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啊絮,你有空修一封加急信件给王后,让她多关注边疆动态与温宿一事,若是有其他消息定要赶在京中人全然知晓之前送到。”林怀易对林絮说道,若是能获得时间上的优势,自是会有更多的益处。
林絮先是被他那一声“啊絮”惊到,回过神来之后赶忙应了下来。其实就算林怀易不说,他也自会朝家中询问此事进展。
如今来了京城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之前了解都太少,这京城像是跟边疆各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似敌似友,利益面前就算是血海深仇都能暂时搁置一边而握手言和。
他也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京中风香酒甜的气息意外的催人成长,在这一片纸醉金迷里人人虚于委蛇的互相捅刀,一句话里能拐三道弯,他从起始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到如今能听出话里潜藏的意思,纵使他天资聪慧,但也的确花了不少气力,吃了不少闷亏,所幸还是成长了不少。
因为他的的确确从这看似与他无关的惨案里嗅出了些危险的气息来。
……
是夜,更深露重,皓月如霜。
林絮斟酌着信笺上的笔墨,他想把思乡之情全然依附于薄薄的那张纸上,塞北的黄土,苍茫的大漠,离人凄凉的歌声,啊娘温好的羊奶与父亲飘香的青稞酒,都美好的使人魂牵梦绕。
他写着写着竟不知不觉落下了一滴泪来,滴在纸上,沿着笔迹晕染开来。
他猛然醒觉,撕了那张满怀情意的纸,重新执笔。
“儿安好勿念,若温宿一事有所进展,望尽快告知。”
刚刚满纸的柔肠百结都简化成了“安好勿念”四字,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
过不多时,质子府熄火灭烛,归于平静。
而此时将军府却灯火通明。
阮长史来访。
老者并没有三朝老臣的架子,平日里为人也低调谦和,穿着私服只带上了一名随从和刚至齐冠年纪的嫡长孙就来了。
将军府自是不敢怠慢,一时间泡水端茶倒也热闹了不少。
自从林老将军逝世后阮长史就没再来过将军府,他向来不多过问他人之事。
而灵渠向来忙于军务,跟着林易清那会儿不在边疆作战就在练武场训练新兵,此次算是他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这孩子浓眉大眼,可真是有些像他祖父。”
阮尚书看灵渠就像是看自家后辈般和蔼,一位白发老人,一位壮年将士,隔了两代,隔了无数难以开口的日日夜夜,隔了万千苦涩心绪,默然对视着。
“当时你家祖父薛令奎为救我这贱命,开罪先皇,被下放至大兴历练,却惨遭不测,却使得我这条烂命能苟且偷生至今,如今要是不将这份恩情还给你了,否则等我哪天入土之后,在薛将军面前都会抬不起头来。”
阮长史自年前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自知时日无多,趁还有气力,需将该做的打算都做好。
“生儿,来,”他喊了长孙上前来,转向灵渠道:“薛小将军若是不嫌弃我这孙子身瘦骨弱,让他拜你为师,小将军你看可好?”
