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142话 回家
所有的悲伤, 都是有迹可循的啊。
倪留先天不足，可怜生在了倪家，活着本身就是痛苦与艰难。
他知道他的父亲因为执念，在为他生命可能的延续拼命吗？
倪蓝拥有所谓光明的前途, 可母亲的仇恨无端的牵扯了他, 从此人生就只剩那狭小的, 逐渐远去的世界。
他知道有人在为他的未来拼命吗？
后山平白的削了一层下去, 除了泊莫身后的建筑，大部分植物也没能幸免于难。
泊莫奈何不了倪青江，但倪青江也奈何不了泊莫。
他被轰散又聚拢，愣是靠近不了倪留分毫。
青年分明只有一个人，站在这里仿佛随手一挡就会消失。
他的意志越坚定，【赐享之兆】便会给予他更多的力量。
泊莫可怜倪留，比倪青江这个父亲更理解他身处的痛苦。
假如倪留尚有自己清醒的意识, 恐怕也不愿再苟延残喘下去。
执念高涨到可怕, 足以毁灭世界的程度。
“阿莫。”
短暂的对峙中，普以斯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泊莫大喜过望。
“以斯！你还好吗！”
战斗中没办法想太多与此无关的事情, 泊莫也不可能去想那最可怕的结果。
所幸最糟糕的，都没有发生。
“把倪留交给他吧。”
“诶？”
“除了我们, 还有倪蓝，包括秋鎏川和佐伊菈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 阵法也全被我破坏了。”
泊莫愣了下, 懂了普以斯的意思。
倪留本就时日无多，再加上今天的折腾, 他随时都有离世的可能。
倪青江也是如此，他迟早会被异界吞噬。
献祭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现在的倪青江，还尚有一丝理智。
泊莫深吸一口气，决定听以斯的。
他让开了几步，让看起来已经癫狂的倪青江为之一愣。
这一瞬，人类的理智到底还是占据了上风。
倪青江几乎是一点一点挪动到倪留的身边。
这孩子从出生起就开始受罪，现在的他脸颊通红，还在小幅度的战栗着。
他自然也知道献祭的阵法被破坏，那最后的指望也成为了奢望。
抱起倪留，他流下了血泪。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光明神，那不过是过去之人的妄想，而我们倪家，终将创造出新世界的唯一之神。”
他说出了和泊莫当初【预见】的画面一样的话，但此刻的倪青江，显得平静许多。
“倪家祖辈的执念，也成为了我的执念。”
倪青江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吗？
倪蓝和倪留因为各自的原因，对外界，对伦理，对常识一概不知，可倪青江却知道的啊。
一个好的父亲，一个好的丈夫，一个好的家主应该是怎样的。
倪青江连最后一个也没做好。
双生子背负的命运也是他曾背负的，他明明应该是最了解孩子痛苦的人，成为家主之后也有了改变一切能力，最后却从受害者，成为加害者。
悲剧往复，没有任何一个人跳出来，试图打破这个循环。
直到倪蓝的出现。
“倪蓝获得了与【时间】有关的异能，对吗？”
外界对倪家祖辈的历史不清楚，倪青江还不清楚吗？
所谓神明，便是司掌一方的存在。
时间，唯有神明，才可掌握。
这献祭的方法也是祖上传下来，有些时候获得力量的却是被献祭的一方，时至今日也没搞清楚为什么。
倪青江也无所谓能不能搞清楚了，他和倪留一样，也时日无多。
普以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站在了泊莫的身旁。
但两人都没有回答倪青江的提问，如果他的心里有猜测，他们也就不用多此一举，就算真的是困惑，倪蓝也应该不会想让他知道。
倪青江苦笑三声，怀中的孩子猛地颤抖了一下，陡然没了声息。
生命的流逝被异界察觉，倪青江的下半身开始猛烈的蠕动起来。
男人最后的指望，倪家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指望，也终于去到了他早应该解脱的世界。
可一条生命对异界的增幅到底是有限的，倪青江失去了一切，也不需要再努力的保持理智。
异界开始试图操控倪青江，让他为自己寻找新鲜可口的生命。
男人脸色苍白，双眼不断地向上翻，却始终没能翻过去。
“带倪蓝离开吧。”
倪青江说。
“快走吧。”
不管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那久违的良心与父爱浮现出来，都不重要了。
泊莫和普以斯长叹一口气，为这百年家族的覆灭，也为倪蓝那一眼望得到头的前路。
他们不再停留，异界迟早是要爆发的，但因为吞噬的生命有限，交给皇室那边派来的增援便可。
