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2012年4月26日, 上午9点25分，诺亚拉开了窗帘。
这个环节虽然仪式感十足，然而回应他的, 并没有阳光的亲吻, 有的只是英伦半岛春夏交界要死不活的阴霾天空。
诺亚早已习惯了这些，也不会在这种小细节上倾注多余的情绪。
所以他先是快速去浴室洗了一个澡, 清清爽爽地迎接新一天, 然后才打开手机，去查看昨晚那些没有回复的信息。
然而当他打开手机，看到了收件箱，就蹙眉把手机丢到了一旁。
因为他新收到的这些“祝贺”短信，全部是在嘲笑他昨晚的狼狈。
狼狈个屁，诺亚想，换个人处境只会比他更糟糕。
既然都是这种短信，也就没有了回复的必要，他整理好床铺，任由手机静静躺在床头，接着就快步下楼, 去奔向他的母亲。
“早安, 宝贝儿。”凯茜夫人开心地冲他招手，接着就和他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接着就让他等了一会儿, 为他端上了早餐。“属于你的那份儿。”
“谢谢妈咪。”
属于弗格森父子的早餐时间, 通常是安静的, 因为他们会用最迅速的方式, 解决完温饱问题，接着就会立刻出发前往基地, 迎接一天的工作。
可如果餐桌前是母子对坐，那么就会变得热闹许多。
凯茜夫人为自己准备了一杯红茶，先是安静地看儿子吃着早餐，就这么满足地看了他一会后，才忍不住问：“我看到了新闻，虽然我习惯了他们夸你的方式，但我想这次是不同的——你看上去非常高兴。我是说，当他们和摄像师一起进入更衣室的时候，你居然主动喷了他们？”
诺亚没想到在媒体的引导下，母亲会这样认为，只能为她解释：“你懂的，与其让他们喷我，我会选择主动喷他们。”
“哈哈。”夫人笑了起来，这的确是她心爱的坏小子会做的事。
“但我很高兴，我是说，你们赢了球——你知道的，那老头什么都瞒不住。所以我知道那两次比赛输了他很难受，但又什么都不能说。
当然了，我也不会允许他说，允许他影响我们享受假期，毕竟地球不会围绕着他来转动，也不会围绕着足球，而是应该围绕着生活。”
诺亚轻轻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比赛输了，生活还在继续。
而且他们还陪那老头去了他一直想去的度假胜地，整个假期都是被球迷的骚扰中度过的，他应该感恩戴德了。
“但现在我有了新的感悟。”
诺亚话不多，但永远不会让母亲在餐桌前唱独角戏，配合道：“新的感悟？”
夫人笑了：“足球是足球，生活是生活。但足球可以带来新的生活，不是吗？”
带来新的生活……
诺亚放下手中的牛奶杯，看向母亲：“马德里吗？那应该是夏天结束后的事。”
“但昨天皇马主席，哦，他好像是叫弗洛伦蒂诺，他大晚上还给我发了祝贺短信。他好像是唯一一个在你取得了足球上的成就后，会给我发信息的人。
在你踢球的时候如此，在你大学毕业后如此，在你为你爸爸工作后如此，昨天的比赛后也是如此——
我从没跟你说过，因为我觉得你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但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弗洛伦蒂诺啊……
诺亚看向母亲道：“其实在你说的这些时间点他也有发给我。在我退役后，他甚至会在周末偶尔给我打电话。”
凯茜夫人：“……你没让他知道，对吧？”
诺亚点头：“他当然不知道。”
而此刻被妻子儿子念叨的“他”，还舒舒服服地在床上酣睡——
他的确是在酣睡，因为他的鼾声此起彼伏，如果不是房门紧闭，甚至可能会传到楼下去。
楼下的母子还在交谈。
“虽然我不懂足球，但我懂得尊重。更重要的是，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我想这封短信本身就是一种表达。所以我想，这次一定要告诉你。”
诺亚轻轻点头。
他记下了。
“而我虽然不懂什么足球，但我知道皇马。你父亲的第一座欧洲奖杯，就是击败了它。
所以我不会觉得它是什么了不起的球队。”
