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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中年男子突然大声笑起来,笑声比以前爽朗许多,随后道:“你知道这玉佩代表什么吗?”

  少年虽是十五六岁,但从未接触过家事,他只是看这玉佩通体透亮,父亲又随时随地佩戴着它,便觉得它是好东西。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想要这块玉佩,这只是骨肉初成的半大孩子博求关注的一种方式。

  “先来过招吧!”中年男子站在那里,“我先让你三招。”

  被称作“子瑜”的少年努努嘴,一脸不服气的挥起剑,话音刚落就直接开始进攻。

  前面三招就如同男子所说,完全让着对方。少年拼尽全身招式,却始终碰不到自己父亲的一根头发。

  三招过后,男子一招出击,直接打在少年的手肘处,“啪”一声,剑掉在地上。

  少年输了。

  这显然在意料之中,两者实力悬殊较大。

  看少年垂头丧气的样子,中年男子不免笑出来,这会儿摸着他的头,语气像是在安慰:“怎么?不服气?”

  “服气。”少年抬眼,眼里满是钦佩之情,“父亲是最厉害的。”

  中年男子眉间的笑意就没下去过,突然心中涌现了一个想法。

  “子瑜,想不想当将军?”

  少年脸上立刻充满了憧憬,虽对于将军的概念和认识颇浅,但每次父亲穿上那身铠甲对着一支军队下令的模样都让他羡慕不已。

  “想!”少年的声音清脆响亮,一时间充满整个院落。

  “哈哈哈哈哈……”见少年有些猴急的模样,中年男子又笑了。

  “父亲……”少年的心情也跟着一起好了,“今天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中年男子刚想开口,门口就传来声音,“阴大人!”

  “何事?”原来少年的父亲姓阴。

  “阴大人。”一位长相俊雅,肤色白净的男子进了庭院,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子瑜朝那个小男孩望去,发现他虽是穿着华贵,但眼神怯弱,一副怕生的模样。

  “大人,这是魏国的二公子。”俊秀男人将身后的孩子轻轻拉到阴大人面前,“今年刚十岁。”

  阴玉的目光在那孩子身上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嗯”了一声。

  他是管氏后裔,骨肉里流的就是保家卫国的血。这次跟魏国交战胜利之后,对方便以二皇子交给自己这种条件来换取和战。

  这就是魏国的二皇子吗?才十岁的孩子,也是狠心。

  阴玉这般想,便对面前的下属道:“以后子瑜和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先去处理公事了。”

  “好。”下属弯腰接命。

  阴玉又强调一句:“且一并对待。”

  “好,属下谨记。”

  阴玉说完这句话就丢下俩孩子回书房了,身为大将军,他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

  子瑜看了眼那位消瘦的男子,这位下属他之前从未在父亲身边见过,便开口问道:“你是?”

  男子弯腰:“属下翮卿,阴路安公子。”

  阴路安惊讶,对方认识他,看来父亲跟他提起过自己。方才父亲叫的“子瑜”是他的字。

  “什么翮?”

  翮卿笑了,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

  写好后,阴路安对着地上看了眼,眉头紧锁——这个字他不认识。

  但他死要面子,也拿起树枝,在旁边写了一个“俊”,嘴上还说得好听,“你长得好,就应该叫俊卿。”

  翮卿笑道:“好,就依公子,属下还没有字,以后就叫‘俊卿’。”

  阴路安点头,脸上得意,看上去挺高兴。他看俊卿跟父亲关系不错,便问道:“对了,父亲身上那块玉……很重要吗?”

  俊卿点头,“公子以后就知道了。”

  阴路安没问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有些丧气,但对方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他也不至于没有眼力见到这个程度。

  他朝那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孩子望去,还是一副怯懦的样子。他顿时失去了与其交谈的兴趣。

  阴路安性格本就不开朗,这会儿遇到比自己小的孩子,模样虽是可爱但性格太不讨喜,他自然也不会主动问候对方。

  于是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

  直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哥哥”才打破了僵局。

  阴路安脸上这才露出宠溺的笑容,回头道:“怎么?终于醒了?”

