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变奏曲·第一乐章——
副题：智者的牌局
“亚当的Boyfriend还真猛，不过比起高中生的我，还差一点青春年华。”
昊天看着超微型间谍卫星传回来的影象，大肆发表评论。身旁的苏莫依斜睨他，轻轻吐出一句：“你在装嫩吗？”
实际年龄21岁的某人身子一歪，嘀咕嘀咕：“我唯一一张真名的护照和签证是17岁啊，亚当帮我办的。说什么我的脸只适合扮学生，切，西方人自己提前老化还不承认。”
第二代唯一存活下来的基因改造人，出生的目的是为了偷盗国宝。在中国的覆历表，他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工作时，也没有后援，就像一个隐形人，一件工具。
这样的隐痛，昊天说起来却是明朗阳光，生存必须学会妥协和习惯，这个世界，认真你就输了。
亚当就是太认真，现在我居然跟他一样认真了。
昊天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故意抱怨道：“看他们打得这么热闹，貌似大家都兴奋起来了呢，但是说老实话，我更想回战舰上去睡一觉。”
“那你要回去吗？”苏莫依轻松应付他的试探，昊天这人生性狡猾，因为受的不平委屈太多，他反而不让任何事往心里去，牢牢戴着保护面具不肯脱下。
自从想起卧底的身份，身世的记忆也一并复苏，本来天神队智者就是依照自己的智商和性格塑造了这个人造人，苏莫依和昊天相处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不要吓我啊，我还不想被亚当和你追杀。”
“我接到的命令是，如果你要说服我，提出把制造人造人的技术应用在我们身上，在恐怖片世界留下可以附体的身体，装作害怕被索拉恩改造，其实是偷袭恶魔队他们，不要让你自作聪明。逃跑你不会，主人说了，关键时刻你有衡量大局和拼命一次的勇气眼光。”
“被人了解到这地步真扫兴。”昊天挠挠头。苏莫依继续说：“还有你身上那一小片封神榜……”
“天啊！地啊！”昊天大叫，一把捂住他的嘴，下意识地左右张望，恼火地低声训斥，“你知道我复制这一小块东西费了多少心思吗？简直是起早摸黑，在恶魔监工手下搞地下工作……不对，亚当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让你说出来？”
少年蓝黑色的眸子浮起一抹轻嘲，似乎在说“你不是有自信看破亚当的计划，弥补他的漏洞吗？”。
“好吧好吧，我自作聪明，我老哥算无遗策。可是我担心嘛，亚当算得上周瑜，可他的对手是孔明再世，还两个。”昊天喃喃，生死存亡、前途未卜的关头，他再也隐瞒不住对亚当的感情。
那是他的哥哥，唯一把他放在心上，照顾他保护他的亲人，不管亚当曾经存了多少利用他的心思。
其实他们不都一样吗，在那个冷酷人世，他们花了多少时间才勉强建立起属于家的地方，相伴相随。
昊天松开手，苏莫依注视他：“你接下来面对的需要用到你的灵机应变和忍耐力，虽然主人对你的行动力评价比较高。”
“哦，亚当认为我头脑不及动手能力？我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不像他，开红酒瓶都要我代劳。”昊天随口打哈哈，两手抱住后脑勺，装作吊儿郎当地抚摩左腕的手表，眼中闪动着瞬息万变的光芒，“毁灭世界征服宇宙的幕后BOSS吗？嘿嘿，真让人想揭下他神秘的面纱啊……”
小型太空梭轻轻一震，代表时空融合的乳白色光芒在大屏幕上逐渐淡化，呈现出原有的黑色。一排竖立的副荧幕上，象征内外调压、重力衔接的数字图表飞快流动，当大大的“无异状”文字跳出，昊天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朝舰外走去。
苏莫依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随着两扇液压泵合金门关闭，空荡荡的操舵室被隔绝在两人身后。
“哇啊……太壮观了！”昊天仰着头，发出由衷的感叹。
黑暗深得无边无际，唯一的光源是星辰一样散落的光群，细看，它们每一个都是缓缓运转的星云，包含着无数的恒星。这些星光组成了一团团美丽的光之尘埃，飘浮在暗夜的虚空中。
降落桥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在那么广阔的宇宙树内部架接，昊天只看到极远处微弱闪烁的一星蓝光。孤零零停泊的小艇，和他一样，是没有边际的寰宇的一粒微尘。纵深横宽的黑暗，好像有银河系的直径那么远。
“这里是宇宙的轴心，映射整个宇宙，目前所有通向这里的通道都关闭了。”
苏莫依慢步走下舷梯，平举的左手手表上浮着一颗小小的电浆球，随着亮度的增加，逐渐照亮了两人所处的区域。昊天还穿着森洲队的深蓝色军服，亚当并未要求他换上天神队的统一服装，此刻他眯着眼打量脚下被光铺展开的地面，像是不知名古代生物的巨大化石，宏伟的通道延展出嶙峋的骨架。
“这难道是……”
“是的。”苏莫依点点头，“黑暗神用身体和宇宙树结合，使这个宇宙稳定运转。”
“呵，碰上太有牺牲精神的人，会让我有压力的。”
昊天大步走上骨桥，没有丝毫犹豫。苏莫依默默跟随在侧，知道不用确认同行者的态度了。
绿色的霞光仿佛过滤视界的棱镜，将笼罩世界的灵魂光河晕染成薄纱般的新绿。瑰丽斑斓的色彩淡去，远处透出一大片混沌不明的云雾，像是末日前的阴天。
恶魔楚轩站在那片渐渐靠近的幽影下，若有所思。
翡翠梦境，《魔兽世界》的神秘地域，精神与梦的世界。恶魔队曾进入《魔兽3》，在那里，恶魔楚轩警觉了本体可能超越自己的进步，因此积极挖掘游戏世界里的资源。虽然后来得到黄肤系修真者和圣人的两大遗产，分去了他绝大部分的心力，但还是取得了一些物品和成果。
《魔兽》的世界由五条巨龙守护，青铜龙诺兹多姆掌管时间和命运，是恶魔队开启的支线任务。恶魔楚轩支使情人挑战它，得到两片龙鳞，拥有能够穿越时空的能力，但只限于龙族能前往的地方。
绿龙伊瑟拉守卫翡翠梦境，这个神奇的梦境世界可以作为现实世界的投影蓝图。生物通过做梦或者灵魂造访进入其中，恶魔楚轩的大脑制造不出梦，只好借用青铜龙鳞片的力量。作为实验物品，两片鳞并不合格，只够一个来回。但是在失去封神榜的情况下，他只能尝试翡翠梦境的梦视功能。
发现一切原来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非常糟糕，那恶劣的后果更令他几乎崩溃。
无感的时候，他可以果断，可以信心十足，可以对自己的行为毫不怀疑，然而当计划失败，未来脱轨，他蒙昧的心接触到队友的不信任和排斥，感受到情人的痛心和指责，恶魔楚轩发现，他什么都无法处理。
不能这样下去。他意识到，从烦躁中抓到他以为的唯一出路。
在《魔兽》的历史里，翡翠梦境已经被噩梦污染，一旦进入梦境的旅行者被蔓延的噩梦吞噬，他的精神会被永远困在翡翠梦境中，无法脱离；躯体处于永久的睡眠状态，缓慢地饥饿而死。这是先前恶魔郑吒听张小雪透露恶魔楚轩的灵魂融合计划时，那么愤怒担忧的缘故。识海、梦境，举凡精神的世界都无比凶险，赵缀空的意志力堪称家族第一人，甚至能长久压抑开锁的潜力，然而最终还是沉沦在基因的魔性中。恶魔郑吒自己，抗拒不了萨瑞的侵蚀。而恶魔楚轩的心智比普通人更不完整，少欲和澄明的心境固然帮助他维持理性，但缺少强烈的感情、坚定的信念，却使他在心灵攻击中完全不具备防御能力。
他的灵魂，如萨瑞所说，很单薄。
做梦一般的感觉让恶魔楚轩新奇了一瞬，随即发觉周围空空荡荡，就像郑吒走后，他只剩下宁静和空寂。
不，这是我的心愿，远离那个烦扰我的凡人。
“我想超越。”
他对自己说。一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突然闯入他的脑海，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惊讶，相反还在他心中种下了热切而急迫的诱惑。
“我想超越本体。”他继续说，“归还他的软弱，来自他的部分是污染源。我的‘智’不输人，尤其不输给他。”
那扭曲的欲望，如同疯长的藤曼，牢牢束缚住他的灵魂。
同一时刻，还有两个人行走在梦境的深绿中。
“吼——”
两条体长二十多码的绿龙从上空出现，挥舞利爪扑了下来。
犹如虚空分离出的幻影，一把巨大的镰刀飞掠而过，穿透两头巨龙的身躯，没有鲜血迸出，生命随着流溢的刀光消失，那把收割之镰回到一只白净纤细的手中。
身穿深蓝色军装的少年用另一只手抵着下巴，露出沉思之色。旁边的帅气青年嘴角抽了抽，想起被这把镰刀痛宰的经历。
这两人正是中州队队长郑吒和森洲队队长兼智囊洛维。
对于势力遍及宇宙、又来历神秘的强大敌人，中州队第二智者萧宏律一直在苦思对策。智慧在他之上的军师楚轩被监视，一切只能暗中部署。他留心平时楚轩的言行，从中找出种种提示。
那天，楚轩在房间玩游戏“连连看”，用自己开发的奖励装置变出蔬菜和水果，萧宏律就看出给自己的暗示。
《星际迷航》世界有一种全息技术，能够通过建立力场束缚光子，创造出非常拟真的三维实体，某些高端程序甚至能模拟出逼真的人格。所以萧宏律安排队里的三位强者——郑吒、两个赵樱空在暗处行动，作为出其不意的底牌。自从踏上中州队的飞船「诺亚方舟」，真正的郑吒和赵樱空就离开了队伍，留在船上的是他们的全息影象。包括十夜在内，没有人发现。
而洛维是接到楚轩的精神传讯，加入这个计划，用全息技术替代，在适当时机脱身。
另外，詹岚有一个楚轩制造的返时器，分裂出过去的自己，隐藏在深层梦境世界，指挥两个赵樱空，和郑吒他们不同路。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所以明处，众联合小队让十夜等主战人员牵制织女四星上的天神队队长伍德，楚轩和剩下的人驾驶飞船追踪亚当。暗地里，两班人马一齐突袭天神队的战舰。
内宇宙——精神世界和外宇宙——物质界是不同层面上完全一致的空间，就像硬币的正反面。只要掌握从“反面”跳到“正面”的技术，就能从精神世界进入物质世界。虽然精神世界不具备精确定位的物理坐标，但所有生命的意识都来自识海，高明的精神力者可以区分出不同的精神波度，从而判断出大致方位。在楚轩和亚当大战时，藏身深层梦境的詹岚记录了他的脑波。洛维的精神技能更是出类拔萃，与识海的感应力非同一般，跨越星际光年的单位都能捕捉到亚当的位置。
容纳识海的虚数空间解开后，整个宇宙沉进混乱无章的精神海洋，萧宏律有自信自己一方的行动不会被发现。
可事实是，洛维和郑吒一踏入翡翠梦境，就遭到了狙击。
“盛大的欢迎恐怕会一浪高过一浪。”托着下颌，哥哥大人很忧郁，“我们不喊安可也结束不了。”郑吒脚下蹬出一圈震波，展开龙翼跃到空中，长枪挥出辉芒，与更多的绿龙战成一团：“为什么？我们的行迹暴露了吗？”
“不，我们忘记了，这不是轮回小队之间的战斗，而是我们和世界主的战斗。还记得吗，在恐怖片世界改变剧情，不一定得到正的奖励，还有负的惩罚。最糟糕的是引起连锁反应……亚当对主神的管理机制做出了修订，我们进入对应区域就会受到剧情人物和世界本身的反击。萧宏律和我只是出老千，他却是直接更改牌局规则啊，他的手上有源源不断的好牌，对手和庄家都属于他……忽略了，我们的思维还没有摆脱被动模式，他却已经关注到规则外了。”
洛维眯起眼，黑沉的眼冷睿犀利：“我以前以为亚当最大的弱点是楚轩，太在意输赢就是输，我错了，他是天才的智者。”
雷霆一般的巨响轰然震鸣，整个翡翠梦境狂雷作舞，绿色的能量光柱形成一道道巨大的能量冲击波，光芒万丈。剧烈的动荡惊醒了恶魔楚轩，及时退出梦境。
伴随着苍劲有力的脉动，澎湃的能量从洛维体内涌出，黑眸凛然，精神瞬间完全集中起来，在外围凝成实质的精神防御，将他和郑吒笼罩在内。
硬撼能量风暴！
绿光狂猛的攻势下，短短几秒钟防壁就暗淡下来。没有一丝犹豫，洛维坚定地踏出一步，纯白的心灵之光冲破苍穹，气势如穿天利剑，将漫天雷火撕碎搅散，降落下来的精神力再度凝结成坚不可摧的壁垒。
可攻可守的领域“钢铁印记”。
一波，又一波，能量风暴仿佛永无止境，精神壁垒一次次在逼近破灭的关头重新撑起。
郑吒抑不住震撼，在面对天地之威的能量轰击时，身为战士的他也有一刹那的退缩，智者的洛维却毅然选择了突围。
这一刻，他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和十夜相同的精神骨架。
“没有犯规级别的力量，我们就别想破局。”
从充斥世界的狂嚣雷鸣中，传来洛维深思熟虑又坚毅铮然的声音。
楚轩坐在主控室的舰长椅上，泡了杯清茶，徐徐品茗，波澜不兴的异色双眸掩映在飘渺的香气后，看着舰桥上紧张守侯的人们。
透过眼前的事物，他看到许许多多的景象。
翡翠梦境里，一声声长长的龙吟回荡，一头庞大的绿龙咬住郑吒的战枪，被猛地一甩，燃烧着三色焰的枪尖刺入巨龙的胸口。
遥远的织女四星，白云在行星表面流动，细细的金属纤带在云层的一端反射着恒星的光辉，宛如白金戒环。地上，无论是带有空间毁灭力量的漆黑罡炎还是能将时间一切为二的神器之刃，都无法伤及清风般飘逸的身影。那双和他一样透视到命运彼端的孔雀蓝眼眸似有所觉地睇来，风轻云淡。