灵渠赶忙说道:“承蒙阮大人抬举,灵渠武艺不精,只怕会不够格于人为师……不过若是大人与小公子不嫌弃灵渠,灵渠也定当全力以赴。”
阮长史道:“林家军右翼长又怎会武艺不精,生儿能做小将军的徒弟自是他三生有幸。”他对那稍显羸弱的长孙道”生儿,来,给薛将军磕头,行拜师礼。”
阮家嫡长孙名为阮桓生,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平时不爱出府只喜欢在书房里看书,慢慢地就长成了一副文绉绉的模样,被这京城里的春风养的跟个小姑娘似的,眉清目秀,讲话也轻声细语,看着像是一吹即倒,手无缚鸡之力的纯文人。
但三叩首礼行的倒是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再起身献上六礼束脩,这样灵渠就算是有了个徒弟。
从今往后教他驭马开弓百般武艺,而徒弟也需为师父养老送终。
阮长史的打算也不无道理。
以师徒关系将后辈与灵渠相连,既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灵渠谋划开路,能顺顺当当的推举灵渠为山焉统领,还他薛家姓名,也能在自己死后保自家后辈半世安稳。
他也知道,灵渠的徒弟,裕成王也不会不管。
“这鬼老头难怪能活这么久,都快成精了。”林怀易心里暗暗想。
“不过就是近日生了场病损了些根基,病气虽重却无死气,这么上赶着给自己安排后事做什么。”
他暗自盘算了许久,不过想到阮长史要是能活的长久一些,对于他和灵渠自然也就会有更多的便利,于是去药材房取了些能对症下药的花草来,赠于老者。
将军府里没有寻常药物,有的都是些奇花异草,阮长史一看就知都是些市面上并不常见的珍贵药物,赶忙谢过,也暗暗为这王爷的大手笔吃惊不已。
说到底他拿到的在林怀易眼中只算是采那些真正的好药材时顺手摘来的小花小草而已。
最珍贵的大部分如今都送去了质子府。
☆、第 23 章
阮长史并未食言,说到做到。
第二日皇上就下了旨命让灵渠回归薛姓,念薛家丹心赤枕,特赐京郊一座庄园作为府邸。
上面有天子的亲笔题字
“薛府”。
灵渠默然听着曾公公宣念的圣旨,叩拜谢恩。
“薛将军从今日起,可就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曾公公谄媚的笑着。
灵渠递了块金元宝给他,淡然道:“灵渠乃一介武夫,不算什么人物,只是幸得一机遇为国效力而已。”
“哎呦,瞧将军这话说的,将军往这儿一站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气亮堂,将来定为国之栋梁。”曾公公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元宝,喜笑颜开,又说了几句好话,喜气洋洋地走了。
因前朝宦官摄政作乱,败坏朝纲,惹得时局混乱,最终在各地斗争中覆国。
以至如今大魏对宦官查得极严,这些个公公们看似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实则拿不了多少月俸,清汤寡面的吃不上多少肉,日子同样过得捉襟见肘。
听说这曾公公还求皇上赐了块地当作养鸡场和养牛场,就当作给自己干儿子们留些能糊口的产业来。
皇上念其多年在身边伺候,也就应允了这请求,特地划了块荒地给曾公公。此人做什么事都细心周到,听说这养殖场里的鸡和牛是越来越多,那些个干儿子们的后半生应是不用愁了。
这些公公们要是偶尔收到某些大臣给的丰厚油水,能将人当作自己再生父母一样夸。
“皇帝只是让灵渠哥回归薛姓,对山焉统领之事只字未提,他难不成是想反悔吗?”
从曾公公来时就躲到屏风后面偷听的公孙英出来不解地问。
“反悔倒是不会,山焉统领任之事事关重大,如今也有戚老将军已经临时被皇上重新任命调去山焉。
戚将军年轻时身经百战,虽说年纪老迈体力确实跟不上,但管理军务还是井井有条,还能顶事,而有陈奕德这个前车之鉴在,对于关口人员任命,皇上必然会更为谨慎些。”林怀易道。
不仅是谨慎,怕是得掘地三尺的去将人查个清清楚楚。
只可惜了原本已在家享天伦之乐的戚老还得重新回到那北风呼啸的山焉,对着一望无垠的塞北,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王爷,昨日你去药材房拿草药时,阮大人对我说了一些往事。”灵渠开口道。
“嗯?他说了何事?”林怀易道。
“他说当时被林老将军救下的那个孙媳,我的……娘亲,是先皇侧妃的外侄女。”灵渠道。