夫人说到这里，就看到诺亚笑了起来，她故意问儿子：“难道不对吗？我记得媒体说，你们前些天又赢了它。”
“是这样的。”诺亚说，“如果我们没有战胜它，也会努力去战胜它，就像昨晚一样。那样它对您来说，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
“对，那它又会成为我丈夫和我儿子击败过的球队。”夫人笑着说，“但大卫、罗尼、甚至是鲁德（范尼）都选择了它，那我想一定是因为它独具魅力。”
皇马的魅力吗？
诺亚想了想说：“它的确有它的魅力。至少很少有球员能对它说不。”
“……那如果你在踢球，它对你感兴趣呢？”
诺亚笑道：“那么我会说，它的魅力远不及我眼前的这位女士。我想生活在有她的世界里，而不是漂泊在海峡的对面。”
凯茜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吧，她的小儿子其实是如此可爱，如此爱她，马克、达伦和杰克又怎么能责怪她偏爱于他呢？
但她并不想成为儿子的阻碍，她想她得明确地表达这一点，不是吗？
“你上次说，你会在欧洲杯之后再考虑这份工作。虽然你没有明确表达，但我知道你对这份工作感兴趣，你不会拒绝。
考虑到你要去马德里生活，大卫早就离开了那个球队，所以我翻了翻你爸爸的手机，给罗尼打了一通电话，他跟我保证说，房子不是问题，他也会照顾好你。
虽然我和他不是很熟悉，但我知道你爸爸很爱他，所以他一定是个好孩子，也相信他一定会照顾好你。
而考虑到从曼彻斯特到马德里，往返只要两个多小时，所以即使隔着一条海峡也没关系——
NoNo，你可以去那里，我很放心地让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罗尼、房子、照顾……
诺亚已经能够想到他那位前队友在接到母亲电话时，是什么表情了。
他需要那家伙照顾吗？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他的妈妈——
“因为我的现任老板的一些行为，所以如果在欧洲杯结束后，皇马还希望我为他们工作，那么工作性质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
我是说，是我罩着罗尼，而不是他罩着我。”
凯茜夫人：“噗！”
她可没想到她的宝贝儿会一本正经地跟她争论，他和克里斯蒂亚诺之间是谁罩着谁的问题。
“所以欧洲杯之后再谈？”
“我希望如此。”
凯茜夫人笑了，她的宝贝儿，当然会如愿以偿。
但有个问题，她想知道——
“你说的工作性质改变了，那新的工作，我需要跟他们要多少薪水？”
这点她可是完全不懂啊。
诺亚：“……我想应该问爸爸。”
身为他们家打工经验最丰富，薪资谈判次数最多，足坛薪资从未跌出过TOP3，还能将儿子、弟弟塞到球队拿工资的超级打工达人，薪水问题，舍他其谁？
夫人也是这样想的，她欣然起身道：“你继续吃饭。哦，这些餐盘都放在这里，让他收拾。”
诺亚轻轻点头。
毕竟某个老头自从不再带队训练后，运动量骤减，做做家务锻炼一下，有何不可呢？
不过考虑到那老头年老体弱，他还是主动承担了一部分工作。
等他整理完家中庭院，打开灌溉器，看向客厅中的时钟，不禁蹙眉。
既然已经到了11点，那老头怎么还没起床？他可从不会赖床。
等他快步上楼，来到父母卧室，还未敲门就听到老头拔高的海拔：“怎么可能！我儿子哪里配不上1200万了？那只尖叫鸡可以，我儿子为什么不可以？”
诺亚：“……”
显然，他的担忧太多余了。
不过他还是叩响了房门。
老头，以为你的血压、血糖很平稳吗？作息不规律也就算了，早饭也不乖乖吃吗？
十几分钟后，爵爷就孤零零地坐在了餐桌上，迎接自己的早午饭。
呃，这倒不是说他在抱怨什么，要知道老婆给他做饭，这可是恩赐，他有什么可吐槽的？
他不满的，只是儿子提醒他的态度。
这也让他对于自己的退休生活，依然持悲观态度。
毕竟现在能赚钱都要看那小子的脸色，更何况是不能养家之后呢？
诺亚端着蔬菜汁才厨房出来，就看到老头这幅表情，他也不在意，直接把手中绿油油的玩意儿摆在了他的面前，接着就听到了一连串的抱怨声冲入了他的耳膜。
