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8／34×18 少年们的夜话
“……”
“……”
壁炉中的木柴又烧断了一根，轻微的断裂声传来的同时，瞬间升腾的火焰也照亮了正在对视的二人几乎完全相同的脸。
不许过来。
小魏尔伦牢牢地将兰波圈在怀中，直勾勾地盯着站在走廊口的大魏尔伦，虽然没有说话，目光却能明确地传达出他想表达的话语。
啧。
成年人不爽极了，不过晚出来一会儿，居然会被什麽都不懂的小孩抢先一步。
但看着兰波安然沉睡的样子，他还是平静地挥挥手，用异能力将壁炉中的大块木柴摆放整齐，随后瞥了金发少年一眼，勾起一抹冷淡的笑。
小魏尔伦磨磨牙，他清楚金发青年的意思，无非是嘲讽他连壁炉的柴火都摆不好。
满意地看到少年的自己脸上露出愤懑的表情，大魏尔伦轻轻地哼笑一声。
真可惜——客厅临时安置的床铺并不够大，无法容纳三个人，所以不能像昨晚一样挤在一张床上，而且就算能强行挤过去，兰波明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这种情况，可能也会生气于他们两个又不听安排。
成年人又目光柔和地看了眼兰波安静的睡颜，转身回了卧室。
看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中，小魏尔伦低下头，轻轻掖了掖被角，然后闭上眼睛，打算安心睡觉。
“保罗。”
兰波的呼唤很轻，在金发少年的耳中却像是炸雷般响起，那双刚刚合上的钴蓝色眼睛惊讶地睁开，
“阿蒂尔？你怎麽……”
你们两个都快用眼神打起来了，他还能睡着才奇怪吧？
十四岁后就开启谍报生活，且在此道上颇有天赋的少年谍报员叹了口气，无奈且艰难地翻了个身，
“怎麽又过来找我。”
“……”
小魏尔伦无措地抿住唇，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他为什麽会来找兰波？
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兰波在昏暗暖黄的火光下显得柔和又稚气的脸，金发少年愣愣地答非所问，
“阿蒂尔，你胖了。”
“……？”
兰波僵硬了一瞬，
“我知道。”
可他吃胖了不是很正常的吗，自从大半个月前成年搭档突然出现后，就每天变着花样地投喂他，上周开始，投喂的人又多了个小搭档，休息日里除了看书、下棋和画画之类的放松活动，就是品尝搭档们做的各种美食，不胖才怪。
看着兰波面无表情的样子，小魏尔伦再怎麽迟钝，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有些慌乱地补救，
“我是说，胖了很好。”
这是真心话。
黑发少年本就是偏瘦的体型，肠胃不太好不说，平时吃饭也不规律，除了和小搭档出门用餐以外，就只有偶尔突发奇想地想吃什麽时才会吃得好些，否则都是能应付一顿就应付一顿。
再加上短短一年多来，他的身高还迅速从170蹿到了180，和虽然长高更多，但营养吸收能力强大，体型匀称增长的少年人造神明相比，甚至显得有些瘦骨伶仃。
所以能看到兰波胖了一些，小魏尔伦的喜悦是真诚的。
“我知道。”
兰波重复着回答，
“然后呢，你只想说这些吗？保罗。”
“……”
小魏尔伦沉默了许久，直到壁炉又传来“噼啪”的断裂声，才垂下眼帘，声音低哑地开口，
“……我很抱歉。”
“？”
抱歉什麽？
兰波不太懂，他以为小搭档会诉说一些可爱的抱怨，然后他也可以顺势教育一下小搭档，不要总是把大魏尔伦当作敌对的人看待。但他却等到了一声沉重的道歉。
黑发少年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难道小魏尔伦和大魏尔伦背着他商量了什麽事情，比如这次任务结束就离开他去找那些可以参与停战计划的超越者们？还是小魏尔伦自己做出决定，希望能够查找自由，打算直接离开他？
他压下心中的惊惶，故作镇定地追问，
“保罗，你……为什麽道歉？”
小魏尔伦没有察觉亲友的异常，他看着那双眼睛，想起了与兰波的初遇。
不需要用到“黑之十二号”时，牧神会把金发的小人造人关在充满营养液和镇静剂的培养舱中。这样做一方面能够提高安全性，确保“黑之十二号”无法逃离，另一方面，也可以便于抽血，让研究继续——牧神希望能够复刻“黑之十二号”的奇迹。
这位叛军头子的算盘打得响亮，可惜，铁塔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派出了“羁风者”，当时的法兰西特殊战力总局中最年少、最天才的超越者。
“羁风者”控制住牧神，破坏掉培养仓控制器的下一秒，“黑之十二号”就睁开双眼，以最快的速度打破了培养仓，在仪器们徒劳闪烁的莹绿色光芒中，将创造者撕裂。
随后，才将目光移向废墟中，用惊讶和赞叹的目光看着他的黑发少年。
该如何形容那双眼睛呢？
“黑之十二号”在只有情报数据和杀人技巧的大脑里，搜刮着贫瘠的词汇库，却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春日。
深绿和浅绿的渐变中、夹带着一些淡淡的金黄，像他前些日子刚被放出来时，无意间瞥到的路边风景。