楚轩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又看到了尘世之上的诸神。
时光的彼岸，芙娅站在如冰雪铸造的宫殿前，注视像翻滚的车轮般冲向深渊的宇宙。
沉淀着上一纪元无数亡魂的暗之根源，萨瑞的元神在深眠中虚弱，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若微弱的细弦维系在神侍者体内。
不存在于时间也不存在于空间之中的虚空王座，意图吞并世界的狂想家和叛神者静静搅动一杯咖啡，唇线牵引出一缕亘古神秘的笑意，美艳的红瞳像等待什么一样轻合。
从那一天起，命运加速，世界踏上了一辆疯狂特快，开始一盘惊天动地的赌注。
让我们来赌一赌，这里有我最重要的东西。
天神队战舰「智慧禁果」内，艾丽亚斯将一盘茶点放在桌角，露出娇媚而性感的表情，眼波含情地瞄着桌后默默沉思的金发青年，恰倒好处的弯腰姿势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丰胸俏臀，经过裁减的雪白衣饰完全衬托出她的身段。
亚当却对这美丽的景色无动于衷，大脑中高速计算着整个计划的成功率，重要的细节步骤，各种条件的充分利用，以及所有意外的应对措施。
一团蓝色的头发在他眼皮底下晃悠来晃悠去，亚当立刻回过神，奥丽薇亚趴在桌沿，用一副“我要杜绝你红杏出墙”的眼神盯着他。
这个脑袋长枝干的丫头真的是他和伍德教出来的吗？亚当心想。（注：Olivia 奥丽薇亚：和平者，橄榄树。）
叉起一块玉米奶酪馅饼，奥丽薇亚威胁意味浓厚地用餐刀切成极薄的一片片。道格拉斯等人瞧见，个个做囧然状。
不愧是伍德的女儿，好会使刀！
“亚当。”艾丽亚斯没注意到旁边已经瞄准了她的女孩，靠近智者，“那个叫楚轩的人好厉害……”
“如果你接下去要说‘你救了我，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就替他把这个吃掉吧。”滋滋滋——在刺耳的声响中，奥丽薇亚阴笑着将装满可怕食物的餐盘推过去。艾丽亚斯愕然，然后在接收到危机感应的直觉提醒下，飞快逃下舰长席。
亚当一脸无趣地看完这出闹剧，给自己调了一杯薄荷酒，琥珀色的威士忌融合浅碧的薄荷，透出浓烈清醇的色泽。他的头发长到了肩背，是非常温暖纯正的金色，用一根黑绢发带随意绑着，总是浮着轻倦的蔚蓝双眸却沉淀着一股认真与笃定，与时间无关。
奥丽薇亚做出和解的手势，掏出一把软糖放在桌上，蓝月亮、红汽球，粉色心……各色糖果铺满桌面，还有一些零碎物品。亚当拿起其中一包空烟盒，好像又嗅到爱人身上淡淡烟草的味道，听到那低醇柔和的嗓音。
他把自己的烟装进去，尽管他并不抽烟。
“Father不会有事是吗？”奥丽薇亚将软糖摆成镰刀的图案，这是她长久杀伐养成的习惯，有的环境将灵魂锻造成坚硬之物。
“你的父亲不会输。”
八百年的时光，那个人在无数恐怖片世界历练，与各种各样的敌人战斗过，在脑中进行模拟战的能力没有人比得上。经验，技巧，战力，心态，观察力，反应速度……无一不完美。神级以下，无可匹敌。
真正的战局也不在战斗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烟，在酒精灯上点燃，蓝色的烟雾氤氲，亚当静静放下引燃的香烟：“等这边的事完结，你就去帮他。预计森洲队队长会赶到那里，如果恶魔队那边的计划成功，印洲队队长会被顺利解决。整体的格局也会少些变数。”
“为什么恶魔队的军师会被你算计？”奥丽薇亚好奇地问，“不是同样的两个人吗，Father说，他觉悟得不够，那是什么意思？你能看破中州队楚轩的计谋吗？”
亚当安静地看了她一眼：“我看得穿他的牌，觉悟没有什么，只是他早已押上他的全部。看清底牌首先要学会看人，我看了他很久，很久……我有我的王牌，他也有他视如生命的筹码。在这场荒诞的终点剧场里，我们除了赌上自己的一切，还能做什么呢？”
——变奏曲·第二乐章——
副题：信任的划痕
让神见证，曙光与星月交替，光明寂灭，黑暗消散，世界因我们的到来而改变。
——修曼·伍德
织女四星的冰雪平原上，天光缓缓泛出深青，尽处透着一抹微弱的浅红色泽。
月亮已经挂在高空，引领光华璀璨的星辰，暗淡的恒星像沉落的祭坛，大地上，人类依旧和蒙昧初期一样脆弱、顽强，持续着战斗和生存的信念。整个世界包裹在夜晚黑蓝色的大海之中，像是子宫内等待黎明孕育的婴儿。
雪停了。
恶魔郑吒握剑的手隐隐发颤，伍德简简单单地站在他面前，他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苍穹的广博无边，海洋的深邃内敛。这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仿佛天地在俯瞰着他，一个人的存在，却如同那巨大宏伟的寰宇。
十夜也感到了这股不可阻挡的气势，识海在沸腾，灵魂的潮汐与心灵之光的传唱共振，在那个男人的双眼和刀尖凝定出斩破一切的辉光。他眼中闪过惊讶，垂下神剑。
“你的重量是什么？”
黑眸漫起不可思议的光芒，十夜问出开战以来一直深藏心底的疑问，“是什么让天神队毁灭地球？毁去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
他不能不问，不能忽视这个问题。
人类，只要不是彻底丧心病狂，就不会屠灭自己的同类，灭绝所有的生物。哪怕亚当因为童年的经历而发狂，他的队友也不会全是疯子。
而且……如果这个男人是疯狂的杀戮者，就不会有那么多识海的灵魂传给他力量，依附在他的刀刃上。天道也不会承认他，让他成为宇宙的守护者。
伍德微微仰起头，夜风拂起他银亮的发丝，这一刻，安详剔透的瞳孔之中倒影出的，是一片流光溢彩的真实。
“我们是不能饶恕的罪人，最深的原罪大约是生的渴望，他们只是犹豫，想活下去……我只能告诉你们，当那一天来到，屈服于人性的人必亡，只有神性永存——审判日。”
十夜明白了，索拉恩给了天神队二选一的答案：要么听从他，要么去死。就像在轮回世界，主神命令他们完成一个个任务，杀主神所杀的，灭主神所灭的。为了生存，这便安慰了自己。
他们变成了蝼蚁，任神灵的意志揉捏，哪一日蛹化成蝶，也是进化的玩笑。一切根本没有改变，他们仍是世界主的玩偶。
如果不是当初牟刚的那一举枪，他的内心也不会种下反抗的种子。
这是人性的软弱，臣服于强大的偶像，向命运低头，给予自己种种逃避的借口。而真正的神，是从内心意志诞生的一种力量，领域的真谛。
一瞬的灵光像闪电划破昏暗的天空，十夜心中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审判日，是基督教的宗教思想。在世界末日，神会出现，将死者复生并对他们进行裁决，分成永生者，和打入地狱者。
地狱，也指人间。
那么伍德的刀会依附着亡灵也可以理解了，世界和人类还有一次复苏的机会，这是个隐秘的誓约。
但是末日审判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所谓“上帝”，其实是“良心”，也就是佛家的神性。狭义的末日审判，是回归人性的原初。如果人度不过心灵的考验，真正的末日就会降临——那时，所有的生命都将灭绝。
这是伍德的暗示吗？补完计划的真义？
闭目按住胸前的黑色十字架，银发青年做了个祈祷的手势，睁开眼，宛如一座黑暗的教堂缓缓点起烛台，比深蓝更加艳丽的颜色生生扼住所有人的呼吸。
又夏喘不过气来，在精神链接里大声疾呼：『十夜，这个BOSS太灵了！』
十夜正想得头痛，没好气地道：『我控贫乳LOLI和三无男，不控大叔。』
『我控！从今天起坚定地竖起大旗！』
『小心他宰了你。』十夜提醒，他决定了，不能把世界的命运赌在一个人身上，无论如何要杀到索拉恩座前。既然他自封为神，那就站到他的台阶上，用剑质问他。
以前在教堂里，他曾听神父祈祷：「我们恳求您赐予我们的生命一种高上的结束，没有痛苦，安祥与问心无愧的，并恳求您让我们在基督敬畏的审判座椅前能够有一个良善的回答。」
可是恳求有用吗？祈望神的仁慈有用吗？
人最终要从自己的内心寻求解放。无论是生存，还是毁灭。
原来如此，伍德的意思是这个。
十夜深深注视他。
“是什么让穿越者参与这个世界的危难，即使付出生命，我的小朋友？”伍德回以微笑。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纯净无瑕。沉沉的暮霭中，星火闪着微光。
十夜的眼神沉寂下来。他已经做好准备，要用什么作为末世的回答：“我们在这个世界重生，进化，战斗，杀人，痛苦，爱人和被爱，学会残忍，学会不逃避，学做真实的自己……它们就像流进我身体的黑色毒素一样，挤压我，让我不得不改变。但是我又不甘心，我努力强大，我想改变这该死的世界和残酷的命运，推翻神的统治。当意识到时，已经和这世界分不开了。这个末日，我们不比一般人更有资格站在这里吗？无论是我们引起的，还是因为我们强大必须面对，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未来。”
黑色的瞳孔和孔雀蓝的双眸都燃烧着不灭的灵魂之火，互相对视，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迷茫或动摇。伍德点点头，轻声说：“这……很好，我主的补完，如果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战，不能坚持到底，就会丧失意识成为一具傀儡。”
恶魔郑吒冷笑：“人类的未来，那些神留下的烂摊子，都不关复制体的事。我们只是主神创造的生命，为实验而生的因果率武器。复制体的爱，恨，情仇，都只有复制体能理解。你杀了我的伙伴，我也要杀了你。”
伍德平静地看着他：“如果这成为你战斗的理由，那么你也可以站在这里，只要支撑到最后。”
十夜迟疑了一下，没有询问更多。
他曾经想过，补完计划的意义何在？
整合这个宇宙，吸收所有的生命，成为唯一神，为什么有人能花费几乎是永恒的岁月，追求那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从伍德身上，他没有得到答案。也许伍德也不知道。但是这位实力在他之上的敌人明显受制于索拉恩，阻止不了地球的毁灭，只能用提示帮助他们。据楚轩说，他还是开启最终调律武器的使徒，那么要破坏索拉恩的计划，必须先斩杀伍德，哪怕他还保有一点自我意识。
『我们需要合作。』十夜在心灵链接中传讯。
『我同意。』恶魔郑吒冷冷地说，『我要杀了他。』
说着，他横剑一引，伍德身周出现三十多道空间裂缝，这一手连恶魔郑吒也惊呆了。
被黑暗神附体后，对空间能——暗能量的掌控几乎成了他的天赋本能，但他一直抗拒萨瑞的侵蚀，使用起来不免艰涩。可是刚才，力量如潮汐涌入他的身体各处，释放起来得心应手，那种畅快肆意，妙不可言。
伍德的眼神反射出清冷流辉，三米长的雪银长刀随着他身形的转动激荡出一瀑晶莹光雨，四周锯齿般的空间裂纹刹时被引进一圈莹白的光流，仿佛流转的星云，同样的空间技巧——空间漩涡。
他踏过的足迹变成了一泓亮莹莹的优美弧线，像跳着世上最轻盈的圆舞曲，那么的幽雅和美妙，造成的效果却凶残至极，同样的圆环浮现在恶魔郑吒脚下，刀锋研磨的空间漩流一圈圈绞上去，爆出漫天黑色血雾，和那挥刀的手势一样精确，吻合，天衣无缝，流动的黑血在银线中交织往复，甚至呈现艺术品般的对应美感，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流畅杀人技术。
『该死的！精神引流术！』萨瑞咒骂，没想到汤姆领悟的精神技巧，这么快就被伍德学会了。
精神引流术，说来奇妙，实际运用难度极高。人的精神多数集中在头部，不会浮出体表，只有三阶以上的开锁者和精神力者会自然散发出一些，而且通常形成了初级的领域力量——心灵之光。即使被人施展了精神引流术，这种以疏导为主的柔和能量也会被弹开。
当时汤姆正好卡在伍德一呼一吸，调整精神力场的间隔——绝对是巧合——还通过金属传导增强力度，才一击成功。
而伍德的精神引流术结合了他的刀法和空间技巧，以刀切开空间，把恶魔郑吒发出的能量吸入其中，同时踏出一个精神力圈，通过空间漩涡反馈回来，两种能量的共鸣效应下，恶魔郑吒的领域、防御道具统统不管用。
遍体流淌的血液被膨胀的黑雾吸收，神侍者的脚底又泛出一轮力量的光澜，阻挡了精神和空间能量的双重绞力。
受此重创，恶魔郑吒却没有感觉到疼痛，愕然发现自己的体质好像变成一种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存在，力量、血液、细胞、神经、基因都处在更高的规则下，被勉强置于他的感受范围内，萨瑞却可以绕过他的意志，直接操纵他的身体。
他的感官前所未有地延伸出去，成为庞大的，俯视万物的高次元存在，本来肉眼不可见的暗能量渐渐转化成大海的颜色。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孤独空间，从肉体到心灵，都被强怵惊怖的力量压抑得难以喘息。
