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几人跟着老魏上了船,这船旧归旧,规模倒是挺大,能勉强盛下他们几人。
老魏坐在船头控制方向,魏明脱下上衣,露出黝黑的健壮的臂膀,开始荡桨。
几人根据船的稳定来分配位置,于是,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黄河的水向来浑浊,但这片水倒是偏清,可能趋近于深潭,水里的泥沙和杂质慢慢沉淀到地底下去了。
天灵拖着腮,恨不得捂住鼻子,重重吐出一口气道:“你们难道没闻见这股奇怪的味道吗?”
费言摇头,他最近五感钝化的跟花甲老人差不多,就差没配上个老花镜了。不过除了现在在进行的任务,还剩下最后一个亡灵了,他这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快要结束了。
还有……因为身体原因,阴路安昨晚都没怎么碰他。
虽只有一天,但费言却觉得隔了好久,他也想尽量得到一个健康的体魄,到时候无论馆长大人怎么……折腾他,都不至于说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费言想到这,面上一红,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刚收回思绪就听魏明正回答天灵呢!
“什么味?水里的味?”魏明还特意吸了吸鼻子,朝自己身上闻闻,因为琥珀的存在,他昨晚特意洗了个澡,将身上一整套衣服都换成新的才出门的。
这会儿他闻见了自己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但是看天灵的表情,明显对这个味道避之不及。
不过他闻自己衣服这小动作没能逃过张凡的眼睛。
张凡脸上带着戏弄的笑,故意问:“哎呦,你这怎么还换上新衣服了?还不会是为了我吧!”说完又轻轻瞄了琥珀一眼。
琥珀那边正对着不远处的黄土发呆,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没听见这话似的。
魏明吓了一跳,先是瞄了琥珀一眼,发现对方没任何反应后,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于是连忙道:“瞎说什么呢?每天泡在水里我还不能换件衣服了?”
张凡见魏明脸红脖子粗的,看来是真急了,这才停止逗弄:“换,能换,等姐姐把水里面这僵尸逮住之后,带你去市里买衣服去!咱们老魏家的后代,一表人才的,穿上新衣服,再带你去见个漂亮姑娘,好好谈个恋爱!天天跟着老魏后面捞尸算是怎么回事啊!”
回头又朝着一直没说话的老魏瞎侃:“看看你儿子都多大了,还让人跟着你后面捞尸体呢!回头人姑娘一听这职业,谁愿意跟着他了!”
说完还嫌弃道:“你看这穿的什么?跟捡破烂似的……”
被人吐槽成穿的像捡破烂的魏明:“……”
为何要这么说我!
魏明脸都红了,敢怒不敢言,只将一腔怒气全撒在船桨上。
老魏看了眼自己儿子身上灰不拉几的衣服,偏偏又嘴硬,朝着张凡道:“你话有点多。”
张凡:“……”她耐着性子提建议,不是来找骂的。
天灵继续说:“我觉得整个河面都散发着一股尸臭味。”
正用双手掬起一捧清水的费言:“……”说得他吓得立马收回了手,又用阴路安准备好的帕子抹了抹手。
“小心。”阴路安看他擦得很粗略,又细心为了他擦了一遍。
擦完之后还用小拇指往他的掌心勾了勾。
“干嘛?”费言靠近阴路安,轻轻问道。
“快点好起来吧!”阴路安靠近他耳边喃喃道,“到时候我一定欺负得你下不来床。”
阴路安的气息就在费言耳边,一路酥麻到脚脖子。
费言这会儿胆子大了,仗着阴路安现在不能动他,得意忘形,“有本事你就来啊!”说完这话后更是对着阴路安的耳朵舔了一下。
阴路安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
“小妖精,你等着。”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就往旁边去了,毕竟再贴着费言他怕是要忍不住在船上办了他。
费言一时间笑得没心没肺,但动作也不敢太大,毕竟船上拥挤,还有其他人呢!
“我的天!”天灵用手拨弄着湖面,“这水里还有鱼呢!”
费言看着天灵用手碰水,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这水里有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越脏的地方就越容易养鱼。”
小时候他在院长家里见过鱼塘,那水浑浊无比,他站在那里,傻愣愣地问院长为什么不给鱼换清水?
“水至清则无鱼。”院长笑着告诉他,耐心又温柔的教导他,“你长大就知道了。”
费言叹气,他不想长大,他想要院长回来。
“啧啧!”天灵打断他的思绪,突然大声道,“卧槽,居然还有小龙虾!”
