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204、
人类是个屡创奇迹的种族。
甫一听到这句话时, 金鹏还只觉得困惑不解。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能和人类的接触的机会少得可怜，片面的印象里, 人类大部分时间都在接受着来自神明和夜叉族的庇护, 免受战争之苦，安居乐业。
他们没有坚硬的鳞甲，没有飞翔的羽翼，没有撼天动地的力量，朝生暮死, 生命短暂如昙花一现。
可当他顺着那道声音看去时，一切的困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当天灾降临、失去庇护时, 人类在干什么？
灾难爆发的第一时间, 他们或许还在不可置信, 灾难波及到身边人的安危时，他们可能还在怨天尤人, 可一旦真真切切认识到灾难不可避免时，总有人会站出来实施自救。
没错, 人类在自救。
他们不仅在一刻不停地追随着灵渊的脚步，还自发地选出一支又一支的小分队, 借着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去造船。
只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小木筏，树木是被暴雨冲垮的枝干，绳结是裁成一条一条的衣物。
这样做成的木筏既不安全也不牢固, 但足以承载一两个人累的重量。
然后，他们逆着人潮来到水边，迎着涨势渐缓的潮水，将木筏一个个扔进水中。
空无一物的木筏落入潮水，就像一片片随浪漂流的落叶, 有的运气不好，一个浪头就被拍成碎木，有的却依旧幸运地飘在水面上。
随着人们动作越来越熟练，推进潮水的木筏越来越多，金鹏也看出了他们的打算。
“他们在为被水淹没做准备。”以现在逐渐缓和的涨势，就算之后的避难所被水淹没，那些飘在水面的木筏也能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
人类或许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还有更多的天灾在等着他们，但比起依靠木筏漂流在水上，显然是地震、山体滑坡危险系数更高一些。
如果那位大人没有最后没有出手相助，这样绝对是幸存率最高的做法。
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出了最有利于生存的选择。
“正解。”脑海中的声音肯定了他的猜测：“不只是人类，其他种族也是一样，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单纯仰赖别人拯救的话，跟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啊——好像又在说一些沉重的话题了……距离我的身体苏醒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说一些令人感兴趣的事吧？”
“现在吗？”金鹏有些犹豫：“现在正是逃往避难所的途中……”
“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只有一个小问题啦～”那个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如果有一个许愿的机会摆在你面前的话，你会许什么愿望呢？”
这是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许愿之后，这个愿望会被实现吗？就像来自归离原的话本中讲的那样，神奇的魔神教母会实现落魄小姑娘的心愿。
金鹏抿抿唇，无数纷乱的念头从脑海深处冒头，就连被他掩埋在隐秘角落的想法也悄悄浮出水面。
如果“祂”真的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话。
他许下心愿。
“如果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我希望——这场灾难从未发生，沉玉谷从未被天灾毁于一旦，百姓们从未遭受过这般流离失所之苦。”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好像是那人在思考。
半晌，就在金鹏以为自己不知轻重的愿望惹怒里那位大人时，脑海里骤然爆发出一串欣喜的笑声：“真是的，有点意外，又感觉果然会是你能许下的愿望呢。”
“你很会给我出难题哦，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力这样做的。”
说罢，那道声音就此消失，无论金鹏如何呼唤也没了回应。
上天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声音刚消失，脚下的大地紧接着便爆发了一阵剧烈的晃动。
是地震的前兆！
“大家不要紧张，尽量与身边的同伴聚集在一起，互相扶持，避免跌倒！”灵渊嘶声长鸣，告诫一句后毅然飞身上前，以一己之力扶住了即将坍塌的山体。
人们有的紧紧依偎着彼此，抱团取暖，有的则义无反顾跑向山洪的方向。
