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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四喜面色严肃,沉声道:“请监察先随我等到第二营的大营处,通报杨将军,有大军护送了再归营不迟。”

李窑默不作声打量了一下四喜,契丹人侵境几千里来拿他这个监军,虽说以蛮夷狼性,不是做不出来,只是难免觉得有些古怪;四喜也不说话,只是一双虎目直视着他,神情坚毅得如石头一般。

李窑想来想去,看不出有何奇特,且他这个监军,权重却位低,除了能将威远军一举一动不需经过政事堂直接上报给皇帝,也确实没有什么可让人图谋的,便点了点头道:“如此,便由陈陪戎安排。”

四喜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面色仍是铁一般,拱手告罪退下。

当即全队拔营出发,往东行了二十里,天色暗下来后,选了个靠近河边的位置扎营。

柳晋亲命小厮在李窑一行人的晚饭中下了麻药,尽数麻翻后捆了起来;李窑吃的是干净的,在营房中点了灯正写奏折,忽地一个面目俊美的年轻人不经通报便闯了进来,笑眯眯的拱手道:“晚生柳晋,见过李大人。”

李窑一愣,心中虽疑,面上仍不动声色道:“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柳晋恭敬地道:“晚生是柳定国柳将军的堂弟,家兄是御史中丞柳颜,冒昧来见大人,万望勿怪。”

四喜抱着枪坐在河边,半仰着头望着漫天星月,心底有些不自在。

季啸并没有对他言明,不过他隐约能猜到季啸、柳定国……以及柳晋,这些人,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此番季啸让他带了队中人出来,要干的“私扣监军”一事,便是杀头的大案!

威远军中有文官监军和太监监军,文官监军柳定国可以家国大义说服,而这太监监军监察御史李窑,却是赵官家太子时期的近人,几十年来深受官家亲信,有直接上达天听的通报之权;季啸让他领兵来协助柳晋,务必要将其拖外在两个月,使其九月和十月期间不能对威远军施加监控,如此大胆行事,真是闻所未闻!每每思及,四喜便忍不住一身冷汗,对于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实不敢深想。

轻开边衅,罪同误国!

而他们要做的,绝对远远不是轻开边衅这般简单!

“队正。”

四喜回头一看,是李十三。

李十三走到四喜旁边坐下,捡了颗石子往水中一扔,口中道:“咱们绑的那些人,是监察大人的近卫。”

四喜看着水面,沉默了一阵后缓缓地道:“不错。”

李十三望着四喜,也沉默了一阵,忽然换了称呼:“陈哥,不管你接了上面什么任务,兄弟们都是相信你的。”

四喜拍了拍李十三的肩,忽道:“记得去年咱们去契丹人境上耀武扬威那一趟吗?”

“记得,咱们可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京中的先生们还写了诗词称赞咱们。”李十三笑道。

“柳将军典兵时,李监察不在营中;直到大军打到辽人边境,李监察仓皇赶回,已来不及阻止,你记得吧?”

“记得,后来军中昭武校尉以上的不是都罚了俸禄么……”李十三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停了声音,一双眼睛瞪成牛眼般大,死命盯着四喜,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的意思是……”

四喜直视着李十三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不错。咱们得拖住李监军,九、十两个月,不能让他归营。”

“轻开边衅,罪同误国。”李窑摇着头,神色阴沉地道:“去年柳将军已经错了一次,不可错第二次;官家是不会容许一个边将两次擅自动兵的。”

柳晋安稳地坐在李窑对面,双手交叉,神色自如,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慢条斯理地道:“李大人也曾是一军统帅,昔年领兵独自抵抗辽将耶律中原,阻其二万大军于城下,智斩辽将阿可马,我等是极为佩服的。”

李窑面现一丝得色,赵官家当政初期,他颇受重用,曾独自领兵抗辽,阻耶律中原、斩辽将阿可马,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候。

柳晋接着道:“本朝武将深受严防,没有哪个边将能领同一支军队十年以上,此时若不做全力一搏,良机流逝,我等便再没有机会了——大人当年雄心壮志,天地可感;之后不得已回京缴权,改做文官,终身郁郁不得志,大人难道忍心见我辈步大人后尘么?”

李窑冷哼一声,道:“柳将军之志,我自然知道。但小友莫要忘了,打仗并不只是军队的事情,没有朝廷的支持,是不可能打得下去的;便是要如上次一般把我困在外,粮草尽了,也只能收兵,难道今年也只是像去年一样,到辽人边界戏耍一番,又无功而返么?”

“大人有所不知,不是我等去契丹人边境上捣乱,而是辽国南院大王萧烩,领兵入侵我朝;我等愤而还击之,此乃其一;其二,江浙一路,丰收三年,粮米价未降半分,因为那些多出来的粮米,我等皆以市价收了,如今就堆在威远军大营南向五十里地外的废弃旧城,有此备粮,便是柳将军领兵直攻入上京,也是绰绰有余……”

“私囤粮草,你是要造反么?”李窑一拍桌子,横眉怒目道。

“此等痴言,小人说,庸人信,大人你信么?”柳晋不动声色,仍是不紧不慢的说道:“萧烩多次犯我朝边境,数十年来,百姓深受其苦;柳定国将军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去他老家讨些债罢了。”

李窑大惊,失色道:“什么?!”