三月的春日。
然后，春日的暖光和煦地照耀到他身上——黑发绿眸的少年伸出手，邀请他加入自己的人生。
他那时毫不迟疑地伸出了手，却在接下来的三年中畏缩着想要收回。
“我很抱歉，之前怀疑你、不信任你——觉得你很烦。”
少年人造神明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那双钴蓝色的宝石蒙上浅浅的水汽，
“我……很抱歉。”
“……”
因为这个啊。
也是，他只和成年搭档道了歉，还没有来得及和小搭档聊一聊这件事。
黑发少年抬起手，轻轻抚摸小搭档的脸颊，
“这不是保罗的错。”
“可是——”
“——不要再低落了，保罗。”
兰波的话语是牛轧糖，看起来咬下去都是坚硬的质感，可含在嘴里却是柔软的甘甜，
“我相信保罗，保罗也要相信我。”
他看着金发少年怔愣的精致面孔，
“我们会改变命运，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而且，该道歉的也不止小魏尔伦。
兰波咬着下唇，有些自责，
“其实我也很抱歉。”
黑色的睫羽眨动着，少年谍报员快速地讲述自己的错误，
“我不该忽略你的感受，更不该自以为是地认为我的肯定就能够改变你的想法。我的独断一定也给你带来了许多烦恼，可我却视而不见，一味地用我认为好的方式来教育你……”
原本的镇定和冷静伴随着吐露的话语逐渐消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尤其是关于……关于你是否是人类这件事，我每次都会强硬地认为你在无病呻吟，完全没有注意到你的痛苦……”
最终，还是有晶莹的水滴从顺着眼尾一路滑落，黑发少年紧紧地捏着小搭档肩膀的布料，
“……很抱歉，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错。”
“……”
小魏尔伦像是被那道泪痕定了身，他机械地抬起手，轻柔地触碰到那抹湿润，指尖微颤，
“不、我……”
金发少年的眼眶泛着红意，唇角却勾起上扬的弧度，
“我接受你的道歉，阿蒂尔。”
于是兰波的眉眼也柔和地弯成月光，
“嗯。”
黑发少年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小搭档肩膀上被他抓得皱起的睡衣，想要消除痕迹，然而无果，他只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保罗，你不冷吗？”
壁炉就在小魏尔伦的身后，他并不冷。
不过金发少年脱口而出的，是相反的答案，
“有点冷。”
兰波点点头，往后挪了挪，掀开被子，
“进来睡吧。”
“……好。”
小魏尔伦的身上热烘烘的，被子中的温度稳定上升，兰波窝在小搭档怀里，满足地进入梦乡。
成年人黑着脸把菜板剁得“砰砰”作响，似乎上面的不是一颗生菜，而是一些别的什麽东西。
“……保罗？”
兰波担心地看了眼厨房的台面，生怕下一刻木质的案板和橱柜就经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怎麽了？”
“……”
还问他怎麽了？
本来昨晚他想着不能吵醒兰波，而且多少要给少年的自己一点空间，才退让离开的。
毕竟按照那道声音的说法，只要他修改了命运，等时间线收束完成，对方就是他，他就是对方，所以偶尔气一下没事，但不能总是自己霸占着兰波，完全不给对方机会。
否则等他回到十六年后，却发现这十六年里没有记忆的自己因为缺少相处时间，根本不开窍，没能成功追到兰波，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结果呢！？
想起今早看到的，乌木色和灿金色的发丝在柔软的枕头上交叠着，小魏尔伦埋在兰波的颈窝处，两人紧紧相拥，睡得香甜的画面，成年人的心就冒起酸涩的泡泡，
“阿蒂尔……”
语气中的委屈不再是伪装，而是实打实地从心底漫溢出来，
“阿蒂尔昨晚说了让我们分开睡，可是却让那小子跟你睡在一起！”
“……这个嘛……我……”
兰波尴尬地看着地板。
“别理他，阿蒂尔。”
小魏尔伦站在一旁打断对话，
“他又不是没单独和你睡在一起过。”
就会在这里装可怜。
……
说实话，兰波甚至不太理解成年搭档和小搭档为什麽对于和他睡在一起这件事这麽执着。
就算睡在一起真的很舒服，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闹成这样吧？
黑发少年叹了口气，只能归结于不论是大魏尔伦还是小魏尔伦都有些不太成熟——按实际的出生日期算，小魏尔伦是4岁，大魏尔伦也就刚20岁而已。
自觉是在场三人中最成熟沉稳的人，兰波思索片刻，拍了拍成年人的发顶，
“那今晚还是在卧室一起睡，三个人一起。”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兰波走出厨房，准备把被褥收拾一下送回去。
而厨房中的金发少年冷笑一声，挥挥手，那颗被金发青年剁了一半的生菜瞬间变成细丝，
“赶紧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