他自出生以来就无父无母,不曾开口叫过爹或娘,所以不免卡顿一下,这陌生而又熟悉的称呼在他心里念过千万次,如今叫出声来,似是有热流淌过他的心脏。
阮长史应是还不能全然信任林怀易,不知这没有好名声的王爷心之所向,所以就只跟灵渠讲。
所以决定权在他,若是灵渠觉得裕成王可信,也自是会将此事告知于他。
“当时为了保下阮长史,祖父顶撞了始帝,始帝本意要将祖父下监,是先皇,当时的二皇子,站出来护下祖父免受牢狱之灾,只是下放了事。为此始帝气消之后还私下里夸赞了先皇很是识大体。”
始帝年间,大皇子早夭,未极束发就被一场怪病夺了命。三皇子睿王,向来不喜尘世,专心于吃斋念佛,求丹问药,一个皇子行宫常年烟雾缭绕,府里进进出出的道士比侍女还多,这番古怪模样自是不得圣心。
唯一能与二皇子对抗的就是当时的四皇墨阙。自幼聪慧过人,武艺无双,诗书礼御射数样样精通。
与二皇子就是先皇向来势均力敌,也同样水火不容。而当时位于龙椅之位的始帝也很是愿意看到二人的明争暗斗,帝王权谋,最忌一家独大。
但始帝晚年暴躁易怒,臣子稍有差池轻则罚月俸,闭门思过,重则一夜沦为阶下囚头带镣铐待斩。有时甚至等始帝醒转过来,人已经被他杀了。
朝廷上所有人都如履薄冰,生怕第二天醒来自己的脑袋与脖子分了家。
所以敢于直谏者如阮孝良与薛令奎之流着实罕见。
而薛令奎和阮孝良触怒龙颜时正值墨阙自行请缨去辽东镇压叛乱,再将薛家放于附近的大兴,本应是强者联手,能在边境形成一幅铜墙铁壁。
且谁也没想到这竟会是薛家和墨阙的催命符。
恶毒的棋盘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布局,一步一步地请君入瓮,如沾满毒液的獠牙一般,潜藏于暗处,等待时机成熟后一击毙命。
身处权利的顶峰,顺时呼风唤雨睥睨天下,逆时一步踏错就会粉身碎骨。
死无葬身之地。
可成者为王败者寇,余下的聪明人揣着明白当糊涂,索性闭了眼。为墨阙鸣不平的都被打成了逆贼余党受到了清洗。
而阮孝良在当时正被勒令闭门思过,逃过一劫,等再出来时已经变了天。
恩人尸骨已寒,他若是再逞一时之勇也不过是给薛氏在阴曹地府多个伴而已。一腔热血凉了半边。
这当时的阮公卿只得收起自己身上那些正义凛然的刺,从此做一个不论皇家事只顾好本职工作的合格人臣,大抵是活的有些长了,竟也一步一步的升了上来。
“薛令奎刚正不阿,虽说孙媳是先皇侧妃的外戚,但他向来帮理不帮亲,所以就算有亲戚关系,先皇在他那定是也讨不了太多好处。”
外人只道两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只有两人自己心知肚明,所隔距离如同山海。而不受控制的爪牙不如在抓伤主人之前就将其尽数废去,免得坏事。
“这一箭双雕可真是精彩绝伦。”林怀易冷笑。
看似痛失一臂,实则只是丢了个不痛不痒地弃子。
说话间,就有心思活络的商贾世家们差人陆陆续续的给灵渠送来锦缎丝绸,侍童婢女,这可苦了这行伍出身的将士,一边得客客气气的收下,一边得把人往那座赏来的府里打发。
灵渠一向随意惯了,就算在王府,他也只是挑了个偏房,房内任何装饰都没有,简简单单一张床与一套木桌椅,更不用说伺候人的小厮了,两人吃饱全家不饿。。
府里下人几乎没有,所以练得他比任何管家都更细心,既舞得了刀剑棍棒,入得了生杀掠夺的修罗场;也做得了一手好菜,甚至单手还能将衣服洗得傲视群雄。
这突如其来的优待倒是砸了他个措手不及,苦着脸忙成了个陀螺,那些大人们像是很关心他床榻生活似的,送来的姑娘们脂粉厚一层,一个胜似一个香,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熏得三人都头皮发麻。
所幸这时阮桓生穿戴整齐的过来拜师学艺,犹如争奇斗艳的万花丛中一根可怜的狗尾巴草,被人群挤的摇摇晃晃,灵渠赶紧将他捡起来带走去扎马步。
临走前朝公孙姑娘和林怀易作了一揖,用口型对他们隔空传话“交给你们了”,将这摊怪力乱神留给了这二人处理。
公孙英马上意会,女将军脸黑地往那儿一站,站出了十八罗汉的气魄,底下的人一看,只得收起自家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思,贺了几句恭喜,作鸟兽散。
林怀易倒是笑吟吟的看着屋内被送来的姑娘们,却愣是将她们看的后背一阵恶寒,本来一副花枝招展的风韵样顿时随着风烟消云散,挤成一团瑟瑟发抖,不知这古怪非常的王爷会拿她们做什么,恨不得现在就马上被赶回去。
