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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来来来,赶紧把这几个地上的死人给我搬回去,哎呦小伙子你可小心点,别碰上他们的血。

走了走了,回府去,把那些休息的也叫回来,接下去可有的忙了。”

所幸北军处理这些事已然成熟,把人搬走之后把地也清理了个干净,不让后来人走过此处看着陈年血迹心里会有膈应。

待他们走后,刚躲至远处避难免得无辜卷入这无妄之灾的群众也渐渐地聚拢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这看着可是些贵人呐,看刚那执金吾的着急样……”

“这怎么就突然有了这么多杀手,这京城都不安全了……”

“这要是我门碰到这些个人该怎么办,岂不是等死了吗……”

“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城门口的守军都不查的吗……”

“刚刚那个人,是死了吗,站太远了看不清……”

“像是死了吧……”

“哎呦这么好看的小伙子,这可真让人难受……”

“功夫看着也不错呐,这些西域人可真是狠毒…”

平民百姓总有一种能把话题离奇带歪的诡异能力,从起初的忧国忧民到最后的讨论这几个人包括那后来被摘下面罩的杀手哪个比较好看。

虽然他们怕被剑气割伤一根头发,所以站到最远处的高楼上,连看他们的脸都模糊成一片,也阻止不了这么多砰砰跳的好奇心和叽叽喳喳的八卦嘴,能随时随的的摆上一壶酒对着这什么都不剩的空地磕上一晚的南瓜子,顺便编排出一场由国破家亡里炼出的爱恨情仇戏来。

只是这场“爱恨情仇”里的主人公们现在不太好过。

灵渠看着床上的小狐狸直发愁。

他再一次被这个做事石破天惊的小王爷吓得胆都碎了一地。

他居然会有人为了不让人看出他杀人后的不对劲,就捅了自己一刀,然后就可以顺其自然的给晕过去?

这就算手黑,也不能对自己黑啊!

那起码也选把好刀啊,做甚偏要拿黑衣人手里的那把?不知道上面有毒吗?

即使他是天生灵物,也不能如此有恃无恐的乱来啊,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这要是林将军哪天真的像王爷说过的醒觉记忆,结果来了之后发现这只宝贝狐狸在他灵渠的“悉心照料”下跑去地府排队入轮回了,或者是傻了,没事拿着把毒刀捅自己玩,这他这个临时被托孤的老大爷还不得也上赶着跑去地府排队?

他刚收了个徒弟还不想就这么做个短命的师父呢。

“小王爷啊,你可真的是乱来,唉……”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捣碎碗里的草药,直到捣出汁水来,尽数敷在了狐狸腹部的伤口。

他刚看到林怀易倒地时的确吓了一跳,但他也自知要是刚刚黑衣人的那些招数,根本伤不到林怀易。

听林将军说过这小王爷灵智未开时就已经是称霸一方的恶棍了,上到猛虎下到仓鼠都怕他,就是上手打架时仗着自己指甲长牙齿尖连掐带咬的,还会揪人头发,姿势有些不太雅观。

也是,他听着林将军带着得意洋洋地自豪感说这事儿的时候,脖子上还有微红带着淤青的印记,像是刚被揍过似的。

“真不知道被自己被揍了还有什么好值得吹嘘的,是觉得自己养了只森林之王吗?”正直的灵渠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解。

自从他听到小王爷有办法让林将军恢复记忆之后,他回想以前的事情都开始多了起来,像是将尘封着上了重锁的回忆重新翻出来拍了拍,晾在阳光底下晒着除霉味,看到了也不再心痛,不再如鲠在喉。

他记得慢慢地,林将军就开始教小王爷武艺,如何用剑,如何拉弓,如何御马。教他念书识字,教他琴棋书画。不过林将军其他都有所精通,除了画画。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两人画的画都不堪入目,小王爷至今还只会在纸上踩脚印,踩的肉垫黑乎乎的洗都洗不干净,不过纸上的脚印倒是一朵朵梅花似的,美其名曰“踏雪寻梅”。

