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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9章
威廉又看向照片,少年已经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泽维尔·多兰”。他飞快浏览着已经拆开的信,多兰在信中提到他是一名男校的学生,但非常讨厌寄宿制学校,他大概看了有一百遍《泰坦尼克号》,杰克和露丝的那一场船戏觉醒了他的性意识,也掰弯了他,多兰还谈到他的学校生活和家庭生活,他正在考虑对母亲出柜,未来想当个导演,还有一些哲学问题,以及他非常非常喜欢莱昂纳多,喜欢到房间里贴满了他的海报,经常会在夜晚或早上看着海报自/慰……

信中甚至还谈到了威廉,并将威廉列为他的另一位梦中情人,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和威廉与莱昂纳多共同合作一部电影,哪怕两人只是单纯的客串出镜都行,不过因为这是写给莱昂纳多的信,向莱昂纳多表白的内容还是占了大部分。

总而言之,这封信可以取一个名字叫做《少年多兰的烦恼》了。

看完全信后的威廉陷入了迷之沉默。

“你会回信吗?”他忍不住问。

“回信?难道要我去当一个小男孩的心理医生,并接受他的示爱吗?”莱昂纳多坚定的拒绝:“不!我又不恋童。”

凭心而论,泽维尔·多兰的这一封来信确实是有点过于热情洋溢了,来自未成年同性的示爱操作也很令人感到窒息,威廉能理解莱昂纳多不想回信的想法,因为包括他在内的很多好莱坞明星,每年收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影迷来信都是数以千计的,最夸张的时候,经纪公司一天之内收到的信件就有数百封,这么多的信,当然不可能每封都回,也不可能全都亲自回。

每一封影迷来信寄到经纪公司后,都有专人进行筛检,再根据演员或经纪人的意愿进行下一步的处理,比如说威廉属于乐意和影迷进行交流的人,他经常会让助理帮忙挑选一些孩童或是身患疾病的影迷来信,再亲自给他们写上一些鼓励的短信进行回复,但也有些明星不喜欢读信,助理就会帮他们把信件全部处理掉,只偶尔挑中一些幸运儿回些感谢的明信片。

不过,泽维尔·多兰的这封信写的稚嫩又真诚,从文字间能看出少年的敏感多思,也非常的期待能够收到回信——通常来说,威廉是不会管这样的事的,但是少年信中对性向转变的坦然接受,以及想对家人出柜但是害怕不被接受的担忧,都有点打动威廉。

如果少年最终期待落空,想必会极度失望吧,威廉甚至都能脑补出一个少年每天打电话回家询问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得到否定答案后对着电话伤神叹气的场景画面了。想到这里,便有些心软。

在房车里寻寻觅觅,找到一张卡西前几天刚拍的片场照,是拍摄间隙莱昂纳多一脸凝重的听马丁·斯卡赛斯讲戏的画面,威廉将这张照片拍在莱昂纳多面前,同时附上一根签字笔:“签名。”

“给那个小影迷要的?真奇怪,你从没给我要过签名照,难道你认识这个叫多兰的孩子?”莱昂纳多一边签名一边抱怨:“先说好,签名照可以,我可是不会写回信的。”

“没关系,我可以替你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威廉耸耸肩说。

……

莱昂纳多获得了新启发之后,再扮演起霍华德·休斯自然更加得心应手,角色形象也更加丰富立体,之前一直NG的那场戏,果然在当天只多拍了一条就顺利完成,让马丁·斯科塞斯惊喜不已,剧组上下更是长出了一口气。

而威廉就在这样一片剧组拍摄进度加快,算得上是轻松愉悦的氛围中结束了自己在《飞行家》这部电影里最后的客串——威廉饰演的埃罗尔·弗林在电影里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休斯飞机失事住院后,他匆忙的前去医院探病。

弗林在休斯病床前焦急担忧的镜头只是一闪而过,用来隐喻好莱坞捕风捉影传了多年的休斯和数名电影男星都有同性暧昧关系的流言。

这就是马丁·斯科塞斯心目中的《飞行家》,将和霍华德·休斯有关的能够考据到的,所有好的坏的细节都放进电影里,尽力去丰满休斯的人物形象,至于这个角色观众会不会喜欢,又有怎样的看法,电影上映之后交由他们自己去评价。

扮演完黄金时代的电影明星,还客串了一把心理医生,从《飞行家》剧组杀青并和大家吃完散伙饭,威廉定了最近的航班飞回纽约,虽然他现在并没有接多少新戏,但是工作也并不轻松,像是他回到纽约后,和《断背山》相关的一些工作就在等着他。

倒不是说《断背山》马上就要开机了,实际上现在电影距离正式开拍还遥遥无期。

并不是资金方面的问题,因为威廉对《断背山》很感兴趣也很看好的缘故,威尔洛特现在已经是电影的投资方与制作方之一了,而是因为李安又有了些新想法,正在对剧本进行第N次修改,另一个原因是原作故事发生地在怀俄明州的夏天,但在境内拍摄成本太高,现在北半球大部分地区又已经入秋入冬,所以李安在考察了加拿大、澳大利亚甚至是新西兰的一些地方后,发现他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把取景地选在加拿大,等明年春夏之交再开始拍,要么就得去南半球。

还有,没有秘密的好莱坞已经将威廉将要出演《断背山》的消息传开了,可能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消息灵通的演员都收到了信息。这一下子为电影吸引到了过多关注,原本不感兴趣或已经表示过拒绝的演员也都纷纷转变态度,重新联系李安表示了对电影的看好,甚至连公开试镜都愿意参加。

对电影感兴趣的演员数量激增,其中不少还都是有咖位的明星,举办一场试镜会也就势在必行了,事实上威廉这么快的飞回纽约,就是为了赶试镜会,女性角色艾尔玛和罗琳会先男主角们一步,在这周内敲定。

下了飞机后已经是纽约的清晨,试镜会定在早上十点开始,威廉计算了一下时间,回公寓后没有继续补眠,而是泡了个热水澡当做休息。

按摩浴缸太舒服,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还把浴室里的电视打开,随手选了个公共台的新闻频道,用主持人的声音醒神。

