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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蚕花皮影

第55章 蚕花皮影
从欢情先生口中,任逸绝得到了一个略感陌生的名字。

任逸绝才退出车厢,就见等在车外的千雪浪站在不远处,观赏着手中的一样物品。

这让任逸绝心中顿时一紧,连忙走上前来,生怕这玉人不懂规矩,莫名其妙被人送了什么“定情信物”,无常集的东西可不是好拿的。

“玉人手中拿着什么?”

千雪浪转头看他一眼,将手中东西递过,冷淡道:“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不知是什么,没毒,也没咒术。”

原来玉人方才是在检查。

任逸绝心下稍安,仓促握住手中事物,方才看得匆忙,只隐约见是金灿灿的东西,如今仔细观瞧一番,才发现竟是一颗小小的金色蛹壳,金壳入手温润,模样完整,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不知交东西给玉人的是什么人?”任逸绝将金蛹藏入袖中,不紧不慢道,“是一个戴着斗笠的老人家,还是一张皮影人?”

千雪浪挑眉道:“是位老人家,是你的熟人?”

看来是了不得的麻烦。

任逸绝不由得“啧”了一声。

“怎么?”千雪浪疑惑道,“你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

任逸绝揉揉眉心:“要是玉人摊上一样意外的麻烦,想来也绝不会高兴的。不过再不高兴,也要去看看,眼下无端与人结仇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起码要去见人一面。”

“我没听懂。”千雪浪道。

“不急。”任逸绝道,“我会一路上慢慢解释给玉人听,无非是些无常集的琐碎规矩罢了。”

两人又重新起步。

“无常集里有些人不便出面做事,就会找一位中间人帮忙互通信息。”任逸绝边走边说,“原本中间人倒是有不少,如今只剩下几人,来找玉人的就是眼下做中间人最久的蚕老。他擅皮影,要是寻常小事,往往会派手底下的蚕娘来请,既是自己动身,想来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买卖。”

千雪浪淡淡道:“找中间人互通信息,听起来像是藏渊先生平日要做的事?”

“藏渊先生的确做过此事。”任逸绝笑道,“牙行的行老也做此事,这天底下最是不缺这样的人了。眼下蚕老亲自动身,又有金蛹为证,看来那位朋友虽羞羞答答地不敢见人,但出手倒颇为大方。”

蚕老到底为谁邀请任逸绝,只有到了他的地盘才知道,多问无用。

千雪浪不再多问,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任逸绝正想着事情,气氛一时沉寂下来,他才又道:“那欢情先生……”

“嗯?”任逸绝回神道,“欢情先生如何?”

“他那车厢中所燃香料,有风月之效。”千雪浪神色不见异常,嗓音也恢复往日冷清,看着一本正经,“可见不是什么好人,你往后还是不要与此人相交过深。”

任逸绝哑然失笑:“玉人可知这是什么地界?”

“无常集。”千雪浪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回答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任逸绝又笑道:“那么无常集是什么所在?”

自是龙蛇混杂……

千雪浪明白过来,沉默不语,只听任逸绝道:“玉人真心劝告,任某哪敢不听,可既是龙潭虎穴,怎会有谦谦君子迎来送往,那还叫什么龙潭虎穴,不如改名叫做书香门第好了。欢情先生为人虽……确实随性了些,但算不上罪大恶极,至于香料之效……”

任逸绝忽有些动摇。

他对着欢情先生说话倒是痛快,什么雏儿、清修之人都可随意出口,可对着千雪浪实在说不出来,除去害怕红鹭加身之外,另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教他无法开口。

“你说得有理,是我想得少了。”千雪浪不怎么在意他的未尽之语,“只是与虎谋皮,到底危险,不过……你生得这般聪明,只怕也没人能骗到你。”

任逸绝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不该觉得欢喜。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辆简陋至极的篷顶驴车面前,与欢情先生那两匹威风凛凛的妖兽不同,车前捆着匹瘦骨嶙峋的驴子,仔细一瞧,却是一团灰扑扑的皮影,身躯皆由线绳连缀而成。

千雪浪可以理解任逸绝的做派,正如他往日怜悯众人弱小一般,可要他放下身段去认识这些人,却是万万做不到。

更何况他因欢情先生的马车才受过其扰,无意再知晓其他车里头有些什么玄机,神色颇见冷淡。

“你自己去吧,我仍在外头等你。”

任逸绝柔声道:“方才欢情先生倒也罢了,如今要见蚕老,不知他是为谁做中间人,要是意欲对我不利,玉人不肯跟在我旁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是好?”