不知怎么的还落下了个看到宣纸就喜欢上去踩两脚的奇怪毛病,跟像是在盖章似的。

他想着想着倒是自顾自地笑出声来,像是吵醒了床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动了动,睁开了眼。

“灵渠,我伤不重,不必担心,晚上……我会去一趟啊絮那会儿。”

虽不是月圆之夜,但它今日的确损了根基。他捅自己一刀不仅为了避人耳目,也是为了躲天谴。

他不知道杀了两人会引来怎样的天谴,毕竟没试过。

但他知道的是,这天道似是长了眼睛,会根据它受伤自身程度来判定轻重,而当时那老酒僧让他下的誓也是“不得任意杀人。”他今天也是情有可原,并不算任意。

但他还是担心,要是当着这么几个人的面被雷劈回本形,那就连解释都不需要了,醒来将自己打包丢回深山老林就好,等他们这一世过完,下一世再找他们叙旧。

可他舍不得。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世间孤魂野鬼似的到底游荡了多久,只知百年孤寂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无父无母无任何朋友可以依靠,凭着自己的凶性一步步地活下去。

他撕碎过猛虎的喉咙,饮尽了它们的血:也曾被群狼围剿的跳下悬崖,以为自己再也逃不过那命数只得等死。

虽说后来出去觅食时机缘巧合下遇到个喝醉了酒的老神仙得了仙骨开了灵智,这其实对他来说不过是多了几道枷锁罢了。他才不在乎能不能升仙,他受够了孤苦漂泊,受够了躲在树洞独自舔舐伤口。

只是又不知过了多少载,在山间遇到了个正沐浴的漂亮人儿,烟雾弥漫的温泉里将人照得似是仙子,于是好奇心大发,忍不住叼走了他的衣裳,惹得那人气急败坏的追着他跑。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那人总算是收留了他。从此这狐狸像是能感受到了世间百味,尝出了酸甜苦辣。

原来树上的果子是清甜的,那人的血是香的。

原来当对方将呼吸轻轻地喷在他脸上时是痒痒的感觉,原来在他身边醒来能忍不住开心的摇尾巴,原来被人抱在怀里时像是被整个世界温柔以待。

原来他也能有爱,能有在乎,能领受温暖。

他凡事都不甚上心,自由自在惯了,难得想贪心这一回。

就像是失了明的人得以重见日月星宿时的那种惊喜万分,也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去换取再多一天的恩赐。

“灵渠,备好车,我们去找人吧,给他们送份大礼。”

☆、第 29 章

“你说什么?!”阮长史手里的青瓷杯碎了一地。

“来历不明的西域人刺杀那姑师质子?裕成王受伤?怎么会这样?四皇子怎么样了?”

老者看着面前由四皇子府派来传信的小童,若不是他曾在墨云济身边见过这人,还真会将他当作居心叵测之徒过来另有目的地试探他。

“回大人,四皇子无恙,正更衣准备去北军府,所以让我来叫上您。”小童强装镇定,实则还是因为功力不够,透露出了些担忧之色来。

他自小就跟在四皇子身边服侍,能有四皇子做主子,他自觉是他这为奴人生的最大幸事。他从不轻易打骂下人,若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做错了什么事,只要无伤大雅,四皇子也都一笑了之。

平日里与人说话喜欢未语人先笑。可今日这从不黑脸的皇子下车之后却满脸阴云,一声不吭,十指渗血,吓坏了众人。

进府之后只交代了两人分别去找阮长史和公孙迦将军让他们尽快同到北军府,就将自己关在了卧房里一直不出来。

小童倒也是机灵,叩门送了套新衣袍进去,四皇子的脸色才稍稍缓和,拿了衣袍之后就让他赶紧去找人。

他知道出了大事,也自然不敢拖延,退出房后就一路小跑的来到阮府叫人。

“那其他在场的人呢?公孙家的那位女将军,质子,还有……我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本来是打算来陪着祖父喝茶,小童来报信之后就一直静悄悄站于边上聆听的阮桓生开口问道。