从这片深沉的湛蓝中，孕育出他不敢想象，澎湃得不可思议的脉动，宛如暴风雨前的海洋。
（萨瑞，你干了什么！？）恶魔郑吒在心里疯狂地大喊，他的心灵之光，萨瑞用来驱使空间能量的是他的心灵之光，可是心灵之光的原动力——他的灵魂不再是他的所有物，这种感觉令人发疯。
『冷静，郑吒，待会儿跟你说……』
容不得萨瑞解释，在场的众人再度陷入呼吸也为之停顿的激战。
伍德展开进攻，周身浮起一道透明的光圈，浩瀚的灵魂能量以海潮之势席卷而至，如同一个涡卷的黑洞，将深蓝的空间能量一并吸了进去。十夜全身放出炙锐凌厉的气势，火红色的能量狂潮如熔岩喷发，燃烧生命潜能迸发出的心灵之光，是如火的赤色。
基因锁六阶，燃魂之境，他正式跨入了这个阶段。
境界之道，可以跨越基因锁等级而拥有。亚当是四阶高级，但他的心灵之光是六阶；恶魔楚轩的实际水平只有四阶中级，植入部分封神榜的因果律线路一跃为四阶高级，正是这样的例子。但是要真正掌握境界，必须加深对力量的理解和运用。
亚当融合了生命树阵图，得到相当于六阶意识的精神能量储备。然而，若非在寂静岭度过了心魔，又经历漫长的自我审思，顶多发挥出不到四阶中级的能力。这也是恶魔楚轩凭着两件圣人遗产——东皇钟和封神榜，抵挡不住他的“矢量坐标扭转”的原因。
境界是一种精神的开悟，从基因锁三阶开始进步。脑域的开发使人的意识与识海的感应更加密切；神经传导的微电流转换为灵素，使肉体反应更迅速、更敏捷；并且能够接收他人的脑波，进行模拟。灵素是最中性的能量，可以转换成任何一种能量形态。所以强化了灵感体质的詹岚提前领悟了心灵之光「治愈」。而对其他基因锁三阶的人来说，灵素的多少是他们突破四阶的关键。
灵魂之力驾御肉体，颠覆物理法则，形成领域。领域的原理就是剥离出心灵之光，组成一个由自己定义规则的独立区域。高明的人以心灵之光为引，导出识海能量，使领域更稳固，更强大。但是识海中远古意识的释放，首先冲击的是基因。因此，没有强健的体魄和坚定的意志，反而会遭到反噬。
亚当用生命树阵图的能量改造身体，制造出基因优异的人造人替身；洛维强化了「魔光思念体质」，用杰诺瓦粒子分裂出思念体，都是短时间内可无限量使用并提高领域的方法，但毕竟是取巧的法门。识海能量的应用十分凶险，两个意识最大的集合体盖亚意志和阿赖耶识会抹杀心灵之光达到五阶的人。洛维是盖亚意志召唤的穿越者，又获得阿赖耶识的认可，才平安无恙，思念体得以达到五阶的能量水平。亚当却是反复赚取奖励进入恐怖片世界，花费长久的时间慢慢把身体转化成量子态，逃过天罚，还意外回到两百亿年前，宇宙开始建立量子生命系统的大爆炸时代，熬到差不多发疯才拼合回来，有了颠倒乾坤的力量。
欲速则不达，进化之道艰辛而暗藏陷阱，无论天赋异禀还是智冠群伦，都不能不冒风险成就强者。身体与心灵的锤炼，缺一不可。七阶的圣离之境，六阶的燃魂之境，都是两者合二为一的境界。
在《猛鬼街》破除心魔，十夜选择了四种极致心念之力「力量与交战」为挑战目标；继而一次次以磁场转动九十九重强化肉身，尝试极限的突破。一百重天，可能是意志的飞跃，也可能是整个人归零。
这是一场生命的豪赌，他赌赢了。
磁场转动一百重天。
十夜原地挥剑，磅礴力场瞬间压下，鲜红剑芒如破空之锥，深深刺入伍德的领域。
一剑挥出，他体会到一把锥子掉入大海的感受。
无穷无尽，深不见底，层层增强的阻力令人感到仿佛沉进深海的压强。
没有受到蒙蔽，十夜继续推进，实力突破六阶后，宇宙的本质拨云见日，他尚且无法打破伍德的领域，但对方技能的奥秘已一览无遗。
在他眼里，飘忽的淡影穿梭于赤色波涛，不受丝毫的磁场伤害，这是伍德独特的身法。十夜的身体扭曲出一片模糊的光影，也鬼魅般移位。
时空的溯流在他的视野里班驳成无数色彩的重叠，拖曳出一抹飘逸灵动的霞光。纯能量的移动没有快慢，伍德之所以让他们产生无法捕捉的“概念”，是因为他的领域早已无处不在，与天道融为一体的大道之身，凡人到神境的极致意念，使对敌者都处于他的领域支配下，一念一力，无不受到潜在的影响。
快、慢、上、下、轻、重、能量方向、意志进退、物质密度、大气流向、地核质量、行星引力……交织成一张绵密而巨大的网，不知不觉困住懵懂的猎物。
十夜粒子化的手臂重新凝聚，整个人竟出现在伍德的侧后方，黑色的身影与神剑融合成一线寒光。
伍德身躯不动，反手一刀刺向他的肩膀。十夜的身形再度朦胧，两人同时消失。
再次停步，十夜还是在伍德附近，犹如预先知道了他会踏足的位置。这次，剑与刀正面交锋。
虚空凝出层层愿力，挡住了理应无坚不摧的“绝对时间”，神剑「苍白的正义」被覆盖在「裁决」刀身上的意志逼回。数不尽的生灵在上空低语，回音般的清颂激荡起盘卷的云涡，在十夜眼中，使徒那庞大的，透明无色的生命能量与无数灵魂交叠，那是一种不带任何属性，与万物同色的光芒，平静而辽阔。
只有这个宇宙的整体势能，能与神的威力相抗。
又夏等人惊讶地看到伍德的行迹不再不可捉摸，被十夜死死缠住，就好像游离于世外的圣人被拉下了凡尘。
张恒加入战局，连续九枚金羽寄魂箭扣弦，指箭向天。
雷霆咆哮般的巨响，一道金红色的炫丽洪流夹带着无垠的威势，从遥远的天空滚滚而下。仿佛一条来自九天的火焰之河，带给地上的人们强烈的震撼。
即使伍德也感到，这惊天一箭撼动大地的力量。
无数淡金色的光线包围住银发使徒，在每一瞬时分裂出千千万万，涌动着，缠绕着，为旷野染上金色的流光，宛如一层华美耀眼的雾气。十夜在光弦中游走，像跳着一首死神的华尔兹。光能，时间的动能之一，被磁场转动增幅，化作无数的光之丝弦。只要触碰到，诡异的音啸会摧毁生物构造，侵入人体转换成内能爆炸。
十夜整个人变成了舞动的光影，隐没于光中，他调节着呼吸，适应新领悟的力量，渐渐融入天地环境。
世间万物都变得如同电影慢镜头一般，只有他启动了特别的程序，快速地移动，斩下神的宝剑。
看似伍德天上地下，逃脱无门。
这时，十夜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极速的变动，光笼像倾盆大雨，而伍德是轻灵的雨滴，不沾一丝时光的尘埃。像是他不动，四周的景物骤然化为流光向他身后掠去，仅仅一交睫，流光再度化为实体，而他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前。
这样的战技根本无法理解，他以为他接近了七阶的敌人，原来并没有。
十夜只能呆呆看着那把刀递向眉心，如同涨潮时的海水逐渐没过溺水者的发梢，思维被逐渐抽离，身体的每一寸都渗透进一种和谐的，透明的水波般的节奏中。
随着伍德的靠近，死亡的气息弥漫了他身心的每个角落，银发青年神情不变，看上去永远是那样宁静舒缓的存在，即使他出刀，也是充满柔和绵延之力。
【笨蛋！】熟悉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精神既是无穷大，也是无穷小！】霎时惊悟，没有半丝犹豫，十夜张开双臂，看似要拥抱眼前的刃锋，又夏等人却看得分明，他周围的空间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般动荡起来，连同他本身，都融进扩散的涟漪。众人一恍惚，发现两人不见了。
深沉的震颤像是从灵魂的尽头传来，又听不真切，厚厚的云层下，两条能量巨龙不断冲击、绞缠，亮金与纯白两色笼罩万里，形成了一片浩瀚无匹的力量旋涡。
精神既是无穷大，也是无穷小。六阶的大巫之体能吸收外界能量，与自己的能量代换，转变成能吞噬万物的体质。但这样并不是与自然之道沟通，修道者的元婴，武者的凝气化剑，都是将精练的生命能量外放，不受肉体的限制，从“私我”解放，到“无我”的层次。
“道”是天地万物的总根源，先于事物而存在，一切规律的本源，只有让精神出离世间，体会其中的万千之理，放开心魂接纳，才能领会进化的极致，从渺小的凡类步入神阶的领域。
这也是境界的真正含义，无物不入，万有一心。
所以伍德没有躲，他用不着躲，再强的力量从他身体通过，也像一颗中子星的演变，一枚超新星的爆炸，对宇宙本身的存在来说，根本没有本质影响。
两股肉眼可见的能量互相盘卷，将时空扭曲出一个如同磨盘般的黑色空洞，惊人的景象持续了不到一微秒，在又夏等人的意识中却好像过了一世纪那么漫长。
一闪神，两人再度出现，十夜压住伍德扑倒在地，弯曲的膝盖顶在他腰侧。
张恒的一箭于此刻落下。
轰隆隆隆隆——拖曳着明亮的长尾，蓄积了八箭之威的金羽寄魂箭贯入地面，分割开漆黑的峡谷。在地震的巨大轰鸣中，雪浪层层叠叠地排空而起，席卷向四面八方。赤金色的火球如旭日当空，光焰万丈，白色的雪原一刹那就被炽热的风暴染红，坚冰融化，纷飞的雪块被高温蒸发殆尽，使徒用精神能量凝结的冰原熔化开来。
又夏精神一振，重新感应到来自地心的行星意志，从她口中发出一声绵绵不绝的清啸，所有的泥土像得到无声的指令，迅速变得松软，水银般流淌向一个方向，包裹住伍德的双手双足。
十夜只觉怀里一空，无数光色羽毛飞扬起来，心口像被重重踢了一脚，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一击不果，又夏双手一抛，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全力发动，大片玄黄之气旋转罩下，光羽微微凝滞，勾勒出伍德的轮廓，收腿反转刀锋，与杀入战圈的恶魔郑吒交手了一下。
空间被切开，刀与剑架在一起，恶魔郑吒的速度远远超出之前的水准，伍德上身微仰，后移了半步。十夜和赵缀空大吃一惊，看着实力突飞猛进的恶魔队队长。在修真药物的奇效下，赵缀空的体力恢复到可以再战。
锵！一道水蓝色的光圈闪了闪，黑暗之刃被弹开，伍德周围浮现出极为精粹的精神能量，稳稳定住重心，架回恶魔郑吒的剑，白刃的反击直刺咽喉。一片苍茫红云围绕住银发使徒，赵缀空快速无声地接近，吸血鬼之触与伍德左手反撩的雨纹匕激烈交锋。
赵缀空放弃了偷袭，只用小巧腾挪浅战即退。当实力相差太大，技巧就无法弥补。况且伍德经验丰富，近战十分犀利，刺杀也讨不了好。
空气中不断闪现寒意凛凛的血色刃锋，即使不能暗杀，刺客的攻击手段依然极端，每次出手都不会引起一点风声。
十夜、赵缀空和恶魔郑吒三人再度联手，而伍德的脚步变化只是愈加清晰，丝毫没有紊乱。每一次裁决和黑暗之刃的碰撞都带起大片碎星，从十夜剑锋倾泄出的光流像穿过雾影般通过伍德的身体，赵缀空的吸血鬼之触在间隙与雨纹匕接触。以三人为中心，能量变得如水纹可见，一圈圈扩散向远方。
天空中，无数生灵凝聚的云海翻涌鸣动，牵引出通天贯地的力场，属于使徒那宏大浩瀚的意志领域渗透进宇宙的每个角落。
粒子干扰，温度剥离，动能散失，在伍德操控一切能量的以太领域下，只剩纯技法的比拼。
每一次移步、换位、转身，都是无懈可击的完美，同时展开巧妙的攻击，动作完全没有停顿，跳跃、反击、后转、侧移，如同舞蹈一般的韵律。十夜抵抗着无形却无边无际的压力，察觉他们仍是处于绝对下风，战斗的节奏被伍德牢牢掌握。
再狂暴的剑风，再刁钻的刺击，都无法动摇使徒的壁垒，右手刀左手刃妙至巅毫的舞动，就像跳着一首最优美的舞，如果不是敌人，几乎让人痴迷。
快得间不容发的战斗令又夏等人眼花缭乱，四股领域力量交缠着形成强烈至极的飓风狂潮，使他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十夜只觉自己像裹在无数飞快旋舞的钢刀之中，切割得创痛淋漓。尽管他已是吸收能量的大巫之体，但伍德每次碾压来的力量令他也承受不住。
赵缀空全身布满了零碎的伤口，血从划破的肌肤反复涌出，幸好他每次遇险都退得快，十夜也及时挡下了伍德的追击。
令他们惊讶的，恶魔郑吒反而一点伤也没有，丝丝黑色火焰缭绕着身体，黑发无形中已长到地面，一对比夜色更漆黑的羽翼猛然展开。
他全身爆发出猛烈的气势，隐隐与伍德分庭抗礼！
黑暗之刃贯破长空，与空间中的每一丝能量息息相关，随着持剑者的心意而舞。十夜感觉到，恶魔郑吒体内的神力有了质的提升。
如烟如潮的黑色能量翻卷着虚空，撕裂使徒的领域。伍德眼中妖异的绿取代了深幽的蓝，融成一种接近深青的颜色，精纯至极的能量倒卷而去，一圈圈光丝汇聚成辉煌夺目的白曜之光。
光与暗的交锋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拼斗厮杀，刀剑碰撞出灼目火花。恶魔郑吒的神智出奇清楚，每个细胞都在变化、跳动，呐喊着想冲出躯体的禁锢……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和强敌打平手的酣畅一时压倒了疑惑和不安。
十夜和赵缀空从旁掩上，在恶魔郑吒身边的空间，他们的能力可以自由发挥。上亿颗电浆球砸向伍德，吸血鬼之触滑开一道道空间波纹。
银发青年没有在意他们的骚扰，纵横捭阖的刀法进退自如，举手投足保持原有的步调。冰蓝的光芒在刀刃流转，看似信手一挥，往往绕过剑芒和匕首的还击打到两人身上。他娴熟的战斗技巧不是实力突然飞涨的恶魔郑吒和十夜可比，一刀劈出，只要用空间效果稍稍移位，加上时间速度的骤然加快，根本无人能捕捉到其中的变化。不过神的力量确实让他另眼相看，恶魔郑吒一手连撕，突破心灵之光防壁来到他面前，猛地曲腿踢向他的膝盖。
这一招纯熟老练，不可小觑，伍德持匕以柄敲下，闪身肘击，不料恶魔郑吒一下侧踢，正中伍德的肩臂，力气大得惊人，速度更快捷无伦，雨纹匕险些震落。
