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沿着来时的通道往回走, 靠近厨房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了剁肉的声音。
池殊不禁放慢了步伐。
厨房的门半敞着,昏暗的烛火将里面的人影投到墙面, 漆黑的影子伴着粗重的呼吸声起伏。
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右手抓着一把巨大的刀, 不断扬起又落下,砧板被狠狠撞击, 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剁碎的肉泥溅上墙面, 白中混着暗红的血丝, 那道影子宽大的脊背弓起,几近疯狂地用刀砍着面前的肉,仿佛只知屠戮的机械。
池殊蹑手蹑脚地经过厨房。
他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一楼, 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突然间, 背后传来一道幽冷的声音。
“客人, 您刚刚去了地下一层吗?”
池殊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看到一身漆黑的管家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面孔犹如枯朽的蜡像,眼窝深陷, 一对眼睛死死注视着他。
他眸色微动。
……被发现了?
不, 不可能。
池殊很确信, 自己上来的时候,附近没有任何人。
管家只是在试探他而已。
“怎么会, 我只是在这附近转转。”青年面色如常, 熟稔地露出一个微笑,“作为客人,我怎么可能会未经允许踏入那里呢?这也太失礼了。”
管家盯着他, 满是裂痕的唇角往上拉起,沙哑的声音不寒而栗。
“希望如此,客人,请及时制止你的好奇心,不去探求潜藏于黑暗中的一切,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们始终都在注视着你。”
他缓缓挪动步伐,干瘦的身躯消失在阴影中。
当傍晚十八点的钟声敲响,疲惫的玩家们聚集在餐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
但这次女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准时到来,过了莫约十分钟,在玩家们逐渐不安的窃窃私语间,门被一脸阴沉的管家打开。
他行了个礼。
“很抱歉,各位客人,出了一些意外,怠慢了一会儿,希望不要见怪。”
说这话的时候,他针尖般的目光在厅内所有人的脸庞上扫过,最终,停在了那个青年的身上。
池殊正若无其事地摆弄着面前的餐巾,修长的手指如蝴蝶扇动翅膀,将它折叠成一朵玫瑰花的形状,而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仿佛没觉察到对方目光里淬毒般的冷意似的,弯起嘴角,勾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
他们已经发现了,女仆床下的那具尸体不翼而飞。
管家怀疑他进了地下室,但没有任何的实质证据。
他们无法拿他怎么样。
即使,他这里是最大的嫌疑人。
女仆在管家的身后推着餐车走入。
她的脸色犹如纸一样煞白,神色恍惚,走路时双脚像悬浮在棉花上,端菜的手不住颤抖,好几次险些洒落。
在诡异的气氛中,不明所以的玩家们用完了这顿晚餐,唯一知道真相的罪魁祸首神色淡定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薛琅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看了池殊好几眼。
……总感觉那家伙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入夜后,池殊回到了房间。
简单洗了个澡,他坐在床头不紧不慢擦着头发,忽然,发现窗帘正在颤动。
灰白的布料不断鼓起又瘪下,仿佛背后有无形的气流吹动着它。
他愣了一下。
自己没关窗吗?