“萧烩领军压进我朝境内,柳将军乘其后空虚,取他老巢,以大人眼界,这三州之地,我等是取得,还是取不得?”柳晋站起身来,逼视着李窑。

“荒谬!”李窑道:“萧烩乃是萧太后的侄子,你等就不怕辽国大兴兵将来讨么?”

柳晋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有正面答他,却道:“辽主……是去年及冠的吧?”

“啊……”李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柳晋接着道:“辽主刚掌权,萧太后还在垂帘,后族势大,权势滔天;若是倒了萧烩这杆后族的大旗……”

李窑被他说得心中一动,不由得开始暗暗权衡起来。

柳晋垂手静立李窑身前,待他思索了一阵后才缓缓开口道:“辽主想要来争这三州,即便他英明神武智谋无双,借机夺后族之权、稳定朝野,只怕也得五到十年,有此时间,以我朝兵将之善守,早把那三州防个固若金汤了。晚生在此对大人言明,其实还是别有所求,望大人能指点一二。”

李窑此时已收起了对这年轻人的轻视之心,正视着他,想了想后忽道:“我想起来了,柳国公府有位幼子,素有智名,少时过继给了旁支,想来便是你了。”

“蒙大人还记得,正是晚生。”

李窑叹了口气,摇摇头感慨地道:“后生可畏啊,我已不知多少年没听人提起过敢于对辽人进兵之论了。”

“不敢,我等不过是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罢了,若是再过些年,活得越久越怕死了,只怕也只是固守之辈,不敢寸进尔。”柳晋直言道,对李窑这样的人精,说得天花乱坠反不如直白有效。

果然李窑笑了一下,手指虚指了几下柳晋,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这狂生,还有什么是需要来求我的?”

“我等之意,欲放萧烩进来,坚壁清野,断其后路,再联合折家军、神武军,笼中打狗……”

白石城外十里坡 威远军大营

柳定国在主帐中与众多参将就着粗糙的地图谈论萧烩今年进兵的路线,讨论了一整日后,才回到自己大帐休息,季啸在帐中等他,见他来了,丢了个细小的纸条过来,口中道:“文卿的传书到了,李窑给他说服了,现在正在去折家军驻地的路途中。”

柳定国喜道:“是么?如此甚好!”展开纸条看了一下,放到烛火上烧了,“李窑其人善谋机智,又是天子近人,若强行囚他,生怕日后不好收拾。”

季啸轻笑了一下,玩弄着手中的小酒杯,暗道:如此也好,沈教头那一步棋可以省了。

离京前季啸多布了一手暗着,给沈教头备了份无色无味的剧毒,若柳晋说服不了李窑,便让沈教头暗中将其毒杀,以免日后私困监军之事闹大,被赵官家盖个“擅权”的帽子,使为不美。

既然李窑能被柳晋说服,说明此人心中也是有野心的,并不甘心只做个有虚权无实位的监军,只怕也想力成此事,好日后分一杯羹去。

季啸缓缓转动杯子,略有些讽刺地想:人追求权势的心,永远都不会消失;而也唯有有追逐权势之心的人,才好控制——权之一物,真如含了剧毒的美酒一般…… 41

……为什么要有你?

哥?

……每个人都说我有一个特别聪明的弟弟!父亲也拿我跟你比较!

哥哥?

……为什么要有你?

“老爷,到贵远县了。”

柳晋懵了一下,甩了甩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斜靠着车厢睡着了。

在小厮的搀扶下起身下了马车,天色正近黄昏,队伍已在小镇中一间不知名的客栈前停了。

客栈的老板跑出来,点头哈腰地将主人模样的柳晋迎接进去,丁队的士兵们则在陈四喜的指挥下安静地将车马入园。

三天前在京城外与李窑一夜长谈后,李窑主动地表示可亲自去说服神武军动兵,柳晋在这头发发白的老太监眼中看见死灰复燃的野心之火,笑着答谢了,并以示亲近之意地将其中许多机密事告以他知;李窑果然十分激动,他已经被人遗忘了太久了、他也渴望回到权力的中心,当下对柳晋保证:只要事成,赵官家绝对会给威远军一个正式的动军名义,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以“边将擅权”的名义来参柳定国一本;柳晋听了,自然大喜,两人一拍即合,李窑领着他的十几骑亲卫去神武军驻地,而柳晋则在陈四喜带领丁队的保护下往折家军而来。

至于柳晋的人身安全是否真的需要一个队的正规兵力来保护?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柳晋坐了一天马车,感觉有些闷气,便坐到院子里休息;四喜也不多话,命兵士将警戒范围加大,自己则去先刮了面上的胡子——并不是他有多么注重仪容,而是留了胡须的他,看起来跟柳定国实在有点像,他不认为自己能跟柳定国作比较,在他心中柳定国是不容亵渎的。