福克斯新闻台的主持人是个标准的白人精英男性,声音也很普通,讲起话来催眠效果大于提神效果,但是他播报的最新一则新闻,还是迅速引起了威廉的注意力,甚至让他从浴缸中坐了起来——

“今天首先来关注发生在纽约的一起同性恋者遭袭击案件。”

“昨日深夜,一名男同性恋者在曼哈顿遭遇袭击,警方已经将这起案件列为仇恨犯罪进行调查,因为嫌疑人在袭击受害人之前发表过反同言论。”

“受害人名为乔纳森·贝茨,毕业于哈佛大学,是知名网站好莱坞新闻在线的创办人和CEO,同时也是一名高调的同性恋权益活动家。据说,贝茨生活中热爱变装打扮,是城中同志名人,这可能是他遭到袭击的原因之一。”

“纽约警方确认行凶者是汉克·奥尔森,29岁,曾因在格林威治村同志游/行活动中袭击两人被判入狱,最近被释放。”

“据调查,袭击发生在曼哈顿西村的一家酒吧外,奥尔森在墙根处撒尿,撞见贝茨和另一男子在酒吧门口接吻,他上前用仇恨同性恋的字眼辱骂了两人,在两人走开后又尾随上去,问他们‘你们是在一起吗?’在贝茨回答‘是’后,奥尔森从上衣掏出一把刀,追赶并刺伤了贝茨。”

“之后奥尔森走到第六大道,在那里被看到他衣服上血迹的警察拦截询问,奥尔森试图逃跑,但警察拦住了他并从他身上搜出了那把带血的刀。”

“贝茨双侧胸部、双腿、双手被刺九刀,其中一处刺破心脏导致休克,紧急送医后得到抢救,但目前仍处在病危中。”

拿起浴缸边的电话,威廉拨通了一个纽约朋友的手机:“是我,威尔。帮我个忙,查一下乔纳森·贝茨住在哪个医院。”

☆、法案与街拍

乔纳森·贝茨, 纽约布鲁克林人, 与威廉·布兰德利同为哈佛校友, 在校期间是话剧和LGBT社团的成员, 曾创办威廉·布兰德利北美影迷网站, 在网站出人意料的迅速发展壮大后,拆分为非商业性质的布兰德利个人粉丝网站与商业运营的新闻好莱坞新闻在线(Hollywood news online)。

HSO自成立后就发展迅猛,2002年底已经有了超过四百万的每日访问量,是北美非常知名的娱乐八卦网站,以爆料真实、范围广泛著称, 并且近来已经和包括威尔洛特在内的多家好莱坞公司达成合作, 在网站上提供丰富的正在热映以及即将上映的电影资讯信息, 包括首映礼门票、电影衍生产品的预订, 还和数家大型院线达成合作, 将在年底前上线运营在线快速购票服务。

——这段关于乔纳森·贝茨和他任总编辑的HSO网站的简介, 最近出现在了不少报纸杂志甚至是新闻节目中,并且,媒体还给贝茨贴上了同性恋, 布鲁克林人, 威廉·布兰德利校友,互联网创业者,编辑, 商人,LGBT权益活动家等诸多标签。

乔纳森·贝茨本人还在昏迷当中的时候,他的名字近期以来在媒体上出现的频率已经比总统还高了。

和乔纳森·贝茨有关的新闻迅速发酵扩大的原因很多, 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威廉在贝茨遇袭次日便前往医院探望,为这起事件迅速吸引了大量关注——虽然大部分感兴趣的媒体当天都堵在市政厅和纽约警察局门口等待官方记者会,威廉也戴帽子墨镜口罩做了伪装,但仍然有几家本地媒体如《纽约邮报》守在医院想要探知贝茨的伤情状况,而当医护人员认出威廉的时候,第二天的报纸就有了头条,乔纳森·贝茨在哈佛就读时的一些经历和毕业后的个人履历也一同被曝光。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案件受到了媒体市民的广泛关注后,纽约警察局召开了新闻记者会,警察局长公布了嫌犯汉克·奥尔森袭击乔纳森·贝茨的原因和案件发生当晚的细节。

29岁的汉克·奥尔森曾为曼哈顿西村的一家酒吧工作数年,后因私自向客人兜售丸药被酒吧老板辞退,他认为是另一名酒吧员工的告密才害自己丢掉了工作,恰巧那名员工是出柜的同性恋者,奥尔森本就对同志抱有偏见,这件事后,他成为了恐同和反同群体中坚定的一员,一直想要伺机报复。

在格林威治村同志游/行活动中因袭击罪被判入狱没有令奥尔森悔改,反而加重了他对同性恋的仇恨,出狱后,奥尔森经常在东村和西村的酒吧游荡,还写了很多要“杀死所有同性恋”的纸条放在同志酒吧外面,给那些酒吧的工作人员和顾客制造恐慌情绪,并以此取乐,包括之前曾疑似高发他的那名前酒吧同事,都被他骚扰的不得不离了职。

案件发生当晚,汉克·奥尔森正在乔纳森·贝茨光顾的酒吧外散播仇同纸条,当他看到贝茨和男友捡到纸条后不仅没有反应,还当街亲密后怒不可遏,认为这是对他的挑衅,随即尾随二人并攻击了他们。

在纽约警察局的新闻发布会后,乔纳森·贝茨的男友也出来接受采访说,他们确实在酒吧门外捡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要“杀死同性恋”,还画了一把枪,但他们以为这是恶作剧。

当《纽约时报》的记者采访问:“为什么你们在看到恐吓纸条后不觉得害怕呢?”

