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宛如细碎的金箔, 穿过雕花窗棂的缝隙,轻柔地洒落在床上人的脸颊上。
谢微楼侧过头,试图躲开那刺目的光线。
他睫毛微微颤动, 随后带着几分惺忪,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他仰望着头顶略显陈旧的房梁。一时间, 竟有些恍惚, 全然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身上盖着的薄被, 柔软而温暖,窗外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是有人在闲聊家常。
谢微楼这才意识到,此刻房间里只有他孤身一人。
他侧目朝床下看去,只见地面空空如也, 除了自己的鞋子,再无他物。
谢玉书呢?
他推开被子, 刚想要坐起身来。
然而就在这时,胸前骤然传来一阵轻微却又尖锐的刺痛。
他猛地停住动作。
胸口的某处在不经意间, 轻轻擦过柔软的衣料,一阵难以言说的刺痛瞬间让他浑身一颤。
谢微楼一怔, 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下意识地低头伸手拉开衣襟。
这一看,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雪色中拢揣着一颗色泽鲜艳, 却又透着几分异样的樱桃。
他的面上瞬间一黑。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思索明白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门外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微楼心头一紧,忙手忙脚乱地将衣襟重新合拢, 装作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可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布料轻轻一摩挲伤处又是一阵刺痛,直激得他浑身一颤,险些失态。
谢玉书依旧一袭玄色长袍,身姿挺拔脚步轻盈地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了眼已经坐起身的谢微楼,仿佛没有察觉到他那一刹那间的古怪脸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道长昨晚睡得可好?”
谢微楼刻意将胸口与衣襟保持些许距离,生怕胸口再不小心摩擦到布料。
他满心都想着胸前的异样,然而又碍于谢玉书在场,只好强装镇定,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说道:“还好。”
谢玉书走到桌边,微微侧身倚在桌旁,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入夜有不少蚊虫,道长昨晚能安睡如常,真是太好了。”
说罢,他放下手中的碗,掀开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冷白小臂。
上面赫然出现一个貌似被蚊虫咬后留下的红包,格外醒目。
他抬眼看向谢微楼:“道长你看,这就是昨夜睡着时被咬的。”
谢微楼盯着他手臂那处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个跟自己身上的一般无二,圆润红肿的包。
看过之后,他顿时觉得自己胸前愈发麻痒起来,那种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到底是什么虫子,怎么会如此巧合,正好咬在那里……
谢微楼心里满是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厉害的虫子,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消退。”
谢玉书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应道:“是啊,村长说,这是山里特有的一种蚊虫,必须要用特制的药膏方能消退。”
天下间还有这般奇怪的虫子?谢微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谢玉书面上笑容恰到好处,温和得让人觉得若是不相信他的话,就会感觉很愧疚。
谢微楼很想找村长当面问个清楚。
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是身娇体弱,不便露面的“谢夫人”,便又无奈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将疑惑暂且压在心底。
谢玉书顿了顿,再次看向谢微楼,眼中满是关切,贴心地问道:“道长可是有哪里被叮咬了?可需要帮忙?”
谢微楼忙摆了摆手,说道:“那倒没有,只不过还是拿来些许备用吧。”
谢玉书笑了笑,点头应道:“道长说的是。”
说罢,他便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瓶白色瓷瓶装着的药膏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接着他点了点门,依旧笑道:“道长稍等片刻,灶房里煮了粥,等煮好了我盛上一碗过来。”
说罢便又转身离开。
谢微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出了门,听着他和村长的交谈声在院子里响起。
经过一夜的休养,脚踝上的肿痛竟然比昨日消减了不少,疼痛也减缓了许多。
照这样下去,再养上两天就可以出发赶路了。
老村长今年七旬有余,老伴早逝,又无儿无女,所以这间偏房平日里鲜有人至,冷冷清清,正好给谢微楼安心养伤。
他也不知道谢玉书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村子里那些热情的姑娘妇人。
昨天她们还挤在门口,热情洋溢地想要帮忙照顾他,今天却一个都没再上门,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他托着腮,透过窗棂静静地看着外面。
院子里,谢玉书正站在一棵大树下,和老村长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谢玉书的背影,还有老村长开心地咧开掉光了牙的嘴,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谢微楼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落在桌子上的那个瓷瓶上。
他伸手拿了起来,确认偏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衣襟。
目光落在其上的时候,他忍不住蹙了蹙眉,这般摩挲了几番不仅红的更加厉害,而且仔细一看,能隐约看到底部似乎真的有被什么虫子咬过的痕迹。
谢微楼拧紧了眉头,用指腹捻了点药膏,酥痒的感觉瞬间传遍他的全身,仿佛有一股电流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唇间逸出一声低的微不可闻的闷哼。
这声音轻的哪怕近在咫尺都几乎难以察觉。然而正在院里和老村长相谈甚欢的谢玉书,脸上却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即又恢复了从容得体的模样。
谢微楼蹙眉咬牙,手下动作不停,每一次带来的感觉都令他浑身紧绷。
于是乎,指下的动作不自觉地有些粗鲁,他有些用力捻着红的地方,宁愿用疼痛代替那无法言喻的酥痒。
然而越是这样,感觉便愈发强烈。等到终于费力地涂完药,谢微楼的眼角微微泛红,已经如被雾气氤氲。
他在心里把那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虫子骂了无数遍。
咬在哪里不好,非要咬在这般地方。
谢微楼将空了的药瓶放在桌上,身心俱疲地软在床上,半是清醒半是恍惚。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慌忙又坐起身,双手胡乱地摸着胸口。
谢玉书那只金蛇坠子去哪里了?