天灵看了会儿,认真道:“不然我们捞起来给烤了吧!”
费言:“……”
其余人:“……”
果然任何一种生物,只要进了中国国土,就会受到灭顶的灾难。
费言:“它说不定是吃尸体长大的,你还敢吃吗?”
天灵淡然:“吃肉长肉,说不定更好吃。”
费言:“……”行吧,吃啥补啥这个道理用在这里,他是服气的。
正在天灵思考着要不要吃那几只看上去没啥肉说不定还变异了的小龙虾,船转过一个湾,接下来的一幕令每个人都震惊,除了早已司空见惯的老魏和魏明——
那是一片浅滩,滩边有礁石,不是有卷起的河水拍打着河岸,随之送上的是一具早已肿胀的尸体。
而后发现,这片水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几十具死尸,花花绿绿的,从远处看像是一大片塑料垃圾飘在了河面上。
费言四人外加张凡一直都沉默着,场景过于震撼,他们实在没办法开口。
整片河面都散发着尸臭味,腐烂的气味随着风一阵一阵地飘进他们的鼻腔。
“卧槽!”像天灵这种五感放大千倍的,早就趴在船身干呕起来。
琥珀同情得给他顺着背,又给他递了个药丸,估计是暂时麻痹神经的。
费言对着这漂浮在河面上的十几具尸体,哑口无言,这里……真的会存在它要找的亡灵吗?那个蛰伏于水底下的僵尸,会是他们一心寻找的亡灵吗?
“老大……”费言喃喃道,他的语气让人分不清是在问阴路安还是在自言自语,“我们要找的亡灵……真的就在这里吗?”
阴路安按着自己的胸口,突然一股剧痛袭来!
“啊!”来自心脏捶打般的痛让他不由发出声音,接着直接跪倒在船板上。
这种感觉……又来了!
阴路那浑身上下冒着冷汗,这种痛楚不是所谓的那种皮肉之苦,而是一种刺骨的、想要将灵魂与回忆从你的身体里抽离的苦痛。
大滴大滴的汗从阴路安额头上滴下,其实昨晚在老魏家听到那股铁链声后,他就有了这种感觉,只不过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而已。
费言吓得慌了神,“老大,你没事吧!”
琥珀和天灵神色严肃,他们没见过自家馆长出现过这种事情,一直以来阴路安都是他们的靠山,是他们的依仗,他们信任他,依靠他——
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也会倒下。
张凡和魏家父子神色严肃,但三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着。
琥珀将止痛的药丸塞进阴路安嘴里,但似乎不起什么效果。
那种抽离感让阴路安看不清眼前,恍惚之间只能听见一句声音,那是声音像是从远古时期传来,带着厚重和浑浊,却铿锵有力,义正辞严。
“将军……”那是一声发自肺腑的呼唤。
将军……
阴路安在晕厥之前想着,将军,是在喊我吗?我是……将军吗?
作者有话要说: 馆长大人:小妖精,你给我等着!
言言:恩恩,我等着,你先醒来再说吧!大人!
馆长:……
谢谢大家的收藏!
☆、水中僵尸
费言坐在床前,紧紧握着阴路安的手,眉间的忧愁就没下去过。
他将阴路安额上的毛巾拿下来,在脸盆里重新过了遍凉水,拧到半干拿在手上,另只手放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
“怎么还不退?”
费言叹了口气,将凉毛巾继续放在阴路安额头上。
天灵在一旁安慰道:“没关系的,老大的话,肯定没问题的。”
他这话说得一点底气也没有,完全安慰不到费言。
天灵和琥珀一个坐在门槛处,一个倚在门上,面部表情皆是沉重。
他们沉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共事的一千多年来,阴路安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整整发了一天的高烧没有退下去。
“药丸没用吗?会不会是吃得太少?”费言问两人。
琥珀这会儿倚在那开口了:“没用,也不能多吃,这种药丸多吃了反而有副作用。”
费言终于沉默,看上起蔫蔫的。
天灵露出了比哭还丑的笑容:“也许是这具肉身体质不好,老大本身是肯定没有问题的,肯定是这具身体有问题,它想发烧就烧了,结果老大的灵魂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费言摇头,“我还是觉得跟那个水中僵尸有关系,毕竟在那之前他一点发烧的征兆都没有。”
这话说得确实有理,普通人发烧之前多少会有点鼻塞感冒什么的,而阴路安当时是突然倒下的,而后发烧不起。
拿农村人的话,这叫中邪。
况且馆长他……从昨天晚上开始,情绪就不对劲,费言虽然没问,但不代表他不会观察。
相处这么久,这点儿了解还是有的。
“不过……小费言,你要不要先吃饭啊?”天灵担忧道,“你从早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别回头老大醒了你倒下了。”
费言看着天灵快要开裂的嘴唇,对方似乎从早上到现在也一口水都没喝过,“你们先吃吧!我暂时不饿……算了,还是吃吧,要是两人都倒下了,咱们这次任务就完蛋了!”