还没等千雪浪回答,车厢内就传来苍老的笑声。

“没想到藏渊先生如今也有这般小儿女情态,倒叫老朽开了眼界。”

随着话音一落,这驴车的布帘上忽然光映出两个绿鬓簪花,红裙委地的秀美女子来。

这两名皮影女子五官相似,神情却各有不同,一人裙上着花,另一人裙上落鸟,纤腕红甲盈盈一抬,正笑盈盈地撩动布帘,欠身请二人入内。

二女唯有半面,一点黑睛转动,眼波流转,妩媚多情,开腔便是软糯婉转的吴侬软语,恭恭敬敬道:“二位贵客,请~”

千雪浪心中明白:看来这就是任逸绝所说的蚕娘了。

既任逸绝话到了此处,千雪浪也不好再拒,干脆跟他一同进入车中,车内果然又是另一方天地。

车内有一方戏台,不知在上演什么,几只皮影正咿咿呀呀叫个没完,打来斗去,看起来煞有其事。

一名老人正坐在桌后吃着水煮蚕豆,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出戏,不时鼓掌喝彩,见着他们进来,又搬出两张小凳来。

“坐。”

等二人落座,老人又颇为热情地推过水煮蚕豆,任逸绝跟这人打过不少交道,对他的作风早习以为常,就往嘴里丢了颗蚕豆,皱眉道:“蚕老,年纪这样大还吃这么咸,注意身体啊。”

“请你吃还这么多话。”蚕老笑骂道,“不然下次你来煮好了,只是你小子每次都煮清汤白水的,有什么滋味。”

千雪浪静静坐在一旁,他神色冷峻,气势惊人,一看就是脾气够坏的大人物,能不惹最好不要惹。

方才给金蛹时没讲话,不代表是好讲话。

蚕老嚼了嚼蚕豆,本有心招呼,可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最好不要太多事,于是把好奇心重新吞了回去。

任逸绝吃了两颗才问:“还按惯例,先看戏吗?”

“是,看戏多有乐趣,也免我老头子再废口水。”蚕老笑得脸上发皱,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像蚕,“今日这出唱得是‘真堪怜五兄弟行院殒命无,谁料想我金蝉尸躯脱壳归’。”

任逸绝将一颗蚕豆捻在手中,微微眯起眼睛。

千雪浪左右无事,干脆耐心看戏,却见这粗简的戏台布置倒精致,有山有水,有桌有椅,看起来是在一处园林之中。

那五只打来打去的皮影之后是一波波人影,这五人武器各异,手足共舞,翻来覆去,时上云端,时落山峦,各自展露神通。只见电闪雷鸣之下,层层人影尽数倒伏,从右侧布中跑出一柄持着双剑的书生,与五只皮影打斗一番,仍是不敌倒地。

那五只皮影里的一员倏然口吐真火,将满地人皮烧作骸骨。

一开始二人还看得不太明白,此刻却已了然,这皮影上是一桩灭门逼杀。

演到此处,还未结束,满地火焰骸骨之中,忽然行来一名黑衣骷髅,黑袖如云,舞动之间似烟雾四起,一下子罩住五只皮影,此时火焰骤大,却见黑云拂过,留下五具完好尸身受烈焰焚烧,也化白骨。

那黑衣骷髅缓缓走动,双手抚脸,仿佛描眉画眼,脸上顿生皮肉,又换一身紫烟般的衣袍,眉目含威,竟转眼成了位华服雅士,慢慢走出火场。

戏台上尸体抖动,一具尸骸顿起,跪倒在地,对着另四只皮影哀哀哭泣,仓促逃离了这处行院。

血案诡异,皮影演来活灵活现,更是渗人无比。

“看来寻我之人,便是这位金蝉脱壳的朋友了。”任逸绝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手心,“不知道这位朋友想要我做些什么?”

蚕老呵呵一笑,拍手降下戏台帘幕,霎时间三人进入画中,茫茫一块白布,左右可见尽头。

“这就由他自己同你讲了。”

很快,另一头走来只红巾罩头的皮影,身形摇摆,脚步沉重,看起来仿佛心事重重。

距离不远,四只“皮影”很快会面,任逸绝的扇子在画布中已镂空得不能再空,遮脸也无用,他无奈收起来:“藏渊本事平平,承蒙厚爱,不知能帮上阁下什么忙。”

那红色皮影双手舞动,气势惊人:“藏渊先生过谦了,被情魔与血魔追杀,还敢再回到无常集,想来那二魔已死于先生手中。”

任逸绝没有回应。

“我那仇人本领极高,又颇有声望,以我这等本事只怕此生都杀他不死。”红色皮影只当他是默认,神情愈发激动,双手几成残影,也不知是在表达什么,“听闻藏渊先生在寻疗伤圣物,我手中正有一样宝物,可令人脱胎换骨,只要留一口气不死,就能蜕变重生,当年我正是靠此宝捡回一命。要是你肯答应为我报仇,我就将此物作为报酬。”

任逸绝的神色终于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