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回来(4)
瓦尼塔斯第一次“感谢”自己无法开口说话,连解释都做不到,理不直气也不壮地抬头去看身后的四月一日君寻。
他刚洗澡回来,换上一身月白色的睡衣,腰间用黑色的腰带打了个松松垮垮的蝴蝶结,衣领宽松,露出白皙的肤色和精致的锁骨。
那张清秀的脸是难得的严肃,异色的双眸没有眼镜遮掩,显出几分妖异和冷清。
明明两人相距很近,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但瓦尼塔斯只敢偷偷看一眼,就立即收回视线,低下头不再看他。
青年身上陡然散发出的气息并不吓人,平淡至极。
他分明就站在少年身后,却给少年一种极强烈的距离感,相隔甚远。
一瞬间就让好不容易冒出触角想看世界的蜗牛少年瑟瑟地缩回壳里。
“还是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四月一日的语气很平淡。
但少年愣是脑补出平淡下被压制的怒意。
于是少年缩了缩脖子,耷拉着脑袋。
他的手还被对方握住,不过力道温柔,他没感到多少疼意,甚至觉得被握住的部分冰凉凉的,很舒服……
啊啊啊,怎么又在胡思乱想?
少年用力咬了咬唇,立时打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
四月一日君寻不知道少年此时所想,见几次询问都没得到回应后,轻轻叹了口气,放开抓着瓦尼塔斯的手。
瓦尼塔斯再度听到四月一日的一声叹息,他听不出是怜悯,还是无奈,只以为这事要过去,心里的大石刚要落下,就听“吱呀”一声。
四月一日君寻拉了一张椅子到他身旁,直接坐下。
俨然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瓦尼塔斯:“……”
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瓦尼塔斯顿时只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站起身,想躲掉这次谈话。
“很多年前,有人对我说:‘讨厌伤害别人,却可以伤害自己。’”*
四月一日君寻好似没看到逃避的少年,自顾自道:“那人对我说:‘看到伤痕累累的你,那些在乎你的人会有多难受,你也不会明白。’”*
瓦尼塔斯转身的背影一滞,他是个过分敏感又过分聪明的人,能听出四月一日话里对他的开导。
“我对你说这些话,原因你也能猜出来。”
四月一日抬头去看瓦尼塔斯的背影,轻声道:“瓦尼塔斯,我知道你到现在也还没完全信任我。”
瓦尼塔斯垂下眼睑,抿紧唇。
“这是很正常的,你经历过那么多,如果在短短几天就对我产生信任,我反倒会怀疑你在骗我。”
四月一日君寻见少年还没有离开,只是倔强地背对自己,笑得欣慰,“警惕些会活得更好。”
瓦尼塔斯依旧没给反应。
“不过,时刻警惕别人的话,你会活得很累。”四月一日抬眸,温柔道:“瓦尼塔斯,你已经离开研究室,你担忧的事情也没有发生。最重要的是——”
黑发的店长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强调,“这里和你的世界不一样。”
这是四月一日君寻第一次和瓦尼塔斯强调两个世界的不同。
瓦尼塔斯瞳孔猛地缩小,过了一会儿,才默默转头将他带离世界的店长。
他隐隐猜测到店长为什么会将他带离他的世界,而非拿走他最珍贵的记忆。
“所以放松些。”
四月一日见瓦尼塔斯总算和自己对视,弯起眼睛,“对你来说,这里就是一个新的世界,没有你认识的人,没有你害怕的事。”
瓦尼塔斯下意识捏住衣摆。
“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人,要如何奔向未来?”
