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从皇帝的眼中看到熊熊怒火与畏惧之意, 大皇子心里觉得十分痛快。
忍了这么多年，今日他终于反抗了父权与君权。把这个老畜生给收拾了！
此时大皇子甚至想仰天大笑好几下。压根不管皇帝服下这杯茶水后会是什么结果。哪怕待会儿皇帝会倒下，会吐血身亡, 大皇子也不会为对方流一滴泪！
皇帝见大皇子如此高兴, 那双眼睛冒着光，心里只觉得发寒！
纵然太子夺走了皇帝的大权，对皇帝不敬，那也只是给皇帝几个大逼兜, 抽打几下罢了！从未对皇帝下|毒要了他的命！
而大皇子, 是真的想要皇帝的命！对方想要他死！
清清楚楚的看明白大皇子的心思, 皇帝现在满心恐惧。压根不想再面对这个丧心病狂的狼崽子。
撑着身子站起来, 皇帝摇摇欲坠地往外走, 狼狈至极。
马总管可算是有反应了, 意味深长的与大皇子对视了一眼后，赶紧转身出去追上皇帝。
御书房里再次剩下大皇子一个人, 大皇子倏然笑了, 一脸自在, 心中大快！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等人，纵使心中怨恨皇帝, 他们从不敢反抗皇帝。因为这是他们的父亲, 也是大宋的皇帝。在父权与君权的双从压迫下, 他们对皇帝从小到大一直存在着畏惧。
先前四皇子反抗皇帝，给皇帝挖坑。大皇子还不以为然。觉得四皇子真是个做事没脑子的癫佬。现在大皇子亲自体验过反抗皇帝的感觉后，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与阴郁, 一下子荡然无存。
想起在文州与太子见面时, 太子的那番讥讽。大皇子笑着笑着，眼睛开始溢出泪水。
太子说他是个懦夫, 不敢怨恨皇帝这个施暴者，只敢欺负好人。那时候大皇子恼羞成怒，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胆怯。
自从皇帝失势后，大皇子看到皇帝变得如此卑微，开始讨好太子。大皇子的心态逐渐转变。心底越发痛恨皇帝，越发鄙夷这个老畜生。同时，大皇子对太子的怨恨在逐渐减轻。
先前自己没能力收拾皇帝，大皇子只能忍着。现在皇帝的利爪被太子剪掉了，掀不起风浪。到了这种地步，皇帝还要逮着大皇子一个人继续欺辱，大皇子怎能忍得下去！
若不是皇帝跑得快，大皇子定然要动手揍对方一顿！
“陛下！”马总管追上皇帝，拉住他。
皇帝扶着一棵树，一只手伸进喉咙里，在拼命的扣嗓子眼。企图把那杯下了毒的茶水吐出来。
见到马总管过来，他的声音艰难的从口中发出：“御、医！”
马总管轻叹一声，对皇帝说道：“陛下莫怕，老奴有解药。这并非致命之毒。”
听了这话，皇帝突然冷静了。把手从嘴里拿出来，抓着马总管的胳膊，逼对方拿出解药：“给朕解药！要不然朕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马总管睨了眼扣住他胳膊的那只带着唾液的脏手，觉得恶心极了。职业素养让他将厌恶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拿出剩下的一份香灰，他对皇帝说道：“老奴这就给陛下服用。”
谁知皇帝特别急切，一把将东西抢过来直接倒入口中。
马总管：……
这下子皇帝肯定会起疑！
皇帝被香灰呛着了，拼命咳嗽。
马总管快速为他拍了拍后背，随即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朝皇帝口中塞。
皇帝瞪着眼睛看马总管。
口中的雪快速融化，好一会儿皇帝才缓过来。脸色阴沉地盯着马总管，咬牙说道：“这是解药？若是让朕发现你在欺骗朕，朕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马总管镇定地回答道：“老奴敢用性命保证，这的的确确是解药。这种毒是从一位方士手中拿的。这是对方自己研究的出来的慢性毒药。”
皇帝将信将疑，心中始终怀疑刚才入口的是香灰！
毕竟皇帝是穷苦出身，从底层爬到这至尊之位，什么苦没有吃过？当年穷的时候别说是灰，土都得挖来吃！
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皇帝早已忘了当初吃苦的滋味，心里有些不太确定。
更何况，他本人并没有中过毒。压根不知道服毒的滋味跟解毒的滋味是什么样。第一次经历此事，皇帝的心情很暴躁。
对于马总管的话，皇帝没有完全信任。依然去了一趟太医院，让所有御医给他检查身体情况。
“陛下龙体安康，并无不妥。”太医院的人很纳闷，不知道皇帝这是抽了什么风，非说自己中了毒，让他们给好好瞧瞧。
他们问皇帝到底中了什么毒，皇帝又说不出来。
“朕的毒若是你们解不出来，所有人都得死！”皇帝狂怒，将桌上的东西全都给摔了。面色扭曲地扫过这群御医。
御医们下意识跪下来，心里很无语。皇帝明明没有中毒！这是闹什么！
近来朝中的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哪怕皇帝多日没有上朝，也没有任何官员提出疑问。