这家客栈并不大,没有能容这许多人进食的大堂,桌子自然摆到了院中,柳晋不肯到屋中吃饭,其他人也由得他——毕竟他是家主。

饭吃到一半柳晋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沈教头、王子元、陈四喜三人已经站起身来,而训练有素的兵士们也不比他们慢,坐在靠近西面院墙下的几个兵士一跃而起,翻墙狂追出去。

不多时便捆了一个人回来,众人亦见怪不怪,继续吃饭。

饭饱后众人收拾了桌子,沈教头将被绑那人拎过来往正中一丢,只见此人身材瘦小,穿着打扮看去与普通平民无异,只是一双小眼睛贼眉鼠眼的,一直滴溜溜的在柳晋、陈四喜、沈教头等人身上打转。

沈教头蹲下身,将此人的手臂和小腿扯起衣服打量了一下,又在他腰间搜出小刀、火石之类的江湖人士玩意,对柳晋道:“看起来像是哨探。”

柳晋捏着眉心有些头痛地道:“跟上一波人是同一批么?”

王子元插口道:“不像。这个人下盘功夫没有上盘的好,不像是能在水上讨生活的,上次那帮人是水贼。”

“算了。”柳晋挥挥手,懒得多说:“随便罢,拖出去。”

一个小厮提了把刀走上来拖了那人往外走,那人也真是个硬角色,虽然面色青白,也没有开口求饶。

四喜望着那人,握了一下拳;柳晋眼角余光扫了他一下,突然开口道:“这些人都是江湖中提着人头找饭吃的,个个身上都背着命案,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

四喜的拳头松了一松,始终没有看一眼柳晋,只没事人一样的走了。

柳晋也没有转面去看他,只盯着手中的茶杯,心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话:他学会隐藏情绪了……也是,李窑那人精都给他骗了次……

不知怎地心中那种空落落不着地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柳晋放下茶杯,足下不紧不慢地渡步到二楼房间,掩了门坐到床上,心中默念早年名师所授内功心法,一刻种后,心绪渐渐稳定下来。

没想到接掌家业后因忙碌而废弃的内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开始修炼,柳晋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重逢后的四喜,改变的程度让他有些喜忧参半。喜的是四喜只在当日初见时表现了些抗拒情绪,之后数日的相处,并未对他有多余情绪表露;忧的也是这一点,四喜对他,既不视而不见,也不多看半分,仿佛与他从未认识过一般,不亲不疏,唯陌生两字可言。

想起当日抱着陈玉儿怒视他的四喜,他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颤抖了一下,捏了捏眉心坐到椅上,望着窗外的星月,叹了一口气。

午夜时,忽然传来狗吠之声,接着喧哗之声四起,兵戎声亦纷纷。

柳晋警觉地从床上跳起,披了衣推门出来,睡他隔壁的王子元和沈教头也跑了出来,两人一左一右护住了柳晋,往楼下院中望去,只见远处院墙边上,无数火把映照下人影晃动,丁队巡夜的兵士正在力抗,其他的兵士也手持刀枪从各处冲了出来,纷乱而又有秩序地分散开,将那批夜行人士围上。

三人看了一会,王子元赞了一声:“这些兵士操练得真是不错。”沈教头亦赞同地点点头。眼见拿着火把的人影被围困得差不多了,王子元怪叫一声,心痒难耐地直接跳下楼去,加入了战团;沈教头和柳晋对视一眼,皆摇头笑了,便也轻松地撑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混战。

一阵劲风忽然从脑后响起。

沈教头扑向柳晋,两人滚落到地上,只听“噗”地一声响,一条长凳砸到两人原先站的地方,将栏杆砸了个大缺口。

沈教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将手中枪头一旋,身前却空无一人,只愣了一瞬间,便感觉腰部有冷风避近,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已被一股大力扫到腰间,身躯不受控制地飞出去,砸烂了栏杆,摔到楼下。

偷袭的人一脚扫飞了沈教头,弯腰来拿柳晋,柳晋不动神色,待他靠近时,忽然反击,手掌成爪状袭向对方双目,那人惊咦了一声,险险避开,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柳晋见一击不成,一个打滚避到靠近房门处,双手将脖子上的玉佩细绳勒断,将其当成暗器打出,那人不知是何物打来,不敢硬接,连忙避开,柳晋乘机钻进屋内,正要去摸兵器,那人已跟了进来,一个飞身抱住柳晋双腿将他扑倒,柳晋反手以手肘打来,也给他避了,口中嘲讽似地轻笑了一声:“好险,居然这么扎手?”以腿压住了柳晋的腰,两手齐出拿住柳晋双手,反剪过来麻利地捆了,又往他口中塞了物事,抗在了肩上,破窗而出,直往前院院门奔去。

