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三局开始,节奏依然在大泉高的手里。
可大泉高的攻手虽然打的顺手,二传却给人的感觉像在梦游。
要不是河井贵央超规格暴扣了黑尾铁朗几个球,这节奏早就被音驹收入囊中。
苏枋隼飞和孤爪研磨对视一眼,都印证了彼此的猜想。
猫又教练帮他们叫了暂停,让他们稍微调整一下节奏,争取三球之内,把比赛的节奏接管过来。
大泉高那头,被动下场的井上春野微微喘着一点粗气,河井贵央注意到他的呼吸,问道:“你还好吗?怎么感觉你的消耗比平时要大?”
井上春野自己也有这个感觉,但他却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比赛的节奏就在他们这边,也有望拿下第三局。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不甘。
他又想起第二局结束的时候,河井贵央对自己说的话。
音驹一点都不像一蹶不振的样子,好像还有什么后手一样,狩猎的猫咪正在玩弄他们的猎物。
井上春野咬了咬两腮,用微弱的疼痛唤醒自己的思维,一定有什么是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
到底是什么。
苏枋隼飞喝水的时候跟孤爪研磨确认了一下,“那个二传是不是有点走神。”
“很正常吧,过度消耗的注意力涣散。”孤爪研磨回答道,无奈地顶了一下肩膀,“我们这边的攻手,也都挺有办法的。”
他看向苏枋隼飞,点破了攻手背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苏枋隼飞向来手口不一,说的不一定是做的,做的也不一定说。
大部分的情况都是为了给人下套,真真假假,海市蜃楼,早已经成了习惯。
徒然被人点破自己做的好事,心底多少升起了一点不好意思,可要他把这份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就更加羞人了。
于是他也只是几不可闻地抿了一下唇,错开了孤爪研磨的视线,将这份多余的心思默不作声地认下。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既然他在和研磨学长比较,我觉得他或许也是如此呢。”
“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就是一般的二传,被你那样溜,也会累的。”
苏枋隼飞的动作不算张扬,主要也是因为他的打法本来就难以捉摸,太多本能和四肢的运用,就算故意去溜井上春野,也不怎么好被发现。
总要两边都在同一个境地,才叫“公平”嘛。
暂停的休息时间很短,重新回到场上的时候,井上春野还是那样一副神游的样子。
这就有点不太像是因为消耗而导致的了。
苏枋隼飞用不易被察觉的视线盯着井上春野的眼睛,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在观察一传的方向,而是在发球之前就盯上了孤爪研磨。
他的眼睛里没有别人,只有孤爪研磨。
他的世界里,只有孤爪研磨。
井上春野紧紧地盯着孤爪研磨,想要从他的动作中找到一丝破绽,想要从他的神情中得到确切的证明。
他累了,他没办法坚持下去了,他的体力无法支撑他这么久的比赛。
他是命中注定的弱者。
球落在音驹的场地,自由人稳定的一传将球送给了二传。
虽然已经习惯了音驹的一传操作,但井上春野还是每次看都能嫉妒得咬碎后槽牙。
球被打过来,大泉高的自由人也不甘示弱,他没有夜久卫辅那么厉害,但也是非常优秀的自由人。
毕竟也是在强校当正选的角色,从哪个层面来说都不会差。
大泉高的一传也是为了打造快攻链条,而保持着高速传球,井上春野往往为了更快一步二传,会往一传的位置靠一靠,然后将球传给自己最信任的攻手们。
副攻将球不断地扣向边缘的攻手,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井上春野一次又一次地传球,带领攻击,打散音驹的阵形。
孤爪研磨一次又一次地短距离传球,让攻手们来配合他的动作。
距离一次比一次得短,高度一次比一次低。
虽然每次都只有微小的距离,可井上春野都看在眼里。
是的。
就是这样。
力量渐于微弱之时,就是孤爪研磨认输的时候,就是他跌坐在地上,悔恨自己无能的时候。
明明该是这样的!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呢——
井上春野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在夜久卫辅飞奔场外救球之后,孤爪研磨踏出了一步,做好上手托球的准备,垫了两步起跳的助力,跃至空中。
他很少会起跳二传。
至少井上春野很少见。
尤其是在穷途末路之时,那个二传的双腿应该已经无法再支撑他完成更具有优势的传球动作了才对。
可孤爪研磨起跳了。
为了将球传到更高的空中。
他在看了一眼身边刚刚拦网一触未整理好节奏的黑尾铁朗,将球传给了大后排,刚刚从场外救球回来的苏枋隼飞。
他才踏入界内,便直接起跳。
而孤爪研磨的传球从前半场的指示杆开始,跨越了半个球场的距离。
正中苏枋隼飞扣球的路线。
那是和之前勉勉强强给出的,完全不同的,高质量长距离传球。
井上春野很清楚那个传球代表着什么。
控球的精度,手臂的力量。
指尖的球感决定了这一球的偏移程度,手臂的力量决定了这一球的速度和距离。
甚至是高度。
天花板的吊灯晃上了井上春野的眼睛,让他无法判断这一球的精准度到底几何。
他只知道,打定了主意暴扣对方的攻手,借着后排进攻球路长的优势,发挥了自己一直没有发挥的全部力量,擦着大泉高的底线“咚”地落地。
音驹,再次率先踏过二十分。
大泉高落后。
看着井上春野落寞的神情,苏枋隼飞并未多关注他的情况,而是和孤爪研磨击了个掌。
讲实话,孤爪研磨是不太愿意的,因为他嫌苏枋隼飞劲儿忒大。
尤其在他知道苏枋隼飞为什么劲儿这么大之后,很难不对他的那双手产生一丝微妙的恐惧。
——当然,这并不是孤爪研磨“职业歧视”,他平等地恐惧每一个力大的主攻手,身边以山本猛虎为圆心,木兔光太郎为上限范围,每一个,都很恐惧,尤其是恐惧他们突然向他伸过来的手。
就刚才那个扣球简直足以把他的胳膊打折。
谁会不害怕啊!