有传言，太子疯了，现在将皇帝软禁在宫中。但是这件事信的人并不多。太子的人品摆在那里，众人可不会怀疑太子！
现在看来，还是皇帝疯了的可能性高一点！
马总管见皇帝在无理取闹，劝说道：“陛下，御医们已经说了您的龙体无恙。眼下，是不是该去一趟东宫？”
这些御医毕竟是臣，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明面上还是得听从皇帝的命令。若是皇帝真逼他们去死，这些人还真有可能会照做。
马总管只能先把皇帝弄去太子那里。眼下只有太子能管得住皇帝了。
其实马总管挺后悔的。一开始为了不让皇帝去烦太子，所以他让皇帝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谁知道皇帝心思阴险，非要去对付大皇子。马总管好心提醒大皇子，对方却发威反抗了皇帝。
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已经不是马总管能收场了，还是得靠太子才能结束这场闹剧。
皇帝心思一动，想起大皇子那双满是杀意的眼神，也不待在太医院了，直奔东宫找太子告状！他一定要让太子把大皇子给杀了！
赵兴拿到这件百狐白裘穿在身上果然很温暖。出门也不觉得冻人了，身子暖呼呼的。
四皇子一大早入宫求见赵兴，将宴会流程汇报一遍。
宴会从午后开始，四皇子跟赵兴汇报完还得跑去现场再盯一遍。
赵兴刚听四皇子汇报完宴会的情况，就听说皇帝来了。
雁南提醒道：“太子殿下，陛下的模样瞧着不太正常……”
刚才他见到皇帝的时候也被对方的癫狂模样吓到了。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沉癫狂的狰狞感。头发是乱的，衣服上面还有水渍。
“让他进来。”哪怕心里再厌烦皇帝，赵兴还是得面对。
“子蕴啊！你大哥这个畜生欺负朕！你要为朕做主啊！给朕杀了那个狼崽子！”
皇帝人还没进来，嚷嚷声先从外面传过来。
本来汇报完四皇子该离开的，虽然有很多事要忙，但是他还是选择留下来看热闹。
赵兴的眼中闪过一丝厌烦的情绪，吩咐雁南：“将茶水撤了。”
雁南虽然不理解，但是马上照办。就连四皇子手中的那杯茶也给撤了。
四皇子觉得太子一定是在防备皇帝恼怒之下摔杯子砸东西！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皇帝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这模样是有些可怜，但是更多的是让人觉得疯癫不正常。
直接无视屋里还有别人，皇帝跑到赵兴面前，一副悲痛的表情，张嘴告状：“今日朕去御书房理政，你大哥对朕大不敬！他要弑君啊！”
赵兴一脸淡淡的表情，平静地言道：“好好说话。”
皇帝没在意赵兴的态度，愤怒地骂道：“这个畜生！他心中怨恨朕宠爱你！这么多年来故意针对你！如今见你大权在握，他对付不了你！就转头来欺辱朕！他把朕打了一顿！想要掐死朕！这种大逆不道的狗东西，就该碎尸万段！”
四皇子表情惊讶，默默吃瓜。
皇帝的唾沫朝赵兴脸上喷去，赵兴面无表情，眼神泛冷。
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皇帝与赵兴这一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别逼我扇你’的意思。脸色微僵，皇帝转头指着马总管说道：“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刚才你大哥掐着朕，差点要了朕的命！”
马总管心道皇帝可真有心机！半句不提自己要对大皇子下|毒的事，也不提中|毒一事，只抓着大皇子欺辱皇帝一事来说！
面对赵兴的眼神压迫，马总管低头回答道：“大殿下请陛下喝了一杯茶。态度有些不敬。”
“那是有些不敬吗！他都反了天了！想要弑君！你个狗东西这都看不出来！”皇帝怒瞪马总管，这模样就像是野兽要吃人，走过来当场动手抽打对方。
马总管被皇帝突然来了个大逼兜，整个人都懵了。
“放肆！”赵兴冷声呵斥皇帝。
雁南马上过去阻止皇帝施暴。
皇帝被拉开了，很是不满，愤怒又伤心地说道：“子蕴，今日这件事必须得给朕一个交代！否则，朕就不活了！”
赵兴缓缓起身，用最温和的声音，轻声言道：“那父皇便去死吧。”
皇帝：！！！
四皇子：！！！
眼睛发光，四皇子一脸崇拜地望着赵兴。
皇帝面色震惊，后退了两步，悲痛又委屈地含泪说话：“子蕴，你不爱朕了！朕可是你的父皇！从前朕多么宠爱你！你都忘了吗！”
赵兴从皇帝的话里听出了一股对渣男指责的语气。温柔地对其言道：“父皇如若去了，孤会让他给您陪葬，绝不会让您孤单一人。”
皇帝：……
这话怎么怪怪的。
认真琢磨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皇帝愕然。
