次，也就是说他只受到了一次【脑髓地狱】的异能伤害。
也就是说，他把【脑髓地狱】的伤害反弹给梦野久作，这个反弹伤害没有被梦野久作的异能判定为[对梦野久作造成了伤害]。
这个逻辑有些绕。不过林有希把这件事告诉太宰后，电话对面的青年倒是很快理解了林有希的意思，并给出分析。
“这件事……有两种可能。”
林有希似乎能从太宰缓缓的话音中想象出这个人在电话另一头眉眼认真地垂着，沉吟开口的样子。
“一个是，【非直接接触造成的伤害】不被【脑髓地狱】判定为触发诅咒机制的【伤害】。”
林有希抿了抿唇。他不太信太宰之前在港口黑手党呆了这么久，没有试出梦野久作全部的异能信息。
林有希正要开口——
“另一个是，有希你的异能在Q之上。”
林有希信了。
“你说得对。”
系统：。
陛下就这么偏听偏信？
太宰表示，按道理林有希这样和梦野久作类似的【伤害转移】异能，应该算作同类，势均力敌，会产生异能【奇点】，但是现在没有产生特殊的【奇点】，而是林有希的异能占据上风，那就说明——
“你说得对。”
太宰顿了顿，原本准备好的长篇分析解释一下失去了作用。电话另一端的青年想了想，转向夸赞林有希的异能，而他夸一句，林有希就回一句“你说得对。”
比起太宰那才华横溢，冷静分析，还有实证性研究辅助证明的溢美之词，林有希的夸奖就单调很多了，“你说得对。”，“你说得很对。”
系统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劝谏，【陛下，国师乃妖言惑众，其为妖——】
系统的谏言还没说完就被林有希驳回，
浅发青年一边对着电话另一端的太宰，“你说得对。”
一边对着脑海另一端的系统，【他明明是祥瑞！！】
系统：。
……
“有希的异能维度会更高吧，应该很厉害。”
“你说得对。”
“有希的异能反伤判定范围，应该会比一般的概念系异能判定范围要大，会算入间接伤害吧？”
“你说得对。”
林有希打开公积金商城界面，再次看了眼自己在港口黑手党实习时生成的异能介绍，他的反伤水枪的确会反伤【间接伤害】。但是有一定条件。
比如，如果有异能者砍断了林有希头顶的吊灯，吊灯砸下，对林有希造成伤害。这种【间接伤害】是否可以算入异能水枪反伤的伤害范围内？
林有希公积金商城里异能介绍给出的专业解释是，在间接伤害造成的伤害点数低于一点时不算，在其造成的伤害点数高于一点时则算作可以反伤的【伤害类型】。
伤害点数高于一点，比如给林有希一枪，或者芥川【罗生门】异能咬林有希一口。这些伤害造成的伤害点数都在一点及以上。
林有希把保险金和伤害点数这些信息隐去后，向太宰解释了下自己的这个异能机制。
而对面的青年则又顿了顿，似乎思索着什么，沉吟道，“那像这类【间接伤害】，有希的异能会怎么判定对你造成伤害的主体呢？”
林有希正要开口，就听到太宰继续的声音。
“如果有人暗中雇佣其他人——”
林有希原本说雇佣别人对他造成伤害，雇佣者也会算作反伤主体，但是太宰的声音还没断，
“如果有人暗中设计，雇佣其他人让他们在高架上斗殴，然后导致路口发生一系列车祸，车辆连环相撞，最终导致在某座高架上被堵车堵住的有希你意外在斗争中被路怒症的司机撞下高架坠海。那这伤害主体算谁？”
林有希：。
林有希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太宰还在沉吟思考，闻声下意识回道，“要让有希你受伤？”
“……那他为什么不能自己扮演路怒症的司机下车把我揍一顿呢？”
太宰那边答得很快，“为了摆脱嫌疑和有不在场证明？如果遇到有希你这样可能是因果系的异能者，可以让自己摆脱掉被你异能选中的范围？”
林有希这次沉默得久了些，“究竟是什么人才会想出这种计划啊。”
电话对面的太宰：。
“明明如果告诉我’跳下高架就可以拿1000万美元‘并做公证，我就会跳下去看看的啊。”
太宰：。
这次轮到太宰沉默了，太宰在电话另一头安静了很久，安静到林有希可以听到他低低的呼吸声，许久后林有希才听到太宰严肃认真的声音。
“那这件事有希不要让别人知道。”
林有希：。
【……太宰真的假的。】