瓦尼塔斯眼睫不停颤抖,如同虫蛹中拼命挣扎而出的蝴蝶,渴望自由飞翔般,正经历剧烈的思想活动。
等瓦尼塔斯后知后觉地发现没声音了,抬眸想看人时,发现四月一日君寻已经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揽入怀里。
“别着急,慢慢来,没有人逼你,所以你也不要逼你自己。”
四月一日君寻像很多很多年前侑子小姐抱住自己安慰般,轻轻抱住瓦尼塔斯。
“你已经拥有一个新的开始,再沉溺于痛苦的过去,其他平行世界的你说不定会恨铁不成钢。”
四月一日君寻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在沙漠里饥渴太久的人,见到绿洲根本没办法忍耐。
瓦尼塔斯被四月一日君寻抱住时震惊了一秒。
他长这么大,被人拥抱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那股矜持劲儿还没持续一分钟,身体就先可耻地“投降”了。
四月一日君寻身材纤细,但圈抱住瓦尼塔斯这么一个小少年轻而易举。
因此瓦尼塔斯鼻翼间全是四月一日君寻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味道。
瓦尼塔斯浅灰色的眼睛一瞬变成苍蓝色,仿佛只是错觉,下一秒又恢复浅灰色。
耳边是四月一日君寻的低语声,身体被怀抱温暖,瓦尼塔斯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怀里忽然一重。
四月一日君寻垂眸,看到了悄悄睡着的瓦尼塔斯,眼神无奈又柔软。
如果没有那些记忆的话,瓦尼塔斯是否会轻松些,不再那么痛苦,只当一个纯粹的少年?
算了,这是瓦尼塔斯自己做出的选择,已经是瓦尼塔斯在当时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既然做出选择,就不能后悔。
因为后悔也无法改变当初的选择。
四月一日君寻将瓦尼塔斯拦腰抱起,动作微顿,随后小心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才躺到另一张床去。
两人都没有睡觉打呼噜的习惯,宽敞的房间很快只剩下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半小时后。
瓦尼塔斯睁开眼睛,眸色复杂,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四月一日君寻。
黑发的青年睡容恬静。
视力很好的瓦尼塔斯能看到青年纤长的睫毛下淡淡的黑眼圈。
是休息不好吗?还是身体不好?
瓦尼塔斯记得四月一日的身体很脆弱,被小白鸟啄一下都会留痕,同时在脑海里回忆四月一日君寻这些天的情况。
可惜两人相处时间太短,瓦尼塔斯就算心再细,对四月一日君寻的印象也只有短暂的六天……
哦,今夜过后,就是七天了。
以后还会有很多天……
和那些平行世界不一样的未来……
想到这里,瓦尼塔斯抚摸自己的脸颊,还是烫烫的。
之前被四月一日君寻抱入怀里,震惊过后就是强烈的害羞。
如果不是把脸埋到四月一日君寻的怀抱里,保准会被四月一日看到他的窘迫样子。
结果因为四月一日的怀抱太舒服,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他的身体对四月一日的抵抗力基本为零,关键时候一点也靠不住,跟史莱姆一样,被四月一日轻轻触碰,就软了。
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决定唾弃自己的身体一分钟,想扇一巴掌冷静冷静,但是有四月一日在,如果被看到,绝对会生气。
想了想,瓦尼塔斯还是放弃了。
四月一日已经在他身上花费很多心思,释放太多的善意,他都快要被善意淹没了。
虽然这种被善意包围的感觉很奇怪,但是瓦尼塔斯意外地没有特别排斥。
不舒服归不舒服,再适应一段时间,如果还是不舒服,再和四月一日说吧。
拒绝好意容易,辜负好意好难。
瓦尼塔斯默默钻进被窝里,脑海里冷不丁想起了四月一日说过的话。
【看到伤痕累累的你,那些在乎你的人会有多难受……】
这句话是别人对四月一日说的。
很多年前的四月一日,也像他一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吗?
回想起被四月一日君寻抓住手时他偷瞥到的那极复杂的眼神。
不用问,瓦尼塔斯心里已有答案。
春天夜间清凉,被子绵软宽松。
瓦尼塔斯默默钻到被子里面,团巴团巴,只留下几缕凌乱的黑发纤细的脚踝在外面。
从外面看去,被子和人就像一个巨大的毛毛虫。
四月一日君寻在听到窸窸窣窣钻被窝的声音后便睁开眼睛,见被子的模样,无声笑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
百目鬼松一夜无梦,从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仔细听了一会,奇怪道:
“奇怪,今天的小家伙们似乎很高兴,平时都没见它们叫得这么欢快……”
百目鬼松穿好衣服,洗漱完,便往樱花林走去,想看看小家伙们的情况。
啾啾啾~
离樱花林越近,鸟叫声越响亮,甚至能听出争宠的感觉。
争宠?
对谁要宠爱?
