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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手术室的门无法暴力破解, 他们试探地敲了敲,没等几秒,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第148章

手术室的门无法暴力破解, 他们试探地敲了敲,没等几秒,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血气扑鼻。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床上也躺着一具,温千华站在血泊里, 穿着血迹斑驳的蓝白病号服,十指间也全是血, 右手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见他们来了, 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白惨惨的手术灯下,看起来像极了刚杀人的精神病患。

“他们在病人的身体里埋了感应器,一旦病人离开住院楼, 就会自动发出警报并且释放出麻醉, 这就是我们三个为什么一出去就昏迷的原因。”

温千华把手和手术刀一同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哗啦啦的水声里, 慢悠悠道:“我解剖了一个和我一起进行手术的患者,发现感应器埋在后腰的第四节脊椎骨左侧两厘米处, 我自己对着镜子取出来了,你们……要帮忙吗?”

对上他笑吟吟的视线, 陈延沉默两秒, 回绝:“我自己来。”

温千华看向他, 手术刀在修长的指尖转了转:“那小池呢?”

池殊看了看手术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面不改色道:“我自己也有办法。”

温千华露出遗憾的神色,随手一抛,手术刀便划出一条银色的抛物线, 准确地掉进盘子里。

“好吧,那我在这等你们。”

池殊回到自己的那间手术室,找出镜子,把它固定在墙上,利落地脱了衣服,赤裸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微微战栗。

镜面清晰地倒映出青年的面容。

没了颈圈后,颈部左侧的黑色条码清晰可见,上面印着一串模糊的数字,池殊矮下身,凑近镜子,把后颈的碎发拨开,垂眸仔细辨认着。

他缓缓读出条码下的数字:

“101……30365。”

竟然是他游戏的ID。

显然不是巧合。

他不理解副本的这种设计有什么含义,用指尖搓了搓,条码宛如直接从皮肤上长出来的一般牢固,他搓红了都没能把它们弄掉。

池殊只好放弃,背过身,转头看向镜子。

青年上身赤裸,弯腰的时候,纤薄的皮肤下,脊柱凸起的形状清晰可见,肩胛下方蝴蝶骨的弧度修长而流畅,伴着他的呼吸颤动着。

池殊召唤出了兔子道具。

穿绅士服的兔子带着一把电锯闪亮登场,池殊对它下达了指令,对方严肃地点点头,举起锯子,就要开始切割。

池殊连忙递上一把手术刀:“用这个。”

他实在不能想象用一米五的锯子割开自己后腰的场景。

兔子似乎对替换武器感到不愉快,皱了皱不存在的眉毛,捏着袖珍手术刀,闪到池殊的背后,开始工作。

他提前给自己那处的皮肤注射了麻药,所以感觉不到疼。

一个黑色的球形感应器从伤口中取出。

池殊微微松了口气,让兔子开始缝合,最后他给自己缠上绷带,穿好衣服,出去与另外两人汇合。

他将捡到的那张日程单展示在他们的面前:“这个医生在今天傍晚会和院长见面,我们可以假扮成他,最后进入院长室。”

陈延:“需要在这之前带样本去负一层获得准入许可。样本的话,我刚才搜查的时候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

顺着他指的方向,池殊看到一些摆放在架子上的玻璃器皿,里面封装着奇形怪状的血肉,上面贴着书写了日期和病人号码的标签。

温千华:“我们最好带上他的眼球和手指,防止要进行生物识别。”

于是三人从满地的肉泥里捡回了医生的头和两根手指,把它们装进不透明塑料袋里,然后换上医护人员的制服,带上标本,往地下一层出发。

*

到达-1后,一声沉重的闷响,电梯门往两侧缓慢拉开。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两侧灰色的墙壁上,每隔几米就设置着圆形的灯,或许是年岁久远,十分暗淡,灰尘在光束间飞舞,宛如无形的幽灵。

头顶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牌子,荧光绿标示着向上的箭头,旁边写着:

【停尸间】

【样本建档处】

即使刻意放轻脚步,鞋底摩擦粗糙的水泥地时,还是能激起很大的回音。

地下室的温度比上面更冷,阴森的寒意轻而易举穿透单薄的布料,渗入皮肤,池殊将手揣进兜里,抿了抿唇。

左右昏黄的灯光掠过青年苍白的面容,光影交错,他的五官总是半边处于亮处、半边淹于阴影下,长睫投下一层疏薄的影,立体的轮廓显得格外俊美深邃。

“冷吗?”温千华忽然问。

池殊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对方道:“我还好。”

池殊:“……”

陈延说:“你冷的话,可以牵我的手。”

池殊眨了下眼,安静几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好,谢谢。”

然后他主动捉过对方垂在身侧的手,陈延掌心的温度比他更高,驱散了些许冷意,感到对方的触碰,陈延想了想,指尖一勾,回握住他。

温千华双手插兜,视线扫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笑了声,没说话。

他们很快来到停尸间前。

门是开着的,不知道是有人刚进去,还是出来后忘记关了门,样本建档处在停尸间后面,绕路的话又要费一番功夫,他们打算直接从这里穿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一排排尸体躺在白布下,隆起深深浅浅的轮廓,有的布并没有盖好,露出带着尸斑的手指或是青紫色的脚,上面戴着猩红的环带。

头顶的白炽灯微微闪烁,发出嗡嗡的怪声,黑色的虫子尸体躺在灯管内,密密麻麻,如同虫卵。

昏暗的光束把三人的影子照成好几道,形状随着他们往前的步伐不断变化、扭曲。周遭安静如死,整个停尸房都浸泡在诡异的气氛内,悬在灯泡旁的暗红色布条无风自动。

大块暗色的霉斑隐没在墙角的阴影中,远远一看,肖似人的血迹。

池殊一直都提防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但直到他们走出这里,想象中诈尸的场景都没有出现。

他松了口气。

注意到他的表情,温千华说:“在担心那些尸体会醒过来?有我在的话,你不需要有那种顾虑。”他轻轻一笑,“这种‘意外’,都属于‘坏运气’的一环。”

池殊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骂了一下。

对上他的眼睛,池殊斟酌了几秒,说:“如果你的天赋完全施展,也就是说……达到运气值理论的极限的话,会发生什么?”

温千华指尖抵着下巴,作出思索的神色:“大概是能让院长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前往负一层视察,十分‘巧合’地遇到我们,再十分‘不小心’地透露钥匙在哪儿吧。”

池殊:“……”

好气哦。

温千华笑道:“这种手段当然很快,但如果做得太过火了,游戏是会发现的,很可能会产生非常、非常严重的后果。任何事物走到了极致,都会滑向不可控的、疯狂的一端。”

说话间,【样本建档处】的标志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自动门紧闭着,旁边是一个检测的小方块,很明显要生物识别。

他们把医生的头取了出来,掰开眼皮,灰蓝色的眼珠对上摄像头,耳边传来一声冰冷的电子提示。

【认证通过】

门开后,三人走了进去。

建档处和外面的通道仿佛是两个世界。

黑白二色的布局,简洁、锐利,墙壁与地板贴着对比分明的拼色瓷砖,头顶上,是十分怪异的黑色线条,苍白的底面上,它勾勒出畸形的人脸、肢体、以及躯干,犹如孩童潦草天真的涂鸦,或是精神病患内心疯狂的图景,它们趴在天花板上,朝底下的人直勾勾投来视线。

两侧,摆放着足有半人高的玻璃容器。

黄绿色的福尔马林中,悬浮着人体器官,但和寻常的标本又不同,它们都是畸形的,不可能生长于人类身上的器官。

面前出现一个灰色的窗口。

磨砂的玻璃,让池殊无法看清背后之人的脸,模糊的影子矗立在那里,轮廓高大漆黑,似乎正在注视着他们。

他们走到窗口前,通过话筒,可以与后面的“人”交流。

池殊上前一步:“我把上周的病人样本带来了,请给我准见许可。”

窗口前的摄像头无声转动,猩红的圆点如同眼睛,沉默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半晌的死寂,嘶哑的声音终于自玻璃后传来,犹如破漏的老旧风箱,粗粝的声线磨着耳膜:“把东西放在旁边的箱子里。”

搬动样本的时候,寒意自玻璃表面蹿入指尖,液体碰撞容器,发出细微的怪声。

忽然间,池殊注意到一扇门。

它就在距离他右手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表面漆黑,旁边是一个方形的认证卡槽,信号灯闪烁着红色的冷光。