尽管不及伍德，但恶魔郑吒也不是不懂近身搏击。
赵缀空、恶魔队另一位泰拳高手德猜都曾经指导队长近战，作为他的日常练习对象。比起本体，复制体郑吒的战斗意志和反应能力还略逊一筹，毕竟中州队队长要应付三个战斗狂——刺客世家天才赵樱空；她的副人格；和一个打起来拼命，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十夜。平时投注在锻炼和实战的心力时间也远胜恶魔郑吒。但是这位队长认真起来，也非可以轻易打发的对象。
十夜和赵缀空没能抓住机会贴身进攻，伍德轻灵的步法从来不会给敌人这样的空隙，电光火石间，指间翻转的银色利刃逼退恶魔郑吒数记拳脚，滑行般飞快远掠，同一刻在另一侧出现，长腿精确地踹在恶魔郑吒翅膀中间，顺势一转，交换双足落点踩在十夜肩上，借力前冲，长刀斜挑撩斩，赵缀空直飞出一公里，霎时崩散三人的战圈。
“神啊，摆平这家伙吧……”铭煙薇看得忍不住呻吟，这样的战斗，她连插花的余地都没有。
黑翼一振，恶魔郑吒瞬间反转飞了回来，澎湃的神力在他身边几乎形成固态的力墙，裁决也不得寸进。伴随巨大的推力，伍德被推出十米远。这段时间，十夜和赵缀空重整了态势。
『萨瑞，我的力量变强了。』恶魔郑吒心下振奋。
『……』
从寄宿者的沉默发现不对劲，恶魔郑吒冷静下来：『怎么回事？』
『郑吒。』考虑到情势的发展瞒不过，黑暗神无奈地说，『那个神侍者用大预言术困住你的时候，你的意志抗拒不住，因果之轮的力量启动，你是逆转因果的产物，会被还原，我只好强行融合到最后一步。』
『你说什么！？』恶魔郑吒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愣住了。
伍德哪会让敌人有发呆的空闲，闪身前移，黑色的空间障壁片片迸裂。比十夜的救援更快，玄黄之气从天而降包裹住三人，铺展出浑厚的金黄色气流。
“又夏……”十夜一喜。
『防御交给我！』又夏自信地笑道，位面防护是天地玄黄玲珑宝塔最强的防御力量，本来她还不能驱使，但宝塔有个功能就是能通过储存的玄黄之气锤炼肉身，强行提高基因的承受力，这么做很伤身，但又夏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不想在旁边干站着。
『你听着，郑吒，事情还不到最糟糕的地步。因为亚当解开了关闭精神界的虚数空间，这个宇宙被识海的‘回流’充满了，物理法则正在逐一崩溃，所以你暂时还能留在这里。只是……那个本体楚轩如果找到了亚当，修复内宇宙结构的话……你就只能走了。』萨瑞叹息。把神侍者视为私有物的是精神失常的他，清醒后，也无法取消神力同化的过程。严格说来，由于上个宇宙的记忆污染，真正占据主导意识的是他新生的黑暗自我，他只是勉强封住这个自己。
事到如今，也只好让郑吒来到他的界元，成为他元神的附体。索拉恩一定会出手的，在世界破灭，法则全部崩毁的时刻，是最后的机会，他可以用郑吒的身体下来。只要那个叫十夜的小鬼能成为芙娅的魂凭者，将宇宙的时间暂停一会儿，阻止彻底毁灭，由他解决索拉恩，世界就还有再造的希望。
只是这样，郑吒和斐十夜就死定了……
碧蓝刀光连斩，纯粹冰冷的杀戮意志撕开防壁，使徒再一次化身成无数恍若洁白羽毛的能量粒子，贯穿赵缀空的胸口，鲜血与光羽辉映出一片瑰丽的死亡色彩。十夜拼了命挡下，燃魂领域全力发动，赤红的能量场疯狂转动。伍德恢复人身，一刀挑飞他，十夜急得五内俱焚：“恶魔老大，别让他过去！”
他呼唤的人心神不宁，全然没听见，脸色苍白地发怔，冷至骨髓的寒意渗透全身。被完全同化是恶魔郑吒早就接受的命运，自从索拉恩出现后，萨瑞就告诫他，在必要的时刻成为神魂降临的载体，与索拉恩一战。为了保护楚轩，保护恶魔队的大家，他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发觉自己无法坦然以对。
再也见不到楚轩……被萨瑞带到另一个次元……不再是我自己……
（郑吒！）
浓重的窒息中，响起小小的，急迫的呼喊，来自他最挚爱的人，恶魔郑吒一震，情绪无法抑制，不假思索地空间转移。
“你……”从心灵链接听到恶魔楚轩的声音，转眼瞥见恶魔郑吒骤然消失，十夜大惊失色。
刀芒坠落大地，飘浮的宝塔下，又夏的身体碎成无数光尘。
变故横生，伍德也吃了一惊，想通是亚当的计策。看到十夜脸上强烈的愤怒和失望，他明白了即使恶魔郑吒回来，和十夜也不能修补战友的关系。
信任的划痕，无可弥补。
——变奏曲·间奏曲——
副题：深藏之痛
——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恶魔楚轩在战斗白热化的时候遭到突袭。
飞船前端绽开一抹亮线，爆发出赤红色的妖异光芒，仿佛喷发的炉口，塌陷出一个火光熊熊的大洞。
一眨眼，飞船前方的空间就被红光填满，膨胀的火球挤出洞口，如同一颗错轨的恒星，撞向相比它小得微不足道的金字塔。
“楚轩，有敌情！”复制体罗甘道紧张地大喊，还留在飞船上的恶魔队成员都站起来。控制台后，恶魔楚轩睁开眼。
掌心传来灼热的触感，来自他紧握的龙磷，翡翠梦境的情景深深印在脑中，怦！怦！恶魔楚轩听到急促的心跳，胸口像火烧一样滚烫，超越，他找到办法了。
当初得到封神榜时，他将一部分因果率线路移植进体内，如今虽封神榜已碎，但只要重做一份，就可以重新掌握那部分因果率线路。
消除感情。
一股刺痛从手心传来，恶魔楚轩下意识低头，龙磷被捏得变形，一端刺入指节，戴着戒指的手指内侧渗出鲜血。
恶魔楚轩心一动，翻滚着热浪的脑海冷却下来，缴获了中州队队长的纳戒后，恶魔郑吒拿走这一枚，把自己的给他。
当时情人的眼神……是一片深邃的寂然。
“楚轩！”队员的叫声陡然高了几倍，恶魔楚轩不耐烦地抬眼，银眸惊讶扩大，位面飞船「金字塔」有恶魔郑吒充足能量的修真器具，张开了防御网，却丝毫不能阻挡红色陨星的撞击，淡绿色的护罩层层碎裂，金字塔坚硬的外壳龟裂剥落，燃烧的破片飞舞，巨大的冲击在船内掀起天翻地覆的震动。
恶魔楚轩从椅子上跌了出去，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背脊，一望无际的鲜红占满屏幕，犹如顷刻就会倾覆而下的死亡，思维霎时停滞，一个名字冲口而出：“郑吒！”
漆黑的长发划过视野，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那强健又偏瘦削的背线他看了千百次，几乎闭着眼也能在心里刻画出来。
『那是什么？』恶魔郑吒蹙起眉，纯黑色的光芒从他体内四溢开来，像有生命一般包围住火红的星体。接触的刹那，他本能地感到无以计数的强烈感情，如沸腾的岩浆，憎恨、愤怒、不甘、诅咒……汇聚成无数生灵的咆哮。
『问你的小情人！』萨瑞没好气地说，『那是黑暗盖亚意志，毁灭的星球的残留意识体，为什么那么多，你问问他干了什么！虽然肯定是天神队那个叫亚当的小子引来，可是数量大到连因果率武器也挡不住，他造孽不浅！』
恶魔郑吒默然，他一直没留意，楚轩的封神榜有千亿储备，这些因果点从哪里来？
负面星球意志的冲击下，神侍者拥有的黑暗神力自动反击，两股庞大的能量相互湮灭，赤星迸裂露出深不见底的黑色物质，翻搅着、怒吼着、挣扎着，痛苦的嘶喊汹涌如海啸。恶魔郑吒轻轻一叹，张开手臂，幽蓝色的涟漪一波波化开，像清水倒入了浓墨，黑暗渐渐剔透淡化。
宁静领域的熟悉气息让恶魔楚轩安心下来，当他发现时，手已经情不自禁拉住情人的袖子。
“怎么了，楚轩？”恶魔郑吒终是不忍心责怪，将叹气声咽回胸腔，十夜等人的身影闪过脑中，自责在下一秒消散，因为恶魔楚轩的神情很不对劲。
他的手指一会儿放开一会儿捏紧，紧的时候指关节用力到发白，鼻翼鼓动，苍白的脸上满是委屈和愤懑，还有一丝恐惧，像个想要回家又害怕家人责骂的孩子。
“郑吒，你……”他急声道，“你是不是会死？”
“啊？”恶魔郑吒一呆，领会了情人的意思，心不受控制地软下来，“楚轩，我爱你，我以为你怪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完全被萨瑞侵蚀的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什么对他是最重要的。管他宇宙危机，世界毁灭，他想留在所爱的人身边。
没有两情相悦的时候，他可以无私，可以豁出性命保护，如今，他只是个自私的凡人。想着楚轩的欺骗，想着破灭的恋情，不愿走到那一步，想要挽回。
恶魔楚轩抿紧唇，手指一根根攥紧，直视他的眼睛：“我们走吧。”
“……”恶魔郑吒一时说不出话，心脏被泉涌而出的热流鼓荡。
“我不想超越，我突然想明白了，我爱你，人世间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紧要了……”恶魔楚轩深吸一口气，“我为你沦落成凡人的智慧，而我到头来却不恨你，我有点理解本体说的话了，我们之间没法较量，我只能输给你。”
被这个男人护在强大的翼下，他一次次恼恨，想要不顾一切地以“智”凌驾“力”，但是做了许多蠢事后，他放弃了。
答案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
恶魔郑吒颤着手握住他，这时，听到脑海深处响起叹息。
『我不勉强你，郑吒。』萨瑞本来气得半死，织女四星上十夜他们还在苦战，生死未卜，自己的小侍者却临阵脱逃，在这里谈情说爱，可是他无法责怪，爱情是超脱不了的劫，『你可以回来，选择和他一起逃离这个宇宙，我会还你自由。但是这一次，我们必须回去，把身体借给我。』
天神队的主舰「智慧禁果」上，亚当扶了扶宽大的量子程序推导墨镜，黑色的镜片遮住了眼中奇快闪耀的数据流。
洛维和郑吒在翡翠梦境的行动引起世界体系的反击，自然也传到统治主神终端的他身上，亚当按下控制台的一个按钮，一幅离子投影展现在了半空中。
上面清楚地显示了翡翠梦境的概略地图，两个红点微微闪烁着。接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字塔模型出现在另一道坐标上，与它相接的位置，代表小行星的金色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
“看来他们发现，速度慢下来了。”奥丽薇亚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看着那两个发亮的红点，“嘿，亚当，他们是不是还有一队人，赶着上赌桌？”女孩显然经常看父亲和队友做些放松的娱乐活动，语气都带着赌徒的味道。
“我就在这里，是个很好的彩头。”金发青年柔声说，身为诱饵非常有自觉。
“那也要他们来得到这里。”
“她们会来的。”
奥丽薇亚抬起头，明白了什么，脸部线条变得刚劲锐利：“我真不喜欢，你和Father的计划。好吧，你一定不会死的，亚当，Father曾说灾祸会活得很长。”
亚当轻轻一哼：“你的中文不及格，那句话是‘祸害遗千年’。” 奥丽薇亚当作没听见：“但是道格拉斯叔叔他们不一样，他们没你这么耐揍。”语尾讽刺了一下，作为报复。
“你的Father委托我做代理队长，不是要我给他们系上缎带，送去给楚轩当宵夜的。”亚当冷飕飕地说。
索拉恩的灭世计划简单无比，简单得无懈可击，所以他和伍德找到诛阿比斯，解开虚数空间，给了那些人……空隙，但这不表示天神队就要成为牺牲品。
蓝发女孩突然低下头，耳朵白得近乎透明：“亚当，如果没有我，你和Father就可以做你们想要做的事情了。”
她是让“修曼·伍德”身为使徒的人质，她一直都知道。
亚当脱下墨镜，他一直是冷静智慧的模样，此刻却愤怒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你的智商其实是负数吗，奥丽薇亚·伍德？我记得从来没有给你看过文艺片，你的Father也没有教你当个殉道者，那你自我牺牲的念头从哪儿来？记住你没有权利放弃你的生命！”
“知道了。”奥丽薇亚咕哝，脸有些红：“不要告诉Father，算我欠你一次……”亚当冷笑：“也许你需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他当然不会告诉伍德，免得他也气得死去活来。
“亚当！”奥丽薇亚气呼呼地嚷，她拿这个“母亲”从来没有办法。
“你再这样我就叫你‘妈妈’！”奥丽薇亚威胁。
亚当温柔一笑：“你叫啊。”
奥丽薇亚被他的无耻震惊了。亚当一脸无趣地说：“你可以去你的Father那儿了。”
“我一定要向他告状。”奥丽薇亚发誓，跑出几步后回过头，郑重地说，“在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你。”
“你会的。”亚当淡淡地道，目送女孩握着镰刀消失在前往织女四星的传送通道里。
沉寂下来的飞船控制室内，他摸了摸胸口，心想：即使最终要为这个世界陪葬，我和你的父亲也会活到最后一刻。
「亚当，我希望你活着。」
那天早晨，他躺在孤岛的房间里，半梦半醒间听到银发青年轻声说，低沉温柔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祈祷，仿佛恳求，那个耳语般的呢喃像在耳边拂动的羽毛，轻轻消散在渐渐亮起来的晨光中。