乔纳森·贝茨男友回答说:“因为这是纽约。”

《纽约时报》在刊登采访稿的时候,将这句话的字体加粗高亮显示了。

为什么乔纳森·贝茨及男友没有将恐吓纸条当真?因为这是纽约,是全美最自由开放、对同性恋最宽容友好的城市之一——虽然经常在“同性恋天堂”的竞选中输给旧金山,但纽约独特的经济文化地位,让这座城市成为了各种同性恋骄傲运动的起源地。

这也是为什么乔纳森·贝茨遇袭事件会迅速成为全美热点新闻的最大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威廉的探望,也不仅仅因为贝茨的名人身份,更因为发生地点是纽约,而且在曼哈顿西村。

上一起轰动全美的同性恋被攻击事件发生在1998年的怀俄明州,21岁的同性恋大学生马修·谢泼德在酒吧喝酒时结识了两名青年,两人假称自己也是同性恋引诱马修和他们一起乘车离开,然后在拉莱米市的郊外,两人抢劫并虐打了马修,还用链条将他捆绑在木栅栏上并丢弃在郊外自生自灭,马修在一天后才被发现,昏迷了六天后因伤势过重死去。

马修·谢泼德之死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最著名的反同案件,不仅在全球范围内引起关于同性恋群体权利和地位问题的话题讨论,引出各个国家地区对于同性恋和谐包容与否的广泛对比,还一度引发北美同志阵营和反同阵营的激烈对抗,以及民主党共和党两党议员竞选时对于修改法案的争议。

乔纳森·贝茨和马修·谢泼德案最大不同点,在于青年马修·谢泼德是在怀俄明州被害的,那是美国最保守封闭的一个州,宗教氛围浓厚,基督教信仰让那里的人们认为同性恋是恶心的异常行为,和自由开放的东西海岸大城市简直像是处在两个不同的国家,所以当得知马修·谢泼德去世的时候,媒体和公众除了同情,更多的情绪是愤怒,愤怒案件发生地拉莱米小镇的冷酷苛刻,人们纷纷指责是拉莱米小镇长期具有歧视、恐惧同性恋的环境,才催生了针对同性恋的仇恨案件的发生。

虽然反同者袭击乔纳森·贝茨的手段不像马修·谢泼德案那么残忍冷酷,但因为贝茨的遇袭地点在纽约,在这座以开放自由宽容著称的国际化的大都市里,他的遭遇却更令LGBT群体感同身受,也更能催生出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全美的同性恋者都前所未有的、清醒的意识到,他们在保守的怀俄明州不安全,在开放自由的纽约同样不安全,一个人去酒吧不安全,和伴侣一起去酒吧同样不安全,作为普通人不安全,当个有钱人同样也不安全。

 纽约波士顿也好,芝加哥西雅图也罢,就连洛杉矶和旧金山的同性恋群体(以及有同性恋孩子的家庭)都开始了焦虑——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难道只能逃离北美去欧洲吗?

深切的不安、恐惧和害怕让所有人用比在1998年更快的反应速度,迅速的行动起来。

一些之前从未被主流媒体重视的数据开始出现在晚间新闻、甚至是脱口秀节目中——近两年,北美各地基于性倾向的暴力案件呈现剧增倾向,截至这个月,全美发生的近千起仇恨犯罪案件中,有17%是性取向歧视造成的犯罪,这个概率比千禧年前足足增长了6%。

百老汇的剧院将几年前根据马修·谢泼德真实故事改编的舞台剧《拉莱米计划》重新开演,前三场的门票在开售几个小时后就被一抢而空,同时,同名电影纪录片的版权也被几个有线台买走在晚间播放,收视率一度赶超同时段的一些热门剧集。

HSO在网站上推出了一个北美同志平权斗争史的专题板块,科普石墙运动等北美同志平权标志性事件,历数世界各地LGBT组织争取权益的过程和进展,以及历史上的同性恋名人。

托最近被包括NBC新闻、《纽约时报》等影响力大的媒体频繁提起的福,再加上对于此次热点新闻的报道和追根溯源到历史事件的准备确实详尽充分,甚至超越了BBC、CNN等新闻网站,HSO网站名气大增,引起了LGBT群体和不少关心时政新闻的普通网民的关注,网站访问量也一下子从每日的四百多万人次激增到了上千万——一方面HSO是借助了这次事件扩大了网站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在利用网站的渠道最大程度的在推动新闻发酵。

美国同性恋者反诋毁联盟在纽约、洛杉矶、芝加哥、旧金山等大城市组织了同志游/行,谴责乔纳森·贝茨被袭击事件,其他城市的同性恋权益组织也开始举行各式各样的反歧视聚会、演说。

一开始,游/行活动基本上都是以小规模、和平的方式进行的,直到反同群体也出来示威,难以预料的骚乱开始产生。

在佐治亚州首府亚特兰大,同志游/行的队伍和反同群体行至CNN中心时狭路相逢,两支队伍的情绪一开始还都相对稳定,直到三名年轻男子用反同脏话辱骂了两名变装皇后,并开枪射伤了其中一人,双方随即爆发了激烈冲突,事件严重性迅速上升。因为这起事件就发生在演播中心大楼下,自然早就被摄像机拍了全程,又经由CNN晚间新闻播报后,迅速传遍了全美。

在洛杉矶,北美最大的“弯掰直”组织——号称通过祈祷可以把人从同性恋变成异性恋——基督教福音派反同性恋团体出埃及记组织了声势浩大的反同示威活动,数百名出埃及记成员举着“GAD HATES FAGS(俚语男同蔑称)”的牌子招摇过市,引发了当地同性恋组织的强烈抗议,一方朝对面人群扔了闪/光/弹,另一方回以石头、瓶子,随后两队人马立刻打了起来。最终这起冲突造成五人受伤,包括一名警察,警方逮捕了四人,并撤销了出埃及记的游/行许可。

亚特兰大和洛杉矶的市长先后发表声明,谴责两次游/行活动中出现的暴力行径,并呼吁市民停止分裂和对抗,一起行动起来对抗仇恨。

“在二十一世纪,在多元化的洛杉矶,任何人在任何地点都不应该因为自己同性恋者的身份而感到恐惧。”洛杉矶市长在电视上再三强调:“我们也绝不容忍任何暴行。所有的洛杉矶人都应该团结行动起来,反对仇恨和任何形式的暴力。”

这番呼吁一开始取得了不错的安抚效果,但是,当媒体披露纽约警察局已经结束针对汉克·奥尔森的调查,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决定以伤害罪的罪名起诉奥尔森后,人们的神经再次被挑动了起来。