门很高,上面贴着黄色的警告标志,中间画着一个打叉的骷髅,下方写着血字:

禁止入内。

几乎是目光接触到那扇门的一瞬间,池殊心口一跳。

强烈的、恐怖的气息从那扇门后涌出。

他本能地感到危险,但视线却仿佛被磁石牢牢吸附般无法离开,甚至鬼使神差地,往那里走了半步。

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池殊猛然回过神,胸腔后的心跳加快了。

门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样本已经放置完毕,箱子上方的墙壁出现一个方形的凸起,机关弹开,一张薄薄的磁卡被推到了他们的面前。

看样子这就是准入许可了。

站在最前面的池殊伸手将它放入兜里,视线又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问窗口后黑色的人影:“那是什么?”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池殊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影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发出声响。

就在池殊打算自己去看看的时候,磨砂玻璃后突然多出了一双眼睛。

猩红的、巨大的鬼目,死死地贴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不许……去——”

“你们、都会……死死死死死——”

变调沙哑的嗓音回荡在空间内,激起此起彼伏的回音,最后的死字几近破音,令人毛骨悚然。

周围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开始躁动起来。

天花板上黑色凌乱的线条疯狂颤抖,一张又一张怪诞的人脸从中浮起,肢体纠葛,苍白的皮肤蠕动着生长,试图从里面爬出。

看到这一幕,池殊皱了皱眉,不再停留,和另外两人一道朝出口的方向奔去。

*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间内接连炸响。

三人的影子飞快掠过灰白的墙面,在他们的身后,畸形的器官从容器内爬出,密密麻麻贴着地面,朝前方的身影迅速追去。

黑色乱线变成的躯体一个接着一个从天花板上掉下,拖着残缺苍白的身躯,疯狂闪烁的灯光下,发出怪异的吼叫,有的掉到三人的身前,被陈延一刀斩断,从断口处流出灰质的黏液,又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速聚合。

它们的五官、肢体,都无规则地排列着,轻轻一碰就会错位,犹如一滩柔软的橡皮泥。

整个建档处内,此刻彻底成为了异形的繁殖场,超脱于人类认知的生物在地上、墙上、天花板蠕动,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san值狂掉的程度。

一路疾跑冲出这里,快到电梯前,三人才堪堪放慢了脚步。

身后的那些东西似乎并没有追上来。

电梯开始上行,池殊撑着扶手,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身旁扭曲的镜面中,他无意间对上自己的眼睛,镜子后的那个人正以一种冰冷恶意的视线盯着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那张面孔和他自己的别无二致,此刻却格外陌生。

“看什么呢。到了。”

温千华的声音拉回他的意识,对方拽了他一把,池殊收回视线,和他们一道走出电梯。

金属门一点点合拢,将镜子里的那道注视彻底隔绝。

外面依旧在下雨。

密不透风的雨声钻入池殊的大脑,但此刻他的负面反应比起一开始的已经小了很多,或许是身体开始本能地保护自己,竭力去适应这一切。

要到行政楼,必须经过一段有雨的路,温千华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三把伞,递给他们一人一把。

池殊撑起伞,步入雨中。

雨点哗哗地打在伞面上,并不重,但格外的密,青年修长苍白的手指持着伞骨,感到刺痛的冷意沿着裸露的皮肤渗入,为了防止淋到雨,他压低了伞面,滴滴答答淌落水珠的边沿下,只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与微抿的唇。

行政楼就在前方。

现在已是傍晚,天色愈发阴沉,即使走近了,那座灰蒙的建筑也并不清晰,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给它打上重叠的影,雨珠下,反光的玻璃窗明明灭灭,像一只怪物在渐渐复苏。

随着靠近,池殊心头一直存在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收伞后,三人进入了行政楼。

前台坐着管理人员,因为他们身上穿着制服,并没有阻拦,通往院长室所在七楼的电梯开始缓慢往上,池殊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猩红数字,垂在身侧的指尖无声攥紧。

他现在的脑子乱糟糟的,平日容易掩饰在外表下的情感也不自己地显露出来,陈延侧眸,问:“紧张?”