言下之意，皇帝活着，大皇子也得活着！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所以赵兴压根不会帮皇帝去收拾大皇子！
皇帝表情崩溃的看着赵兴，心里真的难过了。
他以为，至少在太子心中自己这个亲爹是比大皇子等人更有份量的！
可没想到，在太子心里压根不分谁孰重孰轻。
皇帝说不出话了。来之前有多么愤怒，此刻就有多么失落。
最后，皇帝一言不发，垂头丧气的离开东宫。
马总管与赵兴对视一眼，跟上皇帝离开。
四皇子看完一场戏，发出啧啧的声音，感叹道：“父皇竟然有这一面！”
皇帝自以为自己在太子心中很有份量，没想到太子压根不在意！哈哈哈哈！看到皇帝吃瘪，四皇子就觉得快乐！
赵兴眼神平静地扫了眼四皇子。
四皇子收敛笑意，一本正经的起身行礼告退：“臣弟去忙了。”
出了东宫，四皇子想了想，去御书房找大皇子询问情况。
一进殿内，四皇子就道：“哟！大哥忙着呢！父皇都去太子那里搞你的状了，你还如此淡定！”
大皇子头也不抬，专注地批奏折。一副不打算理会四皇子的模样。
四皇子先是去皇帝的位置那边查看了一下，果然椅子上有水迹。笑得合不拢嘴，冲四皇子说道：“大哥可知父皇是如何说你的？他说你要弑君！让太子杀了你！你猜太子是如何回应的？”
停下笔，大皇子这才抬起头瞥了眼四皇子。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四皇子来到他身旁，告诉他：“父皇以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太子，让太子杀了你。”
“太子却说，父皇想死便死。若是父皇去了，就让大哥来陪葬。然后父皇就失落了，说太子不爱他了。哈哈哈哈！”
说完，四皇子大乐起来。
大皇子若有所思，握着笔的手微微颤动。
面上还是一副没表情的模样，冷酷地回应四皇子：“知道了。”
见大皇子这么淡定，四皇子不太满意于这反应，好奇地问道：“父皇说你掐他，想要杀了他？此事可真？”
其实四皇子也知道皇帝肯定是夸大其词，马总管所言才是真话。但他就是想听大皇子亲自说出事情的经过。
大皇子冷笑一声，指着那茶壶，对四皇子言道：“这茶水不干净。马总管把茶水端到我面前让我喝下。我把这杯茶水喂给他喝了。”
现在大皇子对皇帝的厌恶达到了顶峰，都不想尊称皇帝了。
四皇子惊讶地问：“难不成父皇在茶水里下|毒了？不至于吧？他为何要这般对你？”
大皇子表情讥讽，没有说话。继续低头写字。
先前赵兴说自己时日无多，大皇子是不相信的。但是今日皇帝的反应让大皇子信了这件事。
难怪皇帝这阵子一直容忍太子掌权，因为皇帝知道太子时日无多，活不了多久了！等太子一死。大权还是会收回到皇帝手中！所以皇帝能够忍下当前的种种。
现在皇子队已经乱了。三皇子与大皇子分道扬镳，五皇子、六皇子与四皇子反目成仇。除了大皇子对皇位有野心之外，其他皇子都不足为虑。
所以皇帝当然要先对大皇子下手！防止大皇子在太子驾薨之后抢夺大权！
四皇子见大皇子又不搭理他了，感叹道：“我现在看着父皇，就像是再看一只没有人性的野兽。真庆幸，我们没有变成他这样。”
正在写字的大皇子动作一顿，当前所写的这个字顿时变成了一个墨点。
想起自己过去为了储君之位不择手段对付东宫的桩桩件件事情。大皇子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烦躁。
他面色阴沉，语气冷冷的问四皇子：“你很闲？”
知道大皇子不想再听他逼逼，四皇子无奈地摇头，说道：“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喜欢你。可太子从未对不起过我们当中任何人。他不欠我们的，是我们所有人欠了他。”
不等大皇子继续开口赶人，四皇子又道：“言尽于此，弟弟我去忙了。这大宋的脊梁可不能折了。若是折了，大夏将倾，无人幸免。”
大皇子目光深邃地盯着四皇子的背影。
曾经他以为大宋的脊梁是面对外敌绝不低头的傲骨。所以他瞧不上四皇子对西凉人低头顺从的模样。大皇子觉得四皇子就是个蠢笨之人。
可现在大皇子发现自己看错了。四皇子才是他们当中活得最明白的那个人！
老天给了大皇子一双眼睛，他却用来看黑暗，从不看向光明。
给他折辱的人是皇帝，并非是太子。
可是他却仇恨了太子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伤害太子的事。
太子才是这大宋的脊梁。
这大宋的脊梁，要面对风雨的吹打，要承受蠹虫的啃食。当真是不容易！
大皇子的性子与三皇子等人不同。纵然态度改变，知晓自己错了，但是他绝对不会向别人低头。所以，他不愿意跟四皇子讨论太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过去做过那么多伤害太子的事，大皇子无法当做从未发生一样舔着脸去亲近太子。
哪怕太子肯原谅他接纳他，大皇子也接受不了自己这样一个阴险肮脏的小人去亲近那样皎洁如月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