池殊起身,踩着拖鞋来到窗帘前,烛光下,它庞大的影子漆黑而怪异,像怪物张开的巨口,一刻不停地晃动着,金属圈发出不安的声响。
帘子很长,很宽,足以藏下一个人而不被发现脚,柔软的布料抚过青年光裸的手臂,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冰凉的水珠沿着未干的发滑过他的脸庞,落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池殊缓缓伸出双手,抓住帘子,某个瞬间,他感到手下的触感并非布料,而是人滑腻的皮肤。
他猛地往两侧拉开了它。
苍白的光线迎面倾泻而下,将池殊整个人笼罩其间,月光仿佛穿透他的身体如同穿透玻璃,他裸露的皮肤几近透明,给人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青年细长的影子被打在地板上,在床尾扭曲,而后爬上床面,像抖动的波纹。
阴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池殊关上了窗子。
他房间的窗户正面向古堡后的花园,一眼就能看见底下的蔷薇,月光的照耀下,它们暗红如血,坟包上的十字架泛着冰冷的光。
低头看了几秒,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古怪的违和感,发自本能地,池殊数了数十字架的数量。
一,二,三……五,六……
七。
他重新数了一遍。
一,二,……
……六,七。
还是七个。
幽冷的寒意悄然在心底浮起。
七个十字架。
可白天明明只有六个。
此时此刻,它们正静立在墓地里,微微倾斜,像张开双臂即将倒下的巨人,月光下,它们的影子和蔷薇一道颤抖。
等等……影子。
池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发现有一个十字架的影子,竟是和其他不同的。
它更巨大、扭曲,横着的短梁上吊下两根极长的线,在尽头,一个人影被挂住脖子,手臂垂落,裙摆下,纤细的双腿缓慢晃动着。
那是个被吊死的人。
一阵风吹过,绳索摇晃起来,尸体也跟着摇晃,在蔷薇如血海般的背景下,有种诡异的宁静感。
池殊拉上了窗帘。
多出的十字架……
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只能起到吓人的作用。
他不习惯在有光的环境下入睡,便熄灭了房间里所有的烛火,黑暗沉沉席卷而来,他闭上眼睛,试图酝酿困意。
古堡内静得可怕,尤其是在夜晚,万籁俱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流动。
池殊是个容易失眠的人,即使入睡,也睡得很浅,更不用说在危险的副本里。于是当第一下钟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刻醒了过来。
他睁开了眼。
入目的依旧是浓浓的黑暗。
这么快……就天亮了吗。
耳畔轰鸣的钟声还在不断响起,当敲响第九声的时候,池殊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昭示早上到来的钟声只会响八下。
可现在……
钟声仍没有停止的意思,一下又一下,激起空洞冰冷的回响,无边的黑暗中,在他的耳膜嗡鸣,像不断下落的巨石,压得人难以喘息,直到第十二声,才终于停止。
一切又重归于令人不安的沉寂里。
池殊坐起身,点亮了床旁的油灯。
一星光亮燃起,烛火驱散了部分的黑暗,隐约照亮另一头高大的衣柜,桌椅,以及……墙上的画像。
画中女人的皮肤灰白而无光泽,唇色犹如干枯的玫瑰花瓣,她静静闭着双眼,却让人觉得随时都有可能睁开。
这幅取代了风景画的肖像给池殊一种无比阴冷的感觉,他不禁想到伊菲斯手记里提到的“来自画像中无处不在的注视”,对方被活活逼疯,哪怕将自己塞入床底,也要试图逃离它。
现在……画中的她正闭着眼。
池殊做了个深呼吸,并没有对此感到一丝一毫的庆幸。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有一日,女人的眼睛会彻底睁开。
如果他那时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或许就会和伊菲斯一样,难逃死亡的结局。
这大概就是触摸了走廊上画的代价。
之后池殊一直都没有睡着,虽然闭着眼,但他的意识始终都是清醒的。
早上八点的钟声响起后,他穿好衣服,在镜子前洗了洗脸。
寒凉的水珠沿着青年的脸庞滑落,浸湿他额前与鬓角的发丝。
他的面容过于苍白,以至于眼底的青黑显得格外明显,即使是天生的好相貌,也压不住那一分恹恹的病感。
尤其是不笑的时候,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浅茶色的眼眸愈显疏离与冰冷,配上高挺的鼻梁与血色淡薄的唇,整个人显出一种又俊又病的感觉。
池殊用毛巾擦了擦脸,叹了口气。
最近失眠的毛病好像又犯了。
看来药还是不能停,等出了副本就去买点吧。
打理好自己,池殊去了一楼的餐室,他今天来得比较早,里面只坐了两个玩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他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折叠餐巾。
薛琅进来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池殊那惨白如鬼的脸色,不由看了又看,最终忍不住道:“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他们俩隔着一个空位,池殊扭头说:“没有,我本来就这么白。”
薛琅:……
想了想,他又道:“你昨晚遇见鬼了?”