百目鬼松很清楚这群在樱花林生活的小白鸟们从没在一个百目鬼面前讨要过宠爱,顶多在喂食时让他们离近一点。
再近的话,它们就会飞起来,宁愿挨饿也不吃食物。
况且,这群傲娇的小家伙们能主动被撸毛的对象只有君寻先生。
如果不是因为无法进入店里,以这群小家伙第一次见到君寻先生的亲昵劲,八成要将窝挪到店里的樱花树上。
等等,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突然停下脚步,心中升起一个猜测。
既然只有君寻先生在的时候,这群小家伙才会撒娇,那是否说明君寻先生已经回来了?!
百目鬼松心里一喜,连步伐都变大变快,想尽快赶到樱花林,好去看君寻先生是否真的回来。
寺庙面积大,从寝室到樱花林的距离对年轻力强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对还一个多月就过八十岁生日的百目鬼松来说,只是脸上多了些汗水。
“……不许插队,不许打架,每个都有。”
粉色的樱花树下,一名身穿银白和服的黑发青年正挨个抚摸手指上的白毛团。
多亏半年前四月一日君寻精心准备的神酒,百目鬼松现在不仅老当益壮,连视力都恢复了不少,站在他们身后五米远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四月一日君寻逐个安抚小白鸟们。
啾啾?
几只落在黑发青年肩上的小白鸟发现了百目鬼松的存在,啾啾叫唤两声,纷纷转过身去,假装没看到百目鬼松。
有喜欢的四月一日君寻在,它们才没时间去理会百目鬼松呢,即使百目鬼松天天给它们喂食。
百目鬼松见状,哭笑不得,掏出手帕转身去擦脸上的汗水。
他想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君寻先生,想让君寻先生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难过,而是开心。
“松,怎么了?”
四月一日君寻注意到肩上几只小家伙忽然沉默,疑惑看去,正好看到背对着他做事的百目鬼松。
“没什么。”百目鬼松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转身笑道:“君寻先生,早上好,好久不见。”
“早上好。”
四月一日君寻笑盈盈地走近,立即发现百目鬼松额头上还没擦完的汗水,没说什么,看一眼东边刚冒出小半圆的红太阳,道:“这么早就要给小家伙们喂食了?”
他看到了百目鬼松手里的一大袋小面包。
小白鸟们吃东西很挑剔,虫子之类基本不碰,谷类也不碰,能吃的只有软面包。
百目鬼家知道这一点,还是因为某天某位先祖从四月一日君寻的店里回来时,带了很多四月一日君寻做的小面包,被小白鸟们发现后,偷偷吃完。
后来那位先祖找四月一日君寻讨了做小面包的配方,拿回来自己做,小白鸟们虽然“啾啾”嫌弃先祖的小面包,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吃掉了。
之后百目鬼家又陆续试了其他食物,发现小白鸟们最爱吃的是四月一日君寻做出来的,其次是用四月一日君寻的配方做出来的,没有再次。
因为这群小家伙宁可挨饿,也不愿意张嘴吃喂到嘴边的东西。
“你们真是……”
四月一日君寻听百目鬼松说完,无奈地揉搓手指上的小白鸟,想了半天,委婉道:“倔得可以。”
“啾~”
被揉搓的小白鸟惬意地眯起豆豆眼,全当四月一日君寻在夸奖自己,浑身雪白的羽毛像蒲公英一样蓬松起来。
它还没享受多久,其他排队等着被抚摸的小白鸟就不乐意了,蹦跳着冲上去,将它顶了出去。
“啾?!”
幸好小家伙都会飞。
它扑扇着翅膀,见自己的位置已经被挤占,只好朝四月一日君寻委屈地“啾啾”叫。
天知道它是如何叫出委屈来,一声比一声可怜。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它们这样委屈。”百目鬼松憋不住,大笑起来,“不愧是君寻先生啊!”
四月一日君寻示意它落到肩上,猝不及防听到百目鬼松的笑声,不禁“啊”了一声。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感慨而已。”百目鬼松忍不住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泷和玶要是在这里,我看你还这样。”
四月一日君寻语气无奈,“是谁说要给小辈做榜样的?为老不尊。”
“是以前的我。”百目鬼松点头承认,苍老的脸绽出菊花,“可又不是现在的我。”
“你啊你……”
“况且,泷和玶这会还在睡觉呢。”百目鬼松理直气壮。
四月一日君寻无话可说,指腹传来轻微的疼意,低头看去,是轮到被抚摸的小白鸟不满意他停下来,正仰着头瞪圆眼睛催促。
“别急别急,这就到你哦。”
百目鬼松见他的君寻先生头疼地安抚小白鸟,乐呵呵地问道:“说起来,君寻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早吗?泷和玶应该还不知道吧?”