孤爪研磨,一款和攻手击掌的时候只会痛苦面具的二传。
苏枋隼飞看着孤爪研磨写作战战兢兢读作嫌弃的表情,有点无奈,“我会收住力道的啦。”
如他所言,跟孤爪研磨击掌的时候刻意收好力道,贴心得让孤爪研磨姑且原谅了他一分钟。
只信任这一分钟。
这一球拿下,他们夺回了发球权,而下一球发球,则是孤爪研磨。
他正要往后走,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凄厉地质问:“为什么!”
苏枋隼飞和孤爪研磨一起回头,井上春野扒着网,网线分割了他略显狰狞的表情,“为什么……你还会去做这些,你不是一个被人宠坏的二传吗!”
“有什么必要迈出这一步呢!”
他终于说出来了。
听到这些话的苏枋隼飞并不觉得意外。
只需要这一句话,苏枋隼飞和孤爪研磨就已经明白了全部。
关于他为什么这么针对孤爪研磨,为什么一定要孤爪研磨落败,为什么不能接受孤爪研磨有新的招式。
为什么,这一切不是他。
井上春野,只是一个在照镜子的可怜虫。
孤爪研磨最后一局的长距离传球,源自前两局积攒下的力气。
那些攻手们扑上去接的质量不那么高的二传,那些由苏枋隼飞接手的全场长距离传球支援。
在看到了最后一球之后,井上春野便能将所有的陷阱串联起来,还原真相。
他们什么都不用解释,聪明的二传手自然知道自己从最一开始,就落入了这精心编制的捕猎网。
无处可逃。
苏枋隼飞看着可怜得跪下的井上春野,心情复杂地看向了孤爪研磨。
学长看到井上春野的样子,难耐地动了动嘴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微微扯了一下眉毛,不再去看那一边。
苏枋隼飞上前一步,挡住孤爪研磨可能会回头的方向。
他不知道孤爪研磨会不会为井上春野所遗憾,但他想,再怎样对这胜负无所欲望的人,都会为此所动情。
可下一秒,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体育馆。
连裁判都愣了一瞬,不知道该不该给大泉高一些警告。
河井贵央依然维持着扇耳光的动作,他看着井上春野的眼神里充满了怒其不争,“你到底在介意什么!想要我们宠你直接说啊!以前的队友给不了你的东西,难道我们没有给你吗!”
“配合着你的快传做快攻体系,连自由人都为了配合你增强了自己传球的速率,你知道替补自由人为了跟上你的速度背地里偷偷哭了多少回吗!”河井贵央猛地揪住井上春野的衣领,“你以为你我们的核心是谁啊!”
井上春野猝不及防被他吼了一通,然后像是才回到现实般,停滞的血液奔流向四肢的每一处,温暖他麻木的肌肉。
“嗯,是我错了。”
原来,他早就得到了这一切。
苏枋隼飞目睹完了对面这抓马的全程,对身边的黑尾铁朗说:“看来最后的几分,要变得难搞了呢。”
不过难搞是难搞了几分,但大泉高的手段他们全都知道。
而自家所有隐藏的底牌也都已经交完,最后的几球,孤爪研磨也不用再隐藏体力,配合苏枋隼飞虽然不稳定但距离够长的传球,双方分数拉扯到28:30。
音驹获得胜利。
晋级八强。
欢呼与痛哭构成这一天第一场比赛结束的音符。
苏枋隼飞撑着不愿意再走一步的孤爪研磨离开了比赛会场,将地方交给第二轮比赛的队伍们。
才刚走进走廊,就看到站在他们休息室门口的井上春野。
河井贵央站在他的身边,他低着头,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苏枋隼飞挑了挑眉头,这还打得挺实诚的。
不等他问来者何意,井上春野先一步抬起了头,对上孤爪研磨的眼睛,“对不起。”
孤爪研磨看看苏枋隼飞,眼睛里竟然是疑惑。
苏枋隼飞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用口型对他说:“向你道歉的。”
孤爪研磨皱了皱眉头,“无所谓吧……比赛场上,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私下里的话,我接受。”
顷刻间,井上春野便哭了出来。
但他很快发现,苏枋隼飞就在旁边,又吸了吸鼻子,“不许说我幼稚!”
苏枋隼飞觉得自己好无辜,他还什么都没说。
但在把孤爪研磨送进休息室前,他侧头对他说:“大人也是有哭泣的权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