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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摧毁行动意外地顺利, 一切都在预计的轨道上进行。

第152章

摧毁行动意外地顺利, 一切都在预计的轨道上进行。
这么多年,组织内部已经被蛀虫咬得七七八八,只需要一点外力, 就能掀起毁灭的风暴。

下午,两人藏在一座废弃的电力塔塔顶, 笔记本上绿色的代码如同魔咒般跳跃,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每增加一行, 仿佛就在往摧毁组织的天平上加一枚砝码。

池殊靠在角落, 膝盖随意支着,嘴里叼着半根大列巴,在另一台笔记本上敲敲打打, 淡蓝的荧光笼罩住他苍白的脸庞, 字符在色泽淡薄的虹膜中闪烁, 犹如悬浮的幽灵。

温千华趴在用石头临时堆起的窗台边, 拿着高倍军事望远镜,盯着远处下方的组织总部, 视野里,组织的俯瞰图只是一座大型的机械维修工厂, 而百分之七十五的建筑, 都埋在地底下。

他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实时监控, 打了个哈欠。

池殊这边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输入最后的指令, 他敲击的十指快到只剩下残影, 长睫低垂,洇深眼底因长达数日高强度工作浮起的青黑。

一切已准备就绪。

池殊的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问他:“可以了?”

他的语气随意得如同询问天气。

仿佛这个按键后连接的并非炸弹爆破的引线, 而是庆贺节日的彩带与礼花。

温千华:“嗯哼。”

池殊干脆地敲击了一下。

那一瞬间,上百个红色的弹窗在分屏上迅速掠过,每一个三角形的警告标志下都闪烁着【引爆成功】的字样。

埋设在地下的引线迅速点燃,它们的路径犹如血管般相互交错却又各司其职,火星无声燃烧,每一根指向的终点都是毁灭。

一个呼吸的静默。

爆炸声传来。

即使相隔数十公里,即使爆炸的源头来自数百米深的地底,他们所处的电力塔还是犹如肺痨病人般重重咳嗽了数下,头顶的碎石和灰尘扑簌簌滚落,但两人已经顾不上这些。

池殊一把将笔记本丢掉,抓起望远镜,挤在温千华旁边跟他一起看。

高倍镜的视野下,那座巨大的黑金色建筑已经彻底被滚滚浓烟笼罩,蘑菇状的烟云腾升而起。

在第一声重叠的巨响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建筑从外至内地一圈圈坍塌,地皮因强大的冲击波变得脆弱不堪,在高温下融化龟裂,露出地底疮痍的废墟。

那只被昔日的他们视为坚不可摧代名词的庞然怪物,在此刻轰然倾毁,骨架倒塌,暴露出焦黑的血肉。

警报、惨叫、怒吼、枪声……一切混乱的杂音都无法传入他们现在所处的高空,视野里,在浓烟中燃烧的组织犹如舞台上演的默剧,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宏大震撼,废墟下的演员正以生命在演出。

池殊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他忍不住伸出手,感受带着灰尘的热浪穿过指间,他触摸到阳光和清朗的风,渴求已久的自由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近,仿佛伸长手臂就能够到。

他由衷赞叹,

“真漂亮。”

“一生只能见一次的场面,可惜不能拍下来。”温千华笑道。

他们给自己安排的新身份里,不允许沾染任何有关过去的痕迹。

救援的直升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们迅速整理好东西,销毁现场,离开了废弃的电力塔。

无人的郊区车道上,监控已经被提前黑掉,池殊把车顶打开,音乐开到最大,一脚油门踩到底,红色的指针狂颤,车速瞬间飚上两百码,耳边只剩下狂吼的风与发动机的轰鸣。

温千华坐在副驾驶,惬意地展开双臂,将右手伸出窗外,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发动机巨大的咆哮里,池殊都能听见来自对方遏制不住的笑声。