玶要上班,泷要处理寺庙的事务,只有他有空。
如果他将三人的时间错开的话,到晚上正好可以给泷和玶父子俩一个巨大的惊喜——
就在百目鬼松美滋滋地想怎么做时,四月一日君寻回答道:“昨晚回来的,泷说你要休息,我们便没告诉你。”
“啊——?”
这下轮到百目鬼松哑言了。
“不是,就算我睡下了也可以叫我起来啊。”
“因为泷说留着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百目鬼松:“……”
确实是“惊喜”,敢情只有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都快八十的老人硬是被自己的儿子气得磨了磨为数不多的牙齿。
四月一日君寻望向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老人,一眼看透,调侃道:“看来,你们都想给彼此一个惊喜,不愧是父子呢。”
“君寻先生!”
百目鬼松羞恼地瞪他的君寻先生一眼,“您太宠泷了,对我不公平。”
“不公平?我吗?”
四月一日君寻有些震惊,连问两个问题。
百目鬼松皱眉,气鼓鼓地点头,眼里全是控诉。
“抱歉抱歉……”
四月一日君寻见到百目鬼松连点两次头,话都没说完,突然就弯下腰,连肩膀都在颤抖。
落在肩上的几只小白鸟以为四月一日君寻的身体变糟糕,忙扑扇着翅膀跳到他的颈窝听脉搏声,那里是除心脏外最容易感受到他的身体情况的地方。
啾啾啾!
叫声过于激动,惹得树上被抚摸过和还在排队等抚摸的小白鸟们也激动起来,纷纷飞下来,不安地绕着四月一日君寻飞。
一时间,无数洁白如雪的小家伙将四月一日君寻围起来。
百目鬼松见这阵仗,以为四月一日君寻出事了,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结果被一只手止住。
“我没事……我只是……想笑哈哈哈……”
四月一日君寻勉强压住笑意,摆手道:“抱歉,松,我不是有意的。”
“但我是有意的。”
百目鬼松见自己的心愿终于达成,松了口气,骄傲道:“能让君寻先生大笑,这可是父亲和祖父都没做到的事。”
他都是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尽管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四月一日君寻多,可也比世上绝大多数人多,早就过了喜怒形于色的年纪,怎么可能还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他只是在君寻先生面前撒娇而已。
无论他是小孩子,亦或是一只脚踏入彼界的老人,君寻先生待他的态度永远不变。
百目鬼松那双苍老的眼睛迅速划过一抹柔情。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愿。”四月一日君寻平复好情绪,轻笑道。
“因为这个愿望很难实现,但是又很容易实现。”百目鬼松也笑。
“不过君寻先生刚刚大笑的样子,和先祖留下来的照片一样。可惜我没带相机,不然拍下刚刚那一幕,还可以留给泷和玶他们看。”
“好了,你就饶了我吧。”四月一日君寻想起一些“可怕”的记忆,连忙摆手求饶。
“看来先祖当年弄出很大的动静来,不然君寻先生也——”不会露出这等窘迫的样子。
百目鬼松意味深长道:“可惜那之后君寻先生就很少有大笑的时候了,就算有也没被拍摄下来,拍照留作纪念该多好。”
因为经历太多,四月一日君寻越来越沉稳,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表情都没有失控的时候。
“唉……”
四月一日君寻无奈地看百目鬼松,脱口道:“景最喜欢摄影,从小就喜欢拿着相机到处拍照,店里现在也有很多景留下的照片。”
百目鬼松眼眸微闪,低声道:“是么?我已经忘记了先祖的名字,而君寻先生却还记得……”
人活得越久,记忆力就越糟糕,连最近的事情都经常遗忘,更别说早期。