这一次,矛头甚至直接对准的是联邦政府。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一部法律——《仇恨犯罪法》。1969年,联邦政府通过了《仇恨犯罪法》,这部法律规定任何组织团体不得宣扬挑动群体间的仇恨,任何个人在公共场所发表仇恨言论都是违法的。

这部法律出台的年代特殊(马丁·路德·金死后第二年),很大一部分目的是为了平息黑人族群的愤怒,适用范围也只包括了以种族、肤色、宗教和国籍为借口的犯罪,并没有涉及到性别、性倾向的犯罪,所以多年来一直被妇女团体、LGBT群体诟病,因为对犯罪的惩罚量刑过轻,连有色人种群体也颇有不满。

纽约警方是以仇恨犯罪的名义对案件进行调查的,但因为《仇恨犯罪法》的适用范围并不包括针对同性恋的犯罪,地区检察官也只能以伤害罪的罪名起诉汉克·奥尔森——这首先让同志群体感到不舒服,其次是女性群体,因为这部法律也不保护她们。再然后是黑人组织和其他少数族裔,他们提起了1998年黑人詹姆斯·伯德在德克萨斯州被三名白人种族歧视者杀害事件,抨击这部法律过于柔和而威慑力不足,无法真正对有色人种起到保护作用。最后抗议的是一些少数宗教,他们也谈论到了2001年9月亚利桑那州一名信奉锡克教的加油站老板因为被误认为是穆/斯/林教徒而被凶手报复性杀害的案件,希望政府能够修改法律为他们提供更多的保护。

连续几天,LGBT、有色人种和女权团体都联合起来,在国会大厦前举牌抗议,他们重新提起了马修·谢泼德、詹姆斯·伯德和乔纳森·贝茨的名字,强烈要求修改《仇恨犯罪法》,即将法律的适用范围扩大到性别、性倾向、国籍、肤色、残疾、宗教、变性、政党等方面,并要加重惩罚用危险武器造成的暴力犯罪。

以往时候,这三个团体中任何一个行动起来,都能令国会山感到头疼,现在他们联合到了一起搞事情,直接把示威抗议变成了又一次平权运动,并带往了一个轰轰烈烈的新方向——足以引起白宫重视的那种。

现在不止全美,就连其他国家也在关注事件发展,尤其是欧洲地区的团体,分分钟都能给大洋彼岸的远房表亲美国以响应,就像六七十年代不止一次发生过的那样。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跟乔纳森·贝茨有关又无关了,他就像是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效应,事件变化之快、影响之大恐怕事前没人能预料到。

而且现在没人敢断言,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演变,会不会最终引发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石墙酒吧遭遇警察突袭、米尔克遭刺杀、克林顿总统签署“不问不说”法案的最初,人们也没想到,不过是在美国平和的表面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就让早已隐藏着、发酵着的社会矛盾像毒瘤一下子显露爆发了出来。

但是能够确定的是,等到美国同性恋合法的那天,乔纳森·贝茨这个名字,肯定要被写入到同性恋平权史中去。

……

“——多年以来,不少民间组织和议员都提交过议案,旨在加重惩罚以种族背景和性别、性倾向为由引起的暴力犯罪,但每次议案提交到国会,都会引起共和党议员和民主党议员的激烈交锋。以基督教联盟为主的右翼宗教组织认为不应该为同性恋者和有色人种提供‘特殊保护’,因此对共和党议员施加了强大压力,使该议案在国会屡次受挫。”

“随着示威游/行规模的不断扩大,议案被再一次提交到了国会,将经由众议院进行投票。日前,白宫发言人弗莱舍在例行记者会上对外表态,布什总统尊重每一名公民生活的方式,无论他们是不是同性恋,都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身份或个人特征,被罪犯当做侵害对象。汉克·奥尔森的罪行不仅制造了身体伤害,还试图传播恐惧,给公民带去精神伤害,白宫支持法律对于这样的罪犯施予更严厉的惩罚。”

“众所周知,布什总统一向有着坚定的反对同性恋婚姻的立场,白宫此次非同寻常的表态,是否意味着布什的坚定反同态度正在发生转化,新的《反仇恨犯罪法案》有了通过的希望”

亚蒙·高夫曼按下遥控器,电视里穿职业套装一脸严肃播报新闻的CBS主播立刻消失无踪。

“瞧见没,威尔,形势正在好转,就算没有你也一样。”

“你看起来太紧张了,阿米。”威廉将刚煮好的加了三倍糖的咖啡递过去:“放轻松,我没有去华盛顿参加游/行的打算。”

而这正是犹太经纪人所担心的。乔纳森·贝茨的新闻,亚蒙·高夫曼一开始也从电视上看到了,当时他只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社会新闻,除了觉得同情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受,在人人喊着自由开放其实现实生活远没那么和平包容的美国,作为一个公开出柜的GAY,总有些不可避免要承担的风险。

这份隔岸观火般的冷静并没有维持多久,第二天,他先是被气势汹汹的芭芭拉·威尔逊打电话吵醒,然后就从电视新闻上看到了刚刚从纽约医院出来的威廉。

威廉对乔纳森·贝茨事件的关注引起了亚蒙·高夫曼和芭芭拉·威尔逊的极大恐慌,他们既担心媒体歪曲纠缠,唯恐天下不乱的给威廉虚构一个“乔纳森·贝茨哈佛同性密友”的名头,又害怕威廉为贝茨的遭遇愤慨不平,冲动之下出柜,然后整个好莱坞(或许不止好莱坞)就要迎来大地震了。

以威廉现在的影响力和地位,如果他真的出柜,恐怕会立刻遭到极端反同人士的敌对,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甚至可能遭到袭击刺杀,一想到这样的恶性事件有可能发生,亚蒙·高夫曼就心生恐惧,他想到了约翰·列侬,想到了肯尼迪,甚至想到了朱迪·福斯特和里根。