小童起始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师父是谁,愣了一瞬,才记起阮家公子说的应是那位看着沉默寡言的灵渠将军。

“除了王爷,其他人并无大碍,将军府刚来过信了,说是找到了解药,已经给王爷服下了。”小童回道。

听说那裕成王整天正事不做,倒是经常各地采药,为此被四皇子也说过多次,也被皇上斥责过,没想到着多年来被人诟病的跌份行径倒是意外的救了他一命。

要是等宫里的太医来找出毒源配出解药怕是这王爷都已经没命吃了。

“也是天意”小童心想。

“生儿,你去拔府里那株千年紫参送到将军府上去。”阮孝良侧过身对阮桓生说道。

“爷爷,这人参可是去年皇上给您祝寿的。”少年人有些惊讶。

他还记得去年爷爷大寿,从宫里来了的贺礼里最为贵重的就是这紫参。据说百年长一株,一株只能活一宿,食之有延年益寿,补大不足之功效。

若是不能在它长成的那夜摘下,则功效也就与普通人参并无一二,只是株平常的煮人参粥用的药材而已。爷爷去年生病后都没舍得将这紫参拿出来用。

而皇上能把这么贵重的药物给阮长史,也算是对他这位三朝老人的倚重,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过得再久一些,朝中还需要你。”

“没事,拿去吧,物尽其用才好。”阮孝良慈爱地拍拍齐冠少年的头。

“活得已经够久了,朝代更迭,竟就只剩了我这个老不死的,还想早点下去找他们喝酒呢。”他心想。

阮恒生眼圈忽然有些泛红,祖孙连心,他从阮长史枯瘦的手掌里感受出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要是换作他,身边的恩师益友都早已作古,独留他一人于世间苟延残喘,看尽长安落花,历遍蝇营苟且,他应也会与爷爷会有同样的想法吧。

于是他去药房取了那株紫参,驱车往将军府快速驶去。也许此刻在这少年单薄的胸膛里,正也藏了些许难以言说地情绪,有担忧,也有乱了心跳的紧张。

“我们也走吧。”看着阮桓生走后,阮孝良对小童说“去北军府,看看他们有什么头绪了没有。”

若问京中除去专管刑案的廷尉府,哪里还能得到最准确的消息,也的确非北军府莫属。

当初听着像是天方夜谭的天眼也颇有成效,虽说刚推行时颇受人诟病,但对于阮长史这些真正不怕影子斜的大臣来说,不过也就是街市上多了几个人而已。

有时还能就近找北军府的人或是人群中的便衣帮些小忙,但也是方便的很。不过自然,也的确就只有少数的几个能真正做到不做噩梦的正直人能从头到尾都不在乎这天眼以外,其他人无外乎就是两字

“习惯”

没有天眼还会有地眼,风眼,云眼,皇上想得消息的手段有千千万万种,谁也不想去挑起龙椅上那位的好奇心与创造力,给自己找不痛快来。

等阮长史到北军府时,公孙珈已经在了。这毕竟是军旅出生的老将军,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府邸离得远些都还能早些到这儿来。

“阮大人近来可无恙?”公孙珈问道。阮长史近期频频称病,上朝次数也少了,人也清瘦了一圈,有些佝偻,看着愈发像枝皱皮枯木了起来。

“早春气候不定,乍暖还寒,是折腾了惨了我这把老骨头。不过倒也无大碍,平常风寒而已,喝几幅药病髓也就下去了。”阮孝良道。

“可要保重身体了。”公孙珈一向话不多,不过说出来的倒都真心真意。

“哎,自是会的。”

这会儿墨云济,公孙英和林絮也到了。墨云济一进府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以和煦著称的四皇子今日心情是不大好。

不过出了这事,还能笑嘻嘻的可能真的只有傻子了。

“哎…”阮长史在公孙珈的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公孙珈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阮长史欲言又止,像是犹豫再三之后说出了近来的在心里隐隐约约的担心“这姑师质子,怎么在人前露面多了起来。听说不是自进京以来几乎都在府里的吗?”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公孙珈若是个信巧合迷天命之徒,边疆战场九条命都不够他死。电光火石间他就听懂了阮孝良未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话“有人,在把林絮往前推”