池殊轻轻吐出一口气:“有点。”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很快就能取回自己过去的记忆了。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这一路上都格外沉默的温千华倚在电梯后侧的扶手上,盯着青年的后脑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七楼很快就到了,按照地图,院长室位于东侧走廊的尽头。

走廊上的灯虽然十分明亮,却无法驱散环境给人的阴森感,这里像是许久都未有人踏足的样子,虽然干净,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活人的气息,温度也格外的低,池殊揣在兜里的手已经冻得发麻。

随着往目的地的一步步靠近,池殊的大脑一片空白,真相就在前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它,他竭力去克制自己,但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无疑暴露了意识深处的不安。

一只手忽然伸进了他的衣兜里,捉住池殊的手指,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那人只是简单地握着他。

是温千华。

对方手和他一样冷,肌肤相贴的时候,犹如两只冷血动物依偎在一起取暖。

温千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已经经历过的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在你的记忆中,我也会陪着你,这样想的话,会不会轻松一点?”

池殊目视前方,没有看他,被他握住的手也没有动作。片刻,他说:“……我没有担心。”

他心知这是自己最后负隅顽抗的谎言,或许那人也知道,但并没有拆穿,只是笑了一声:“我们会等你回来。小池。”

池殊最终停在那扇门前。

暗红色的门,顶上用烫金的楷体写着【院长办公室】,幽幽地朝他投来注视。

他戴好口罩,从兜里摸出通行许可,插入旁边的卡槽里。

滴答。

绿色的信号灯微微闪烁。

短暂的死寂。

“进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贴着耳根,池殊心口一跳,意识到这来自靠着他左侧的话筒。

紊乱的呼吸重新平静。

他伸出手,一点点抓上面前冰冷的把手,而后猛地下压,往前推开。

三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门在他们身后猛地合拢。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池殊眼前一花,视野里办公室的陈设犹如海市蜃楼蒸发,不规则的碎片消失于空气,从墙壁开始,周围的场景陡然变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诡异的景象。

巨大的空间内,一排排白漆的展示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上面摆放着圆形的玻璃容器,容器中无一例外装着都是人的大脑。

粉红色的脑子悬浮在透明的溶液里,沟壑如同虫子躯体的皱褶,每一个都和周围的略有不同,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起码有上百个。

空气中,似乎有半透明的纤细的软管悬浮,来自四面八方的大脑,但当他定睛看去的时候,那些东西又消失了。

被它们包围的正中心,池殊站在原地,只觉一阵冷意席卷全身,他的视线缓缓挪移,某个瞬间,竟从脑子表面的沟壑间看见了一张张微笑的人脸,和他一模一样的的五官,正一齐朝他露出恶意的笑容。

房间的尽头是一扇高大的落地窗,往两侧延伸,长得仿佛没有边界,透过玻璃,外面阴雨磅礴的天空完全展现在眼前,下方的道路全淹没在雨里,路灯的光圈也变得极小,昏暗阴惨,仿佛一个绝望世界的缩影。

落地窗前,立着一道人影。

他就在池殊的正前方,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他。

男人穿着白色的高领制服,衣摆长及膝盖,表面打理得没有一丝褶皱,池殊朝他一步步走去,就在离对方不到十步的地方,那道人影缓缓转了过来。

长及眉眼的漆黑发丝下,男人陌生的面容苍白而阴郁,色泽寡淡的唇瓣也绷成一条直线,但与他外表截然不同的,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压抑着疯狂的神色,犹如被关在囚笼里已久的野兽,一旦放出,就会撕毁一切所见之物。

对上那道视线的瞬间,池殊就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男人早就知道他伪装了身份。

池殊摘下口罩,露出清俊冷淡的五官,略显凌乱的头发贴着脸颊,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病态的狼狈。

忽然间,他觉察到了什么,连忙回头,发现本应站在他身后的两道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一排鲜红的大脑冰冷地注视着他。

“他们在另一个地方。”院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冷静,低沉,含着种非人的机械感,“我想和你单独聊聊。玩家。”

最后两个字吐出的瞬间,池殊的瞳孔细微收缩,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按捺下涌至喉间的疑问,他说:“你想聊什么?”