四月一日君寻虽然情况特殊,能一直维持年轻的身体,记忆也没有像老人一样衰退。
可随着时间流逝,四月一日君寻经历过的事情越来越多,而过于庞大的记忆导致很多早期的记忆减弱,如果不用心去记,不反复去记,就会消失。
因为四月一日君寻的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其余人都在往前走。
最后,只剩下四月一日君寻自己记住以前的事。
先祖百目鬼景已经死去多年,而四月一日君寻还能脱口说出百目鬼景的名字,想起百目鬼景折腾出来的事。
要知道,百目鬼的基因特殊,每一代百目鬼除了性格不同,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单靠长相,很难区分出来。
听出百目鬼松话里的难过,四月一日君寻长睫不禁颤了颤,定定地看着年迈的百目鬼松,眼前浮现出年幼就爱逗自己笑的小百目鬼松,轻声说:“松,我不想忘记你们。”
“记得太多,君寻先生会更痛苦。”
“但是这样做的话,我会更开心。”四月一日君寻故作轻松道:“实在难过的话,我就去找找以前的记忆,回忆完心情会好些。”
百目鬼松不接话。
可回忆结束后,发现对方早已死去,那种失落和悲伤只会愈发浓烈。
百目鬼松每每想起离开的父亲和祖父,心情都会低落很长一段时间。
而君寻先生,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百目鬼,却还能记住每一代百目鬼的事情……
他们一直没敢问君寻先生支付了什么代价,才能记住所有人。
“好啦,给我回神。”四月一日君寻在陷入沉思的百目鬼松面前晃手,将他的心神拉回来,“不是要喂小家伙们吗?”
“嗯。”百目鬼松点点头,将小面包放到樱花树下的石桌上,结果没一只小家伙去吃。
啾啾啾——
有四月一日在,它们可以吃四月一日亲手做的啊,干嘛要吃别人做的,味道又不好。
四月一日君寻听出小家伙们的意思,默默看一眼百目鬼松。
“君寻先生,怎么了吗?”
四月一日君寻犹豫一会,将小家伙们的话转诉出来。
“这样啊,”百目鬼松没有生气,“别说小家伙们喜欢君寻先生亲手做的,我也喜欢啊,我都很久没吃到了。”
“哈哈,那接下来百目鬼家的厨房就要被我使用一段时间了。”
“求之不得。”
四月一日君寻拿起一个小面包,咬了一口,看小白鸟们,戳戳其中一个的小脑袋,“明明很好吃啊。”
啾~
那个小家伙亲昵地蹭四月一日君寻的手指,眨眨眼睛,飞到拿着小面包的另一只手上,咬下一小块面包,吞下后“啾啾”地叫唤。
“好乖。”
四月一日君寻摸摸小白鸟的脑袋,被小白鸟轻轻啄了两下。
百目鬼松凝视四月一日君寻手指许久,才揶揄道:“看来小家伙们嫌弃的不是我们做的小面包味道不好,而是喂食的人不是君寻先生。”
四月一日君寻无奈地看他,不想理会。
等喂食完小家伙们后,太阳已经穿破云层,露出全貌。
璀璨的阳光穿过开满粉色花瓣的樱花树,落到一身银白和服的四月一日君寻和一身洁白羽毛的小家伙们身上,染上金色的光。
百目鬼松没有四月一日君寻那样的记忆,便用心将此景记下,嘟哝一声,“突然想画画了。”
他不爱摄影,没办法像先祖百目鬼景那样,将君寻先生的样子照下来。
但他会绘画,并且画得相当不错。
可惜因上了年纪体弱多病,已经十几年没有动笔画过了。
“既然想画画的话,我们吃完早餐就出门吧。”
四月一日君寻听到百目鬼松的呢喃,提议道:“正好我要带瓦尼塔斯去一趟书店,泷和玶都有事情要做,今天就麻烦你帮忙带路了。”
“好啊。”百目鬼松笑着答应,随后听到陌生的名字,愣了愣,疑惑道:“瓦尼塔斯?”
“我还没和你介绍,瓦尼塔斯是我带回来的小少年,这段时间都会和我一起住在你这里。”
“没事,家里房间多,君寻先生和瓦尼塔斯想住多久都可以。”百目鬼松笑道:“百目鬼家永远欢迎君寻先生。”
“谢谢。”四月一日君寻眼里倒映着阳光的颜色,温柔至极,“短暂住上一段时间还好,长期住下去就不行了。”
百目鬼松愣愣,思忖后明白四月一日君寻的言外之意,试探问道:“因为店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