此时那批夜行人几乎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在了后院,前院相对空虚,这人抗着柳晋跳到了大门处,带人布防的四喜才看见了他二人,大喊了一声,冲杀了过来。

这人武功高不说,轻功更是骇人,抗着一个柳晋竟轻松地跳过了近二米高的院墙,急奔而去;四喜见了,也来不及做别的什么,奔前几步挑断前院栓着马的马绳,跳了上去,催马急追。

待王子元和沈教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跑过来时,柳晋与四喜已不见了踪影。 42

这贵远县只是个偏远小城,城墙年久失修,多处毁损;那人显然是与后院那些夜行人是一路的,早规划好了逃走的路线,径直穿过一处倒塌的城墙跑到了城外,跑了一阵后,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口中“啧”了一声,调转了方向,往山林中跑去。

四喜纵马跟过来,见那人往山林方向跑了,跳下马将马缰一扔,提着长枪追进了林中。

夜晚的山林显然是不适合高速跑动的,但那人抗着个一百二十多斤重的柳晋,速度比之平地依然不差多少,可见其轻功骇人。

四喜大步迈进着,一双虎目盯紧了前方窜动的人影,这近一年的山间拉练可没白练,他的行进速度比那人也是半点不差。

那人跑了一阵,扭头一看距离渐渐拉近的四喜,“咦”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敢置信;此时他抗着柳晋已跑了半个时辰,离贵远县已有些距离,眼珠一转,跑到一块略空旷的地面后,将柳晋扔到显眼处,自己轻身一跃,藏到了树后。

四喜见那人丢下柳晋突然不见了踪影,立即停下了脚步,将长枪握到左手,右手自腰后摸出一把折叠弩,打开弩身平端着,小心翼翼地迈进了场地中。

那人见四喜手中端着军用手弩,又极谨慎的并不靠过来,立刻放弃了原先的打算,脚下一拧,侧身晃入另一颗树影后,迂回攻向四喜。

四喜一听见动静,手一抬两发弩箭射了过去,同时庞大的身躯灵活地一晃,也藏到了树后,刚刚站稳,就见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赶紧侧身避过,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一招不得,也现身出来,身形贴近了四喜,使他无法使用手弩,两手犹如巨爪般抓来。

四喜当机立断丢下手弩,长枪换到右手,枪身在腰间一旋转,枪头已对准了那人,当胸刺去。

那人只一个小巧的腾挪便避开,那双恐怖的手如影随形地不离四喜手腕关节处,仍是狠狠地抓来。

四喜自认动作算是灵活,但比起这人实在相差甚远,眼见要被对方拿住,也来不及多做思考,一咬牙,左臂在前,以左肩为武器,整个身躯往他怀中撞去。

那人没料到四喜用这种拼命的打法,手上的力道瞬间收回,往左侧一扭身,四喜撞了个空;不过四喜反应也不慢,收了脚后长枪在腰间又一旋转,枪头向后刺向那人,只是比起那人仍是慢了一步,枪头才刺出一尺不到,腰后便被踹了一脚,身体平衡再难保持,轰然一声倒到地上。

那人一脚踏到四喜背上,举起手掌。

“住手。”

那人身型一顿,四喜乘机一个翻身抬脚踢去,被避开了,他也乘机站起身来,手中长枪再次对准那人。

柳晋不知何时挣断了手上的绳索,拿掉口中布团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四喜,而后盯着那人蒙面上露出的两只眼,语气极平静、完全不像被劫持之人般淡然地道:“你没有动手杀我,显然不是为那一千两黄金来的罢?”

那人也没料到柳晋如此平静,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道:“扬州柳大当家的脑袋,当然不会只值黄金一千两。”

柳晋目露锐色,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若是将我掳到扬州去,便是要柳家一半的产业,也无不可。”

那人偏着头看着柳晋,虽不看见面上的表情,但神态极悠然,方才的激战对他而言好似只是举手之劳,完全不当一回事:“柳当家是明白人。”

四喜看一眼柳晋,又转头去戒备那人,握枪的手紧了一紧,他心中已明白这人拳脚极高明,恐怕王子元来了,对他也讨不了好去。

柳晋向四喜走了两步,正视着他,口中语调没有波动地道:“你回去通知沈教头,让他们自顾回去,不用等我。”

四喜一愣,张了下嘴巴正想说什么,那人略带着轻浮散漫语气的声音已经响起:“带点印记再走,免得又有学不乖的跟过来打搅。”

四喜脑中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的本能倒是快些,立即枪头一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那人的身影在这夜色中却仿佛鬼魅一般,只轻轻一晃避过枪头,一只手掌挟着劲风击了过来;四喜一咬牙,正准备以全身撞过去拼个你死我活,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移动到了身前!

柳晋虽然内力有成,但在拳脚上极懈怠,面对面动手难以摸到那人的衣角;此时乘对方偷袭时看准时机全力出击,掌风中罡风阵阵,直往那人肩头袭去。

那人没料到柳晋会做此一博,在柳晋对四喜说出那话时他已认定这个“明白人”清楚双方实力差距,是示弱之举,意为让他不杀这个无端跟过来的好事者,谁料柳晋竟然根本就没有死心!