他记那个声音，记了一辈子。
浮动的光粒构成三个美丽的身影，都是女性，身穿中州队深红底色银翅鸟图案的长衣。
“亚当不在这里。”主人格低声道。映入眼帘的是血红色的大地，带着异星特有的荒蛮原始的味道，血腥味和骚动的杀气扑面而来。
詹岚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她们三人和洛维一组分别从梦境世界潜入天神队的飞船，扑空不奇怪，亚当的心灵能力极为强大，隐藏行踪或制造假象都不在话下，但这样的布置，很可能他已经看破萧宏律的计划，将计就计。
“我忽略了一件事。”詹岚一手扶着额头，“亚当和天神队队长是恋人，如果他实力较弱，会拖累对方，那他就会远远避开，引开我们的追踪。如果他们实力差不多…不，是亚当有自信帮助他的话，隐藏的地点就在织女四星附近！”
“来不及了。”副人格的赵樱空静静地说，四周爆开无数土包，探出虫子狰狞的脑袋。主人格巧笑倩兮：“我虽然不是精神力者，不过我猜测，这里已经被某种力量封闭了。我们既然掉入了陷阱，敌人就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织女四星上，十夜一剑指地，望着大片飘浮的光尘。又夏的灵魂和肉体被伍德的力量彻底打碎，但是她的元神和天地玄黄玲珑宝塔融合，不会消散。只是，没个千百年别想拼回来。恶魔郑吒这一走，更是让他们恶劣的情势雪上加霜。
少年的胸口涌动着悲伤和狂怒，他可以想像出是什么原因导致恶魔队队长的离去，理智上他可以谅解，但是感情上，他不能接受！
他们在战斗！战斗！他们拼尽全力，希望拖住这个强得可怕的敌人，换来其他伙伴找到天神队飞船，得到前往宇宙树挽救世界的一线机会，那是彼此的战场，生命的托付，他怎么能——
“哎呀，小男孩。”赵缀空笑眯眯地翻弄匕首，伤上加伤、全身血迹丝毫没有影响他温和纯粹的笑容，“我一直想问你，你家军师做了什么好事把我的小表妹分成了两个？”十夜哭笑不得，胸口的郁气散了点：“那是两个人格！好吧，我们没有经得原来的赵樱空同意，不过这对你反而好吧，后宫。”
“有什么好啊，我不介意两个小苹果来找我算账，可是她们已经知道，我的原体死了。”赵缀空忧伤地说，他站在这里不倒下的原因很简单，无关世界无关命运，他想保护他的樱空，他的小表妹。
“……在爱情上，你们是一样的。”十夜轻声说。
伍德定定注视他们，没有任何表情，忽然微一挑眉，看向虚空的一个方向。
悄无声息的，苍蓝色的幽光升腾起来，一只铸银黑色战靴轻轻踏落，那一刹那，蔓延的光焰变成了黑色，剔透如水晶。
丝丝缕缕的长发沉淀了亿载光年的流焕，深邃如夜，十夜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精致难言的侧脸轮廓，线条分明的下颌微微扬起，好像永远不会向某个高高在上存在低头的弧度，看不出年代的沉黑战衣包裹着均匀优美的体型，苍白的月光流转，在银色领花间折射出凄清的光芒。
十夜吸了口气，尽管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是直觉的，他想到一个人，那位沉载了时光的女神。
“还是来迟一步。”萨瑞看了看又夏的尸骨，绝美辉煌的长剑在右手成型，“小鬼，我向你道歉，接下来由我来。”
“果然是你。”十夜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突然，他绷直了上身。极度的不安自身体深处萌发，毫无预兆。和之前平静宁和的气质不同，此刻银发青年身上透出的，是一股残忍血腥的冷酷杀意，犹如活生生的地狱。
萨瑞却毫不意外：“神的玩偶，你的主人催眠了必须杀死我的指令吧。”
“等一下！他不是自愿当神侍者的吧！”十夜大喊，“虽然我和这家伙此仇不共戴天，但是我先旨声明，我对你一点好感也没有……”萨瑞没有在意他搀杂了新仇旧恨的宣言，眼神微一波动，在伍德气势改变的刹那，宛如无数被献祭的生命齐齐呐喊，发出惨烈的哀鸣，那声音只有融入心灵之海最底层的人听得见。
「神音和传达」，照理是信仰神，履行神意获得强大的力量，可是刚才的情况，难道他真正的进化之力是……
伍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中的凛冽杀机消失不见，再度变回毫无破绽和迷茫的凝定，长刀劈出闪耀的半圆，率先发动了攻击。
光未至刀刃已至，萨瑞一剑平挥，锋利的光芒自圈定的圆形破空而出，切开大地贯穿天空，当当当当……迟来的绵密撞击声中，一座黑钻般的柱体拔地而起，几乎毫不反光，厚重看不到底，将十夜、赵缀空、铭煙薇和张恒圈入圆内。
十夜惊讶地张开嘴，这是空间防壁，他看恶魔郑吒使用过，但是同样的技能，效果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使徒轻轻巧巧回转，长刀拉出强势无比的斩击，幽蓝色的光刃在刀锋绽放，遥遥斩向通天贯地的巨大漆黑光柱——无声无息，创世神之一的空间神构筑的防壁就被幽蓝光刃剖成两半。
心灵之光的余啸冲刷过十夜的意识，震撼了每个细胞，他终于明白，伍德的每一刀，倾注的都是“不可匹敌”的意志力，如果不能击破他的“念”，就不能抵挡他的刀势。
他闪身扑上，神剑「苍白的正义」绽开小型时间停止领域。比他更快，萨瑞手里的黑暗之刃已与伍德的裁决交锋，一剑一刀碎成漫天分子，其中一把与虚空中的层层愿力结合，凝聚出无坚不摧的寒意，通体深碧。伍德肩膀微微一沉，让十夜的突刺落空，时间领域却在同时落下，罩住他半边身子。他眼神一凝，萨瑞竟然用两指夹住他重铸的刀锋，挥出的指剑越空而来，切断他两根发丝，清凛皎洁的银发静止在冻结的时光中。
电光火石的霎那，十夜和萨瑞完成了初次的配合。
瞬移。
随着伍德的疾退，时空结构霎时坍塌，火花迸散，交错出一道道瑰丽的海蓝。修长的手指几下横竖笔画，古希伯来文“破”再度亮起，白金的闪辉照得遍地生耀，萨瑞的空间防壁片片崩裂，暴露出铭煙薇等人毫无阻挡力的身躯。他轻啧了一声，不得不立刻回防。又夏的灵魂光粒还飘浮在那里，一旦被伍德劈中，那可死得干净彻底，天地玄黄玲珑宝塔也救不回来了。
两下浅战，伍德看出萨瑞和十夜搭档的危险，即刻反击。铭煙薇等人刚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振颤的能量像是奔腾的海啸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带着暴涨到极致的恐怖感，当一个将死亡贯彻到极限的声音宣判，无数魂灵回荡的意志组合成恢弘的音律，如同教堂的弥撒，在达到华彩重章的一刻，冰原裂开千沟万壑，天空一片漆黑。
巨大神圣的歌声唱响，刀刃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璀璨光华，仿佛夺取了天地间的所有美丽。
最终天堂，汇聚了识海全部能量的一击，十夜只感到自己的意识领域变成了空荡荡不可感知的区域，一切的感觉都停止了，没有任何还击的余地，银色流光快过时间之神芙娅的一弹指，他的十字·白银终刻，无可抵挡。
一柄墨色长剑幻影般透出他的前胸，冰寒的剑尖轻轻吞吐，握在一只纤细苍白的手上，刺穿凝滞的空气。
比刹那更短的一瞬，十夜看到那个强大无匹的使徒神情一颤，水青的光在靛蓝中飘摇，孔雀蓝眼眸荡漾出情绪的冲击，坚不可摧的死亡意志出现一个缺口，宏大无比的识海力量倒悬回去。
天地恢复光明，雪花重新飘落下来，一朵朵映射着行星光，盈盈发亮。十夜身前多了一个人，白色的短发如冰晶，和伍德遥遥相望。
“嗨。”他的语气充满愉快，带点美国口音。
轻轻的咳嗽打破寂静，十夜等人难以置信地瞪着银发青年一手掩嘴，雪白的手套染上金色的血液，随着身体的颤动滴落，血珠砸穿坚冰，甚至在雪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回音。里人格嘴角勾起，眼底迸出按捺不住的兴奋，仿佛那血是世间至极的美味。
“亿万人灵魂燃烧的滋味怎么样，我亲爱的老师？”
一颗超大号炸弹投下，人人震愕。十夜失声道：“小里！”他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一刀是伍德自身意志和识海力量的结合，精神力者一击不成，即遭反噬。
他不想杀了小里，所以收刀。
他们是师徒……老天！现在他知道小里那手惊艳的剑法哪里来的了。
“潘。”银发青年擦掉唇畔的血迹，低醇柔和的声音依然平静。白发少年笑若罂粟：“我早就叫你放弃那点无聊的仁慈，为了让你受到教训我可等得够久了。”
伍德微微一笑：“与你无关，如果我控制力再强一点，既不必伤了你，也不会受无谓的伤。”十夜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性格，他总算了解了。铭煙薇等人嘴角抽搐，无言以对。小里咬牙，无论他做了多少努力，在这个人面前依然像不懂事的小孩，那种强大，是人格的不可动摇。
“七阶，接近八阶。”萨瑞低语，他心中始终悬着一个疑问，在这个重新规划的秩序宇宙，应该不会出现进化得这么强的人。
郑吒的身体只有基因锁五阶，他是靠着自身的意志，勉强提升到八阶的水准。但是在亚当解开虚数空间，让外宇宙和内宇宙合并后，这种精神的提升极不稳定。刚刚伍德集合识海能量出刀，他就跌回五阶，连那一刀的轨迹都没看见。
小里握着漆黑的剑，黑眼睛一片窒人的黑暗与冰冷，毫无温度，唯一的情绪是杀气——对别人，还有对自己——这种眼神伍德曾经很熟悉，童年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他对这个孩子的教导并不符合一个温慈的长辈，当然他也早已不是那个大学教授。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尤其是关于他的妻女，和亚当在寂静岭的经历也没有让他想起来——索拉恩不允许。只是他觉得，痛苦每个人感受不同，一个人永远不知道另一个人过得多么糟糕，没人有权指手画脚，所以他只能默不作声把刀子递到那男孩面前。
铭煙薇坐在裂痕斑斑的雪地上，她并不愿意如此，先前敌人抓着她的手把她丢出去时，一股无形的震荡力侵袭全身，每一片基因都失去了和身体的联系，她现在就和普通人一样软弱无力。
一个背影挡在她面前，曾经是她的眷恋，也是她无比痛恨的。张恒默默缠上弓弦，之前射「九箭射日」弦断了，这根是楚轩给他的备用弓弦。金羽寄魂箭仅余两支，他的生命力所剩无几，还有一箭就归于虚空。
“你……”铭煙薇也知道爱人剩余几支箭，哑声呼唤。同一时刻，在场所有的强者不约而同地转过视线，集中在那根张开了晶莹饱满的圆弧，突然绽放出神秘辉光的细弦上。
仿佛意识的最深处被拨动了一根弦，带着奇异曼妙的旋律，引人沉醉，天空之中无数星辰显现出来，又像虚无的纱一样飘逸无踪，整个时空位面停摆了，一根线连通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
飞船上，亚当的瞳仁骤然收缩——他和伍德的心灵之光连接断裂了！
“灵魂之弦！”恢复感知的霎那，金发智者捂住流出细细血线的额头，“……楚轩！”
只有使徒的灵魂，能破解使徒的防御！
银器的光屑飞舞，伍德前额的首饰碎成两半，坠落的黑珍珠下，银白的发丝间露出一圈精致华美的淡紫色花纹，乍看像王冠，细看才发现是嵌进肌肤里的，额心正中，两道淡淡的银色繁复花纹构成交错的十字架。
“那是什么？”十夜一愣，比起张恒的惊人之举，敌人的异常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精神控制！”萨瑞惊呼，“九十九重天堂之印！这家伙不是普通人，他的主人给他施加了最强力的封印术！”
伍德的动作陡然静止，呆呆按着额头，像灵魂迷失在了另一个世界。十夜双目一亮：“这么说，他被控制了？只要破除那个封印，他就能恢复意识？”
“不能，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必须杀了他。”心中的一个猜测证实，萨瑞手中的武器变成一把萦绕着锁链型黑雾的细长剑，长长的刃锋完全没有厚度，将一切三维物体切成“平面”的空间之刃，能将最小能量单位夸克也一分为二。
当一声脆响，一面青黑色的护盾出现在小里的手掌间，精神实体化的结晶体只撑了一微秒，剑刃深深砍进肩头，他抬起的手高速振动，压缩的时间能量绽出浅浅的白光，堪堪挡住神剑。虚空飞出一柄精致绝伦的黑色镰刀，打偏剑锋，另一端延伸到一只雪白柔软的小手上。
“Father！”奥丽薇亚尖叫，她刚来就赶上这么惊险的场面，心跳几乎停止。
涌进脑中的回忆如此温暖，阳光洒在庭院里的明媚，雨天走路回家路灯的温馨，女子温柔的笑靥，女孩活泼的笑声，香醇的咖啡黑白琴键，夜晚电视的嘈杂，按着闹钟等候上课，除草时草汁的清新味道……
我现在在哪儿？他想，看着这片陌生的空间，带着一片茫然的恍惚。