当无意间对视上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时,池殊才意识到他也在笑。

上一次这样开心,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由于他俩都无证驾驶且未成年,车是不可能开进市区的。

兜完风后,池殊把车开到一处偏僻的河边,两人一齐将它沉了下去,然后去了附近的城镇,乘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

******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十月底的B市阴冷潮湿,向来喧沸繁华的城市在雨幕中显出几分颓败的靡丽,仿佛浓妆的女人在吞云吐雾,纸醉金迷的宴席尚未开始,就有了落幕的孤寂感。

怪物最近几天都没有在他的旁边现形。

他答应过池殊,会在他十六岁的生日以人的模样出现,这几天需要好好准备,暂时无法现身。

雕琢精细的人形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更不要提池殊的审美还很高,怪物不希望自己长了奇奇怪怪器官的失败品被他看到。

他们约定好会在生日那天的零点整见面。

池殊用伪造的身份证件订了酒店。以防和温千华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两人住入的酒店隔了将近十公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声肯定会很紧,他们最好暂时分开,不容易引人怀疑。

住入房间后,他先是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裹着浴巾走出,电视里正在播放有关组织炸毁的消息,他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湿脚印,拉开窗帘,一边擦头发一边从上百层的高空俯瞰城市的夜景。

这期间,池殊试着叫了几声余渊,但都没有回应。

从今天起床后到现在,对方就没有跟他说过半句话,也没有偷偷把自己的身体藏进他的影子里。

看来是在好好地给他准备礼物,要给他一个惊喜。

一直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在今天落下,池殊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坐在电视前,虽然眼睛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但脑海中却在想象余渊会以什么模样出现。

房间里的空调打得太高,池殊数日不眠不休高强度工作的大脑也异常疲惫,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更是助眠利器,想着想着,他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累得失去了意识,思维不再运转,也没有做梦,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池殊是被闹铃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摸出手机,发现现在是00:34分。

闹铃响了三十多分钟,竟然都没有吵醒他。

日程上跳出一行字:【生日快乐,池殊。】

新闻联播已经结束,正在用欢快的音乐播放广告,池殊把手机丢到一边,站起身,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有一个声音说万一呢,于是他跑进卫生间,拉开浴帘,又跑回来,打开卧室里所有的柜门与抽屉,然后爬进漆黑的床底躺了一会儿,站起身,跑到阳台,刺骨的冷风伴着雨水吹到脸上的那一刻,理智回笼,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

他想起了十岁的那个冬天,为了躲藏他把自己淹进水里,冰冷的水灌入肺叶,他以为这么多年后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脆弱无助的孩子,现在幻想破灭,犹如一个吹到极致炸开的气球,给了他火辣辣的一耳光,提醒他——你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池殊被吹得浑身发冷,终于一步一步地挪了回去。

他仿佛连关上门的力气都没有,把自己丢到沙发上,仍由风把窗帘砸得啪啦作响。

他拿起手机,这是个新号码,通讯录里只存了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数十秒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温千华困倦的声音:

“生日快乐。怎么这么早就跟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那位会多缠你一会儿的。”

池殊没说话。

将近五秒的沉默。

温千华睡意未消,嗓音很轻:“……怎么了?”

池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消失了。”

“他没有来。”

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池殊的视线盯着空气,将同样的话缓慢地、一遍遍重复,

“约定的时间到了,但他没有来。”

“我叫了他的名字,很多次。”

“他从不会这样。”

“我……”

“我感受不到他了。”

“他不见了。”

“……”

“他走了。”

温千华:“小池,——”

“我去找你。”

池殊用冷静的语气说。

他毫不犹豫挂断电话的手指在颤抖。

虽然是凌晨的雨夜,但出租车很好叫,市中心灯火通明,这里夜晚的狂欢会持续到三四点。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后视镜,好奇地打量后座的乘客。

他用黑色的风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即使在车上也没摘下兜帽,外面的雨很大,但他没有伞,就这样仍由雨水流了满身,此刻正沿着他的帽檐、鬓角发丝的弧度、下巴,缓缓地滴下来。

司机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通过那人挺拔的鼻梁与清瘦的下颌线能判断,他应该很年轻,二十多岁,甚至可能只有十几岁,这么晚还在外面,或许是和父母赌气离家出走的孩子,去找谁?他的朋友吗?还是亲戚?