凡事要先以大局为重,只有他触碰亡灵,漩涡才能打开,他们几个才能回到亡灵博物馆。
所以他千万不能垮掉,特别还是以现在这一副残缺破败的身体。
几人住的宾馆,附近有小卖部,天灵随意买了点面包和牛奶之类比较充饥的食物就匆匆回来了。
费言撕开其中一个面包,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再一看包装袋,快要过期了。
他看了眼天灵,算了,还是别告诉他了,就这么将就着吃吧!
费言对着一口咬不到豆沙的面包,情绪低落。
他想起了以前当狗仔的那段时光,也是一个人对着这种便利店的寡淡无味也没有温度的面包,为了生存而填饱肚子。
这不是生活。
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他想起楼下的早餐店,早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豆浆,还有老板送的一根油条。那油条炸的特别松软,天灵估计会喜欢,而阴路安和琥珀刚咬一口估计就会皱眉,他们看上去就不会喜欢这种油腻腻的东西。
还有他大学时期的小吃一条街,他还没带着阴路安从头到尾吃一遍。先来两串变态的烤面筋,馆长大人到时候肯定辣的受不了,但是面上还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到时候他会趁着阴路安那股辣劲儿,偷偷去旁边的甜品店买两个甜筒,这甜筒比上回阴路安请他吃的哈根达斯便宜多了,口味也没差多少。
接着还有不少家呢!烤冷面,锅盔,花甲粉丝……他要一家一家带着他去吃,毕竟这才是生活。
还有游乐园,那个他被抛弃又被馆长大人捡回来的地方——他还想对阴路安说游乐园不仅仅只有旋转木马这一个项目,他们也可以白天去。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呢!
费言又重新握住那只手,热度依旧没退下去。他对着那处还在发热的手背,轻轻吻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呢?我好担心你。”费言的唇贴着对方的手背,喃喃自语。
突然,阴路安突然动了,费言赶紧起身,呼唤着他的名字,但又因为把他吓回去不敢大声。
“阴路安!阴路安!”费言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爱意。
但阴路安却完全听不见,他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剧烈,把额头上的毛巾都抖掉了。
“阴路安!阴路安!”
费言又喊了两声,但阴路安依旧没反应。天灵拦住费言,“你别急,估计这会儿在梦里。”
琥珀严肃道:“是不是……跟我们三个的记忆有关。”
费言这才想起,他们当初为什么要选“死人湾”这个房间,就因为天灵说在这里有可能找回他们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看着阴路安全身不断冒汗,甚至成股流下,费言心疼。
馆长大人现在,到底在接受怎样的痛苦啊!
灵魂被抽离会空虚失落,但被强行塞进回忆,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吧!
费言知道有些痛苦他不能替代,只能当事人单枪匹马的度过。但他多希望时间能走得快一些啊!
这样阴路安就能早点度过这份煎熬了。
“妹妹……妹妹……”阴路安突然开始说起梦话,虽然不大,但咬字清晰。
妹妹……
费言看着两人:“老大有妹妹?”
天灵想了会儿,“干妹妹?”
费言:“……”都这时候还开玩笑!
费言不得不忍住,“带有血缘关系的。”
天灵摇头:“没听他提起过。不过你放心,老大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他连干妹妹也没有。”
费言:“……”虽然知道他没有干妹妹挺开心的,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吧!
“什么声音?”天灵突然回头,“外面有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这回连费言也听见了!
那声音悠远至极,由远及近,“将军……将军……”
“将军!”费言惊讶,这不是这个任务的关键词吗?
他回头看了眼阴路安,这会儿阴路安也恢复安静,梦语也不说了。
将军……阴路安以前,是将军吗?