林有希都不禁心情有些复杂，就像他和家长开玩笑说“今天放学后我就要去吃【】”，然后他的家长听到这话沉默了会，认真思考许久，最后才看向他叮嘱，“那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
林有希抿了抿唇。未来一天他大抵是不敢在太宰面前玩抽象的了。
系统：。
太好了，终于有林有希分不清的事了。
更好的是，原来就算是太宰也不能完全分清林有希是不是真的抽象了。
太宰说完，便继续就上面那个例子追问林有希反伤异能的索敌范围，这种像是意外、又有人为主观恶意动机的情况，林有希的异能会怎么判断。
林有希正在心里吐槽着【多无聊的反派才会搞这种俄罗斯套娃的阴谋啊——他不会是俄罗斯人吧。】
系统听着林有希不知道是冷笑话玩抽象，还是直觉党又上分的话……不敢开口。
不过林有希吐槽归吐槽，还是好好回答了太宰的问题。
太宰在那边问着，“有希的异能是论迹不论心……还是论心不论迹。”
林有希便很快回道，“都论。”
而太宰还要追问林有希具体的异能缩敌判定机制时，林有希便没有告诉太宰了。
并不是他想对太宰隐瞒，而是他这个反伤异能——是当时依据他自己的性格开盲盒捏出来的，所以其运行的底层逻辑应该是林有希自己朴素的价值观。
像之前太宰问的【间接伤害】判定范围，这种简单的情况，他公积金商城还能具体显示出相关的异能判定数值机制。
但是后面太宰说的这种复杂的、不像是阳间会发生的情况……谁算是【伤害林有希的第一责任人】，这个判定问题，公积金商城那边便很难描述出异能的判定机制，就是系统也很难给出林有希答案。
只有林有希自己清楚答案。这是他的异能，判定机制是他的价值观。
太宰想要具体问清楚判定的数值、范围、浮动区间……这些细致的事，林有希很难给出具体细致的答案。
“凭感觉吧。”
浅发青年挠了挠头，答道。
而太宰在另一头顿了顿，正要又说什么，就听到林有希改口修正的话。
“应该是凭借我的直觉。”
“……”
电话音筒另一边便沉默了下去，好一会儿，青年轻笑的声音才响起。
“那的确是，很值得信赖的东西。”
而林有希这次没有对太宰的夸奖表示【你说得对】了。浅发青年垂下的脸上眉头微微拧起，他略一抬眸，浅色的眼眸就能映入房间里，手臂伤痕累累的少年半躺在儿童桌边，意识不清的样子。
“我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决断清楚，太宰。”
林有希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再次看向房内的梦野久作——自童年起就被关押的少年，极端危险有如核武的异能者。
他拥有了自由，对他人怀揣恶意又危险——又容易被人利用的少年可能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他没有自由——他又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失去自由？
更别谈他还是一个小孩。
……但是又是一个，见到陌生人就会去伤害对方、不顾对方安危的危险小孩。
林有希也在犹豫。他隐约猜到了，太宰和森鸥外可能有个计划，而这个计划可能和梦野久作有关，而他可能会是这个计划的关键……
但是林有希身在计划里，又身在计划外。他属于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实际上又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与各方粘连，但又独立于各方的立场。
所以，他可能是最有可能在这个计划中、在这个计划后，为梦野久作人生带来转机的人。他可以因为自己的突然善心，在计划后，阻止森鸥外将梦野久作继续关禁闭，将其带出。但是……
如果他带出梦野久作，导致其伤害了更多人呢？或者他可能没有能力管理好梦野久作呢？这种事情，感觉不能轻松地对待，想着【我觉得我可以做到】，那就安心自信地去做了……因为自己的决策，还会承担着更多的、其他人的人生。
在这个世界，其实很多人都做着这样两面都有牺牲风险的决策。比如森鸥外，比如林有希电话对面的太宰。