司机想起自己的儿子,应该和对方差不多大,现在还在上学,于是忍不住开口劝告,但后座的那人仿佛聋了一样,他靠车门坐着,一动不动,车窗外的光射进来,照亮他苍白到近乎病态的皮肤,犹如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塑。

他叹了口气,以一句“要好好上学,听爸妈的话,他们其实很爱你”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谈话。

到了地点,后座的乘客递给他一张百元大钞,司机转身想找零,但对方已经打开了车门。

外面的雨很大,司机都能感到冰冷的雨水顺着风砸到他的脸上。

“唉,等等,找钱——”

乘客已经走了出去。

对方在车门边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似乎笑了声。

“我会的。”

司机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是在回应自己之前的话。

“带把伞吧——”

池殊关上门,转身跑入雨中。

但他早就没有爸妈了。

从记事到现在,他的人生就是被不断从一个牢笼转移进更大的牢笼,他的社交圈狭窄的可怜,而现在,又被生生地掰去了一半。

*

温千华蹲在酒店的门口,披了件风衣,正在手机上搓俄罗斯方块。

他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一道身影正冒雨慢吞吞朝他的方向走来。

大雨倾盆,他的影子几乎要融化在雨幕里,顾不上拿伞,温千华将外衣一脱顶在头上跑了过去,把那人拽进了酒店。

池殊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进房间的了,应该是被温千华连拖带抱拉进来的。

他的意识很乱,大脑仿佛被切割成无数块,每一块都带着怪物的影子,扭曲的、残缺的、畸形的,他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很清晰,却又混乱到模糊,扎得池殊脑子生疼,像是千百根针在他的脑袋里搅动,痛得他恨不得一头撞墙把自己弄晕过去。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经常性地失眠、噩梦、神经衰弱、应激反应,不得不吃药治疗,最近一年才有所好转。

他以为会这样一直好下去。

会好下去。

……

池殊缩在沙发的角落,他的外衣已经脱掉了,衬衫湿哒哒地粘在身上,发梢滴落的水顺着下颌、脖颈流进领子,他的睫毛低垂着,发丝贴着苍白的脸颊,显得格外狼狈。

他忽然抬起头,直直望向坐在身边的人。

温千华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池殊听不清,只看到对方的嘴巴在动。他的脑子嗡嗡的,意识仿佛和身体分离,渐渐地,温千华就不说话了。

池殊猛地攥住他的手,声音很轻,喃喃地近乎呓语。

“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从来没有余渊,也没有怪物,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因为我太难过,所以我想象出来一个怪物来陪我,和我说话,甚至答应会用我喜欢的样子陪我一起过生日。现在我从那里逃出来了,我自由了,我的愿望实现了,我再也不会难过,也不会孤独,于是它就消失了,从我的世界里……”

他抓着温千华腕骨的手无意识地用力,冰冷的手指一根根嵌入他的指缝,雨水洇湿了那人的衣服,温千华静静盯着他。

池殊用颤抖的、克制的语调问:

“我是不是疯了?”