  只见一个七八岁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冲着阴路安跑过去,可惜中途一个没注意,被一块小石子绊住脚后直接跌在地上。

  阴路安和俊卿吓得赶紧过去扶她,生怕她磕到哪儿了。

  可是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主儿,两人还没赶过来自己就麻溜得爬起来了。

  阴路安皱眉,见自己妹妹不哭也不闹,还跟平时一样活蹦乱跳就知道没磕疼,但他还是心疼,指责中带着担忧:“下回别这么毛毛躁躁了,后面是有大老虎还是有大狮子?”

  “后面有大花猫!”琥珀亮着眼睛道。

  小女孩撒娇的声音立刻让阴路安的心酥软一片,一瞬间他本就没多少的气全都消了。

  这会儿朝琥珀身后望去,还真有个大花猫,应该是这附近的野猫觅食时窜进来的。

  “你逗它了?”阴路安拿起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伤口送了口气,“你小心别被它划伤了。”

  “没关系。”琥珀笑呵呵的,“猫猫很可爱的,不会划伤我的。”

  “琥珀公主。”俊卿见她没事,这才打招呼。

  原来这位冒冒失失的小姑娘正是阴玉的二女儿——阴琥珀。

  琥珀看了眼这位好看的男人,眼睛溜溜一转,脆生生叫了声“哥哥”,俊卿嘴上虽说着“担不起担不起”,脸上却一直挂着笑,看向琥珀的眼神里自然也多了一份宠爱。

  “哥哥!”

  琥珀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刚醒,找不到你人!听娘说你在后院这里。”

  阴路安指了指腰上的佩剑,“我练剑来着。倒是你,怎么起这么早?”

  其实也不早,但是对于琥珀一贯的作息来说,这个点起床还是早了。

  “睡不着了。”琥珀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人,小声问自己哥哥,“哥哥,那是你的新朋友吗?”

  阴路安这才想起还有另外一人的存在,淡淡道:“不认识。”

  随后又道:“父亲带过来的。”

  琥珀一脸惊喜,“哇,以后有朋友可以陪我玩了!”

  说完便挣脱开自己哥哥的手,急忙跑到那孩子面前,兴冲冲地打招呼:“我叫琥珀,你叫什么?”

  小男孩似乎被这么大的声音吓到了,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发现这人比自己还要小,脸红扑扑的,说话时还喘着气。

  脸上好多肉,看上去好软。

  小男孩愣了半天没说话。

  这是他到这里来第一个正常跟他说话的人。

  他才十岁,前两天父亲告诉他要自己去别的地方生活了,也不知道去多长时间。

  他不愿意离开自己家,因为这里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哥哥姐姐,他喜欢的东西都在这里。

  去别的地方就意味着——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见不到他们了。

  他害怕,他不愿意,他哭他闹,但都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心。

  直到稍微懂事后,他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作为质子来到这个国家,他是被囚禁的,没有人权的敌国皇子。

  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任何人都可以践踏他,辱骂他。

  琥珀见面前的小男孩愣了半天都没说话,不免有些生气,娇滴滴地喊:“跟你说话呢!还有别人跟你说话时要对视对方的眼睛,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小男孩依旧没说话,不过这回他照对方说得,对视上了琥珀的眼睛。

  这一看他才发现,这双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的女孩的眼睛,都要亮。

  琥珀见对方还不说话,有些丧气,整个人都蔫了,心想是不是自己太凶了。就在她准备跟对方道歉时,突然传来声音。

  那声音很小,却很清晰,一字一句进入她耳朵里——

  “我叫天灵。”男孩终于说话了,“天空的天,灵气的灵。”

  ……

  “停!”天灵打住俊卿的回忆,眼角有些抽,半晌才反应过来。

  虽然俊卿给他们描述的是小时候的事情,但——

  “所以……”

  “我他妈好惨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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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吵

  俊卿撕开面前一袋面包,两口就下去了一半。

  费言:“……”看来这大哥已经完全适应了现代生活。

  俊卿嘴里的红豆刚嚼完,又撕开一袋酸奶,咕咚咕咚一瓶就没了。

  天灵:“大哥,你这是被恶鬼附身了吗?还是你要把这失去的一千多年的食物都补回来?”