“Father！”奥丽薇亚又叫了声，偏移的剑锋回返，嵌入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离她的头顶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我没事，奥丽芙。”朝女儿微笑了一下，银发青年的笑容如同抖落在十字架前的白色羽毛，深蕴着柔和的悲伤。
碎成粉末的手套脱落，伍德淡漠地看了眼封印了神之坐标的右手，索拉恩的意志开始涵盖他的意识。
远方，亚当闭上眼。
他想起那天，古旧的教堂里，管风琴伴奏着沙哑的宣言，玻璃一片五彩斑斓的光照下，伍德牵起他的左手，低头落下冰凉的亲吻，像是在祈求宽恕。
——变奏曲·终曲——
副题：完败
“它说，我存于过去、未来，而我也在现在。我曾死过，又曾复活，如此，而至永远。它说，我执掌着多个世界的钥匙，以此开启连接彼界的大门……”
——《启示录》
孔雀蓝的眼眸垂下，原本银白的裁决变成了淡淡的紫色，代表了它对神秘事物的感知——凛冽的锋芒沾上一线粘稠的红线，正沿着低垂的刀锋缓慢地向下滴落。
十夜抿紧唇，张恒和铭煙薇横躺在他脚下，犹如和敌人之间血淋淋的鸿沟。
荒凉的异星上，詹岚等人夺命狂奔，两个赵樱空不时跳起挥动武器，把靠近的虫族清除，纷飞的血雨下，三人的表情都不轻松。
詹岚的精神力扫描里，可以看见一个墙形的晶体矩阵追逐着她们，曼延得无边无际，通体包裹着亮荧荧的能量团，连光线和空间都被扭曲粉碎。即使她们是中州队的强者，一旦被缠上也是尸骨无存的结果。
“这些怪物是什么？看起来有点像虫子。”主人格杀死了上百只偷袭的蛇形生物，奇怪地问道。
她们都没玩过游戏《星际争霸》，也不知道天神队在里面度过了痛苦不堪的三年生涯，对那里的种族印象深刻。
副人格握着剑鞘「远离一切的理想乡」，问詹岚是否要启动这件强力的防御武器，詹岚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蹙眉深思。
那晶体墙看起来像是《超级立方体2》里的空间四维矩阵，如果是，隔绝空间的理想乡也挡不住。但是有一个可能，亚当解开虚数空间的行为，如果不是单纯的灭世，还包含了让天神队发挥优势的目的——以精神为主导的战斗……要赌吗？50%的几率。这种幻象的看破，要是心里有一分不确定，它就会变成实体的恐惧将我吞没。
对中州队的精神力者而言，这并不是需要多少迟疑的决心，詹岚停下脚步，向两个伙伴使了个眼色。主人格和副人格立刻信任地走到她身后。
詹岚两手食指叠起，分指上下，流水般的波动浮现在她周围，庞大祥和的精神能量从虚空中涌出：“明镜之心·破域！”
一击，大部分虫子灰飞烟灭，紧追不放的晶体矩阵无声无息地溃散，整个地面下降了近百米，红色的地基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巨大的流光法阵笼罩着接近地幔的一块土地。
琳娜亚睁大眼，透过精神力者之间特有的感触，她感到那个黑发女子锁定过来的力量。
“现在该我反击了。”詹岚轻声道，身上绽放出无边的金色光芒，“虚弥之界！”
寂静的宇宙，中州队的飞船「诺亚方舟」仿佛沉浸在无垠的梦境中。
“楚轩，我们应该行动了吧。”
萧宏律拔着额发，好象看着屏幕，又似乎心思不在眼前的一切事物上。
啪嗒！尼奥斯咬下一口巧克力，自从楚轩和亚当那场大战后，引力波雷达就再没有动静，估计被伍德屏蔽了。萧宏律这么说，是偷袭的人成功了？
中州第二智者死死克制住不去看身后的人，心脏疯狂地跳动，如果不是还有一分理智，他几乎要尖叫出来。
郑吒他们失败了，亚当修改了翡翠梦境的法则，也许整个轮回世界都在他的监控下，詹岚她们还没消息，照这个趋势，恐怕也凶多吉少。
但是真正让萧宏律快要失去控制，打心底恐惧的，不是计划失败，而是长久以来的一个怀疑即将成为现实。
楚轩，是第二个使徒！
索拉恩的目的很清楚——成神超越，正因为清楚，才显得他有恃无恐。天神队的智者是他的部下，而那位至强者修曼·伍德，是他的第一使徒。恶魔楚轩被暗中耍得团团转，退出战局。那中州队呢？他对楚轩的控制，仅止于监视？萧宏律无数次拼命让自己相信，楚轩不会受到敌人的摆布，他是最完美的智者，智谋无双，虽然付出了不知名的代价，把自己的身体搞得乱七八糟，但一定能够翻盘。
如今，十夜已经下场，若是他打不过伍德，时间之神芙娅必然会降临。索拉恩杀了她，时间法则会失效，他就能一口气完成他的补完计划。同样的，恶魔郑吒也是萨瑞的弱点，神侍者是神明和人之间的通道，都可以用来打击神的真身。
情势千钧一发，如果楚轩有安排，眼下是最后的机会。他的不作为，就是最大的证据。
主控桌后，黑发智者闭着眼，单手支着下巴，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听到萧宏律的问题，他睁开眼，异色双眸仿佛经历了无尽的时光一般苍茫。
“萧宏律，你相信有时间也无法遗忘的错误吗？”他说，声音一片荒芜。
“啊？”萧宏律一怔。尼奥斯也拿着巧克力愣住。
“……没什么。”楚轩沉默了一会儿，像葬礼似的那种沉默，在回忆一些逝去的东西，当他再开口时，语气恢复了从容和掌控，“我需要一个契机，亚当的能力是「矢量坐标扭转」，能操纵有数值大小和方向的物理量，但是要通过大量的几何运算，他在织女四星周边布置了卫星防卫系统，就是为了杜绝我能力的干扰……”
“我知道你的能力。”萧宏律打断，暗暗松了口气，楚轩的心念之力——自然与构造，是能够创造「世间不存在之物」的逆天能力，当然是亚当的克星，只是，他忍不住问，“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吗？”
索拉恩对楚轩的优容，直指一个他不敢深想的结论，世界已经看不到希望，他们所有人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楚轩看着他，漠然微笑，虽然冷淡却锐利得可以划破苍穹。
“会有的。即使只有一点机会都要去尝试，这是挽救末世必备的行为准则。”
他仰望深不见底的寰宇，在心底回答一个人的询问：
『巨大的力量能纠正无数的错误。我是错了，但我决不后悔。』
一艘隐形炮艇停泊在织女四星外围的小行星上，驾驶室里，一个黑人青年打开通讯器。
“亚当，琳娜亚似乎有点小麻烦。”
另一边的回应过了一会儿才传过来：“我没有收到求助，她有自己的判断力。”
亚当不以为意，天神队不是没出生入死过的菜鸟队，每个人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精英。
琳娜亚不是领域强者，但她有强大的精神印记，和那个星球的盖亚意志取得了融合，那里就相当于她的领域。而她娇纵归娇纵，精神技能却不含糊。
“乔治，你的任务不是追求女人。”亚当冷冷地说——他和队员们热乎不起来，虽然他们在漫长的战斗中拥有了足够的熟悉和默契，但是亚当过早的了解人心险恶——而太了解的后果就是厌世和性格孤僻。
“好吧。”乔治咕哝着，慢吞吞地关闭通讯，“你还不是在队长怀里哭……”
喀啦！亚当捏碎左耳下的通讯水晶，他心想：我一定不会让楚轩杀了他们，因为我要亲手宰了他们。
远方的天际，一道火焰般的炫丽洪流夹带着无限的威势，从遥远的宇宙滚滚而来。
地上的人们同时感应到仿佛超新星爆炸的可怕力量，一齐抬头，围绕织女四星的卫星消失了。
亚当眼神一凝，一股强大的意念正在快速渗入这片星域，那是独属于楚轩的意志。
「未元物质」，也就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物质”。这个宇宙的一切事物都遵循创世初——包罗全部信息和公式的「阿克夏纪录」——制定的物理法则。然而楚轩可以设置全新的物质，违背这个宇宙所有的物理及化学性质。
织女四星的卫星搭载着名为树形图设计者（Tree Diagram）的超级电脑，能够实时分析这一带的能量粒子，做出预警。当楚轩的力量入侵，亚当那媲美电子显微镜精度的领域能力可以把能量夺取过来，或者直接毁灭。
这是个微妙的平局，一旦楚轩主动攻击卫星，他所在的飞船就会暴露，织女四星周围的防卫系统会启动，还以大型反物质鱼雷和磁轨炮。
但是击毁树形图设计者的并不是楚轩。
清冷的恒星光照下，一个小小的红点出现在上空，宛如一片降落的赤红光羽，一刹那，变成了一个人，飒爽的短发，佩有肩甲的深红长衣，背着乌钢长枪。
“郑吒！”十夜惊喜万分，见到最好的伙伴，一瞬间涌出全身的战意勇气。
“嗨，久等了。”
中州队长全身浴血，绽开沉稳的浅笑，手里握着一把暗金手柄的猩红重剑。
「天地乖离开辟之星」，来自白肤系圣人的遗产，与「约定和胜利之剑」属性相同，威力却更强，能够“斩裂世界”。郑吒和洛维陷入翡翠梦境后，以此斩开了通向现实世界的道路。
战场后方的空间被巨大的能量撕裂开来，一条亮蓝色光弧划过长空，贯穿苍穹，在天神队队长身上牢牢缠了两圈。
十夜和奥丽薇亚吃了一惊，只见光弧的另一端，洛维一手握着锁链形的尾端，神情却没有得意，而是交织着古怪，指着小里：“小弟，这是怎么回事？”
“呃，听我说，我可以解释。”十夜擦了擦汗。里人格事不关己地看着两人。
『我会好好听的。』洛维再没有心情追问，感到锁链的束缚力瞬间膨胀到极点，心下暗骇，他用的是「天之锁链」——抓绑到的对象神性越高，越是增加硬度的对神兵装。神侍者不是神，但是世上没有凭空造就的神，神性就是人性深处的力量，对应基因锁，是名为「神阶」的境界——基因锁八阶，捆缚这家伙的出力已经快达到100%临界点了。
奥丽薇亚脚下展开一个晶白色的巨大漩涡，星云般流转，技能「星屑旋转·引力制御」困住想要乘隙进逼的十夜等人，一发纯白火焰从手心射出，「精神闪电」和洛维指间迸出的「心灵离子风暴」剧烈撞击，两股精神能量的碰撞瞬间形成一股强烈的飓风狂潮，席卷四方。
看到堂兄赶来，十夜如释重负，奥丽芙的能力对他们太不利了，她才加入战局，就连续两下灵魂震荡造成他和萨瑞的防守空隙，让伍德将张恒和铭煙薇立毙于刀下。
控场者，这就是精神力控场者！自和斐越的一仗后，十夜再次领教了这种职业的可怕。当时森洲队没有强力的攻坚人员，洛维只能自己上场，精神技能没有和武力配合，可是奥丽芙的能力配上伍德强大无匹的攻击力，简直就是无敌了。
妈的，奥丽芙是纽特的朋友，偏偏她是天神队的队员……十夜咬牙，瞥了一眼萨瑞，自从奥丽芙出现，他就很不对劲。
那双墨色眼睛此刻是接近鲜血的暗红，一眼看进仿佛有要溺毙在血海中的感觉，气息混乱不稳，整个人好像处在意识迷茫的阶段。
他直直注视奥丽芙晴空般蔚蓝的长发。
静谧幽深的宇宙像打开了一个球状空间，露出闪闪发亮的量子隧道，中州队的飞船「诺亚方舟」宛如披戴着无数星光，驶入了战场。
几乎在同时，飞船周围隐隐闪现流动的银光，四艘黑色的隐形战舰无声无息地收拢了包围网，捕获射线牢牢固定住方舟的四角。
「星系毁灭者」，天神队在《星球大战》世界得到的皇帝级战舰，搭载雷射炮、脉冲炮塔和能够防止敌人逃入超空间的牵引光束。
一台人形机甲出现在诺亚方舟上空，暗紫色的全金属外型充满无懈可击的力感，机械的五指缓缓张开，掌心黑黝黝的炮管展现出来，炮口散发着慑人的光芒。
真·古兰修，中州军师研制的魔装机体，有着强力的超远程武器空间破碎炮、重力波动炮、引力炮，产生“反物质能量体”的缩退炮。
罗甘道坐在宽敞的驾驶仓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头部的念波连接装置透过楚轩，传递给他敌舰的位置。
“变成光吧。”扣动扳机。
反物质能量体犹如一团幽幽的光，冲破了战舰的陶瓷结晶外壳，沸腾的能量将内壳扭曲变形，蔓延向前方的喷射口。转眼间，四艘战舰变成了四块光形的块状物体。
方舟内部，代替罗甘道操作飞船的零点戴上一枚军用风格的机械头环，手指一划，空中出现织女四星周边的全息地图，目标的红点附近悬浮着五个蓝色光点，是天神队建立的五个战术卫星。
“距离亚当解除我对战术卫星的控制还有20秒。”控制桌上传来楚轩冷冷的声音。
“快！零点准备发射‘星光集束炮’！”萧宏律把他的指示转化成一个个命令，“康诺，计算敌人反物质鱼雷的投放地点，尽快避开！”
“了解，引擎出力提升到120%。”负责操舵的紫眸管家将操纵杆推到尽头，驶出屏幕上标有“危险”的红色区域。
“刘郁，轨道炮你来挡，算好时间！”
“是…是。”召唤师紧紧抓着卡片，他的星尘龙卡能张开覆盖整艘飞船的超大型防护盾，但是持续时间只有30秒，之后30分钟以内不能再次召唤。
「星光集束炮」，能转化星球磁场，凝聚盖亚意志，拥有精神物理双重性质的方舟主炮积蓄完毕能量，激活的淡蓝色光芒从发射装置流逸而出，就像无数颗淡蓝色的星辰在一瞬间被点燃，照亮深邃黑暗的太空。点点蓝芒，美丽得让人窒息。
一颗卫星无声地爆破，如同虚空中绽放的烟花，纷纷扬扬的碎块四散开来。一滴冷汗滑下零点的鬓角，基因锁三阶也不能长时间负担天体规模的数字运算。18秒，第二束光命中了离织女四星最近的一颗星。
“20秒！”萧宏律大喊。楚轩制造的星光回路编算头环将零点的意识无止境地发散开来，影响所及，所有星球的意志都为之臣服，传输过来磅礴的能量。只有剩下三颗小小的卫星，依然如同巍峨不摇的城墙。
星空彼方，传来苏醒的脉动，围绕战术卫星的离子护盾飞快拼合，每一块金属都是完美的六角形赤红宝石状结晶体，当它们密合成面积超过五千万平方千米的高强度泰坦合金，其绚丽的光辉足以让任何宝石失色。