池殊点点头,按着太阳穴:“画中的那个女人,过来找我了。”
闻言,薛琅心底一悚,但听对方那轻描淡写的口气,仿佛全没把这当一回事,他问:“你找到应对办法了?”
池殊:“没有。”
薛琅:“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闻言,池殊歪头看了他几秒,露出一个微笑:“你想看我害怕吗?我可以表演一下。”
“……”
谢谢,你还怪照顾人的。
时间到了,女仆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依次将面包,鸡蛋,与牛奶摆上了桌,但唯独没有了肉。
玩家们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眼神,池殊自顾自拿了片面包,就着牛奶吃,面无表情,味同嚼蜡。
当然没有肉,有肉才怪了。
肉都被他当成任务道具上交系统了。
想到床底那具折叠的苍白尸体,池殊不禁有些反胃,但还是勉强将嘴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在这个副本中,他得一连七天顿顿主食都吃面包,等出去以后,可能再也不想见到面包了。
这时,池殊注意到,玩家间少了一个人。
四号位置的玩家。
他记得对方叫张晓,男性,有着特殊身份……歌唱家。
一个莫名的联想闪现在他的脑海,池殊剥鸡蛋的手不禁一顿,又状若无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直到早餐结束,张晓也没有出现。
在座的玩家商量一番后,决定一起去四号房间看一看情况。
他们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来到张晓的房门前,忽然发现,这扇门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只是缝隙太小,早上经过时谁都没有注意。
几个玩家率先走了进去。
本就不大的房间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瞬间就变得拥挤起来。
池殊缀在人群末尾,也没打算同别人挤,凭借身高优势,稍稍能看见里面的一些景象。
过了片刻,那几个最先进去的玩家走了出来,其中就有许巍,他摇了摇头,叹口气:“张晓不在里面。他失踪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玩家间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在恐怖副本里,失踪二字,就约等于死亡。
池殊立在门边,视线穿过身前的几名玩家,扫过房间,这里的用具基本都很整齐,除了床铺凌乱一些,并没有可疑的痕迹。
房间的主人仿佛人间蒸发。
后进去的玩家在四处转了转,连几个柜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特别的发现,正当所有人都已默认了张晓失踪的事实时,那名一直都一言不发的青年突然开口了。
“查查床底,说不定人就在下面呢。”
池殊的口气很随意,却引得玩家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床板下那条漆黑的缝隙。
它像一条怪物裂开的口,狭窄得只有可怜的两根手指长,几乎不可能藏下一个成年男性。
许巍瞥了他一眼:“池先生,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谁说我在开玩笑了。”
声音再度响起,倚在门框边的青年轻轻弯起嘴角,温和的笑容冲散了眉眼间的那份疏离:“只要把人的骨头都碾碎,血肉脏器紧紧压在一起,不就可以塞进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落在人们的耳中,却激起一阵寒意。
有的玩家已经动摇了:“那就看看吧……虽然不太可能,但试一试也没什么。”
许巍盯着池殊,后者微笑地看他,全然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这个人,很危险。
许巍在心底说。
而且……不知为什么,薛琅和他走得很近。
还有薛琅的天赋……
啧,有点麻烦。
他按捺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来到床尾的一角,又有个玩家主动走了出来,表示要帮忙,他们两人一起用力,随着咔吱一声巨响,床板被彻底掀开。
一股浓郁的、腐臭的气味冲了出来。
胆小的女玩家已经发出尖叫,柳琳面色煞白,紧紧捂住嘴巴,双眼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有的浑身颤抖,像是恶心得受不了了,匆匆跑出去呕吐。
许巍的脸色也很难看。
一具平整的尸体躺在地板上。
尸体的身下凝结着一滩黑色的血,后脑勺满是灰黑的脑浆。
