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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贝罗斯父子生前住在珊德尼亚王都。说是在王都,其实他们的庄园距离城门还有十几里路。

第69章

  贝罗斯父子生前住在珊德尼亚王都。说是在王都,其实他们的庄园距离城门还有十几里路。
  庄园的主体建筑是百年前留下来的旧石堡,曾是某位公爵的别邸,后来被这一家族的后人卖给了老贝罗斯。如今,石堡外附带的花园都改成了小规模的烟草作物田地,庄园大门直对着官道,附近还有大片果园和农田。

  这一带的所有土地中,少一半属于本地乡绅和城内贵族,大部分则属于十帆街商会。商会掌事们很少到这里来。上一次他们过来的时候,老贝罗斯还活着,在庄园里办过一次小规模的私人宴请。

  现在首席暂时空缺,五位掌事也只剩下了四位。今天,四位掌事和其他商会成员终于再度聚集在庄园内,准备商议解决眼前面临的一切问题。

  除了包括阿尔丁在内的四位掌事,还有很多商会内有威望的人参加了会议。

  一群人在大厅长桌前坐定,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商议。

  老贝罗斯没有娶妻,也没有兄弟姐妹,当然小贝罗斯也没有。他们留下的财产需要公平处置。

  商业上的各类资源当然算是商会财产,掌事们可以按照相应规则进行安排,但庄园和附带的花园就是个问题了,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是贝罗斯父子的私人财产,不归商会掌控,更不能直接分割。

  幸好,麦达掌事已经有所准备。

  他之前花了些功夫,从附近的村子里找到了一个十五岁小女孩,她和老贝罗斯有血缘关系,好像是他已故的父辈亲属那边谁谁家的后代。

  这个女孩今天也到场了。她根本不认识贝罗斯父子,也不知道十帆街商会是什么,在华贵的庄园里看到这么多人,显然令她十分惶恐。所以她坐在那里只顾着吃东西,一句话也不主动说。

  她对人们谈的事情毫无兴趣。别人问她什么她都表示同意,给她什么文书她都飞速按手印,因为她根本不会写字。

  于是,贝罗斯父子的财产问题就被迅速解决了。女孩也带着属于她的报酬快乐地离开了庄园。

  而另一件事就复杂得多了——十帆街商会必须有一位首席。

  按照规则,这个位子不能长期空缺。如果一时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至少应该推举出代理首席,任期一年,一年内他要协调好各项事宜,到期后再进行另一次推举会议,确定下来正式、长期的商会首席。

  在推举代理首席之前,要保证五名掌事齐全到场。戈曼掌事死了,死前也没来得及留下什么遗言,所以商会成员们又要先定下来戈曼的继任者。

  戈曼掌事生前作用重大,他继任者人选自然也很关键。此人会影响到西北方向数条商路,还涉及到宝石森林和西瓦河畔的局势问题,这些事情比贝罗斯的遗产难处理多了。

  一整天下来,会谈断断续续,到晚餐后才定下来有继任资格者的名单。余下的事情还要等明天再谈。

  晚餐后,阿尔丁和麦达都要去不远处的同一家驿站过夜。两人为了方便交谈,就同乘了一辆马车。

  抵达驿站时已经快到午夜了。阿尔丁下了马车,看到高挂着的月亮,不由得叹了口气。

  王都这边的天气比海港城更冷,也更干燥,这种气候让阿尔丁不是很舒服,连带着心情也有些浮躁。

  “看来最近你有不少烦恼。”麦达走到他身旁。

  “可不是么,”阿尔丁说,“这边的问题先不说,海港城里还有一堆麻烦等着我呢。就没几件让我痛快的事。”

  麦达说:“如果是商会首席,要面对的麻烦只会更多。”

  阿尔丁望向他,挑了挑眉:“那你可要做好准备了。到时候我要把搞不定的事情都推给你。能者多劳,希望你别嫌麻烦。”

  麦达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拍了拍阿尔丁的肩膀。

  两人并肩走入驿站,打算去再喝几杯,聊一会儿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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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同刻,两座城镇之间的郊外森林中,押运队经过了又一天的跋涉,正在林间空地上扎营。