亚蒙·高夫曼甚至找了个工作上的借口,专门让威廉飞回洛杉矶,然后又找其他事情绊住他,还拦下了他去华盛顿和麦当娜一起演讲的机会——虽然那只是一封面向大部分好莱坞电影明星派送的活动邀请。

好在乔纳森·贝茨事件本身的导/火/索的作用,连带引起的其他抗议活动和对美国政治、社会、法律的研究讨论吸引走了绝大部分的关注度,没有哪家媒体盯上威廉的性向不放,他们都忙着去拍国会山下的演讲游/行或是去采访敢于在此刻发声的名人明星,并没有出现亚蒙和芭芭拉所担忧的发展。

但是亚蒙·高夫曼仍然不能完全放心,因为威廉太沉默了,他除了每天看看新闻报纸了解一下最新进展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做,这反而是最不正常的。犹太经纪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威廉一定在计划着什么。

过长的注视已经引起了威廉的疑惑,亚蒙·高夫曼移开视线,啜饮了一口咖啡,让自己显得不太像一个盯梢的。“太甜了。”他咂了咂舌。

“甜食有助于舒缓情绪。”威廉没有继续拐弯抹角,而是对着自己的经纪人直接来了一记直球:“你不用每天找借口来看着我了,阿米,我明白你的担心,我是不会冲动行事的,单纯的愤怒并没有用,只能惹来一堆麻烦。”

“我并不是在盯梢你……不过你能想开最好了。”被看穿的亚蒙·高夫曼没有半点不快,相反,他此刻的心情简直是一周以来的最愉悦,“我是说,我也在关注着这件事,并为乔纳森·贝茨的健康担心,但是身为公众人物,威尔,你真的不适合过多的参与到这些事情中,除非你未来想像施瓦辛格或里根一样从政。”

威廉不感兴趣:“从政?不。”

犹太经纪人今天份的愉悦只维持到了兰斯·罗德里克出现。

兰斯从二楼卧室走下来,一边系领带一边朝亚蒙淡淡的点了点头,亚蒙用举了举咖啡杯的动作回应,算是打过招呼了——而在犹太经纪人的心里,正在用“他们住在一起了!威尔和一个罗德里克同居了!”这句话疯狂刷屏。

喝完咖啡后,亚蒙·高夫曼很快提出告辞,威廉挽留他一起吃早午餐也被拒绝了。原因么,也不难猜,自从接受威廉的私下出柜,亚蒙·高夫曼看兰斯的目光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友善了,或者说,他视兰斯为一颗定时炸/弹,时刻充满警惕。

“你的经纪人盯着我看的样子,好像我是个好莱坞掘金婊。”兰斯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望着窗外说,亚蒙·高夫曼正在院子里发动汽车。

威廉是真的被呛到了,他用手帕捂着嘴,咳得脸颊涨红:“你从哪儿学的这个词?”

“八卦网站。”

“我不知道你还喜欢看这个。”

“大概因为我也是个普通人?”

“那么普通人先生,你还看了什么?”

“每当你有外出,网站上的街拍照片就会铺天盖地——顺便说,这些网站也有对你的评价,他们说你的街拍从不出错,除非是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走在一起。”

这种评价威廉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觉得很新奇:“什么叫‘除非是和莱昂纳多走在一起’?”

兰斯看了威廉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后,挑了挑眉:“你到底是多久没谷歌自己的名字了?”伸手拿过iBook,打开几个街拍网站给威廉看。

自千禧年的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经过两三年的沉寂,今年以来美国的IT行业开始全面复苏,在好莱坞的表现之一,就是一大批和娱乐相关的网站相继涌现,如HSO这样已经成了规模和气候的综合性网站,还有专门报道电影资讯的,专心音乐分享的,甚至是专做明星街拍的。

街拍文化在欧美盛行多年,最早是时尚杂志想要通过街拍的方式传递生活中的时尚元素,毕竟T台流行过于高冷,既不接地气也不实用,而街拍就能满足公众对于“明星穿什么”的好奇和想要模仿明星的心情,进而促进杂志的销量。

西好莱坞几个明星高频率出没的地方常年有杂志记者蹲守,当街拍网站越来越多后,连明星的家门口和马路上都有了四处游弋的拿着相机的人,而且和只会精挑细选有品位的照片印刷的时尚杂志不同,街拍网站会将各式各样的街拍照片放上网,为了吸引点击量,还会给照片分类,比如说超模组、轻熟女组、大龄熟女组、辣妈组、明星宝宝组、型男组、撞衫组等等,附带时尚编辑的辛辣毒舌点评,每周还有最佳着装的投票,可谓是将明星时尚消费到了极致。

像威廉正在看的这个名为好莱坞街拍周报的网站,就很懂得如何抓住网友的眼球——上周街拍照评选出来的最佳着装前三名的照片被标注名次贴上皇冠,放在最醒目的头条位置,让人点进网站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向下的位置是本周最受关注的街拍照片,再往下是音乐节着装指南的男星篇女星篇等分类,整个网站的排版都是力求照片最大化、文字最小化,好达到一目了然的目的。

可以说是时尚杂志上的街拍版面催生出了这些街拍网站,而网站的蓬勃发展,也在助推街拍文化更加流行,现在好莱坞的明星们出门(尤其是女演员和女歌手),普遍的更加注重自己的穿着。

也有一些清流,比如说男星们通常(除非是英国来的)都不太重视街拍,不过,他们好歹也会打扮的清爽一点,勤快修剪胡子,穿合身的衣服,不让自己看起来邋遢,如果能抹点发胶再戴个墨镜,都能称得上是精致男星。

不过,清流当中偶尔也会出现一股泥石流,比如说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在所有的街拍照片里,他的衬衣皱巴巴的好像从买到起就没有被好好熨烫过,裤子松松垮垮到能装进去四条腿,像是从不在意自己在记者的镜头里是不是好看。当发现有狗仔追着他拍照时,更是会突然把脑袋缩进连帽衫里,或是随便拿一件外套盖在脸上,以至于在他的街拍照片里,连张好好走路的都很少。