  俊卿咽下最后一口牛奶,这才摇头,“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天灵也挺委屈:“……就因为我是质子?”

  费言:“……”

  俊卿白了天灵一眼:“短头发勉强还像个人。”

  天灵:“……”卧槽什么叫像个人!

  天灵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对方接着说:“但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离琥珀公主远一点!”

  天灵为了安抚这位大哥的情绪,象征性远离琥珀两步,随后叹气道:“真好,我的女人居然是个公主,那我的身份是不是该升级到驸马了?嗯?大舅子?”

  他这声“大舅子”叫得费言差点把水喷出来,那以后他就是天灵的大舅妈?

  还好……不是大姨妈。

  而那位“大舅子”正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显然正在梳理三人纠缠不清的关系。半晌,他的嘴唇努了努,一脸不相信的问俊卿:“我跟琥珀是兄妹?”

  俊卿一看将军主动找他说话了,情绪有些激动,连说了三声“是”。

  阴路安得到肯定答案后,又嫌弃的看了眼天灵:“别这么喊我。”

  天灵被嫌弃后也不在意,“不过子瑜这个名字比现在好听多了。”

  费言赞同,“子瑜是字,阴子瑜……阴路安……其实都好听。”

  阴路安揽住费言的肩,亲了亲他的侧脸,又在耳朵轻轻道:“不,言言,你的名字才最好听。”

  俊卿盯着费言。

  费言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实在忍不住了,“我……欠你钱了?”

  俊卿:“……”

  俊卿:“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阴路安:“……”

  总感觉自己头上多了点东西。

  费言惊讶:“……我难道也在他们的回忆里拥有姓名?”

  俊卿摇头:“很熟悉,但是这张脸确实没见过。”

  费言笑道:“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是个人类。”随后又加上一句,“就是个普通人。”

  阴路安尽量在脑中构建出俊卿嘴里的少年,那……是以前的自己吗?除了琥珀之外,他还有别的家人。

  阴路安开口:“我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俊卿仲怔,将手里的面包和牛奶放下,喉结耸动。

  “你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

  “哥哥,你在下面接着我吗?”

  阴路安朝树上喊:“能,你尽管往下跳。”

  此时树丫上坐着一个十五六的少女,双眸灵动,手里还握着一个鸡毛毽子。

  阴路安这会儿已经比之前拔高很多,颇为成熟,“所以为什么踢毽子踢这么高呢?”

  他这个妹妹,跟小姐妹一起踢毽子,结果不小心一用力,居然将毽子踢上了树。

  那小丫头胆子小,琥珀虽生的瘦小,但胆子大,而且作为姐姐,她有必要承担责任。

  结果就这么一不小心,上了树,下不来。

  小公主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别人知道这种事,于是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将手脚磨出好几处血痕才松口允许叫人来帮忙。

  结果这一叫就叫来俩。

  阴路安和天灵相隔有些距离,天灵这几年长得也越发白净了,面色粉白,加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

  于是琥珀对上天灵的眼神中多了些羞涩,阴路安对天灵的目光中则多了些不屑。

  这小子是要把自己妹妹拐跑吗?

  阴路安越想越不舒服,这就导致了他没有集中精力去注意正好一不小心踩空了的琥珀。

  天灵一个跃身,腾空搂住琥珀的腰,在空中旋转几圈后才停下。

  两人对视着,少年紧绷的身体和清亮的眼睛就这样一下子撞击琥珀的眼睛里,也撞进了心里。

  少女柔软的腰肢,温热的触感以及清香的气味,让天灵一下子慌了神,于是立刻松开了抱住琥珀的手——

  少女前一秒还被人抱在手里,下一秒就直接摔到坚硬的泥土上。

  ……

  “停!”天灵大声喊。

  费言坐在他身边,耳朵都要被吵炸了。

  “怎么了?”