在柳晋的一掌击到那人肩头时,那人的手掌转换了方向,也按到了柳晋胸膛上,只听两声闷响,那人捂着肩头连连退了几步,柳晋则不声不响地原地倒下!

变故发生得太快,四喜只觉目不暇接;不过他终究也是沙场染过血的将士,立即跑了两步捡起方才扔开的手弩,对准那人一顿爆射。

柳晋那一掌显然颇有成效,那人的脚步踉跄,已不似先前灵活,见四喜去捡起了手弩,当即晃身藏到树后,而后猛提了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气血压下,纵身往山林深处跑去,鬼魅般的身影几个起落就不见了影踪。

四喜将手弩别回腰间,蹲下身扶起柳晋,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口鼻处有血丝渗出,心中不知怎地抖了一下,连忙将他背起,辨明了方向,往来处跑去。

刚跑出山林,就见大道上有丁队的兵士骑着马在四处搜索,见了四喜惊喜地高呼“队正!”涌了过来,四喜骑了其中一人的马匹,将柳晋送回了客栈;王子元已追出去寻找了,只沈教头待在院中,见柳晋完整归来,却负了重伤,连忙给他察探,见未伤及心脉,那人显然是未下全力的,当即松了一口气,命人去备药材,亲自给柳晋疗伤。

四喜站在一旁望着床上仍未醒过来的柳晋,心中很是复杂。他出手救柳晋,不过是答应了季啸,不愿违背约定罢了;可是柳晋……柳晋对他,为何也有保全之意?! 43

沈教头使人去唤了王子元回来,守到柳晋门外,四喜也命军士加强戒备;昨日夜间来袭的那些夜行人,在柳晋被神秘人掳走后便一哄而散,不过丁队的兵士也没那么好糊弄,仍是逮了几个负了伤逃走得慢的,关到柴房中严刑拷打;最后问出这批人乃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山贼,那武功高强的神秘人是这批山贼的头领,据闻是某位武林高人之后,因故做了盗贼,在长江以南干些劫富济贫的营生,也算是有些义侠之名;消息通报到沈教头处,沈教头与王子元商量了下,便让兵士们莫要为难这些人,先关起来好生养着。

柳晋那伤看起来狰狞,皮肉上留了半个手掌的青紫印子,幸好那神秘人无心取他性命,只略略震伤了他,沈教头给他推气行血后,脸色便渐渐好转起来。

到了下午时分,柳晋醒过来了一次,咳了一口血,将服侍的小厮吓了个半死后,又昏睡过去;沈教头过来给他看了下,说道:“无碍,淤血吐出来了,睡一觉便好。”其余人等才将放心,各自散去;四喜总觉得柳晋此次负伤他有责任,心中隐约觉得有负季啸所托,索性搬了条凳子坐到他房中看着他,只等他醒来了,想法子去捉到那个山贼头子,来弥补这一次的过失。

柳晋睡得不甚安稳,气血不顺导致呼吸沉重,面色发红,噩梦连连,睡了一会轻声呻吟起来;四喜本离他床铺较远,此时见服侍的小厮去熬药了,房中没有他人,柳晋又口中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便起身靠过去,到他床前站了,压低声音道:“喂!你想要甚?水么?”

柳晋迷迷蒙蒙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往日清明的凤眼此时迷茫一片,怔怔地望着四喜,神志不清地喃喃道:“哥……哥哥?”

“什么?”四喜皱着眉头往他又靠近了些。

柳晋面色绯红,没有焦距的眼神散漫地对着四喜,有气无力地道:“哥……为何……容不得……我……千两黄金……买我人头……你……好狠……狠……”

四喜犹如雷击,整个人瞬间顿住,只鼓着双目瞪着柳晋。

柳晋仍无意识地喃喃着,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了声息,两行清泪自眼角滑下,滴落到枕头上。

四喜呆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大手不受控制地擦去了柳晋眼角的痕迹,心中仍是震荡不已。

当年被误认为柳定国时,他是见过柳晋那个大哥柳颜的,这俩兄弟眉目举止皆颇为相似,又兄友弟恭,极为和睦,他却是从不知道这和谐的兄弟亲情背后还有隐情的——他的大哥以千两黄金买他的人头?!