不用再次谷歌,也不用在让人眼花缭乱的照片中搜索,威廉一眼就看到了在好莱坞街拍周报网站上的自己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照片——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照片紧邻着上周最佳,被放在网页C位的位置上,还因为它们实在是……一言难尽。

倒不是形象上有什么问题,在时尚杂志眼里,威廉是出了名的衣品好——虽然他不是来自欧洲,但在大都市纽约生活了多年,身为插画师的母亲玛德琳审美又一直很在线,耳濡目染之下,威廉对于服饰搭配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的日常装扮哪怕款式简单也总有亮点,色彩搭配又很舒服,在对男演员时尚感要求并不苛刻的洛杉矶,拿去出席首映礼都过得去,所以,也从来没人觉得威廉的街拍能和“糟糕”划上等号。

而且,说真的,莱昂纳多虽然从不用心打扮自己,但他的脸在好莱坞绝对还是TOP级别的,就算他永远穿着中年男人审美的T恤帽衫,也顶多被人议论一下放飞自我随性不羁。

威廉和莱昂纳多两个人各自出街的时候,无论是什么角度的街拍照,都不可能丑陋,但当他们一起出现,养眼的画风时不时就会变得奇怪起来。

对着网站上的本周最热街拍看了半天,威廉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不是我的错。”

他点了点那两张被编辑标注了“黑色铁艺波浪发箍,好莱坞的新时尚?”的照片,解释道:“这个发箍是莱昂纳多的,只不过他后来跑去试礼服,没办法再戴,就跑到了我的头上。”

在这组照片里,第一张是威廉和莱昂纳多坐在露天咖啡馆里聊天的场景,那是在拍完戏后两人出去喝咖啡,其中莱昂纳多的头上戴着一个小指宽的黑色发箍,就是在普通商店里随处可见的,女生洗漱时用来固定头发的那种铁制黑发箍。

莱昂纳多之所以戴着发箍,是因为《飞行家》里他的大部分发型都是用发油将头发全部梳到脑后的传统背头,这种发型需要他将额前的头发留长,拍戏的时候有发油固定还好说,日常生活时头发一直垂下来就很碍事了,嫌弃头发太长的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发箍私下里一直戴着——而到了第二张隔着定制店橱窗偷拍的照片里,这个发箍却出现在了威廉的头上。

然后是在拍《飞行家》时,两人在拍戏间歇出街被拍到的另外几组照片,一组是两人一起从健身房出来,威廉背着黑色健身包走在前面,莱昂纳多没有健身包,他直接把毛巾和换下来的衣服塞进了个紫色的塑料袋里随手提着,边走边晃悠悠的,后来还偷偷将塑料袋系在威廉的背包上,见威廉一直没有发现,还在后面边走边窃笑。

威廉抚着额头:“天啊,他是幼稚鬼吗。”

下一组照片,证明了要么莱昂纳多真的是个幼稚鬼,要么偷拍的记者有诡异的生殖崇拜。

☆、街拍与法案

编辑给了这组照片一个非常瞩目的标题——“Big, Bigger?Biggest!”

一张照片是威廉和莱昂纳多逛街时的下半身特写, 威廉那天穿了紧身的牛仔裤, 比起其他路人显得颇为显眼, 但更让人惊叹的是莱昂纳多, 别说路人了,连威廉的都比不上的巍峨壮观,令人目瞪口呆。

接下来的几张照片都在多角度全方位的展示莱昂纳多的脐下三寸,让人高度怀疑拍摄的记者性向是不是已经弯成了马里亚纳海沟。最后一张照片发生在两人进了星巴克后,又是隔着窗户偷拍的莱昂纳多在前台点单, 只见莱昂纳多从左边的口袋里接连掏出了手机、钥匙、钱包等一堆东西后, 终于摸出了张信用卡结账, 而他身前原本鼓鼓的一大包也非常迅速的平坦下来, 最后恢复到了微曲的正常弧线。

然后威廉又看了其他几个有名的街拍网站, 虽然在首页也有着“皮特沙滩冲浪裸身当众换衣”、“小甜甜布兰妮忘剪热裤吊牌尴尬出街”、“德普骑摩托意外翻车摔得四脚朝天无”这样的图片推荐, 但还是将威廉和莱昂纳多的魔性街拍放在了首页最醒目的位置。

威廉向后一躺,手背搭在眼睛上:“这些街拍网站的浏览量很高吗?”

说实话,威廉以前也在杂志或报纸上看到过自己的街拍, 就算只是普通的晨跑遛狗买咖啡丢垃圾, 照片也都很正常,天知道为什么和莱昂纳多一起出门后画风就变了,大概是因为莱昂纳多身上有种致命的感染力……

“看见这张照片了吗?”

“看到了。照片应该挺正常的?”

威廉移开手背, 看到兰斯将电脑转向自己,屏幕上是他和莱昂纳多的另一张街拍照片,和前面几张比起来, 这张非常正常,没有奇怪的角度也没有特殊的道具,唯一特别的也只有两人都戴了棒球帽而已——那天两人在出门前就发现了外面有狗仔在蹲守,莱昂纳多首先祭出自己最爱的棒球帽(遇到狗仔时遮脸比较方便),威廉也顺手拿了一顶——棒球帽还是反戴的,这大概是莱昂纳多从他的超模女友们那里汲取到的唯一一点时尚感。

“这两款棒球帽已经卖疯了。”兰斯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还掀起了一股街拍热潮,你没发现这几天的明星街拍里到处都是戴棒球帽的人吗。”

照片里,威廉戴的是哈佛大学的深红色棒球帽,莱昂纳多戴的是加州州立大学长滩分校的,而这两款棒球帽现在已经成为了北美街拍的必备单品,早就被抢光了货,还在Ebay上被炒出了高价。不止如此,有人已经跑到全美各知名大学的纪念品商店里去买其他大学出品的棒球帽,以防哪天这些帽子再被戴火了,还有人抱怨他们为什么不戴职业运动队的棒球帽,像是纽约巨人队或波士顿红袜之类,那样还好买一点。

兰斯也没买到威廉的同款棒球帽,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戴威廉的,反正威廉之前每个学年都去扫荡哈佛的纪念品商店,收藏了很多件帽子和文化衫。

“我要把这家网站买下来。”

“让他们删掉这些照片?”