  押运队从海港城神殿出发,从珊德尼亚西南方出境,目前已经行进了近十天。目前为止,一切基本顺利。

  今天倒是出了点小意外:他们原本打算在下午抵达一个名为双溪谷的小镇,结果一大早就遇到了暴雨,严重拖慢了速度。雨势过大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躲避,结果到晚上也没能赶到原定的落脚地,只能在路上找个合适的位置扎营露宿。

  露宿对神殿骑士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他们在巡历期基本都野营过,有不少人还参加过冒险者的探索队。

  骑士队长不担心手下的小伙子,他比较担心随行的法师,觉得这些人可能吃不了野外的苦。

  押运队原本的安排是让两位牧师、两位法师随行,后来改成了共三名法师,一名牧师。

  牧师来多了也没什么用。海港城神殿只是教诵神殿,而不是神迹神殿,教诵神殿的神职者并不能施展神术。他们更像是传道授业的师长,战斗能力远不如神殿骑士,即使让更多牧师跟来,也只会徒增危险。

  随行的三位法师中,有两位是奥法联合会成员。一位大概有六十多岁,另一位看面相正值壮年,据说二人既是师生也是搭档,都对死灵学派有深厚的了解,但自身绝不会施展任何此类法术。

  第三位法师正是卡奈。原本骑士们最担心他,他的身体情况显然不太好,走路需要依靠拐杖,每一天脸色都很差,还经常吃不下去什么东西。不过,平时法师们反正也要坐马车,身体差倒也不影响赶路。

  今晚需要露宿,本来骑士队长觉得卡奈可能会受不了。当他在附近巡视一圈回来的时候,惊讶地看到卡奈坐在木箱上,正在指导年轻骑士如何固定帐篷。

  另外两个法师都是满脸愁云惨雾,卡奈这么虚弱,反而对露宿没什么怨言。后来队长与他大概聊了一下,才知道他曾经做过佣兵,对他来说,这点小事还算不上什么吃苦。

  闲聊之中,队长这才得知卡奈就是阿尔丁的弟弟。他惊讶得原地站了起来,卡奈冲他挤眉弄眼,他才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

  “其实我知道你,”骑士队长感叹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卡奈这么个人,但我没想到你就是卡奈。”

  卡奈说:“这很正常。我登记的身份是教院法师。和那两位一样。”

  队长问:“阿尔丁掌事为什么会派你来?你明明是个……”他忽然察觉到这话怎么说都有点失礼,就慢慢放低声音,寻思着能用什么别的说法代替。

  卡奈能看出他的意思,他多半是想说“你明明是个瘸子”之类的。或者文雅一点,改用“残疾人”“病人”这样的词。卡奈不想让他尴尬,就假装没听见后半截话,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我也像其他人一样称呼您‘队长’,可以吗?”

  “当然可以。”

  “队长,我有件事想麻烦您一下,”卡奈拿出一只金属水壶,“他们正在那边煮热水,您帮我把这个煮热一下可以吗?拿掉壶塞,把整个壶直接架在火上就可以。多谢您。壶烤不坏,里面的药别漏出来就可以了。”

  队长表示很乐意帮这点小忙,立刻就拿着壶离开了。

  壶同时拯救了他们两个人:队长不知道怎么和商会的人沟通才对,卡奈也并不是很擅长和神殿骑士聊天。

  队长离开后,卡奈在木箱上艰难地挪了挪身体,望向斜后方。

  封闭式囚车停在那里,已卸下了马匹,并且用链条和长钉把车身固定在地上。押运队的普通马车都停在远处,只有这囚车被数个帐篷围在正中心。

  囚车的厢体比普通马车厢略小些,通体铁黑色,接缝焊死,没有车窗,只在顶部有一扇门。门上不仅有两道锁具,还附加了密闭魔法,配合着厢体的内外的数个防御附魔与神术祷文。

  囚车的厢壁上有着坚固的防御体系,方法是冬蓟设计的。经奥术附魔的符文核心与金属铸造融为一体,不会影响到神术祷文的效应,不会被任何外界魔法干扰,而且无法被解除。即使是冬蓟自己也无法将其解除。