可这又是谁,手段如此歹毒,他想要什么,要的单单是林絮的命呢,还是意指他背后的姑师。

正思虑间,秦平也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队人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将尸体搬了过来。

直到将裹尸布打开,公孙珈和阮孝良才知道为何这几个年轻的北军都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有两个尸体已经全部成炭黑一般,看不出人原来的面貌,且发出阵阵恶臭。

就是这两位沉稳老臣都忍不住捂鼻后退,这会儿天气并不炎热,却竟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腐烂到这地步,那这毒得有多邪门?

这些人对别人狠,对自己可更狠呐。

对了,他们一瞬间也就死了,自己感觉不到。

“快快快,干嘛呢,这么大张旗鼓地打开这玩意儿是要摆外面展览吗?大人们都在这儿呢。赶紧的,给我裹回去,哎呦我的娘诶……”

秦平一脸菜色的指挥着手下将尸体搬回停尸房。今天可真是水逆了,又被灰呛,又被尸体臭,是最近没去庙里拜,佛祖生气了吗?可佛祖不是以慈悲为怀吗?骗人!

只要一紧张,这秦大人的脑子里就会像唱戏台那样锣鼓齐天响。

“等等。”林絮开口,见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竟似完全闻不到臭味似的上前撩开裹尸布。

“哎呦这位小贵人,这如此您就别看了,有伤身份。”秦平又七嘴八舌的劝道。

这整间房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像是死鱼在臭水沟里放了十天半个月的那股令人头晕崩溃的怪味,他也想赶紧这把什么玩意儿的搬回去,找个地方烧的干干净净,也算是大方的为这异域人免费体验了一把中原的超度,就是希望他们那什么太阳神月亮神的千万别怪罪下来,入乡随俗嘛这不是。

“这毒……像是蜘蝎液”林絮皱了皱眉。

“蛛蝎液,是什么。”墨云济听言上前问道。

秦平惊得头皮快炸了,这四皇子怎么也没个架子,就这玩意儿都能往前凑,要是不小心被感染了,我这脑袋明天……他一哆嗦,赶紧也上前牢牢的护着墨云济,不让他碰到那尸体。

有了生死对比之后,顿时感觉这味儿也没那么难闻了呢。

“蛛蝎液?你是说西域八毒中的那个蛛蝎液?”公孙珈和公孙英同时异口同声地问道。

“正是”林絮颔首。

侧身对墨云济道“此物顾名思义,就是由高山绿蜘蛛的毒液与大漠深处黑肥尾蝎的毒液炼成,人中毒之后很快死亡,死后全身发黑,腐化速度极快,且带异味。看这两人的情况,应是藏于牙中的毒液还不少。”

秦平觉得的死鱼味其实是这两种毒液与人的血液融合之后发出的腥臭味。所以该并不算尸臭。若是等真正的尸臭混着毒臭一出来,怕是得把这北军府的给烧了才行。

秦平一听这玩意儿竟如此邪门儿,就偷偷的往后退了半步,毕竟比起被毒死还变黑腐烂发臭,说不定还得受人观摩,那直接掉脑袋来的有尊严的多。

林絮像是看出他在怕什么似的,安慰道:“此毒效果只有一次,一旦作用于某个人身上之后就不会再有毒性了,除了难闻些,真碰到了也无妨,回去洗洗这味儿也就没了。”

哎呦喂这些个皇子将军的,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当贵人看呢。秦平挠了挠头,嘿嘿的讪笑,硬着头皮往前一步。

“我听说这因为原料难寻,效果奇好,所以是八毒之一,那也就是说能得到这毒药的人并不多。”公孙珈道。他常年在各地边境,对那里风水俗物也都有所了解。

“嗯,的确有些难得。”林絮继续道“不过早春正是绿蜘蛛和肥尾蝎由隆冬醒觉活力最好的时候,毒性也最强,所以趁着这会儿制毒的人也不少。”