压抑的恐惧在那一刻彻底释放出来,攀至顶峰,它堵在池殊的嗓子眼,呕不出,咽不下,他短暂地陷入了失语。

直到池殊感觉自己被抱住。

温千华的体温偏凉,而他自己在雨里走了一回,更是冷得失却温度,他们拥在一起的时候,谁也无法从谁的身上汲取温暖,犹如冷血动物依偎着另一个同类。

但池殊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颤了又颤,缓缓搭上对方的脊背,而后用力环住。

太冷了。

“不。我见过。”

温千华轻缓的、而又坚定的声音在池殊的耳边响起。

“我见过他。”

“黑色的,像一团影子,站起来比一层楼还要高,以前还吓哭过小孩子,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从我认识你,他就在你的身边了,你给他取名叫余渊,还记得你第一次正式向我介绍他的时候吗?你说他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生命,他会思考,也像我们一样有自己的情感,你让我不要害怕他,也不要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他都听得懂……”

温千华轻轻笑了一下,反握住他的手:

“所以,不是幻觉。”

他的声音终于将池殊拉回现实。

他怔怔望着面前白色的墙壁和挂钟,想起温千华之前也犯过病,把血涂得满房间都是,慢慢说:“也许是我把幻觉传给你了……”

“那我们两个就是病友了。”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和他讨论明天该去哪里度假,“我会陪着你的,一起战胜这个……嗯,幻觉。”

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发出一声笑。

他们明明都清楚余渊不是臆想。

池殊轻轻阖上眼睛,过了很久,才给出回应:

“好。”

******

在怪物不告而别之后,池殊才意识到,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在濒死的时候遇见了他,一起度过整整六年,在重获新生的十六岁没能等到他的生日礼物,他凭空消失在那个雨夜,在池殊之后的人生里销声匿迹。

但怪物的影子早已经无孔不入地侵入了他的世界。

他在他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用触手拥抱他,在他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用影子带着他去医院,在他犯病突然从上百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时拽住他的身体。

他会向他讲述那个世界的人、科技、他们如何研究自己,他和池殊一起学习其他国家的语言、看电影、读爱情故事和童话,在池殊中二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怪物会扮演恶龙、魔鬼、以及巫婆,而他是勇者、王子、以及美人鱼,但故事的最后,两个对立的角色总会莫名其妙地走到一起。

没有味觉的怪物能吃下每一道池殊做的黑暗料理并给足情绪价值,温千华在开始还试图揭穿这“善意的谎言”,后来发现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他们play的一环。

池殊的年少时期的多数时间都是被关着的,在无止境的训练、学习、与竞争中度过,他没有去过一次游乐园,没有去过电影院,没有牵着大人的手一起逛商场,他在他十一岁那年的生日许下要去游乐园玩的愿望,怪物代替他实现。他藏在大人们的影子里,陪着欢快的孩子们在游乐园里度过了一天。

“那里有什么?”

——云霄飞车,摩天轮,旋转木马,海盗船,还有鬼屋。

“我要玩云霄飞车。”

怪物用触手提起他,把他从屋里的一头丢到另一头,触手漂浮在空中,稳稳地接住孩子的身体。

“太刺激啦!我还要玩摩天轮。”

怪物缠住他的腰,将池殊抡了一圈,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

“这个不好玩,我要旋转木马!”

池殊在屋子里慢悠悠地从这头飘到那头。

“这和摩天轮有什么区别?!不好玩,那海盗船呢?”

触手铺排开来,池殊在上面滚来滚去,忽然到屋顶,忽然到地上,他最喜欢这个,玩了很久很久。

玩累了,他躺在地上,大声说:

“鬼屋,我要去鬼屋!”

怪物突然凑到他的面前,嗷呜一声张开深渊大口,把他的脑袋吞了进去。

池殊笑起来。

……

十二岁的池殊许下愿望,他要和怪物、温千华,他们三个人一直待在一起,住进一个很大的房子里,那里要有阳光,有海,有花,没有骗子与谎言,他再也不用戴上面具,可以永远地做自己。

哦,怪物不能算是人,但这个小细节不用在意。

后来他进了组织,那里的世界比工厂里的还要残酷,他不得不直面死亡、杀戮、以及弱肉强食的吃人法则。

获得短暂活动时间的周末,他独自去了游乐园,看了电影,在巨大的商场里逛到关门,但却再也找不到当年怪物用触手带着他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快乐了。

藏在他影子的怪物冒出头,问:“这是为什么呢?”