费言来不及疑惑,因为那声音的主人就在门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费言:这么危险的时刻,我的男人居然在睡觉???
馆长:别急,宝贝,马上就醒了……
费言:嘤嘤婴,我不听……男人都是大居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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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坑品极好(从这么凉还在继续写这点就能看出来了,哭唧唧……)
☆、三人
阴路安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军营。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完全操控住了,还有,这里的人仿佛都看不见他。由此,他推断——
他可能进入了幻境或者梦境。
如此说来,他现在就是个旁观者,所以,制造出这个梦境还非要自己参与其中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老魏他们说得那个水中僵尸呢?
而水中僵尸又会不会是这次他们要收集的亡灵呢?
言言他……会不会担心自己呢?
阴路安想,应该是担心的吧。但其实明明言言自己的身体问题更大啊!
想到这个,阴路安不得不忧虑起来,看来做任务的速度不得不加快啊!
还有……自己之所以回来到这里,是跟那段一直想不起来的回忆有关吗?阴路安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面前这场景,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可以确定他没见过,但是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冲动。
接着,他就□□控了身体,开始一步步像一个看起来最大的帐篷里走去。
他甚至不用掀开帘子就能进入。
阴路安站在那里,有一人正穿着硬铠甲,坐在一张虎皮上,对着地形图分析战况。
可能是将军或者军师。阴路安这样猜测,突然有人在帐篷外说话:“报!将军!”
“进。”简洁明了的一个字,却不失威严。
阴路安看了眼坐在虎皮上那人,看来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这人是个将军。
前来报情况的士兵这才撩起帘子,进去之后单膝下跪,声音洪亮,“公主来了。”
公主?难道眼前这人还是个驸马?阴路安盯着那人,发现他的气场在那一瞬间软了许多。
“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老跑这里来?”那人语气虽是不满,却是能听出宠溺。
报信的“嘿嘿”笑了出来,将军虽平时不苟言笑,但一说起公主,那眼里满满的温柔自然是看得见的。
不亏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感情真好。
报信人家里也有俩孩子,一男一女,平时不是拌嘴就是打架,可把他给愁坏了!
“她现在人在哪里?”那人终于从虎皮上站起来,微微侧身,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于是,阴路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跟自己,有张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吗?
还是这一切,真的就跟他们三人的回忆有关?阴路安突然想起这次琥珀搜索到的关键词——
不正是将军吗?
原来这个“将军”,指的是自己啊!
可是他竟一点也没猜到。
那公主的话?阴路安皱眉,该不会是……
“我在这呢!”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蹦蹦跳跳进了军营,一进去就亲昵地挽住了那人的胳膊。
阴路安:“……”
果然公主就是琥珀。
可是没想到,他和琥珀……以前竟然是这种关系吗?
希望出去之后言言不会吃醋。
还有琥珀……暂时还是不要恢复记忆的好。
……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费言转过身,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阴路安挡在身后。
天灵掏出剑,一脸严肃,“琥珀,你往后面去一点。”
琥珀瞥了他一眼,嘴角上扬,“不要命令我。记住,我可是打败过你的女人。”
天灵愣了会儿,才想起这是前年发生的事了,那会儿他们正在过鬼节,全地府鬼差幽魂一起庆祝,就跟人间的新年一般。
那时候他们两个跟着阴路安和阎王一桌,喝酒的时候算功德,发现天灵的功德在三人之中是最差的,被琥珀远远甩了一大截。
本来放在平时就是句玩笑话,阎王趁机调侃几句也没什么,但那晚天灵喝大了,上了头之后,红着脖子就拉着琥珀要比试。
“不行!我们要比,我肯定能赢你!”当时天灵都晕乎了,看人都重影,但拉着琥珀的那只手却特有劲,挣都挣不开。
后面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反正第二天醒来他一出门就被全地府的小鬼头喊“被打败的男人”。
当晚到底比的什么呢?
天灵问了好久琥珀也没告诉他,后来他就渐渐忘记这回事了。
门开始被撞击,一下又一下,不过看上去并不猛烈,显然对方并未使出全部功力。
该不会想玩死我们吧!天灵一副血肉之躯,这会儿后背竟起了一层冷汗,但还是冲着琥珀发了个标志性的媚眼。
“是,你以前是打败我的女人,现在,你可是我的女人!”天灵又往前走了几步,“是我要保护的女人!”
费言:“……”好吧,他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