  其实这类附魔也并不是永久的,其效果会随着岁月衰减。几十年后,防御力会明显减弱,再几十年后就会变成一堆废铁。但这种衰减对于押运路程来说不算缺点,他们并不需要考虑到那么久之后。

  这辆囚车的厢壁与底层都很坚固。它也有个唯一的薄弱环节,那就是车厢的门。

  车厢的门不在侧面,而是开在顶面上,是一扇方形的小出入口。门上也有高阶奥术防御魔法,能适配神术祷文,在彻底锁住出入口的同时,还能阻止不死生物的行动,连虚体生物也无法出入。

  但是,这里的法术防御与其他位置不同,它并不是恒定的。每隔几天,就需要随行的法师去补上新的法术。

  既然在魔法防御上较为薄弱,那么普通锁具就是必需品了。小门上横着几道坚固粗重的锁具,不以魔法启动,而是以特殊机关来进行闭锁。它们与魔法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之前神殿派人问过冬蓟:反正乌云是不死生物,不算活人,它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排泄,那为什么不干脆把小门完全焊死呢?何必要专门留一个能打开的门?把他封死在里面,到了白湖城神殿再想办法拆卸车厢就好了。

  当时冬蓟解释说,万一遇到极端情况,比如马车车轴受损严重,马匹死亡,人员锐减……那时,仅剩的人员很可能必须把乌云从里面拖出来,才能按计划继续前进。

  乌云身上戴有镣铐与颈环,它们由秘法合金制成,上面运作着微型反奥术力场,他是不能施法的。只要押运队还能剩下一两名骑士,就完全可以继续押送他。

  而如果把车厢完全焊死,一旦出现减员比较严重的战斗,剩下的骑士在失去马匹的情况下,还要带着笨重的整个车厢赶路……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冬蓟预设的“极端情况”下,押运队只剩下一两个人,仍然要拼着命完成任务……这种场面实在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因为这个,牧首和骑士队长听着也觉得害怕,就又给押运队多加派了八个人。在理智上,他们认为情况应该不至于如此惨烈,但也觉得严阵以待没有坏处。

  想着这些,卡奈低头看着随身的腰包和斗篷内袋。他身上也带着不少冬蓟的作品。

  前一段时间里,冬蓟几乎每天不停地工作,全天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

  和工坊的合作结束后,冬蓟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尽己所能地继续制作各种可能用得上的东西。他做了很多短效附魔工具,防止神殿骑士们的附魔武器出现损毁;他还亲手制作了一批精制施法耗材,让卡奈和其他法师一起使用。对普通法师来说,优秀的精炼师是相当可贵的。经他们之手,粗制的原始材料能变得更趁手,法师用它来施展法术,法术效果也会更稳定,更强大。

  看着冬蓟干活的劲头,卡奈已经明白他的想法了——都是因为那件东西。那件卡奈要求冬蓟制作的东西。

  冬蓟同意制作它,是因为它在极端情况下确实利于大局;但同时,冬蓟又非常不希望有人用到它。

  想到这里,卡奈的手轻轻抚上胸口。罩袍的内侧隔袋里,是两枚拇指大小的金属扁瓶。

  他叹了口气,轻轻自言自语道:“用不上当然最好。但愿吧。”

  这一晚,神殿骑士们轮流守夜。法师们不参与值夜,但会在附近布置一些魔法防御。

  哪怕不是露营,而是住在城市驿站里,他们也每晚如此。

  一夜无事。东方天际初现灰白的时候,卡奈醒过来了。

  他与牧师同住,另外两个法师在隔壁帐篷里。

  牧师知道卡奈身体不便,他说过,如果起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叫醒他。但卡奈并不想打扰别人,他自己拿好拐杖,慢慢挪出了帐篷。

  卡奈去树林里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回来的时候,他迎面遇上了一个守夜的骑士,似乎也要去行方便。