池殊想了想,认真地说:“快乐是不能弥补的。小孩子能获得最多的快乐,而越长大就越无趣,如果我当小孩的时候没有玩过云霄飞车,等大了再去玩,玩一百遍一千遍也不会快乐。”

怪物表示难以理解。

“就像我现在想吃冰淇淋,但如果你明天把它给我,我可能就不想吃了。”

怪物理解了。

他趁着老板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双拼冰淇淋,用触手卷给他,虽然形状不太美观,但胜在分量很足,冒出来的冰淇淋尖有他半张脸那么高。

池殊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白色的奶油沾上了鼻尖。

……

他习惯了对方的陪伴。

他习惯了在自己噩梦惊醒的时候下意识去喊余渊的名字,习惯了自己的脚下永远比别人多一道影子,习惯了偷偷伸进他掌间与他十指相扣的手,习惯了每一次结束了绝望的训练后,回过头去,毫不费力地就能找到怪物熟悉的身影。

永远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永远有一道影子跟着在他的背后,永远有一只怪物会等他回来。

池殊想过以后,想过当他走过少年青年,步入中年,再到白发苍苍的老年,怪物依旧是怪物,一团漆黑的巨大的影子,不会老,也不会死,所以他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他,直到他死去。

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怪物会离开。

******

获得新的身份后,池殊去了A市,花钱买入一所高中,体验了一年半的校园生活,通过高考进入了全国最好的C大。

那时组织的残党已经基本被清理干净,大半都被一个代号为W的新兴势力给吞并,池殊虽然一直都有暗中关注消息,但已经不再想和这些有所牵扯。

扮演一个好学生对池殊来说轻松得如同呼吸。

他不费很多力气就能获得优异的成绩,博得老师的欢心,虽然是临时插班,但没几天就和班上的学生玩成一片,在池殊的眼中,他们友善、天真、清澈,所有的恶意都写在脸上,只需要他的几句好话和一把糖就能哄好。

他的人生在通关地狱难度后进入了新手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

但这才是十六岁的他应该有的生活。

获得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漫长得无聊,一时兴起,池殊回了在组织那几年里所住的故居。

房子位于组织名下,没有房东,新势力的头目也看不上这么几间破房子,这里位置又在比较偏的郊区,连小偷都没有,他们逃走后,过了一年半,锁依旧原封不动,就是有些锈。

池殊用钥匙对上锁眼,慢慢把打它开。

你不应该回来的。

一个声音对他说。

这里有太多他们过去的回忆。

一旦打开它,你会在其中迷失。

我只是来把它们销毁。池殊提醒自己。

门开了。

重要的资料早在他和温千华叛逃前仔细地烧掉,房间里余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拉开窗帘,让阳光在时隔一年半后第一次照进这间屋子,光束里飘舞着尘灰,像定格的灰色的雪,他被呛到,重重地咳嗽,咳出了眼泪。

池殊走进了他的卧室。

这里与他和怪物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早就被他带走,在他十六岁生日过完的第二天被他亲手焚毁,和过去那个满口谎言的自己一同埋葬。

但他依旧不死心地翻找,在找什么,他也不知道。

直到池殊用铁丝撬开最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杂物箱。

里面都是一些被弃置的物品,以及废纸,纸上有池殊演算的草稿、无意义的涂鸦、和他写的幼稚童话。

飞舞的灰尘中,他一页一页地翻,翻得很慢,仔细地把边角都抚平,直到翻到某一张——

那不是他的字迹。

一眼一板的、犹如刚学字的孩童般写下的方块字,很丑,但格外认真,没有错误与涂改,每一行与上一行对齐,正反边角都被填满。

池殊每往下翻一页,字就会好看一点,直到翻到尽头,上面的字体已经是漂亮而规整的楷体,笔触细腻,如同印刷。

总共六十张纸,每一张都写满了同样的话。

【余渊喜欢,池殊。】

多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