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无形的波澜泛开。
或许过去了很久, 但结果已经注定。
千间幕看到巨树在无声中崩溃。
或许是因为触动了绝对不能触动的规则,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输了这一场和刀剑世界的战争,在锁链牵束的那一刻, 这个世界的意识同步走向灭亡。
束缚在天元身上的锁链缓缓消弭,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姬发少女仰起头,看向天空,表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似乎注意到千间幕看不到,她挥手,将结界打开。
此时,正是天亮前的凌晨。
天边泛上带着冷意的薄蓝, 夜空上的点点光点闪烁着,而后,在千间幕面前,如流星坠落,拖长了不会消散的长尾, 一道道光柱从天而降。
无数光柱连接在全日本,如同支撑天地的柱子,一眼望去, 非常壮观。
微微怔愣, 千间幕突然听到一声破裂的轻响,他回头, 见薨星宫正中心的祭坛中间竟然出现了裂纹,两人后退两步, 而后, 更粗壮的光柱猛地冲向天空。
太阳升起, 天地明亮,晨光清澈。
再没有乌烟瘴气的灰烬与阴云, 本该蜷缩在影子里的一切回到了影子里去。
灵力复苏,规则重写——
“……嗯?”
天元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漂亮的红瞳微微睁大,她转过头,语气困扰:
“你……对我做了什……?!”
只见那本站立着的少年,表情一片空白,脱力一般软下身体。
天元将人接住,安稳放在地上,低头看了一会少年,她忽而缓缓地,缓缓地叹了口气。
“没有问题,是太累了吗?”
“休息一下吧……”
她摸了摸少年的白发,而后,缓缓依靠着石块,看着星辰闪烁下,前所未有的光明透彻的世界。
“……我也要,休息一下……”
**
“学姐,还撑得住吗?”灰原雄擦干净纯净水瓶子上的灰尘,递给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的面前,躺着一个残缺的身体,她面色有些难看,反转术式仍然在不间断地输出。
已经忘记这是他们救下的第几个人了。
在他们的周围,聚集着近百人的受害者集团,还不算他们之前帮助的咒术师,那些咒术师被治好后,飞速重新奔赴了战场。
有点人回来了,再次治疗,有的没有。
这种时候,就是拼,拼谁的命长,拼谁忍得下去。
“烟……”
“已经是第三包了!”
虽然这么说,灰原雄却接过七海建人手上的烟盒,点燃一支,递给家入硝子。
残缺的身体飞速愈合,为了节省力量,家入硝子并不会完全治好这些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等伤口已经不会致死,她就挥了挥手,让人把伤者抬下去,把下一个伤者抬上来。
不过,似乎暂时没有下一个伤者了。
“那些人怎么样了?”她喘了口气,用纸巾擦去汗水。
“完全没问题!他们很厉害……周围的咒灵都是他们清扫的,而且在净化仪式下,咒灵的强度都弱了很多。”灰原雄说。
“他们的剑术,很强。”被顺带教学了短刀的使用方法的七海建人微微侧过头。
从他们的角度看,能看到几十米外站立着的俊朗帅气或貌美明艳的青年与少年们,最中心的神官服男人不知道第几次施展净化术。
“歌姬前辈呢?”
“她睡着了。”
不远处的行军床上,少女蜷缩着身体,手指因为过分使用而微微痉挛,她睡的不是很熟,被几人的目光一望,就敏锐的醒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跳起来。
“没事,你先休息吧?”
“……呜……”庵歌姬揉了下眼睛,抬起头,而后微微睁大:
“喂……快看!石切丸他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样貌出众的陌生人停下了动作,聚在一起沉默着低声交谈。其中一个红发少年似乎注意到庵歌姬的目光,回过头,弯弯眉眼,然后挥了挥手。
下一刻,他们突然失去踪影。
如黄粱一梦,眨眼间了无痕迹。
**
不远处,进化后的五条悟,对整片地区进行了无差别轰炸,而后主动挑衅伏黑甚尔,又打了一架。
劝架未果的夏油杰崩溃披头散发,喊他们停下来喊的声嘶力竭,结果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打的特别开心但招招都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眼睛里只看得到对方,仿佛碰到了此生唯一的宿敌一般专注。
最终,夏油杰放弃治疗,去他的,转过身,参与到了六眼和天与暴君的大混战中,怨气满满的连带着五条悟一起打。
伏黑甚尔不肯使用天逆鉾,破不了五条的防,但碍不住他招数多,一时半会两个人陷入了僵持。
结果夏油杰一加入,不止打伏黑甚尔,他还打五条悟,打的比伏黑甚尔还凶,咬牙切齿满面狰狞,凭一己之力把水搅的更浑。
战斗陡然变得有趣起来。
打到最后,夏油杰开始恍惚。
他是来拔除咒灵还是来拔除伏黑甚尔和六眼来的?