“我是人！为什么一定要喝这种恐怖玩意儿？我宁可吃菜！吃沙拉！”
诺亚不为所动：“因为这是你的医生给出的建议。”
这让爵爷又抱怨了几声，再次给他的医生打上了利物浦球迷或者曼城球迷的标签。
如果他不是一个利物浦球迷或者曼城球迷，为何会以折腾他为乐呢？
诺亚淡淡道：“因为他更有可能是一名切尔西球迷、阿森纳球迷、热刺球迷，因为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伦敦人。”
爵爷：“……”
如果不是老婆管得严，他已经当场怒骂这个总是跟他做对的小王八蛋了！
考虑到眼前的小子，最擅长的工作就是告状，他只能举起手中的蔬菜汁，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举到了嘴边，连续几大口闷了它之后，他才闷闷不乐地问：“你是不是在惩罚我昨晚喝酒？那是为了庆祝，庆祝！”
诺亚挑眉：“但你过量了。”
爵爷：“……”
算了，就不应该跟这个倔驴掰扯这些！
他把那个碍眼的杯子先丢到了一旁，接着看向儿子，认真道：“按照合同规定，你为曼联的工作截至5月26号结束。”
诺亚点头：“的确如此。”
“因为你是雇员合同，而不是球员合同，所以按照劳动法规定，在你已经提前告知雇主的前提下，你是可以提前找下份工作的。”
诺亚：“……”
爵爷无视他的表情，继续道：“再说你的另一份工作。欧洲杯从6月8号开始，到7月9号结束。从俱乐部教练的角度，我会说他们结束得太特么晚了，让球员们没有休息时间，而如果从俱乐部经理的角度来说，我也会在欧洲杯结束之前，争取结束引援工作，因为我不想因为球员参加大赛有杰出表现，就接受对方俱乐部的溢价，懂吗？”
诺亚无奈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他踢了十几年足球，现在也即将结束他的第一个年度的教练生涯，他更希望老头有事儿说事儿，别拐弯抹角。
“我给弗洛伦蒂诺回了一通电话——别皱眉，是他主动找我的。”
的确，这让诺亚无话可说。
“我知道他在你球员生涯就很喜欢你，没想到他在你退役后依然在关注你。所以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弗洛伦蒂诺说，他尊重你和英格兰之间的合同。
不过你和英格兰的是在6月30日到期，在你已经提前公开声明不续约的情况下，你提前找工作，也是合理的。”
诺亚很少会哭笑不得，但此刻他真的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你说的1200万，不是跟妈咪争辩，而是在和弗洛伦蒂诺谈条件？”
爵爷理直气壮道：“他主动打电话找我，还主动跟我商量，那我当然要为你争取一个配得上你的薪水。如果他觉得不合适，可以找其他人。或者可以等等看，我觉得没有你掺和，葡萄牙人在皇马更衣室也呆不长了。”
诺亚不解道：“为什么这么笃定？他拿到了今年的西甲。而且领先巴萨很多。而且他不是卡佩罗，他选择了变通。”
“但你更出色。”爵爷毫不犹豫道，“弗洛伦蒂诺既不蠢，又不瞎。他甚至知道皇马更衣室的一切。如果穆里尼奥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好，为什么他执着地要你，甚至不惜通过你的妈咪，甚至是我，来为你施加影响力？
我曾经告诉过你，想要说服一名球员的家人选择曼联，就应该首先说服他的母亲。
他显然很懂这套，他选择了凯茜，然而在凯茜将你的意愿再次转达给他后，他直接找到了我。
NoNo，记住今天他做的一切。
我这样说，并不是想让你为此骄傲，而是想让你学习他的行事风格。
一旦选定目标，就坚定不移，对自己的选择极为自信的同时，也会对目标本人，甚至他的经纪人、家人施加影响力，最终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诺亚从未接触过转会，但如果按照老头的理论，将弗洛伦蒂诺对于他的兴趣，作为反向案例学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首先，你的确不想在欧洲杯之前分心，对吧？”