其实四年前买他头颅的金额是五百两,后来才涨到了一千两,这些四喜自然是不知道的。

四喜退后几步又坐回凳子上,胸中的澎湃久久不能平息,看向床上柳晋的眼神,也更加复杂了。

第二日一早柳晋清醒过来,在小厮服侍下喝了药,看见四喜彻夜不眠坐在房中守着他,垂下眼皮敛去了目中的喜悦之意,盘腿打坐了一会后,起身要求大家立刻准备动身赶路去折家军驻地,王子元和四喜惊讶地道:“不去抓那贼人?”柳晋比他俩更惊讶:“抓他做什么?每个来刺杀我的人都要去抓,那我还做不做事了?”两人汗颜,当即不再多话,丁队的兵士们迅速地整队出发,王子元与四喜皆没有睡觉,便挤到柳晋的马车中去补眠;这车虽然宽敞,但睡了这么两位体积过人睡相又不怎雅观的,仍会觉得拥挤,柳晋这个刚刚伤愈的主人只好出来跟沈教头、房玄安一同骑马。

一路无话,数日后到了折家军驻地凉州,这期间沈教头、王子元及四喜三人中几乎无时无刻皆有一人守着柳晋,丁队兵士的戒严也更加谨慎,那山贼头子来探视了两次,见无从下手,只得作罢。

众人在凉州城中寻了处客栈住下,房玄安拿了名帖去拜访折家军年轻一辈的将领折久年;柳晋从契丹人处回易的来的马匹有部分就是通过门下的马贩子经折久年卖给了折家,此番柳晋亲来,便是要从折久年处入手。

沈教头和王子元皆在客栈院中戒备,四喜守在柳晋房内,这几日他三人一直轮换着贴身保护柳晋,以免再给贼人可乘之机;柳晋见四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毫不避讳地护在他身侧,虽总是有些刻意地避开视线不来看他,但比起之前的冷淡疏远好了太多,心里倒有些感谢那个山贼了。

房玄安拿着名帖出去已过了两个时辰,这折久年显然不是那么好见到的,柳晋合上手中的信件打了个哈欠,偏头去看房中一侧的四喜,见他双手抱胸、合抱着他那杆铁枪,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脑袋微垂,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

柳晋眨了几下眼睛,放轻脚步走过去,到四喜身前蹲下,见他呼吸平稳,睡得正熟,不由觉得好笑;这蠢熊似乎是觉得上次他被掳走全是自己的责任,口中虽不说,但一天中至少大半光景都用来贴身护卫他,其余时间又要一日不落地与众军士操练,几日下来眼下黒了一圈,柳晋有心劝他不必太自责,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随他去。

刚进九月,夏日的燥热还未褪尽,四喜只穿了件暗青色的斜领单衣,前襟略敞,锁骨下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眉头微皱,似是睡得不太安详。

柳晋仰头看着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刻画分明的五官,他脸上的肌肤仍如四年前的夏夜在庭院中荷塘边上四仰八叉睡大觉时一样紧绷,入手略有些粗糙;柳晋一手扶到他膝盖上,抬起头迎上他紧闭的嘴唇,舌头伸出舔了一下他有些干涩的唇瓣,抚摸他脸的手移到他的下巴处,手指轻轻用力,舌头也同时进攻,撬开了他的牙齿,深入侵袭进去;扶到他膝盖上的左手则拿掉他抱在怀中的铁枪,整个人贴到了他的身上。

四喜隐约觉得不对,睡得迷糊的眼睛缓缓睁开,入眼是一张非常贴近的丽而近妖的脸,那双极熟悉的凤目瞳孔中却没有那种几乎能将人烧灼成灰的强烈情欲,而是带点迷乱的、带点怜惜的看着他。

……梦?

四喜脑中有些混沌,只是觉得嘴唇上的触感和眼前这张脸都相当熟悉……不对!

四喜猛地清醒过来,发现柳晋居然骑坐在他的大腿上,将他按在椅背中,口中还在与他唇舌纠缠,脑中尚未做出反应,人已站起身来,一巴掌将压在身上的柳晋推了出去。

柳晋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摔得结结实实,鼻中轻哼了一声,撑手支起上半身,忍不住气恼的去瞪四喜;四喜傻站在那,也是又气又臊,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忽听门外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四喜迈前半步将地上的柳晋扶了起来,眼中不去看他,只转身拿起边上的长枪,一脚踩到椅子上,翻窗跳了出去。

柳晋扑到窗边,见那蠢熊从这二楼上跳下去,一着地就头也不回的跑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房玄安已推开了房门走进来,毕恭毕敬地道:“老爷,折将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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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在戒备的众人奇怪的眼神中冲出了客栈,跑到了大街上。

路上的行人见这个大个儿面色不善,手上又拎着把长枪,皆纷纷回避;四喜无心去管这些,闷了头不看方向的大踏步直走,只想着离那客栈越远越好。

这个混蛋……!

四喜脚步不停,仿佛是要跟自己的心跳速度比个快慢一般,脸臊红得降不下来,既气自己怎地在他房中打起了瞌睡,又气那小白脸轻薄,竟然乘机动手动脚,更气自己居然对这轻薄子的亲密行为有了反应!

四喜脚步愈加加快,几乎要跑了起来。

比起脸上的臊红和下体某部位的隐隐欲动,他心情实在低落得厉害——他虽然强制自己隐忍了不去想、拼命想要忘了,但柳晋当年对他所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是能轻易忘记的?