院长主动朝他走出一步,黑色的竖瞳盯着对面的青年:“我知道你想要‘钥匙’。回答我下面的问题,如果让我满意,我就告诉你它在哪。”

“如你所见,从我接手这家精神病院开始,就没有一例失误的案例,所有的病患都会在三年之内出院,变得温和、道德、遵守法律,过上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他们的家人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你觉得——我做得怎么样?”

最后一字吐出后,空间内只余死一般的沉默。

池殊不理解那个人为什么要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大脑飞快思索,试图推断出对方话语背后的含义,却越理越乱,他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指甲无意识地在掌心留下血痕。

男人似乎很有耐心,他就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冷漠的视线犹如精密的电子仪器般将青年上下打量。

终于,池殊开口了。

“我觉得……不怎么样。”他抬起眼,毫不回避地对上男人的眼睛,“或者说,很差劲。”

联系之前从闵医生那里问出的线索,再加上此刻所看到的一切,池殊已经将这座医院背后的真相推断出了七七八八。

几乎凝固成冰的气氛里,他的语调始终不疾不徐:“精神疾病很难治愈,一旦确诊,就可能伴随终生,而你,也没有真正地治疗他们。你所做的,只是把他们有病的那一部分意识提取出来,转移到了另外的大脑上。”

打量着男人的神色,池殊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低低一笑,视线扫过周围浸泡在溶液里的脑子:“它们就是那些意识的载体。至于为什么病人在缺失一部分意识以后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因为,你就是背后最终的操控者。”

“你将自己的精神与他们链接起来,只需要花一点力气,就能让病人听从你的摆布,只可惜,治疗的病人越来越多,你变得力不从心,所以不得不尝试‘新的疗法’,通过粗暴的物理手段,把病变的部分从病人的脑子里摘除——我说的没错吧。”

短暂的死寂。

院长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让他们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并且和他们的家人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你凭什么否定我?”

池殊笑了:“你让那些人活在你所营造的虚假的美梦里,幸福?快乐?这些只是你的自我感动而已,你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的想法,你就是一个剥夺别人自由意志的刽子手。”

“更何况,你现在再也无法容纳更多的意识了吧。”他的眸中带着嘲讽,“你不可能救那么多人的。”

忽然,男人癫狂地笑了起来。

平静的假象被彻底撕裂,周围器皿中的大脑开始疯狂战栗,玻璃表面出现透明的裂纹,如脆弱的冰面般蔓延,第一声细微的破裂声在空间内响起。

仿佛点燃了炸弹的引线,紧接着,架子上成排的容器纷纷炸开,透明的溶液和大脑一同流出,犹如血红的瀑布,碎片、液体、血肉,哗啦啦地滚到地上,汇聚成一片肮脏的海。

院长捂着眼睛,笑得难以遏制,肩膀颤抖,半晌,他喘着气,从喉咙的深处吐出沙哑憎恨的字句:

“那你以为你自己就可以吗?——池殊。”

池殊瞳孔微缩。

……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男人脸上的皮肤宛如拼图般碎裂、掉落,露出另一张崭新的面孔。

惊愕之下,他忍不住倒退了半步。

在那张皮下面……竟然是他自己的脸。

但却并不是他。

池殊感到强烈的恶意与负面情绪自那张皮囊下涌出,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晃神的瞬间,对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艳红的唇瓣贴近他微微颤抖的脖颈,用阴冷恶毒的语调说:

“欢迎回来,我的创造者。”

“钥匙在‘他’那里,去取吧。”

池殊被狠狠推了一把。

他身体一软,跪在地上,视野被额角流下的冷汗模糊,周围的一切都按下了静音键,他听见自己压抑的喘息声,半晌,池殊艰难地抬起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在面前的,是一扇黑色的门。

负一层,建档处的那扇门。

熟悉的恐怖气息从门后透出,青年单薄的肩膀颤抖,脖颈仿佛不堪重负地垂下,汗水沿着发丝滴落到地上。

在他的面前,是一张银色的权限卡。

他用颤抖的指尖将它拾起,扶着墙壁起身,打开了那扇门。

池殊来不及反应,门出现一丝的缝隙的瞬间,一条黑雾就从里面猛地涌出,卷上他的身体,把他直接拖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