蓝色光柱轰击在赤红结晶上，四溢的能量从晶体表面游走开去，合金中心的嵌板下沉，亮起让太阳也羞愧的明亮光晕，轨道炮组成连贯一体的图案，远远望去像整颗星变成了光焰万丈的恒星。
0.4光速的磁轨炮倾泻着全部的磁场能量，诺亚方舟展开半圆形的能量光罩，星辰似的银白，反射着磁轨炮的七彩虹迹，能量罩勾勒出色彩的乱流，却稳稳地支撑了下来。下一秒，映在飞船投影荧幕上的景象让萧宏律的眼眶扩大。
如同回应着一个人坚毅的意志，两颗战术卫星以无可转圜的姿态相撞，卫星背面安装的辐射线兵器改变了星球轨道，原子能源炉和搭载的粒子加速器相互撞击，产生同等数量正物质与反物质，直径超过三千公里的湮灭光束横空袭来。
方舟舷侧的三层火炮甲板被铲平，刘郁甚至没感到能量罩瓦解的冲击，燃烧的炎流就吞噬了整个侧面，火舌窜进了内舷，还好飞船内的引力矩阵没有失去作用，否则失重状态下各种船体碎片飞舞，十分具有杀伤力。
萧宏律踉跄扶住桌子，下意识回头：“楚轩！”
在众人感受不到的领域里，已经弥漫着两位智者的意志能量，庞大恢弘，其中的凶险和瞬息万变，远超星际武器的交锋。
亚当站在智慧禁果战舰的舰桥上，铺展开来的意念无色无形，只有洁白的风衣下摆微微波动，以船舰为起点，无数瑰丽的虹色光点飞向宇宙各处，均匀有序地布置战场。
一股无可匹敌的意念侵入了他的领域，那是楚轩的力量，凌驾这个宇宙的规则，将一切物质再造的创造者的能力，它无影无觉，如同不引人注意的噬魂毒药，渗透进体内，连索拉恩赐予的圣职之衣也没有引发反应。
未元物质就是将一块区域里原本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的矢量能量当中加入对人体有害的未元物质。双方在领域的计算力虽不相上下，亚当也无法一瞬间解析未元物质，导致自己被突破了矢量的防御。
细细的血线从全身迸裂开来，浸透了白色的衣裳。
“亚当！”下方的道格拉斯看到智者受重伤，失声惊呼。
金发青年没有看他，也没有听见，只是平视前方，纯蓝的双眸流露出明亮智慧的颜色，那是一种天生的骄傲。道格拉斯怔怔看着智者，当那双凝望宇宙的苍穹蓝眼眸流露出真正的骄傲时，让人恍然惊悟，其实它和那片浩瀚的寰宇从来都在一个高度。
某种变化在发生，凡人无法看到，也无法触摸到，因为这样的变化太巨大，太深广——如果此时有人能站在星空的顶端，会发现整个多元宇宙的边缘有各色光线飞舞凝聚，合拢成散发出极光般色彩的虹光洪流。
那是个奇大无比的，虹之环。
信息之环。
楚轩无坚不摧的量子解析能力，只有在信息边界会受到阻挡。
绚丽无比的彩虹光环如同倒卷的涟漪，越过广袤的星海、时空的彼岸，在亚当双手间浓缩成一滴小小的露珠，又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席卷寰宇，将无处不在的未原物质驱逐出宇宙。
一个目光的交会，两人越过纷乱的战场再度厮杀，两股精神力量互相吞噬、互相消融，宇宙百亿年的演绎被浓缩在短短数秒之内。
“亚当……”楚轩轻唤，自从领悟了量子信息获取的能力，他就知道了世界上曾经有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那是他的精子和人类女性的卵子结合的奇妙生命，他基因的传承者，他的孩子，这项认知让他感到一股奇妙而深沉的悸动。
而他现在变得这么强大，站在他面前。
楚轩笑了，发自心底的笑容，仿佛透过虚空的距离，看到那个青年誓不服输的双眼。
这是我的战场，绝对不会让你过去。
这一刻的宇宙，只为两个智者而准备。
赤红的荒星上，两股精神能量构成的环流律动着一圈一圈铺展开来，交界处，能量变得水纹般清晰可见，每一缕思维的流动都激荡起变幻莫测的涟漪。
精神力者的较量并不是单纯比较精神能量的多少，在对手大脑植入信息，制造虚幻感觉，反操作对方的领域，往往是精神力者比拼技巧的真正杀招。
记忆读心、人格洗脑、心电感应、回忆消去、意志增幅、思考再现、情感移植等等，都是精神系的能力。
詹岚暗暗惊讶，琳娜亚的精神能量不算强，只是和这个星球的盖亚意志同步，立起一个核心法阵阻挡她的领域侵入。但是在试图反攻时，琳娜亚将各种精神技能灵活运用，简直如同瑞士军刀一样便利。
这也是天神队特有的团队模式吧，他们人员不多，所以每个人都是多面手。
先前她用「明镜之心·破域」破除了琳娜亚的幻境，又用虚弥之界把这里变成了梦境世界。在《猛鬼街》，她突破了心魔，领悟了心灵的力量。她真正的领域是“梦域”，能够让人重温噩梦，深陷回忆中的痛苦难以自拔；也可以使人感受到生命中最快乐的事，耽于幻想不愿面对现实。
在这个基础上，她可以用第二个领域“六道轮回”把敌人打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但是那个法阵具有精神屏障的性质，打断了她的领域施放。琳娜亚的反击也包括了心域幻象，不断侵蚀她的梦境领域。詹岚毫不怀疑她把主神那儿的精神技能强化到了最高级「奴役术」，一个不慎，她自己反而可能被对方弄成植物人。
“设法让我靠近她。”主人格的赵樱空细声说，在这个充满精神能量的战场，不能用精神通讯传话，“五十米左右。”
她的领域「镜象成空」能够将人的精神吸入深层意识，四阶以下秒杀。而敌人技巧虽强，也暴露了她没有达到基因锁四阶领域高手的强度。
副人格轻轻点头，如果说有什么能瞒过精神力者的探察，那就是她和主人格的心灵之光，制造一个逼真的幻象，不在话下。
“那么要小心。”詹岚轻声嘱咐，她不认为琳娜亚身边会没有其他天神队员保护。
宇宙中，楚轩和亚当的战斗进入了紧张的绞力。
七枚手指大小的晶莹树叶围绕亚当旋转，这是宇宙树叶。包罗了宇宙全部信息的「宇宙树」是整个多元宇宙的支点，以它为媒介张开的信息之环，能屏蔽外宇宙的一切侵略。可是短短两次交锋，亚当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就好像他所知的宇宙，那长达两百亿年的奇点膨胀、恒星燃烧、生命孕育，只是更巨大，更浩瀚的历史中的沧海一粟。
“你的信息从哪里来……”不甘地抿唇，抹去渗出的血迹，金发智者执着地注视星空彼端的强敌，突然蹙起眉，记忆深处隐约浮动着阴霾，仿佛一个绝对不能揭开的禁忌。
“亚当。”控制台前的艾丽亚斯打断了他的沉思，“乔治的狙击成功了。”
暗银色的突击炮艇向着中州队的飞船诺亚方舟紧急接近，一对炮塔在侧舷张开，驾驶室里，一个黑人青年握着发射装置，眼中浮现出无数点构成的一条清晰的蓝线。
直死之魔眼，《型月》世界最高端的一种魔眼，主神的强化技能之一，使用者也能在濒死境地领悟到更高的境界。在这种能力者的眼里，任何非不朽的存在，都会呈现出一根细细的死亡之线。哪怕用指甲沿着这条线切割，也能断开钢板。乔治使用的只是最普通的远程火炮，之前却歼灭了一整支罗慕兰的舰队，原因就在此。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即使是神也杀给你看”——直死之魔眼的精髓，在于理解万物的死，乃至于概念、未来、记忆这类虚幻的东西都可以消灭。
炮艇前方，一枚纤细如针的金属出现，扭曲了空间，在重金属离子加速器的推动下，像一道光线。在亚当和楚轩两人精神能量的挤压下，天神队和中州队的飞船防御罩早已损毁，细针贯穿进机体的死亡分界线，上千平米大小的战舰顷刻分崩离析。
另一枚炮弹，击中的是这个时空的死之线。
一下子被抛到无重力环境，中州队员们慌了一瞬间，随即想起军师制作的团队套装「冰冠城塞」能够应对这样的情况。有恒温作用，模拟了地球环境的保护膜包裹住他们。
萧宏律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后传来，回过头，打开的任意门绽放出旋涡般的蓝光。
“楚轩——”
中州智者依然稳稳坐在指挥席上，四分五裂的舰桥上，只有他的座位巍然不动，三个暗光流动的符文圈环绕住他。四散的飞船碎片中，能量开始急遽地扭曲，被破坏了存在形式的宇宙显露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裂口，连锁效应下形成一条鲜红的光带，跨越了数十万光年，汹涌的血潮向着这边涌来。
“我把坐标和恶魔队的飞船连接了。”挥动的手描绘着曲线，勾勒出空间的轨迹，也阻挡住侵袭的时空风暴，“保护好丹彤。”
敌人还会追击，他必须留下断后。何况，亚当也不会让他离开。
“诺亚方舟……真是讽刺。”乔治苦笑着，伸手握住旁边的归法狙击枪。一道淡淡的透明光幕笼罩住他，这是亚当的乾坤镜，突击炮艇也被外面肆虐的能量狂潮撕裂，不过他还能支撑一会儿时间。
成为人类公敌的人，所求的不过是战场上的归宿。什么时候死，都是一种解脱。
不是任何人都能担负毁灭自己种群的罪孽。
楚轩怎么了？心里极度的不安，十夜抬起头。
伍德还是被天之锁捆缚着，静静站在原地。回过神的十夜感到了他体内不断游离出来的生命能量，和世界的底色一样，辽阔而恢弘。
“不好！”十夜脸色大变，“斐越，快松开！”
使徒是七阶的天道化身，与这个包含了精神的内宇宙和物质的外宇宙的多元宇宙性质相同，既是精神态，也是物理态。他存在于此，也存在于任何地方。从这个意义，没有东西可以“束缚”他！
洛维愕然，在堂弟提醒以前，掌心的锁链已经传来难以形容的吸引力，呼唤着，牵引着，某种沉睡在他体内的力量苏醒了。隐隐约约，一段记忆在朦胧的意识回放——
「无心者，你能从这里打捞的，只有力量，你又能付出什么归还？」
「我，能付出什么？」
「是的，你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没有归属感，无根之人也就没有了自我的依托，那么把你唯一的希望给我吧，你希望想起原本的自己，曾经的亲人，回家的渺小心愿。」
那个声音……赐给了他名为「阿赖耶识」，能够在轮回世界生存下去的精神力量！
心湖惊醒般掀起滔天巨浪，这是接触识海的波动，延续了数个宇宙的记忆海洋鼓荡着他的心灵，怀念、痛苦、期盼、寂寞、悲伤、喜悦……而在那包含了一切感情的巨大漩涡深处，有着神圣绝美的身姿，如同万千璀璨光芒迸发，晶莹的水柱与冰冷的金属共鸣，在虚空勾勒出半透明的形体。
“找到了。”伍德轻声说，“最后的神的碎片，支撑识海的心灵之柱。”
流淌而下的灿金长发宛如一缕缕琉璃丝，美丽得难以言喻，湛蓝大海般的眼睛清澈如洗，尘埃、时光，都被冲刷而去，只有静止的微笑，停留在不变的心绪中。
萨瑞眼中意志紊乱的血色渐渐消退，浮现出无法置信的光芒，惊喜和释怀交织，泪水弥漫。
“兰斯洛特……”
旧世界正逐渐崩毁，冷眼旁观一如往常。
有如毒素渗入五脏六腑，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椎心痛楚。
抚上胸口，丝毫无法理解。
于是我的目光未曾停止追随。
最后明白，除爱以外，无一足以解释。
为何我甘陷地狱。
那么漫长的时间，梦连着梦，但从无一场好梦。
每一个梦境里都是血腥蔓延的生与死，旧世界的崩毁宛如就在昨日，创造一个新宇宙的希望，是用毁灭一个宇宙的绝望来填补。
罪无可恕。
这一刻，萨瑞却梦见了很久以前的景象，温暖、平静，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刚刚诞生，睁开的黑色瞳孔周围的金环如同恒星迸发的光芒，后来痛恨至极的造物主祝福并赐予了他姓名。
最年长的席安照顾他成长，红发的艾昂拉着他到处跑，轻佻的法斯达喜欢开玩笑。宫殿前的阶梯，芙娅依着他，笑靥如花，被风扬起的银发灿烂若星河。
兰斯洛特亮金色的长发直垂到地面，湛蓝色的眸子中写满清澈安宁，无时无刻不带着三分笑意，周身散发宁静祥和的气息。只要看见他，自己内心的不安、烦躁和抑郁就能一扫而空。
把幼小的瑟西抱回星黎殿的那天，他抚摸他的黑发，笑起来：「萨瑞，你当父亲了，要稳重些。」
“好久不见，萨瑞。”金发青年的声音低沉悠远，重叠着洛维清透的嗓音，像穿越了漫长的时间，淡淡的温暖与苍凉。
“我很想这么对你说，吾友，可是当你听到这段声音时，我已经……不在了。”
萨瑞没有出声，十夜感到他的心跳静止了一瞬间，他看着前方，没有任何东西能进入他的视野，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原谅我，没有比你活得长久。”兰斯洛特低声说，双眸变成了哀伤的深蓝，那是比海洋还要深邃的颜色，“我想要帮助你，多一秒，多一个呼吸也好。”
“可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似乎陷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局里，我感觉到了一些东西。圆没有了开始和两端，有人让历史重复着轮回。我们的创世……不是偶然。”
这是什么意思？十夜心一凛：有人在背后推动吗？
洛维的神色沉静专注，清醒地感应着虚空中断断续续的意志并复述，坚韧得像会千百万年存在在那里的石块，无论是变故还是灾难，都没有东西可以质疑他的属性。伍德想，难怪兰斯洛特会选择他做信息的承继者。