但是和这些人最不一样的是，林有希会更——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出足够好的决策。我也不确定我有没有勇气去做出决策。”
“毕竟——”浅发青年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才像是战败一样耷拉下脑袋，“毕竟我现在还是学生——并不是想说【因为我是学生所以我可以不负责】，而是我之前没有很多做过重大决策的经验……”
“虽然自己成年了。想要——【我也是个超厉害超靠谱的大人了！】这样，感觉这样会很酷。但是有时候也觉得，【我好像还是没有完全长大，我也不是很有勇气长大】……”
林有希说着，又想到了咒术高专的事情。他一边觉得“我也还是个学生啊可恶！”，一边自己又切切实实地成为了老师，然后学生又有了糟糕的未来，自己可能是唯一有机会改变这种未来的人。
就和现在梦野久作这件事一样……
但不一样的是，咒术高专那边他清楚未来，未来已经很糟糕了。他做出决策很难会让未来更糟糕。而梦野久作，可能他一念之间会导致并不好的未来。
“……很抱歉对你说这些，毕竟太宰你成年前的生活环境比我要险峻……不过我想说的应该是，如果我想，我觉得梦野久作应该恢复自由，那有什么是可以支持我进行这个决策的。”
青年慢慢抬起头来，又抓了抓自己的刘海，不过在乱糟糟的刘海发丝下面，青年的浅色瞳孔还是一眨也不眨地映入了房间里黑白发少年的身影。
如果一个人不坏，那可能就慢慢会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比如像林有希四年前做的一样，去救人，去改变某种未来。而林有希又恰好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可以担负这样的责任，责任越来越多……那，
林有希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被责任淹没，走上歧途的未来。因为林有希有一个特点，
“我可以做哪些事去让这件事风险降到最低。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或者可以的话，我想得到你的帮助，太宰。”
比起更多的聪明的人，林有希会更……坦诚。
【不懂就问！不耻下问！】
他很多事不够清楚，也很茫然，做事也不是那么有勇气，不是那么敢于承担责任。直觉让他【应该去做这件事吧】，但是身体似乎会慢直觉一步。好像直觉先一步让他抵达了某个终点，而灵魂还在青年的迷惘里有些挣扎纠结。
不过……林有希会问，会寻求帮助，不好的地方也可以袒露，直白地……坚定朝直觉的方向而去。
这是和太宰不一样的，电话另一头的太宰安静了很久，这份安静和太宰此时的眸光一样复杂，似乎有欣慰，又有一些复杂和说不上的温柔哀伤。
“很高兴有希愿意对我说这些哦？有希能说出这些话……就已经是一种，常人很难拥有的勇气。”
而这种【勇气】似乎又是一份难得的、直白的【正确】。
他在织田作身上曾经见过这种【正确】。也对芥川这样的人说过，他是被这种【正确】疏远的男人。*
如果人生有如分岔的小径，他在少年时的某一刻，也有勇气做出这种【正确】之事呢？或者如果他在少年时，提前遇到这种【正确】之人呢？他的人生会……
太宰垂眸笑了笑，睫毛的阴影从他眼眸的笑光里掠过，不过他不是被幸运眷顾的男人。
现在幸运眷顾的另有其人。
“有希，去做你的选择吧。”
“我会准备好——”
太宰的话音被电话另一头的青年打断。林有希在察觉太宰支持自己这个决策，并看起来早就准备好相应方案后，便打断了太宰的话。
“这是【我们】的选择。”
“你准备好了，那我也跟上了。”
……
“我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太宰？”
“……”
电话音筒里好一会儿才传出太宰的笑音。
“你什么时候对我敬语都不带了啊，有希——”
“好吧，我们…的计划是，”
“【三日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