  天灵一脸不相信,站起身伸开双臂,眼睛瞪得老大,“我觉得你的回忆有问题。”

  咬着半个面包的俊卿:“……”

  随后,“我的回忆肯定没有问题。”又望了眼阴路安,“我自从见到将军,所有回忆就恢复了。”

  “我在水里沉寂了一千多年,终于等到了将军。”

  阴路安没说话。

  费言问:“那之前为什么老大会发一天的烧呢?也是因为你的原因吗?”

  俊卿脸上露出内疚,低头沉默一会儿,又要跪下来。

  吓得费言赶紧拦住他,“大哥!”

  虽然他不确定喊大哥合适不合适,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喊什么都不合适,还是喊大哥吧。

  “大哥,都快过两千年了,现在没有跪人这个规矩了!”

  “以后别跪了。”

  直到阴路安发话,俊卿才停止了动作。

  费言想着这大哥力气真大,在水里呆了这么久还这么有劲。

  他一看手机,凌晨五点。

  天灵还在那边不服气,“我觉得不会把女生扔到地上。”随后看了眼琥珀,“你怎么看?”

  琥珀白了他一眼,心想着原来和这家伙以前就有故事。

  果然是孽缘。

  费言在一旁附和:“显然以前的你比现在的你纯情多了。”

  天灵:“……”

  琥珀对俊卿:“如果照你说得那样,大人是我哥哥,是将军,那我为什么会是公主?”

  其实她主要受不了公主这个称号,还有以前那磨磨唧唧冒冒失失黏黏腻腻的自己。

  公主……她是个主公还差不多。

  “你生下来就长得好,又是大喜之年,太后喜欢你,便特例给你封了“公主”的称号。

  俊卿又撕开一包薯片,那是天灵半夜敲开什么小卖部的门才买到了,这兄弟刚从水里出来,恐怕要把这一千多年的食物给补回来。

  费言想了想,反正阴路安卡上钱多,养得起。

  想到这他朝阴路安那边看了一眼,阴路安的眼睛比以前亮了许多。

  他好像……挺开心。

  费言也跟着乐。

  馆长之前一直想记起过去的事,现在他的回忆正一点点被解开。

  不仅仅是馆长,连琥珀和天灵都是。

  天灵还在一帮吵,一直对着琥珀解释自己不是那样的,直接被琥珀给无视掉,“那个……后来呢?”

  俊卿停住了进食,表情突然变得忧伤。

  “后来……”

  ……

  “父亲,我就喜欢他,我就想跟他在一起。”年方二八的大小姐此时哭得梨花带雨。

  “他是质子,你和他不可能!”阴玉一改往常的和蔼面容,此时面上满是怒火。

  敌国的皇子,一个被抛弃的棋子,一个遭国人唾弃的落难犬,竟然胆大妄为,敢勾引自己的女儿!

  当然他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发火,立马将琥珀身边一直侍奉的丫鬟喊来。

  “你带小姐下去,这几天禁足。”

  “还有那个小子,拉去打一顿,再关进柴房里饿几天。”

  琥珀面容失色,立刻拉住阴玉,跪着恳求,“父亲你不能这么做!他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做!”

  看着女儿这么为天灵说话,甚至不惜忤逆自己,阴玉的脸色更差了,他努力压住怒火。

  “你觉得他喜欢你是吧!”随后将一些竹简直接扔在她面前,“你自己看!”

  琥珀捡起来,打来竹简,身形一顿。

  书房外。

  侍卫见到阴路安,弯腰,“公子好。”

  阴路安一早就听见阴玉在书房发火,还是发琥珀的火,于是剑练到一半就火速赶来。

  父亲平日一向疼惜琥珀,怎么今天会发火?

  难道……阴路安脑中出现一少年的身影,立刻皱眉,便进了书房。

  他不能让自己妹妹受委屈。

  于是一进来,就看到琥珀跪在地上,对着一些竹简,边看边哭。

  而自己父亲正双手交叠放在身后,对着窗外,胸口一起一伏。

  阴路安握拳:“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