“Yep。”

“晚了,这些照片已经到处都是了。”

“没关系,反正我还想他们以后每个月都为莱昂纳多做一期单人街拍合辑。”说着,威廉将几张绝对称得上是莱昂纳多黑历史的照片给他邮件了过去,并且用了七个大写的哈来当标题。摆脱出糗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比他更丢脸的人。

……

以马修·谢泼德的名字命名的新《反仇恨犯罪法案》很快在众议院以229票赞成,188票反对的结果通过,并且被提交到了国会参议院进行讨论。

据参议院记者席反馈回来的最新消息,参议院对这项法案的讨论也在朝着积极乐观的方向发展,民主党参议员自然是绝大部分都支持,以前一直是最大阻力的共和党,也有很多参议员的态度出现了松动。在休息阶段,国会大厦的电视记者在走廊里对议员们进行了随机的采访,一些共和党参议员直接表明了态度会对新法案予以支持。

采访播出来,北美LGBT群体一片欢欣鼓舞,纷纷认为一旦法案通过,将成为二十一世纪同志平权史上第一起重要的里程碑事件,不少酒吧甚至已经开始提前组织庆祝活动。

然而,就在参议院对新法案进行投票之前,白宫突然发表了一份正式声明,声明中称联邦政府认为新的《反仇恨犯罪法案》从宪/法角度看“存在瑕疵”,也是“不必要的”,如果参议院通过了此项法案并提交到总统处,布什总统的高级顾问们也将说服他使用否决权否决该法案。

虽然暂时还没出现共和党参议员纷纷倒戈的情况,但这份声明的发出,使新法案本来已经逐渐明朗化的前景又变得阴云密布,或者可以说是已经没有通过的希望了——因为在现代的美国,总统在立法方面发挥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大。

在美国,国会两院通过的议案会交由总统签署,总统签署后就会生效。如果总统不同意,也可以选择否决或者搁置,这两种选择是不需要理由,也不能够被推翻的。

当然,为了限制总统的权利,在总统否决议案后,参议院和众议院还可以进行再次投票,如果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多数票,就能判定总统的否决无效。但是,国会两院同时通过三分之二的多数票是很难办到的,不是民间呼声特别高又确实势在必行的议案,两院不会这么跟总统过不去,而《反仇恨犯罪法案》显然也不是一项全民支持的议案。

戏剧化的发展再次引起了全民热议,尤其是白宫前期看似支持后来又突然反转的态度,引起了媒体的种种猜测,《华盛顿邮报》认为是共和党内部的保守派对总统办公室施加了压力,而CNN则坚持其中一定另有内/幕。

事实上,虽然竞争对手们一直暗贬CNN喜欢阴谋论和夸张报道,但CNN这次真的没猜错,总统办公室前后反转的态度里的确暗示着一些不能公开的内情。

半天时间里,之前联系好的共和党参议员们一个个的打来电话或者发来邮件,致歉不能在新法案的事情上再帮上忙,兰斯脸上没多少表情的挂断新的来电,自语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呢?”

“或许只是党内保守派施加的压力太大。”虽然威廉也觉得这其中有点古怪,但他的猜测还是偏向阳谋:“毕竟现在的平权运动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就像是扎根浅的野草,看似生长茂盛,其实根基不深,参与者大多是年轻人,根本无法动摇这个保守派占多数的社会——就连约翰·克里,不也顺应民调改变了竞选策略。”

约翰·克里是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在克林顿在任期间就已经是一颗璀璨的政治明星,并且很有希望正式获得明年美国大选的民主党候选人提名,九六年美国国会通过《婚姻维护法案》(该法案界定只有异性婚姻合法,同性婚姻违法)的时候,克里明确的投出了反对票,表示支持同性婚姻,但是去年宣布了要参与竞选下一任美国总统后,克里却在幕僚的建议下发表了公开声明反对同性婚姻。

“不对。参议员们信心十足的承诺过,他们会让法案在今天通过。椭圆形办公室也暗示过不会刻意阻挠。”兰斯皱着眉头:“什么样的压力会让他们在一天之内全部变卦?并且,他们之前都是亲自和我联系的,却在刚刚一个个要么变成了发邮件,要么就是让秘书推诿……”

“有人偷袭了我们?”威廉猜测。

“只有这一个解释。问题是,谁会这么做?”

亚蒙·高夫曼和芭芭拉·威尔逊最近一直担心威廉会因愤怒而冲动,作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但其实威廉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他之所以不去参加集会演讲,除了知道那所起到的用处不大以外,还因为兰斯早就向他提出了更好的建议——直接从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白宫所在地)走上层路线试试看。

金钱是政治的母乳,这是美国的一句俗语。美国选举一直都是金钱的竞争,竞选众议员要花五十万美元,竞选参议员要花三到四百万美元,总统大选更是烧钱的巨兽,九六年共和党和民主党的竞选花费已经达到了4.8亿美元,两千年是6.5亿美元,而现在距离明年的大选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民主党筹集的竞选资金已经达到了五亿美元,共和党的已经超过六亿美元,可以预见的是,明年的大选十有八九要烧掉至少十亿美元。

为什么一到大选年,共和党和民主党就要比拼着烧钱?因为历届总统选举结果清楚明白的告诉世人,确实是筹集最多竞选资金的人当选总统的概率最大。

两党的竞选资金来源主要是选民个人捐赠和公司企业工会捐款,而因为《美国选举法》规定,一个选民一年给一个候选人最多捐赠一千美元,这笔资金的使用还会受到严格的监管,所以来自公司企业工会的捐赠才是两党筹款的大头。

对于大公司和亿万富豪们来说,他们又凭什么为候选人一掷千金,开出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美元的支票?自然是因为候选人竞选成功后,会给予他们一定的回报。在能源医药金融等每一步发展都和政策息息相关的行业,很多公司甚至会同时给两个候选人捐款,这样无论谁当选了,他们的利益都能得到保障。