几人打的天昏地暗,一身牛劲儿,打到天亮,忽然一阵无形的波动扫过全身,地面上的咒灵全部停止行动,而三人则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成功了?干的不错嘛……”五条喃喃,忽然注意到夏油也抬起了头,他微微挑眉。
“……什么?谁?怎么了?”夏油仍然很茫然:“流星吗?”
下一刻,地面上的光柱冲向天空,灵力逸散,夏油杰不出声了。
“怪刘海,是灵力啦。”
五条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是你吃掉的那东西,你这家伙,好像是个很厉害的阴阳师哦?”
“……我?阴阳师?”
当然是你,毕竟千间都暗示到这份上了。
五条悟心想。
六眼看到,夏油杰身体里的咒力在一瞬间就被压制住,那些灵力以恐怖的速度融进了他的身体。
这具身体那恐怖的灵力亲和度,非常离谱。
就好像,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最令五条悟感到惊奇的是,他竟然发自内心的认为,这并不奇怪。
他本就应该如此。他这么认定着。
**
伏黑甚尔看向天空,并不是因为他看到了灵力。
而是他突然收到了一道世界消息。
天与咒缚是出生之前就已经定下的交换,从未询问过他本人是否同意,是一份强买强卖的不合理交易。
不过,无所谓。
他的人生也不存在尊重,公平,与合理。
为了逃避妻子的死亡,他背负着妻子,走过了数年光阴。
实际上,现在的他,很少再去想什么天与咒缚,禅院家,又或是术式之类的事。
的确愤懑,的确想要看到世界乱成一团,的确想要证明自己的人生并非一无是处,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葵。
他想,他要把葵带回这个世界。
他对千间幕的信息半信半疑,但狱门疆的确是真的,他试验过。而他给的束缚十分苛刻,几乎没有逃避的可能,千间幕也认了。
葵的身体的确无法医治,他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去做,一定会死。
所以他做了。
像是与世界的豪赌,他赌上一生的运气,来换一个未来。
然后,他要把葵带回人间,
他大概知道今晚就是一切结束之时,他与葵的未来如何就只看今晚是否压对了宝。如果那小子失败,他就带着葵一起去死,死的干净利索,如果他成功……
如果……
然而他可没想过,会收到这样的信息。
「……天与咒缚·现名伏黑甚尔,现拥有解除天与咒缚的机会,咒缚解除后将觉醒生得术式·十种影法术,是否解除?」
在那一瞬间,伏黑甚尔感到莫大的荒谬。
他已经24了。
十八岁之前,他因为没有术式,被欺凌,羞辱,不被当人看,自己自强自立,靠拳头在窒息一般黑暗的禅院家打出一条生路,而后自己给自己选定了方向,斩断了过去,向未来无限逃亡。
十八岁后,遇到葵,短暂的幸福,然后结婚,生子,却在20岁,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血脉和疏忽,面对妻子重病的迷茫与痛苦。
二十岁,为了让葵活下来,将葵封入狱门疆。之后的多年,他独自一人生活,像是挂着胡萝卜的马,无望而绝望的奔跑。
他人生中的每一个关节,都仿佛在宣告没有术式的他,连人也不配成为。他未来的一切恶果,是从出生起就注定的命运。
现在他被告知,他的天与咒缚之下,是禅院家期待百年的十种影法术。
荒谬。
只有荒谬。
荒谬到他一时愣在那里,许久后,吐出一声嘲讽的笑。
“我不要。”
他说:
“我不需要。”
或许所有天与咒缚都在同时接到了消息,或许有人选择取消,有人没有。
和伏黑甚尔无关。
他是0咒力的天与咒缚,事到如今再让他成为咒术师,他觉得恶心。
之后,那道似乎来自世界的声音沉默了一段时间,而后传来一道短讯:
「个体伏黑葵的必死命运已改变」
之后就再没了声音。
……
伏黑甚尔扯动嘴角上的伤疤,转过头,看向五条悟。
“六眼,千间幕欠老子的,你给不给还?”