  那人个子很高,头发很长,脸上有很明显的大块胎记,用头发都遮不住。卡奈对这个人印象还挺深,此人经常负责在凌晨时守夜,性格略有些阴沉,平时不太爱理别人。

  现在也是。他们两人擦身而过,双方都没打招呼。

  卡奈慢吞吞地走回林间空地,可以看到被围在帐篷中间的囚车,以及盘腿坐在囚车旁的另一个守夜骑士。

  一岗只有两名骑士?这样人太少了。卡奈微微皱眉。

  如果是在城镇的驿站里,也许可以这样安排。因为城镇里人员密集,当地卫队与驿站保镖也会提供一定的安保协助。但在野外,尤其是在最容易出状况的凌晨,只有两个人值夜实在太危险了。

  经验丰富的施法者完全可以瞬间夺去两个人的性命,而且保证安静无声。如果能安排一岗四人就会好很多,受到突袭时,一般不至于四人同时死去,起码有人能活着喊叫。

  卡奈一边想着,一边艰难地挪着步子回到帐篷旁边。经过那两名法师住的帐篷时,他停下了脚步。

  施法者常常面对药剂,嗅觉比较敏锐。

  卡奈闻到了一股不自然的腥锈气息,就出自这座帐篷。

  他警戒起来,立刻高声叫喊,弄醒了所有人。他这样大声呼喊,那两个法师的帐篷却一直安安静静,无人应答。

  刚醒来的骑士们还有点发懵,牧师倒是立刻察觉出了不对。

  他叫来了骑士队长,在队长的保护下,牧师掀开帐篷门帘,更加浓重的血腥味直冲了出来。

  那两个法师已经死在了帐篷里。

  他们在熟睡中被人杀死,伤口从上颚部穿向脑后。这样的刺杀会让人瞬间毙命,不仅无法发声求救,恐怕连挣扎都没有机会。

  卡奈惊呆了。他立刻检查了营地范围内的法术防御。一切如常。魔法警报没有被触发过,侦测不死生物的罗盘也只是指着囚车方向,毫无变化。

  接着,他立刻意识到:杀死这两个法师的可能既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怪物……那么魔法防御当然不会被触动。

  在卡奈刚刚醒来,离开帐篷的时候,他并没有嗅到血腥味。

  他腿伤未愈,走路非常慢。他从帐篷走到树丛,再折返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是受过训练的人,肯定可以杀死两个沉睡的目标。

  卡奈立刻转过身,在人群中搜寻刚才看见的骑士——就是那个脸上有胎记,与卡奈打了个照面的人。

  不出所料,那名骑士不见了。他似乎要去树林方便,然后就一去不回。

  与那人一起执勤的小骑士都吓傻了。原本,他们两人分别守在囚车两侧,中间隔着囚车和一小段空地,互相能听见说话声,却看不见对方。

  事情发生得很快,他都没来得及察觉对侧的帐篷区域发生了什么。

  据队长说,逃跑的骑士名叫帕德,大约二十五六岁,上半年刚结束巡历期,算是入誓比较晚的骑士了。

  押运队里大多数是很年轻的骑士。据队长回忆,起初询问帕德是否愿意参与押运的时候,帕德还有些退怯,后来不知怎么,他又想通了,就加入了进来。

  骑士队长了解过每个人的情况,在回忆帕德是否有异常时,他意识到一件事:帕德不是珊德尼亚人,而是出身于雷克利亚王国,他的故乡就在坎达郡。坎达郡距离这块扎营地很近,大约也就一两天脚程。如果帕德在这里逃走,他很有可能会逃向坎达郡。

  与此同时,牧师检查完了两名死者的尸体,死者正是被每个骑士都携带着的神殿制式短匕所杀。

  正常情况下,那种野营用的小匕首很难像这样刺穿整个头颅,但现在情况不同——骑士们拿到了精炼师制作的短效附魔工具。

  只需要一枚锐锋符文,不懂施法的人也能随时强化自己的武器,十分方便,也十分危险。

  骑士队长气到发抖,立刻开始部署人马,抓紧时间去追捕帕德。帕德离开时没有牵马,只要仔细追踪行迹,应该还能追得上。

  队长带走了三分之一的人,其他人留下处理善后。临走前他交代道,如果日出之后他们还没回来,剩下的人就先行出发,按照原定路线行进,前往预定要歇脚的双溪谷。无论两批人谁先抵达,都留在双溪谷当地,等待与另一批人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