“这些人也真是大手笔,呸,一天到晚正事不干,歪心思长得还真是枝繁叶茂。”
公孙英忒了一口。
“这不挺好的嘛,你要的话也拿去几个,平时还能敲胳膊捏腿,没事唱个小曲儿……”林怀易轻笑一声。
“我才不要,不过……好像可以给济哥哥送去几个。”公孙英一想到墨云济要是看到这些姑娘们在他府里出现的神色,笑的只差拍桌子了。
“诶”紧接着她又想到“不如给林公子也送去几个,看他府里也就一个老管家能管事,怪可怜的,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姑师国王子,可不能在这里苦了他。”
刚刚还满面春风看着姑娘们的林怀易忽然阴侧侧的瞥了她一眼,公孙英顿时一哆嗦,无端感觉有冷风吹过,赶忙闭上了嘴。
“不过你说的对,没个人帮忙料理内务是寒碜了些。”林怀易在人群里来回扫了三遍,选出了两人打包送去了质子府。
刘叔打开门看到了门外的两人,听车夫说明情况之后,进府喊来了林絮,两人一起站门口沉默了半晌,最后给了银两就打发人回去了。
车夫回来报信后,公孙英笑的把桌子拍裂了一道缝。
两人玩心大起,如法炮制的送了另外两人给四皇子府,果不其然,得到了同样的结果,不过四皇子府毕竟根深底厚,稍显阔气,给的银两还多了整整二百五十文,一长串的文银被风吹的叮当响。
嘲笑这将军府里的两个人就像这文钱数量那样贵重。
墨云济早已熟知这两位混世魔王的作风,所以并不好糊弄。他索性跟上车,顺便绕到质子府捎上还云里雾里的林絮,一起到了将军府。
刚一开门林絮就被这满府的才子佳人震得后退了半步,活像个被调戏了的良家,手忙脚乱间不知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你俩尽不学好,倒是将这京城里的华移浪掷之风学了个七七八八!”
如果手边有鸡毛掸子,这位操碎了心的墨嬷嬷可能要开揍了。
接下去的半刻钟功夫,两人站得整整齐齐地听墨云济训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乖巧的像是拉耸着耳朵的两只兔子。
不过其中一只兔子不太老实,眼睛东瞟西瞟,瞟到了林絮正盯着这院子里的一群若有所思。
林怀易:……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怀易:往哪儿看呢你?
☆、第 24 章
等墨云济训累了停下来喝茶的空隙,林怀易问:“小公子是看上哪位了吗?若是有喜欢的挑走好了,灵渠巴不得少些人。”
林絮:“那这些姑娘们都会唱曲儿吗?哪位唱的比较好。”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想听听能让这裕成王乐不思蜀听一夜的曲子到底能有多美。
而屋子里众人自从墨云济和林絮跨进将军府的那一刻眼睛就在他们身上打溜。他们大部分从烟花之地被挑出,也可称得上阅人无数,只是凡事见过的男子都会带着各样色彩的眼神看着他们。
墨云济的书生气里隐带着与生俱来的皇家气息,虽说看着文质彬彬,但衣袍上价值连城的玉佩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威慑感,更不用说他训这女将军和裕成王训得正起劲,不容打断,活像个宫里嬷嬷。
而林絮就显得更为和风细雨些。
他们还真没见过有人能清爽如山泉,将简朴白袍能穿的如此笔挺素雅,眉眼弯弯,望向他们眼里纯粹如玉石,毫无杂质,温柔的如春风拂面,使人心里酥酥痒痒,挠人的很。
于是当林絮提出要听曲子后,场面就有些失控,姑娘们个个争先恐后的扭着细柳腰肢挤上前自荐
“这位小公子,你喜欢哪种曲调,我都能唱。”
“这位小公子,我自幼学习昆曲……”
“这位公子,我不仅会唱曲儿,我还会跳舞……”
“这位小公子,我会弹琴……”
“这位小公子……”
……
里面竟还不乏一些状似柔媚无骨的男子。
可怜林絮自小克制复礼,不曾喝过花酒,不曾做过有违圣贤道之事,从未见过这场面,惊得他连连摆手“不不……”倒退到贴墙站还是抵挡不住姑娘少爷们的热情。
林怀易看着那群拼命往前挤的佳人,彻底黑了脸色。
万物皆有灵,狐族最大的特性就是善妒又专一,而这只成了精的更是不得了,集各类之所长,自幼崽时就把这占有欲表现的淋漓尽致。
要是偶然找到一颗浆果树,恨不得刻上自己的名字再从头到尾舔一遍,要是在外玩耍回来看到有其他狐吃了它的浆果,无论对方比他大多少,总免不了龇牙咧嘴的上去打一架,就算快被咬秃了也要拼死护住自己的“城池”,所以这狐狸小时候经常秃着个头喜滋滋的坐在自己的领地嚼果子,嚼的腮帮子鼓囔囔。