要带着倪蓝，还有阿星尽早离开圣城翡楼。
——
再一次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这一次涌入的空气，被赋予了自由的清新。
倪蓝似有所查的抬头。
这是宿命的一望。
那些珍藏的记忆，对倪蓝来说，还尚不存在。
他们还有许多‘有限’的时间，去创造未来。
“阿蓝，跟我们离开，好吗？”
泊莫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从好友的口中听到拒绝。
他不知道在未来阿蓝的记忆中，自己与以斯是怎么带走阿蓝的。
那很重要，但又不如正发展的当下重要。
倪蓝没有开口，两人心里都在打鼓。
“阿蓝，你见过海吗？”
普以斯突然那开口。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承诺’，这样实际的问题反而让倪蓝心安许多。
“没有。”
尽管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也让泊莫和普以斯倍感欣喜。
泊莫立刻就找到了话题。
“海水是咸的，就算是夏天也冰冰凉凉的，躺在沙滩上也很舒服，阿蓝感兴趣吗？”
小时候学过的东西，倪蓝也是有印象的。
他知道海是什么，还依稀记得与海有关的一些照片。
有些…心动。
“我可以去吗？”
倪蓝试探着开口。
“当然可以！！！”
如果不是害怕吓到倪蓝，只怕泊莫已经高兴的跳起来，冲上去拥抱倪蓝了。
阿蓝对他们，对任何人都没有戒心，他只是对未知的东西有着单纯的恐惧。
大海…
这里很无聊，明明只剩下了听觉和感觉，却本能的渴望着自由，渴望着外面恶毒世界。
反正，不会更糟糕了。
“好，我跟你们走。”
——
在流花澄海那里接上阿星，四人就马不停蹄的往深南海礁群岛赶。
倪家覆灭，光明教失势也是迟早的事情。
流花澄海明面上还是皇室的人，但她还是出言告诫了两人。
“皇室一定会想方设法接管现在的光明教，对倪家所行之事也会尽力研究，再有不到一年的事件，他们就会想办法让格斯从彼岸尽头复活。”
优雅的贵妃娘娘又恢复了那矜贵优雅的模样，仿佛之前以一己之力对抗活尸的人只是与她长得相似一样。
“皇室有各种各样的审讯手段，也有能够探查记忆的人存在，阿星与倪蓝的存在瞒不了太久，你们需要尽快想出应对的措施。”
流花澄海的立场乍一看有些匪夷所思，仔细想想却又格外的坚定。
坚定的‘胳膊肘往外拐’。
“谢谢您，夫人。”
“只是举手之劳，我还没说完。”
流花澄海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又继续叮嘱，仿佛真是他们的长辈。
“好在你们在深南是安全的，回到那边就差不多安全了。”
她考虑了很多，知道的也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十年仅有一次的机会，你们可要好好的把握哦。”
这几乎是明示的暗示，让两人都为之一愣。
但现在的他们，还没有理解更深刻的含义。
“快走吧，等皇室的人来了，就走不了了。”
流花澄海不过多的说，君王对她的宠爱是她最重要的保护罩，所以她才能有恃无恐。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夫人。”普以斯执着的问道。
流花澄海大概能猜到普以斯的问题，她颔首允许。
普以斯也提前将声音隔绝，包括了流花澄海的侍女。
“您为何知道这么多。”
是啊，那么多事情，难道都是倪蓝说的。
但这不像倪蓝会做的事情。
流花澄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如牡丹绽放一般华贵富丽。
“我的镰刀，是死神的镰刀。”
她单指放在嘴唇之前。
“我能看到一个人的死，也能看到他因何而死。”
——
带着阿星和倪蓝，四人一路上都不敢停留，连夜赶路。
直到坐上了前往深南海礁群岛的船，而船上和护卫船的人都是普家的人之后，他们才松了口气。
阿星就像最初来到大海的泊莫，特别的激动，爬上桅杆，张开双手拥抱海风。
这是梦中才能见到的大海啊，大海湿咸的气味，还能钓各种各样的鱼虾上来，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自由？
倪蓝虽然看不见大海的模样，也闻不到那些属于大海的味道，却依旧能从凉爽的海风和海船的摇晃感受其他属于大海的东西。
这里是深南海礁群岛，普以斯说这是他的家乡。
原来，他真的已经离开了，来到了一个全然不熟的新世界。
倪蓝也张开了双手。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