上一届美国大选的时候,共和党和民主党的竞选酒会兰斯都参加过,并且因为威廉有意无意的提醒,他给乔治·布什的竞选团队开的支票上的数字不仅更大些,还帮助布什团队和向来是民主党天下的硅谷和华尔街牵线搭桥过——这一举措帮助他在共和党内部赢得了不少好感——并且,在布什当选后,他没有立即索求回报。

马修·谢泼德和詹姆斯·伯德去世好几年,他们的家人和其他人一直在努力,好不容易打动了某些议员向国会提交了议案,最初的两年里却连听证环节都通不过,后来在众议院和参议院之间,也进行了数轮审议——修改——再次审议——再次修改的过程。其中固然有议案本身存在漏洞瑕疵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两院压根没准备通过这样一个绝对会在全国引起巨大争议的法案,一直提交并审议的举动也只是在安抚同志群体,通不过的结果才是必然。

最近平权运动再次掀起,新的《反仇恨犯罪法案》又成了国会议论的热点话题,如果威廉他们能多说服些议员,哪怕只是几个十几个,都可能改变投票的结果,这时再向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索回一些人情,帮助法案顺利通过,这比参加几次游/行或者演讲更有实际意义。

幸运的是,无论在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拥有极端思想的都只是小一部分人,为了利益可以左右摇摆的中间派才占据了大多数。他们很乐意为一项并不涉及敏感利益、只是经常会挑起很多口水仗的议案投上一枚赞成票,只为争取到出手阔绰的资助者,好在下一次的国会选举中胜出,几年后甚至还能奢望一下白宫的位置。

而椭圆形办公室或许不会帮其他忙,但在国会两院都通过法案的情况下开开绿灯,还是能够办到的。

这甚至称不上是一个计划——随着时代的进步,新法案早晚是要通过的,虽然过程可能要漫长波折许多——想让它提前几年诞生,只是需要动用一下人脉和影响力,付出一些人情或金钱上的许诺,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推波助澜就行了。

“这是一种回馈机制。”兰斯当时这么对威廉说,“我帮助过他们,他们回馈我,政治就是交易。而且无论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总有一些家人朋友是同性恋,或者自己就是深柜的议员。”

兰斯是第一次操作这样的事情,但他对其中的规则毫不陌生,天生的敏锐加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和那些野心勃勃的政客沟通的时候,也能游刃有余并毫不费力的达成条件交换。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出现这样人为的变故,而且这么及时又刻意的针对,不可能只是个巧合。

刺耳的铃声突然惊醒了沉思中的两人。

当看清楚那串来自纽约的电话号码属于泰勒·罗德里克后,威廉和兰斯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想到了一种可能。

兰斯接通电话:“早安,父亲。”

“纽约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抱歉,洛杉矶还不到午餐时间—那么,午安,父亲。”

“你还是要这么执拗又不礼貌吗?我的儿子,哪怕你姓罗德里克,这也称不上是优点。”

威廉虽然听不到泰勒·罗德里克在通话那头说了什么,但他通过兰斯的脸色判断,那肯定不是父子间的亲密问候,为避免兰斯尴尬,他直接离开了客厅去煮咖啡。

兰斯看着威廉的背影消失后,才道:“如果拒绝了你的收购和去罗德里克集团担任特别助理算执拗的话,那我确实是。”

去年以来,罗德里克集团开始涉足新能源和高科技领域,虽然投入了巨额资金,发展的却并不乐观,老牌工业集团不擅长处理新兴事务的弊端显露无疑,这个时候,泰勒·罗德里克想起了他那投资了多家新能源公司,在硅谷也占有一席之地的儿子。老罗德里克想收购兰斯名下的几家公司,至于兰斯,可以进入集团,一方面担任他的特别助理,提前熟悉董事会,另一方面也可以为罗德里克集团负责新能源和高科技方面的业务,但是兰斯拒绝了。

“我是在给你机会提前熟悉集团事务!难道你准备等坐上董事会主席的位子后,才去和其他股东见面?”

“董事会主席?哈。一再重申自己还能再干三十年,并确保集团上下都知道这一点的难道不也是您吗。三十年后,股东们大概早就换过一批人了。”

“你在不满。特别助理这个职位还不够高?”

“不。我的意思是我完全不觊觎集团里的任何位置,我有自己的公司,发展前景可能还更好些。”

“我不否认你单打独斗确实出了点成绩,但你要认为那几家公司能和罗德里克集团竞争,就太愚蠢了!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你挤兑破产!”

泰勒·罗德里克的威胁能让所有人感到惧怕,除了他唯一的儿子:“那就试试看。”

“你是想和自己的父亲竞争吗?天真!荒谬!”

“您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训斥我?”

“我在警告你不要和我作对。”

“我的回答是‘不’。”

“那么,你已经尝到苦头了。”老罗德里克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分外傲慢、自得。

兰斯也已经预感到了:“是你拦下了《反仇恨犯罪法案》。”

“没错。或许你玩男人很擅长,儿子,但玩政治,你不在行。”

兰斯的拳头瞬间握紧,又慢慢松开。

“大选的时候我支持切尼,你支持乔治布什,我失算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胜利了?我的儿子?但是你别忘了,政客都是婊/子,忘恩负义,翻脸无情。虽然你为他竞选出了不少力,但是你的帮助在他竞选成功的那一刻就被无限弱化了,我们的总统更注重现在的利益交换。那几家同样在大选前送上大笔政治献金的大型制药公司现在又得到什么了?他们渴望胚胎干细胞研究能够放开限制,但我们的布什总统一上台就颁布了行政命令,对胚胎干细胞研究进行设限。如果你不是姓罗德里克,那个荒诞法案连众议院的投票都不会通过。而且,儿子,论起经营白宫关系,你还是太嫩了。”

虽然泰勒·罗德里克在共和党提名党内候选人的时候站错了战车,没有给乔治布什捐过几次款,但他和迪克切尼私交甚笃。切尼是现任美国副总统,也是数届以来副总统里权利最大的一位,有“白宫的达克赛德”之称,对政府的影响力比总统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