那混球笑眯眯的、全然不以为意地加诸给他的诸多伤痛耻辱、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撕得稀烂,这样的侮辱,别说是四年,便是十年,又怎生忘得了?!

他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也知道此时这一批人,包括他自己,想要有一番作为的话,柳晋的存在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他忍下一切不快,来保护这个他最恨的人!

柳晋绝不是个庸人,他是胸有天地的好男儿。

四喜也曾想过,若能与他像如与季啸、王子元等人般论交,亦并非不能成为一桩快事。

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没有人的僻静之处,四喜放慢了脚步,低着头又行了一小段路后,猛地一拳挥出打到墙上,土墙给他砸了个面盆大的塌陷,拳头指节处也破了些皮,血丝渗了出来。

四喜却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是心底紧得厉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混蛋……眼中终究是看不起我、视我如玩物么?!

“咦?”

四喜闻身侧头,路旁巷口中走出来一伙兵将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扭头来看他,这人神色倨傲中带着几分讥讽嘲笑神色,高声道:“喝,这么巧?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四喜凝神往那人看去,见这人身材瘦小,面目猥琐,有几分眼熟,眯眼打量了半响,才想起来,沉声道:“是你?”

这猥琐男子披一身军官穿的明光铠,正是几个月前强抢民女,被四喜坏了好事那人,当时他被吓得失禁不说,还被捅到了柳定国那;柳定国哪容得这样的窝囊废,虽知他是当朝兵部尚书的衙内,也没有给多少面子,赶出了威远军;这人见四喜也认出他了,笑得越发嚣张:“你没想过还有能遇到爷爷我的一天吧?来啊,把这孙子围起来!”

跟他身后的五、六个兵士听了,只当是这二世祖要欺负人了,嘻嘻哈哈地把四喜围到了当中,其中两个急于讨好衙内的不待吩咐便将手上的枪头打来。

四喜虽长得高大,但现下所穿的只是布衣,又没有戴什么佩饰,这些兵士只当他是个大头兵,并不怎么看在眼里;四喜不出声,换作往日他也懒得跟这些人计较,再加上这些人穿的锁甲是本朝军队制式,此地又是折家军驻地,这些人自然是折家军的人,他又不是喜好惹是生非的人,只是此时心中憋了无名火,正愁无处发泄,当下脚一挪背靠着墙,避免被人捅黑枪,而后手中长枪猛地一抖,轻轻巧巧地插到一个兵士胸前的甲叶环扣处,手肘一挥便将他带到空中,打了个滚才翻转下来,摔到地上。

其他兵士皆是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四喜的枪尾就又逼到另一人的下巴处,轻轻一挑,他脑袋上的头盔便飞了出去,人则口鼻出血,痛得蹲下身来。

这两手枪法过于干净利落,又很明显地不出杀着,留了情面,立时将其于几人震住了,当下不敢贸然过来,还纷纷退了几步,其中一人道:“你、你是什么人?”

四喜不理会他,只把手中的大铁枪像耍筷子一样翻了个转,枪尾刺到那面目猥琐男子的胸前,力道震得他连退了几步,坐到地上;四喜紧步上前,踩到他两腿间,将手中长枪举起。

那猥琐男子骇得不行,连忙大叫:“别乱来!你知道我爹是谁么!我爹可是……”

四喜罔若未闻,将长枪刺向他两腿间,“当”地一声响,插到了离他命根子不足三寸远的地面上,猥琐男子尖叫一声,裤裆立即湿了。

周围兵士皆给骇住了,这个衙内平日里威风凛凛,连军中的校尉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四喜拔起长枪,仍是阴沉着脸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只留了几个兵士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四喜回到客栈,柳晋与折久年也谈得差不多了,正事完了自然是一番招待,折将军做东,请众人去凉州最大的妓院喝花酒;这凉州城里遍地走的都是折家军的兵,闻着黄金味来的贼子们可不见得敢在这兵窝子里闹事,柳晋只带了贴身小厮、房玄安、沈教头、王子元及四喜,就随折久年的亲兵队伍去了;四喜也给丁队的兵士们放了半天假,让他们放放松松,不过点明了不许闹事。

凉州比百石城繁华得多,这间妓院的规模比起扬州城也不差,折久年财大气粗,包下整个别院,又请来十几个异国舞姬,与柳晋坐在上首,左拥右抱,不时低声谈笑。

柳晋却稍有些心不在焉,四喜回来后刻意无视他更加厉害,此刻独自坐在角落,也不与他人谈话,只闷声喝酒;坐他旁边的女子一脸谄媚,不停往他杯中倒酒,而这个蠢熊一句推脱之词也不说,倒满了便端起喝掉,夹菜给他也不拒绝,看得柳晋不由得有几分恼火。

酒过三巡,折久年搂了两个女子便退席了,也让柳晋莫要客气,看中的只管挑,柳晋应付了他几句,送走了他后坐下来又去看四喜,却见那处已空空如也,那蠢熊与陪酒的女子皆不见踪迹,立时跳了起来。