“……嗯?”五条悟眨了眨眼:“倒是可以啦……他真的能欠钱吗?所以欠了多少。”
伏黑甚尔伸出一根手指。
他现在差不多也摸清了六眼什么情况,年轻气盛,没吃过亏,说一不二,而且纯粹的很,他懒得弯弯绕绕。
“救一个人的一条命。”
“?谁?”五条悟表情一顿。
“我老婆,你同学他妈。”
“……”x2
夏油杰和五条悟缓缓张开嘴,目瞪口呆、
不是!千间同学你还真的去奋斗全款买下了一个家吗?
无痛拥有爹妈弟弟?
但买谁家不好,买伏黑甚尔的家?!买五条家五条能不给吗?买夏油家夏油杰也会同意的啊!
似乎觉得很好玩,伏黑甚尔嗤的一笑:
“他自己说要加入我家的,你还不还。”
五条悟没出声,夏油杰伸出手帮他把下巴安上,五条悟找回了声音,捏着下巴表情凝重。
“……这,得还吧?毕竟……”
“……”嗯……
夏油杰汗流浃背,转过身,疯狂给千间幕打电话。
未接通,未接通,未接通。
千间同学,你说话啊,不要不出声,我知道你在东京!!!
**
【
审判自上而下展开,最先发言的,是代表神的一方。
白衣神明站在台上,向法官申诉。
「我等请求,将我等族中的异类,也就是被告驱逐。」
「他犯了什么罪?」
白衣神明的长跑下,是雪白的面具,看不清面容,只能听清腔调古怪的声音。
「您请听,自古以来,我等受天地恩德,得以掌管天下万物。我等享有权力,自当为权力负责。为此,不允许旁类践踏我等尊严,不允许旁类轻慢我等命令。」
「若叫天下万物生,天下就当立刻春暖花开。叫天下万物死,万物就该立刻自尽去死。血脉注定了身份,身份决定了权利。我等不允许质疑,不允许反抗,不允许睁开眼,不允许张开嘴,一切的一切,都为彰显我等权力,彰显我等尊严。」
「我们世世代代践行我们的职责,孜孜不倦为世界前进呕心沥血。然而被告——却犯下大忌。」
名为‘天’的法官问道:
「何等忌讳?」
那白衣神明深吸口气:
「与蝼蚁同行,将我等尊严荣光践踏,自甘下贱。」
「带头反抗,妄图颠覆神的掌控,愚昧可耻。」
「空有神明能力,却不愿为我等使命付出,自私自利。」
「故而,我等无奈下,为守护神明荣光,请求为他定罪,将他驱逐。」
法官问:
「你希望他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白衣神明冷声道:
「死刑。」
本是驱逐,却是死刑。
台下万物窃窃私语,认为这不合常理。
一切重归寂静,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天地万物的审判。
然而法官却说:
「成立。」
于是噤声,眼神交错,却无人质疑。
法官说:
「您请坐,理应如此。」
于是噤声,天下一片死寂。
——
「这似乎只是个很普通的判决。」我说。
「是的,的确如此。」
青鸟说:
「若是停止在此刻,这个判决是正确的。」
「是的。」我说:「非常正确,等级划分不允许轻易跨越,所有试图打破阶级的人都在犯罪。」
「你说得对,人类的规则,就是上等人对下等人的束缚。」
青鸟点头:
「但制定规则的人,却并不需要按照规则去做。」
「因为他们随时有权利改变规则。」
「改变规则像改变历史一样简单。唯一共同的规律是,一切改变都在符合他们利益的选择。」
我说:
「总是如此,我们在他们的利益之下祈求平静的生活。」
「当然,人类所谓的人生,所谓的生活,也是他们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青鸟说。
它眨了眨眼:
「你猜,你曾经的那些选择,是不是他们期望你如此选择。」
——《审判与青鸟》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