诺亚点头。
“其次，西甲和英超都没有结束，你不想因为你的原因，让穆里尼奥失业，因为你真的没有觊觎他的帅位，而只是单纯地想去皇马学习一下他们的管理经验，亲自操作一下转会，对吧？”
诺亚再次点头。
“那么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管理经验，还是转会呢？”
“……后者。”
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爵爷听到儿子的坦白，就忍不住苦笑，果然还是因为这个嘛。
想到曼联夏窗的预算，爵爷皱眉沉思了片刻说：“我会要求曼联董事会追加夏窗预算。理由是我们要成为七冠王球队。所以预算追加，是建立在我们双线战胜切尔西的基础上的。”
七冠王球队……
诺亚看向父亲：“我想他们无法拒绝。”
曼联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全世界拥有球迷数量最多的球队呢？
1999年。
什么时候成为俱乐部营收第一的球队呢？
1999年。
什么时候同时失去了这两个宝座呢？
2003年。
那一年，他们失去了贝克汉姆。
不过在失去万人迷后，曼联时不时就能重返第一宝座，如果夺下七冠王，无论是对于曼联的商业价值，还是对于营收，都将带来巨幅的提升，甚至一举甩开皇马！
但问题来了——
“为什么和我谈这个？我已经打算离开球队。而且如果我想跟您学点什么，不一定非要在球队，不是吗？”
这也是诺亚不理解的点。
“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爵爷仔细为儿子解释：“我让董事会追加预算，追加的也不过是我们在欧冠的夺冠奖金。对于董事会，或者格雷泽家族来说，这笔钱本来就是额外的奖励，用来引援或许有些可惜，但也无所谓。
但对于转会市场就不同了。
今年的欧冠夺冠奖金是6000万欧元，大约5100万英镑。
加上我们本来就有3500万英镑左右的转会费，如果我能趁着夺冠，顺利清理掉一些球员，当然也会免费送走一些，让他们在离开后，依然能得到一份体面的大合同。
杂七杂八算起来，保守估计有1亿英镑左右。
你明白1亿英镑意味着什么，对吧？”
诺亚不喜欢他的故弄玄虚，继续卖关子，吐槽道：“我知道8000万欧元代表着你的罗尼。”
也是这句话，让爵爷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没有被这个逆子气死，绝对是因为他胸口里的那个起搏器在发挥作用，小混蛋！不听话的小兔崽子！
然而爵爷的苦肉计，对诺亚并不管用，他只是蹙起眉头，看向父亲：“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当然是想表达，曼联会在这个夏天，在市场上兴风作浪。
比如卡卡，比如莫德里奇！
如果你不想你欣赏的球员，被我一网打尽，你彻底错过这个夏天，那么你就认真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弗洛伦蒂诺，或者说你是穆里尼奥，又或者是皇马的体育总监，你要如何应对这个转会市场！
NoNo，你很年轻，而且退役了，所以时间是你的朋友。
但当你成为了一名教练，或者职业经理人，那么在夏窗或者冬窗即将来临之际，时间就是你的敌人。
至于你所担心的，也不想预见的——
我已经告诉了弗洛伦蒂诺，在穆里尼奥离开皇马之前，我们不会和他进行任何谈判。这是弗格森家族对于葡萄牙人的尊重。”
诺亚：“……那你还和他谈到了薪水？”
爵爷瞪眼：“他既然提前问了，我为什么不敢提前说啊？”
诺亚无语。
那是1200万啊，如果说英足总的1200万是扛锅费，皇马的1200万，那是不折不扣的青春损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