他的身体变得极扁,犹如晒干的青蛙,颅骨被压碎,两只眼球从眼眶中暴凸出来,面孔因恐惧而无比扭曲,碎裂的双手至死还用力抱着肩膀,仿佛这样就能蜷缩起来,以躲避某些恐怖的东西。
副本的第一个死者,已经产生了。
没有人知道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什么死去,猛然间,许巍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神情从始至终都无比淡定的青年。
他太冷静了。
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以至于真正看到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意外与恐惧。
“你怎么知道他在床底?”许巍冷声质问。
他的话令其余玩家暂时从害怕的情绪抽身出来,转而目光警惕地盯着池殊,后者则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
“猜的。”
他轻飘飘给出这两个字,视线对上其余玩家们不信任的眼神,像是有些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好吧,这是我的天赋,嗅觉强化,我闻到有尸体的气味,就来自床下。”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就消解了大部分猜忌的目光。
异渊游戏中,玩家的天赋杂七杂八,但排除那些过于特殊的,也能大致分为几类,其中有一大类,便是感官强化,虽然嗅觉强化占少数,但也并非罕见。
房间空气不流通,对方站的并不远,能闻见气味,也算合理。
直播间中飘过一群问号。
【嗯?主播异能?是这个?】
【真的假的?】
【看不出来,主播说真话时像假话,说假话时又像真的】
【不是,你们别被主播带偏啊,人家摆明了是在演啊】
【啊?我还以为是真的】
【主播这么爱作死,感觉天赋不会这么简单,肯定有底牌】
……
你们全被骗了。
薛琅在心中说。
作为昨天和池殊一起行动的临时队友,他当然清楚对方这么说的依据,但也没打算戳穿,静静看着池殊成功骗过所有人,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愉快感。
不过那人的真正天赋……
他倒确实有点好奇。
玩家们各怀心思地离开了二楼,薛琅找到池殊,问他昨天在地下室发现了什么。
对方的第一句话就令薛琅心底发毛。
“一些肉,一些人肉。”
池殊说:“记得餐桌上的肉吗?那全都是人肉。”
之后,他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番昨天的发现。
听完之后,薛琅一阵恶寒,有些后怕:“幸好我感觉那些肉不对,从没碰过……等等,所以昨晚管家的眼神那么奇怪,还有今早桌上肉都没了,都是因为你——”
池殊比了个bingo的手势。
薛琅:果然,他的直觉没有错,就是这家伙搞的鬼。
接下来,薛琅开始讲述他昨日在四楼的经历。
“在四楼的尽头,有间儿童房,这是整层楼唯一没上锁的房间,有个小孩子会出现在那里,邀请你和它一起去玩……”
他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似乎仍心有余悸:“一定、一定要想尽办法拒绝它的要求,那只鬼非常恐怖,如果你还是不幸加入了它的游戏……那只能自求多福了。”
池殊:“那你同意了吗?”
薛琅:“同意了,所以才知道它有多难缠。”
“它会通过‘玩游戏’,来从你的身上拿走一部分……比如它说它想吹口哨,事实上他想拿我的手指头给它做口哨,不仅如此,它还想薅我的头发给它当毽子毛……最后我用了一些手段,赶紧逃掉了。”
池殊忍不住瞥了眼薛琅头顶郁郁葱葱的毛发,深以为然:“确实挺恐怖。”
“不过我也发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那小鬼的母亲是公爵第一任妻子爱丽尔,她就是因难产而死的……还有一点很奇怪,它死的时候也没几个月大,不过这鬼的模样怎么看都感觉有六七岁的样子。”
一番交流后,池殊道:“四楼还有几个房间没检查过,不如再去看看。”
听到这话,薛琅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不行!为了我的手指跟头发,说什么我也不想碰见那小鬼了,感觉它都已经记恨上我了。”
“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走廊深处,你检查外面的那几个房间,怎么样。”
薛琅挣扎了几秒,最终艰难地点了下头,咬牙道:“行。”
他们都清楚,副本之中,越是风险大的地方,往往伴随着更高的收益。
在四楼的入口处,他们撞上了许巍一行人。
对方有三人,许巍,束学察,还有个一头绿毛的男人,看样子,这些人的目的地和池殊他们一样。
许巍和薛琅是熟识,笑着先和他打了个招呼:“真巧啊,薛琅。一天没见,找到新队友了?”