四喜好几个月不曾沾酒,此时心中气闷,还得强行压抑情绪面对柳晋,灌了几壶后便晕头转向方向不明了,只知道迷迷糊糊中被身旁这个括噪的女子扶了,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处尽是香粉味的房间;这香味令四喜有些不适,不过酒劲上来也管不了那许多,往那床上一趴便睡,朦胧中又感觉有人来剥他衣裳,不耐烦的伸手去打,耳边听闻女子的嬉笑声,心中莫名其妙地想了一句:不是那混蛋么?复又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只觉隐约听到门外有喧哗声,接着那女子有些刺耳的声音听不见了,安静了许久后,有一支冰凉的手抚到了他的脖颈上。

这支手骨节粗大,不似方才的女子般柔若无物,在他的喉结上来回抚摸了一阵后,爬到他的下巴上,扳开了他的嘴唇,撬开了他的牙齿,而后有什么喷着热气的东西贴到了他的嘴唇上,他混沌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条温热灵活的舌头便探进了他的口中。

四喜轻嗯了一声,这种口舌被侵入的感觉不知为何有些熟悉,内心深处对这温柔的缠绵似乎有几分怀念,竟然没有抗拒之意,反而有些笨拙地迎合着对方。

对方受了鼓舞,侵略得更加卖力,四喜只觉脑中热血上冲,不知名的情韵在体内扩张,下体某个部位亦开始蠢蠢欲动。

对方身体都倾轧到了他的身上,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好像轻笑了一声,那纤细而又有力的手指伸进了他的亵裤中,摸到他微微胀大的耻物伤,轻轻握了一下。

四喜鼻中哼了一声,胸膛急剧起伏,对方却完全没有放他口舌自由的意思,仍是不住地纠缠着,下方手部也开始玩起了花样,逗弄得他下体愈发坚硬;四喜被这情欲一冲,脑中立刻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

柳晋放开了四喜的唇舌,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四喜,白玉般的面庞染了情欲的颜色,一双凤目中弥漫着一层水气,发丝散漫地披在肩头,唇上还挂着一丝唾液,轻轻地喘息着,胸膛也如四喜般低低起伏,整个人看去情色之极、魅惑得惊心动魄,一手还握着四喜的命根,伸出舌头在四喜唇边舔了一下,低沉得有些嘶哑的声音慵懒地道:“你硬得好快……上一次行房是在什么时候?”

四喜一双虎目有些惊恐地瞪着柳晋,他的衣裳被解了大半,方才那一吻的余韵还未退去,张口道:“你……啊!”

柳晋手上用力,环住了他的根部,俯身到四喜耳边,吻了一下他的耳垂,极富情欲之色的嗓音缓缓地道:“自己做的时候是不是这样做的?……这样。”

“……住手!”

四喜暴然出手,扯住柳晋的头发,将他拉离了自己的上身,柳晋吃痛轻哼了一声,凤目微眯,报复性地手上重重一握,四喜闷哼一声,连忙松了柳晋的头发,去扯他握住自己命根的手;不过柳晋虽拳脚懈怠,与四喜身手的差别可没大到跟与那山贼头子般毫无还手之力,肩头一撞将四喜撞躺回去,又压到他身上,四喜的重要部位在对方手中,也不敢太大动作,当下被他压制住,只狠狠瞪着柳晋。

柳晋舔了下嘴唇,轻笑了一声:“你真是……”就又覆到四喜唇上,与他唇舌纠缠同时,手上亦开始套弄;四喜本身喝了酒,有些催情的效用,柳晋又是调情的高手,哪里抵抗得了?不一会的功夫便有些全身酥软,柳晋又刻意的讨好他,极尽调拨之能事,待四喜眼中神色也有些迷乱时,柳晋撑起身来,跪到四喜两腿间,将他命根立起,低头含了进去。

“……啊!”四喜压抑了半天的惊叫宣泄出口,不敢置信地弓起身来往下身看去,柳晋正伸手撩起散乱的头发,一边含着他的耻物吞吐,一边抬起眼来看他,新月般的眉毛微微皱起,迷魅的瞳孔中浮着一层水气,对着他眨了下眼睛,舌尖在他的顶端旋了一下。

四喜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刺激,一阵陌生快意透过脊梁直刺入他的大脑,他心中暗叫不好,脑子尚未作出反应,已伸手来抓柳晋的头发,将他头颅提起,但还是慢了步,耻物在离开柳晋口腔的瞬间颤抖着爆发了,白浊之物喷射了柳晋一脸。

“啊……”柳晋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的摸了下脸,四喜也傻了,抖着手放开柳晋的头发,他已看惯柳晋高高在上的模样,此时不由得心生愧疚之意,咬了嘴唇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随意抓了个东西去擦他的脸。

柳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握住了四喜的手腕,又贴到他的身上,调侃的说道:“你究竟是多久没发泄了,竟然这么快。”

四喜忍不住脸红了一下,连生气都忘记了,默不作声地别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