那可是他们这些天的盘缠,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可全指望它了,万万不能丢。
谢微楼又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目光仔细搜寻着房间各处。
终于,在房间对角的角落的地面上,他敏锐地看到了一点暗金色的光芒。
谢微楼侧头朝窗外看了看。
谢玉书依旧在和老村长聊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动静。
他迟疑了一下,用手撑着床沿,用尚且能活动的那只脚,艰难地单腿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并不算很难,他抬着那条被包扎得严实的脚腕,像只兔子一般一蹦一跳地朝着角落里跳去。
离了近前,他俯身艰难地将其捡起来。
低头一看,见这金蛇坠子沾满了灰尘,从腹部一直到尾端裂开好长一条缝隙,似乎是被大力摔坏的。
谢微楼忍不住轻轻蹙眉。
明明昨晚临睡前他还将这坠子好好地收入怀里,如何早上一醒来就滚到角落里了,还摔了这么长一条缝隙,实在可惜了。
他小心擦掉上面的灰尘,重新收进怀里。正待转身跳回去,偏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随着门朝两侧打开,粥的清香瞬间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谢玉书站在门口,手里还稳稳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他持着汤匙,不紧不慢地搅弄着热粥。
接着,他的目光从碗上移开,落在谢微楼单腿站立的艰难姿势上。
谢微楼觉得自己一定是和此人犯冲,不然为什么他总是会在自己狼狈的时候准时出现?
为了避开谢玉书探究的目光,谢微楼埋头鼓足劲,硬着头皮往床的方向蹦。
就这样一蹦一跳间,他用余光看到谢玉书将碗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朝着自己走来。
谢微楼大惊,蹦的更快了。
奈何这偏房实在有些宽敞,还没等他蹦到木床边,谢玉书便已赶了上来。
对方熟练地握住他的胳膊,温声道:“道长怎么不唤我?”
谢微楼试图抽出手臂,奈何气力悬殊,最终还是被他搀扶着坐回床边。
谢玉书转身再次拿起碗,将温度恰好,入口正宜的粥递到谢微楼面前。
那清粥不知放了什么香药,蒸腾的热气中带着一种诱人的芬芳,恰恰是谢微楼最喜欢的那种。
折腾半天,谢微楼也觉得有些饿了,索性接过碗,用勺子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那一勺清粥刚一入口,谢微楼眼睛便是一亮。
他向来对饮食极为讲究,这清粥非得加入一种特殊的香草和浆果熬制,他才肯下咽。
这种独特的吃法,纯粹是他个人的习惯,从未向旁人提起过。
当下,他忍不住开口问谢玉书:“这粥……是何人所熬?”
谢玉书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含笑:“不过是我个人喜好的做法,不知是否合道长的口味?”
谢微楼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怔。
他倒真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和他相同口味的人。
他低头又接连吃了好几口,那细腻的口感和熟悉的清味在舌尖散开,令他心情都好了许多。
直至碗中见底,他才抬头将空碗递还给谢玉书。
可就在他抬起头的一刻,却发现谢玉书直直地伫立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尊雕塑。
其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胸口处,仿佛被什么深深吸引住了。
谢微楼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垂眸看去,接着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原来在方才蹦跳的时候,自己本来就没系紧的衣襟不知何时悄然散开。
色泽鲜艳一点红色半遮半现地露在外面,在一片雪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艳,宛如雪原之上的一点寒梅。
“啪”的一声,瓷碗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谢微楼手忙脚乱地一把攥紧衣襟,从脸颊到耳根似起了一片火烧云。
他错愕地抬头望向谢玉书。
于是他清楚地看到,对方那线条修长的脖颈处,喉结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紧接着,不受控制地快速上下滚动了一下。
一种极为不妙的强烈直觉,在谢微楼心底陡然生起。
眼前这个谢家公子,该不会和少城主一样,也对他怀着那样的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