正所谓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所以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在一瞬间之内拍掉那几只摸向林絮腰间的手的。
公孙英一下子愣住,墨云济也忘了喝茶,林絮只觉眼前一闪,刚还无路可退的周遭突然空出了一大片间隙。
只见刚刚伸出手的姑娘少爷们眼泪汪汪的捂着自己红通通的纤纤玉手,各自后退三步,瞪着林怀易敢怒不敢言。
“没想到……王爷,你还是个潜藏已久的武林高手。”公孙英呆呆的讲。
“呵,也不看看我义父是谁”林怀易正跟一群人比谁瞪的眼大。
“可!林将军去世时你还小……”换做墨云济呆呆的讲。
“没点天赋异禀能被义父捡回来吗?”林怀易义正严辞道。
虽说这天赋其实是脸皮厚,能粘人,能撒娇,还能跟着人数月不撒手,最终才得偿所愿。
三人想想也对,也就接受了林怀易这武林高手的身份。无论如何平时还有灵渠在一旁指点呢。
“要是有人平日里能带着他多念书识字就好了”墨云济又有些不满足的想。
四下看看,他将目光落在林絮的身上,突然觉着让他俩多接触接触还是个好主意。
更何况啊易对这林公子也算是上心。
……
此刻与将军府的姹紫嫣红不同,灵渠这里情况还真有些胶着。
阮桓生穿着外袍是倒也只是看着瘦弱了些,没想到脱了剩件短衣时,这只剩层皮的样子还真难倒了这位钦点大将军。
林家军规定极为严格,能被挑进去的从不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那些兵们各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所以虽说灵渠曾受命带过一段时间新兵,但他确实不曾见过如此看似一折即断的瘦小模样。
“阮公子,你可是……从不吃饭的么?”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阮恒生有些惭愧道“吃倒是吃,就有些挑食……”
看着样子应是肯吃的没几样。
“且阿娘生我时早产,致使我自小气血不足,府里为我找过不少的郎中,也曾蒙皇恩有太医来看过,可多好的药方对我都毫无作用……”
他自己说着都有些无奈,小时因为太瘦小被人欺负,使得他逐渐的养成了孤僻的性格,不愿交友,喜欢宅在府里看书,久而久之,就显得更文气了。
“嗯……这倒无妨……我先去给你找把剑来。”
灵渠在兵器房里挑挑拣拣半天,终于找了把趁手的细剑给阮桓生,没想到他刚一接去,就“哐当”一声没拿稳掉在地上。
灵渠:……这可有些为难了。
他刚也一下子没想起将军府里就算是最轻的兵器都重达三十斤,给他像是拿根绳子般轻,但给这公子像是过重了些。
阮桓生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寒蝉若噤的站在原处,快哭了。
“无碍,我们先从马步扎起吧”若是拿不了武器,那就先从自身骨骼打造起。
只是可怜这书生,才扎了几回就脸色苍白,腿抖的像是筛糠。不过乖巧倒也很乖巧,是个能熬的主。
灵渠不说起他也就死撑着,不像是某位王爷尽只知道偷工减料,老是嚷着自己腰酸背痛,一扭头就开始弯腰驼背到处借力。
可他毕竟还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世家子弟,撑到最后一头栽在地上起不来。
灵渠从未见过光是扎马步都能扎晕过去的,吓了一大跳,只得赶紧把人先给背回来。
阮恒生小小一只软软的趴在灵渠宽厚的背上,轻的像一只小猫咪,这时灵渠终于知道林将军为何当年总喜欢背着化成原形的小王爷夜里出去玩了。
这种与温软生命相近的感觉使人不免心软了十分。
到了府里他看到林絮等人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赶忙将人放置于客房中。
“这,他一下子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灵渠有些紧张的语无伦次。
“灵渠哥你不会是把他当作你的兵一样练吧?这可得要他命啊…”公孙英一脸谴责的看着灵渠。
灵渠心里不免一番愧疚上涌。
公孙英一看阮桓生这副模样,就知道灵渠这下手没轻没重的,定是伤到他了。
他父亲虽说与林将军师出同门,但向来比林将军好说话些,所以也有过世家将自己子弟送来左将军处“历练”。