比起即将爆发的地震，显然是已经渐渐平息的洪水更安全一点——况且他们还提前做出了应急的木筏！
大家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可惜危机并未就此消失。
“啊！！快看上面！！”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金鹏条件反射地朝上方望去，先是一怔，而后便是更深的无力。
高耸入云的山巅在大地猛烈的晃动中摇摇欲坠，大块大块的碎石从高空坠下。
拳头大小的石子从天而降便能将一个人砸得血肉模糊，金鹏不敢想象那些巨石落地会造成多么惨重的伤亡。
他直直盯着那些高速下坠的巨石，眼睛被耀目的闪电晃到刺痛也不肯眨眼，周身所有的风元素力汇聚成风旋，紧紧缠绕着他，蓄势待发。
“金鹏！你要做什么！”弥怒发现了金鹏的异动，在他动身的前一刻死死拉住他的手腕，目含愠怒：“浮舍大哥曾经警告过你，不要独自一人去冒险！”
“我并未冒险。”金鹏板着脸反驳：“我了解自己的能力，只要速度够快、力道更大，再加上有风元素的加持，我能做到在石块落地之前将其击碎。”
“那也不该由你来做。”弥怒的愠色褪去，面上浮出一丝苦笑：“你可是年纪最小的弟弟啊，怎么能让你挡在前面呢？”
“理应由我来的。”
“弥怒，怎么说我才是最年长的那个吧？”浮舍两条手臂叉腰，两条手臂哐哐拍在弥怒肩上，大笑一声后，拳头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噼啪作响的雷光。
“就是现在！”伴着一声怒吼，高壮的身影纵身一跃，向着半空中那块即将落地的巨石冲去。
人影与巨石相撞，深紫色的浓郁电光将巨石团团包裹，铁拳毫不退缩地对上巨石，只一喘息之间，巨石化作漫天的齑粉，飘飘扬扬撒向人群。
惊慌失措的人类止住了尖叫，先是惊魂未定地怔在原地，紧接着，一阵阵欢呼骤然爆发。
“是夜叉大人们救了我们！”
“我们得久了！”
“另一块巨石也落下来了，怎么办！”
“这次轮到我了？”弥怒活动活动手腕，刚想上前一步，却被伐难和应达两个姐妹花抢先一步，还没来得及动手，火焰和水流便一先一后攻向巨石。
漫天的暴雨本该使火焰难以蓄积，可对于应达而言，雨水只是为她的火焰叠上一层蒸发buff而已。
巨石先是被高温炙烤，又被水流降温，一冷一热，膨胀和收缩交替，再也不堪重负，“砰”地一声崩成无数零碎的小块。
弥怒抢在金鹏之前，双手一撑竖起一层范围极广的岩盾，碎石噼里啪啦落到岩盾上，经没撼动岩盾分毫。
“怎么样，我们也是蛮可靠的。”在又一次激烈的欢呼中，弥怒与浮舍默契击掌。
“小心。”金鹏不语，话音刚落，身影已飞至半空，强势的风元素力汇聚在巨石之下，巨石的下落之势与风势对冲，速度竟渐渐放缓！
“就是现在——”早已在下方等候的弥怒眼疾手快，手掌触及大地，拔地而起的岩造物小心避开人群，在巨石下方围成一圈横纵交错的牢笼，石块还没来得及落地便被岩造物顶在了半空中。
结束了吗？
过于集中的注意力让他忽略了外界的一切嘈杂，全神贯注于可能发生的危机。
天空依旧是大雨瓢泼。
巨石已经被尽数解决。
山洪涨势已经趋向平稳。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那种无法言说的心悸感。
不——不对！
金鹏心念一动，猛地转过头，只见到身形庞大的蓝色巨兽再也承受不住山体的垮塌的重量，一个踉跄，身体摇晃几下，在岌岌可危之际终于还是稳住了身形。
“灵渊大人！”
灵渊肩负着支撑山体的重任，大半的人族都汇聚在灵渊脚下，一旦她坚持不住，且不提垮塌的山体会不会将他们全部埋葬，灵渊身边的那群人族一定是最先受害的。
糟糕。
难道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金鹏强迫自己睁着眼，去目睹着一桩桩一件件的天灾，绝望之际，一个大不敬的想法悄然成型——如果今日葬身于此便是他们的命运，那这样气急败坏步步紧逼的命运，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他，他们，为什么要遭受命运的摆布呢？
他们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毫无缘由的苦难，明明他们已经竭尽全力去自救了，却还是要被这该死的天灾人祸赶尽杀绝？
如果能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足以保护大家，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脑中的想法一闪而过，没等金鹏细思，便故突生。
一道异常闪亮的白光从天而降，金鹏不禁挡住眼睛，眼里迷蒙的泪花模糊了视线。
不是闪电，是比闪电更加耀眼、更加温暖的光芒，金鹏努力睁开双眼，像是濒死的小兽竭尽全力去汲取生的希望。
然后，他看到了。
山石逆转、洪水倒灌、枯木逢春，白骨生肌——
「我希望这场灾难从未发生，沉玉谷从未被天灾毁于一旦，百姓们从未遭受过这般流离失所之苦。」
自己许下的愿望竟以这样的方式被实现，金鹏却没心思升起半点惊喜或是感慨了。
他的全副心神都被那个身影占据了。
那个站在光里的蓝发少年。
那个斩断命运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