他的语气怪怪的,薛琅的脸上则闪过类似于尴尬的神色,他下意识看了下身边的池殊,似乎在为难怎么开口。
“许先生,确实挺巧的。”
池殊笑着,主动开了口:“我看四楼走廊的两边都有房间,这样吧,不如我们一队一边,井水不犯河水,至于能找到什么线索,我们各凭本事,如何。”
他也不打算整什么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地将这事挑明,省得待会不必要的冲突。
“也好,”许巍比了个请的手势,“既然你们只有两个人,那么优先挑选哪一边的权力,就先交给你们吧。”
他说得大度,实际是想让池殊他们先去探路,尽可能地排除风险,池殊倒无所谓,转身就去问了薛琅的意见。
他知道,薛琅一定不会选择有儿童房所在的那一侧。
确定好之后,池殊直接来到其中一扇门前,在背后三道目光若有若无的注视之下,掏出金属丝,弯腰,低头,开始熟练地撬锁。
许巍三人:……
他们本来还想看看这人到底会用什么办法来打开这些门,然后照搬过来,现在才发现,他们的想法错的有多离谱。
这他妈让他们怎么学?
总不能也让池殊来帮忙撬一下他们这边的锁吧。
薛琅:习惯了。
自从进入副本以来,池殊撬锁技术愈加熟练,得心应手地连开了两扇门,感觉差不多了,拍拍薛琅的肩,回视向许巍几人,扬了下手中的金属丝。
“许先生,我们各凭本事。”
青年笑得堪称真诚,却偏让人从其中品到了几分挑衅的味道,许巍面色如常:“当然,我们这里也已经找到了开门的办法了。”
待对方转身后,男人的神情却瞬间冷了下来。
池殊径自朝走廊的深处走去。
他们的声音在背后渐渐远去,直到微不可闻,池殊站定在倒数第三扇门前,开始撬锁的工作。
静谧的环境里,锁芯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伴着一声咔嚓,门应声而开。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将它往后拉去,房间内的场景完全展现在他的眼前。
相较于伊菲斯的房间,这里称得上干净,家具也几乎是崭新的,它们妥帖地安放着,自窗帘缝隙射入的光照亮房间的一角。
池殊走了进去。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里物品的表面竟没有丝毫的灰尘,就仿佛经常有人擦拭一般。
又或者说……有人居住。
桌面和抽屉空空如也,旁边的木架上摆放着杂物与一只巨大的花瓶,池殊打开衣柜,发现了一些女式衣裙。
他的视线转向床头柜,看到了一张画片。
池殊将它拿了起来。
略显厚重的材质,纹理分明的触感,上面是被画笔细细勾勒出的四位人像,十分逼真,犹如拍出的相片。
画片上的图像却尤为瘆人。
从左到右,依次是女人,女孩,男孩,与男人。
像是一家的合照,底色却是阴森的灰白,上面用红色画满了一只只半睁的眼睛。
女人的脖子上挂着绞索,悬挂在空中,眼球与舌头都脱离了原本的位置,她的一只手放在女孩的头上,像是抚摸,后者的嘴角微微弯起,露出甜美的笑容。
女孩身边的男孩比她高出半个头,也在笑,脖子之下几乎只剩一具骨架,内脏流到脚边,血肉挂在森白的骨头上,如同猩红的丝带。
最右边的男人身形高大,面孔部位蒙着一团灰色的雾。
他没有五官,身体被黑衣包裹,仅露出的一双手上布满红紫色的斑点,犹如被虫蛀出的洞。
注视着它,一股阴冷的寒意在池殊的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