兰斯洛特的神情平静下来，化为温柔而释然的笑：“我们的罪不容辩解，但是堕落还是重生，取决于我们自己的意志。萨瑞，疲倦了就沉睡吧，我唯一还能给你的，只有梦境了。”
“晚安，吾友。”
好像在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萨瑞感到自己的灵魂在颤抖中归于平静，似乎是终于回家的感觉。
尽管罪孽深重，挚友逝去，妻子陌路，这一刹那，他却觉得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无意义过。
血色的能量狂潮碾压过天际，一路粉碎空间，涡卷的乱流形成了一个能量黑洞，将行星大气席卷进去，纵贯出一个巨大的漏斗形漩涡，粗长的能量电花在黑洞中密集如雨，滚滚雷音咆哮轰鸣，响彻天地。
奥丽薇亚没有被天空的异象分去注意力，来自父亲的变化却令她惊得浑身僵硬，使徒的脚尖缓缓离地，雪白长衣的背后，黑色的单翼优雅地铺展开，如同那片席卷天地的盛大乌云，其中电光游走，乌黑的羽翼被镀上了银蓝的边。
抖落的羽毛飘摇如黑色雪片，旋转着从天上落下，出手的姿态高贵威仪。
死一般的寂静突然降临，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作用，就连意识也跟着失重，当萨瑞反应过来，整个人被牢牢扣着颈项提在半空。身体变成了虚空，神力全部流失，那流畅的一击达到了无法想象的极限——不仅是肉体的极限，更是意识的极限。更可怕的，他吸收了所有的能量。
这才是修曼·伍德真正的力量！？
“嗨，萨瑞。” 优雅的语调带着戏谑，却深沉得让人放缓心跳，“我招待你去我的城。”
空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萨瑞周围迸现出一线蓝色电花，消失了踪影。
糟糕！十夜立刻醒悟他被强制传送去了宇宙树，那里是萨瑞的原身所在，楚轩他们已经分析出来，一旦恶魔郑吒进入宇宙树内，萨瑞附在他身上的一小片意识会被吸进身体。可是他操控不了九阶的神体，等于被废除了战力。索拉恩却能使用恶魔郑吒那神侍者的躯壳，前往神之界元，消灭萨瑞的主魂。
黑暗神是唯一还在能量基座上的神祗，一旦他离位或死亡，这个宇宙的空间力量会全部失控，进而被索拉恩吞噬。
必须缠住他！不能让他得逞！
郑吒也想通了其中的含义，单脚向后用力一蹬，一颗黑白流彩的太极形能量珠出现在他脚下，磅礴的能量推动他的飞行速度瞬间达到亚光速，手中三米长的长枪快俞闪电，朝着占据使徒身躯的神明展开攻势。
“郑吒，退后！”难以言喻的恐怖几乎要将心脏挤爆，十夜冲向队长。火焰般的鲜红枪刃被一只白皙优美的大手扣住，竟然无法割伤半点皮肤，手背上的眼睛图纹犹如那双孔雀蓝眼眸此时的眼神，涌出冰冷浩瀚的意志。
反转手腕，穿透郑吒后背的枪头挥洒出一片腥红色彩，仿佛死亡女神穿着血色的长袍在枪尖上舞蹈，金属与鲜血相映。
一声轻笑，听着就像华美乐章的重奏，十夜怔在当地，属于火器造物的线条在那只手掌心成型。
银色的手枪，带着严酷鄙视感的绝望华丽。
他应该赶快检查郑吒的伤势，应该在敌人开枪以前攻击，可是这一刻，他什么都无法思考。
这把枪……这把枪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小弟！”
心灵之光铸造的黑色镰刀撕开大气，呼啸着斩向索拉恩的首级，同时一具躯体将发愣的十夜护在怀里。下一瞬间，镰刀碎成无数盘旋飞舞的粒子，一层层心灵防壁破碎，细小如针状的子弹贯穿洛维的心脏，强大的动能将两人打出近百米远，跌落在一条长长的雪沟旁边。
“斐越……斐越！”十夜颤抖着扶住堂兄越来越透明的身体，在他的精神扫描中，清楚地看到那颗子弹释放出仿佛能分解一切的力量，原子衰变、细胞分裂、基因的双螺旋体崩溃……
“不！不！别死！我不想再看着你死掉！”六神无主的黑发少年紧紧抱住他，大脑一片空白。
右手传来虚弱的被握住的感觉，就像他离开原来的世界，被推进手术室的一天。
『我一直想说，你还活着，太好了。』洛维露出一个微笑，黑眸已经失去了焦距，还是微微弯起。
十夜怔怔看到那张和他极端相似的脸闭上眼睛，完全解离的身体碎成无数飘散的彩色粒子，地上只剩下一颗散发出淡淡蓝光的银白球体。
“十夜，保住它！”伤重的郑吒大喊，那是「零时迷子」，保存存在之力的宝具，楚轩在里面输入了一条自在法，这是只有洛维和他知道的秘密。
“小花招。”索拉恩冷笑，一道无比巨大的紫色刀光横贯云空，如长鲸吸水般吸收沿途一切力量。黑色的身影从几乎来不及捕捉的时间罅隙钻入，雪亮的光弧在半空划开一个巨大的圆，苍白的正义狠狠斩向他的头顶，十夜痛苦万分地看到郑吒的领域如同火苗掉入了大海，刹那间消融。
中州队员接受过楚轩的身体构造，被他收集了一部分轮状神经，只要楚轩不死，他们就能复活，但这不代表目睹伙伴丧生的痛苦会减轻多少。
提起的刀光眼看要把十夜刺穿，半空中一道血色波浪陡然出现，小巧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沿着长刀纵斜面切下，微微偏移了重心。在索拉恩调整的刹那，十夜轻巧地后翻，稳稳落回地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回返的刀锋却剖开了救援者的身躯，刀尖下浮现出神秘的蓝色盘云图纹，那是崆峒印，让寄宿者不老不死的修真宝物。
接着，一声宛如玉碎的清响，图纹消失，裁决直直切开肋骨、脊椎，几乎将赵缀空一剖为二。随着远远一抛，鲜血像喷泉般从左颈飙射而出，扬起数米高，这是心脏主动脉破裂才有的出血。
“赵缀空！”十夜双目俱赤，刺客颓然倒地，被击飞时落下的血雨将他周围充满，到处是鲜红的液体，青年倒下的地方，更是泥潭一样的深红。
“樱空……”赵缀空低咳着，肺里面溢满了血，逆流到气管和咽喉。
“还不到说遗言的时候！”十夜大叫，燃魂之境全力发动，鲜红的能量在他脚下涌动，却凝聚不成生物的形状，少了楚轩的心灵之光，他不能召唤出治愈的火鸟。
“咳咳……”失血的寒冷中，依稀感到一阵阵热浪，赵缀空笑了，“你不是只有一只鸟啊，小果实？”
“别叫我小果实，你这变态狂！”十夜双肩激烈起伏，“别死在这里，我要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赵缀空和他并无交情，反而曾在团战中兵戎相见，不过这一次战斗，他们已经是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
他不想他死。
似乎有什么飞过来，十夜下意识握住，精神力一扫，是一只古朴的小青瓷瓶。
『娜塔莉他们的元气瓶。』带着洒脱的男声，赵缀空甚至在临死前挥了挥手。哎呀，队长不在，这种责任只好他担了。
十夜咬牙站在当地，只有他了，小里虽然不是敌人，但是诞生自孤独的他绝对不会和人并肩作战。
他不怕死，可是斐越和又夏的生命全系在他身上，还有恶魔队队员复生的希望，如果他也死去，这小小的火种们都会熄灭。
“修曼真是不听话的孩子，明明只要开启我的基因，就能轻松摆平你们。”
索拉恩自言自语着，手指在裁决的刀锋上轻弹了一下，水流般澄澈的刀身立即振动出悦耳的声音，仿佛一首无法抗拒的安魂曲。
“就让他送你一程吧，毕竟我答应让他主持这钞终战。”
创造了名为“叛神者”的主神电脑，意图吞并世界的男人仰起头，凝视那片电闪雷鸣的黑洞：“他也差不多想起来了，事情总算有了点趣味。就快了，打破这个无聊的宿命宇宙。”
“离开Father的身体！”奥丽薇亚再也忍受不住。索拉恩没有理会，神色不屑一顾，下一秒，纯白色的单羽从另一侧垂落，白色的身影像天堂射往地狱的一抹光亮的箭，在高空停了一下，优雅落地，正是修曼·伍德。
“奥丽芙，你回宇宙树。”伍德没有杀人前说废话的习惯，既然决定了这次不放水，他下起手来就只有一个干脆利索可言。
十夜毫不动容，包裹他的领域光芒变成了炽亮的白，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一把黑色的手枪从纯白的光辉中渗透而出。
十字·白银终刻。
他已经见识了使徒的力量，和恶魔郑吒的那次交战一样，他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但是他面对战斗的态度永远只有一个——打不过，也要拼尽全力！
哪怕结局是同归于尽。
黑得纯粹的眼闪现坚毅的决绝，银色的十字准星聚焦在瞳孔中，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铿！使徒的长刀被一把短匕格挡住，时间停滞了一下，那匕首只是最普通的格斗军刀式样，刀身却流转着浅蓝色的光华，仿佛拥有永无止境的力量。
“你永远学不会冷静。”清冷的男声，带着像是来自时光尽头的回音。
“呃……”十夜挠挠头，比起楚轩出现在这里，他更诧异他的样子，立领长衣和伍德的式样完全一样，只是底色是漆黑，衣摆的深蓝图案是古朴的梅比斯环，衬得他有种低调的神秘和沉静。
他的前额戴着一枚蓝色片翼的环链，遮住了额心。
楚轩垂下手，军刀已经消失不见，那只是他临时变出用来阻挡的武器，他的左臂下抱着一本厚重的典籍，宛如金属质地的封面上，古老的文字描绘出苍劲的笔触——《启示录》。
银发青年似乎一点不意外他的出现，仰视天空，索拉恩已经用恶魔郑吒的身体前往神之界元，这是他少有的自由时间。
“你把灵魂分成了四份，那根弓弦，飞船上的一具，那个逃跑的小女孩，这具使徒的身体？”
楚轩点点头。十夜呆滞，比起惊讶或恼怒，他更多的开始思考。很多蛛丝马迹早已汇聚成迷宫，错落的线头围绕在他身边，仿佛和他无关，又好像指引他走到最终要明白的地方。
伍德低下头，一簇幽微的火焰燃烧在深邃的孔雀蓝下，无边的隐恨。
“我已经知道了陛下的愿望——改变。那么你呢，恢复愚者记忆的魔术师？”
楚轩摇了摇头，翠绿与幽蓝的双眸凝视眼前的人。
“修曼，你想起多少？”
“我的脑子里有些片段，这个宇宙，毁灭很多次了，是吗？”
世界寂静一片，只有头顶的黑色深渊传来仿佛永恒的雷鸣。楚轩沉默片刻，低声说：“是。”
十夜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他震惊的不是伍德说出的事实，而是伍德质问的语气，到底是什么？真相是什么？楚轩一向推崇阳谋，他冷静缜密的作风下是简单疯狂粗暴的本质——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银发青年却平静下来，露出十夜非常熟悉的眼神，对于一切的理解和怜悯。
“这件事不能怪你，不过……”刀光如水，映着决然，“这一次，我不能让亚当再被你逼得杀了我。”
“不——”
世界在毁灭。
失控的万有引力引起噩梦般恐怖的重力潮汐，摧毁所有的天体，无数超新星、中子星、白矮星、磁场和黑洞交织出扭曲的空间，爆破的恒星无边无际地燃烧下去，宇宙变成了沸腾的能量汤，无尽的星空黯淡死亡。
萧宏律站在位面飞船「金字塔」里，和其他人一起默默看着外面的景象。恶魔楚轩坐在控制桌后，面无表情，只有无意识咬着食指关节的动作，透露出一丝焦心。
“宏律，还有时间……”詹岚颤抖着，竭力挤出声音，“十夜可能还活着，我们失去的是空间，不是时间。”
“光有时间有什么用！”萧宏律大吼，这小男孩已经完全失去了智者的冷静，却没有人能责备他，包括一旁的尼奥斯在内。
“时间——”想起楚轩的指导和期盼，他沙哑地低喃，带着压抑的哽咽，终于取回了镇定，和思考能力。
“对了，我们还有时间。”
——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恶魔楚轩用封神榜查到洛维拥有神契力，就是这章揭开的伏笔。洛维的回忆在《星河战队》一章提到过，那个声音就是兰斯洛特。
思前想后，还是把昊天的部分放在本章开头。汗颜，写了几年还会出这种纰漏。
忘了情节的各位，可以偷懒，看前面的人物资料，大多数能力有用到。
这章出现的两件武器出自游戏，在本文里，就是天空之城支线里，楚轩得到的白肤系遗产，送上资料（《人物资料》里也有，郑吒的装备）——
天地乖离开辟之星：具备与“约定的胜利之剑（Excalibur）”同等，甚至超越它的威力的，切裂世界之剑。正确来说“乖离剑·Ea”才是宝具，“天地乖离开辟之星（Enuma Elish）”是指将乖离剑·Ea作最大出力的状态。
天之锁链：抓绑到的对象神性越高，就越是增加硬度的对神兵装。
昊天装嫩见原著——
（《魔戒》出场）
“我名叫昊天。是高二的学生，但是也兼职黑客，平常也经常锻炼，但是要我和别人拼死打架什么的却是不行了……我的头脑还行，我想这方面也可以帮助你们吧。”
（后文，楚轩语）
“昊天也是基因改造人，不过他只改造了两处基因，一是智力方面，二是念动力方面，改造的目的就是给予他足够的智力与战斗力，而他是第二代基因改造中唯一没有改造基因负作用的人，所以他活到了二十岁以上。”
这厮和十夜相反，明明有点年纪了，还装青春美少年。人家小夜子是再三声明没人相信（杯具）。
文中设定：楚轩27岁，亚当23岁，昊天21岁。考虑到复制基因、实验失败的时间，再从最小的昊天反推，小叮当至少25岁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