她遇见过不少在训练场晕倒的。这对她来说也算是有些熟悉的领域了,于是伸手就猛掐人中,愣是将人重新掐醒了过来。
阮桓生睁眼之后,迷糊了许久才想起他晕倒之前是在扎马步,也就是所有招式的基本功。
他顿时满脸羞愧,恨不得就地遁走。自幼就有先生教导他男子应当顶天立地,可啊娘怜他体弱,不舍得让他受苦。
所以从未给他找过任何师父教他习武。直到爷爷提出将他推荐给灵渠将军后做弟子后,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有一股热血在他身体里流淌,不顾阿娘心疼的眼神,赶忙答应了下来。
而他如今这幅软弱模样,刀枪都还不曾上手就已经倒下,将来可如何为家为国,虽说在如今这清平盛世里战火像是与他无关,可世道多变,转折只在一朝一夕,他不想等到妇孺皆兵的那天躲在人群后做那朵被保护起来的花朵,仗着家世所给的保护罩做一个没用的废物。
灵渠虽讷于言词,看阮家公子红着脸嘟囔着讲不出话来,心下也就明白了几分,拍拍阮桓生的肩膀,安慰道:“习武非能一日所成,最需耐心与决心,自古大成者都是由一步步走出来的。
你天资不错,若是刻苦练习,多过些时日自会有所进步。”
这阮桓生也心知自身实际份量,但还是感动于灵渠这番安慰的话,今日回府后饭都多吃了一碗。
还暗自下决心今后每日都去找这位师父练习,定要学成归来,不负厚望。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刚还正义凛然的灵渠表情就立马化了,露出惊魂未定的神色来,瘫坐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可真是吓死我了……”
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晕倒的人是他。
右翼长身经百战,生无惧死无谓,却被一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羸弱书生吓破了胆子,不知如何是好。
这次换做林怀易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阮家公子看着倒还挺有决心,比那些个只会好吃懒做的公子哥们强了不少。你也算是有了个好徒弟了。”
灵渠因这句话想起有次林将军临时被皇上招过去讲事,让他盯着林怀易练功。
狐族调皮贪玩,当时这小狐狸也大致是阮桓生年纪,却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玩闹心性,林易清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化回狐狸爬上暗窥了许久的李子树,怎么叫都不下来。
一向规规矩矩不会爬树的灵渠只得在下面与他刚瞪眼,顺便接住它抛下来那些红得发紫的李子,破罐子破摔的坐树下吃果子。
等林易清回来之后看到这满地的李子核,亲自甩了朝服撸起袖子爬上树把这懒散狐狸给揪下来。
大概也只有这位从小没事也爬树玩被老将军揍的满府跑的将军能治得了同样淘气的小狐狸。
他不由得看向了林絮,如今这世的将军,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般,从骨子里剔去了曾经的桀骜不驯,剩下了个温润的内核,温温柔柔的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而温和才是世间最有用的防护盾,使人不经意间就忽略了这一个存在。即使在这看似无害的表面下,藏着无数的利刃,屏息潜伏。
这是前一世的林将军做不到的,同样也要了他的命。
可当时无数将士仰仗着他,他是他们的骨,是他们的心,也是他们的胆。他不能说一句累,不能后退一步,更不能有脆弱。
所以当他首次看到林絮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世终于不需要他冲锋陷阵,不需要他不知苦痛。
若是他愿意,只需过好自己的安稳现世就足矣。
☆、第 25 章
直到屋外穿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灵渠才想起院子里还站着一帮佳人们。
他哭笑不得地打发人回去,就留了几个看着能做事的安排去打扫那座御赐府邸。这闹哄哄的将军府才重新安静了下来,回到了原来冷清无人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