也就是说谁也都有可能拿到这毒物,不过就是代价高了些而已。

☆、第 30 章

“绿蜘蛛…蝎子……”一直不在状态的秦平念着这两词,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执金吾,掌管的是无所不在的天眼,知晓京中各事。

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前些时候,有北军过来报信称有人在城郊圈养一种绿色的爬蛛,和看着凶得很的蝎子……”

“那你为何不上报!”墨云济厉声问道。

“这……我听说之后也派了人去探寻,几天后发现这两玩意儿就是看着古怪了些,似是无毒,养它们的那人都时不时地被咬上几口还安然无恙。

有一天还不小心被放了出来咬到了隔壁牛栏里的牛,也没啥事,所以……就如实写了份折子交了上去……”

当然,折子的内容自是重点凸显了无毒这结论。全篇洋洋洒洒的汇聚成大手一挥地四个字“不必担心”

墨云济:“……”

他也想起来了,这份折子还是他过的,当时正值江南水患,折子如雪花般飘落于桌前,忙的他恨不得有三头六臂,简直分身乏术。

秦平的这折子他一目十行的过完,看到无需担心也就放在了一边。不过他处事终究心细,所以还是派人去秦平说的那地方再次探查过,得到的消息同样也是此物无毒,就是长像古怪了些。

只听林絮道“养这两物的人这毒物免疫。而你说它们咬了牛,那是因为牛食草,而这毒物作用的是肉食生物身上,比如豺狼虎豹,比如人。”

秦平:“……我今天就开始改吃素。”

“不过小贵人,那养这毒物的人为何又能免疫,是因为他们自出生以来就吃草……吃素呐?”秦平有些不解,都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林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人不可能不喝母乳。他们免疫是因为他们常备解药,血液里早就被解药渗透了。”

秦平觉得能问出这话的自己应该是个傻子。

“所以养毒人的年寿要比普通人短上不少。”林絮继续道“真正愿意养这毒的都是些…奇人异士。”

简称脑子有病。秦平心想。

“这我好像听说过,养这毒的人因为常年吃药,脸色乌黑,不似活人,且眼珠突出,像个死鱼眼。”公孙英插话道。

这时突然“砰”的一声,只见从门外被踹进一个人,像是受了十分的火气一般,从门槛处直直地被踹到公孙英脚边。

这人脸色乌黑,有着一双死鱼眼,正哆哆嗦嗦的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公孙英:……我是许愿了吗?

后面跟着过来的是满脸怒气的灵渠,而他边上跟着本应是去将军府送药的,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跟着出门揍人的阮桓生。

两人后边停了辆马车,小窗的帘子被劲瘦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来,正满眼笑意的看着众人。

“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了?”墨云济有些不好发作,这小子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吗?

林怀易施施然下马车朝众人走来,万众瞩目的跟个天宫娘娘似的身着华袍,上面绣着紫色滚边,腰间挂着的玉佩上还多加了层流苏,随着他的步伐波涛荡漾的摇晃。

若不是他们都亲眼所见他受伤倒地,这会儿还真看不出来这人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看着更像是来走秀的。

结果这人走至林絮眼前时却不小心双腿一软,差点摔了个狗啃屎,被林絮伸手一把扶住。

“他竟如此轻”林絮不合时宜地开了个小差。

“这不,给你们送人来了么。”林怀易又重新站成了个没款没型的样子,整个人都粘着扶着他的林絮。

“小公子有所不知的是近几年不止在西域,其实这蛛蝎毒在京城也露过踪迹。虽说不比□□和鹤顶红那样容易拿到,但也还不算是稀有。所以府里会有这毒的解药。

只是之前在京中所出现过的并没有像今日那几个人嘴里的那份纯,且用量也不多,看不出端倪来,所以出过的事都一概按中毒处理。”

世上毒药千万种,衙门自然不会将苦主死于何种毒都写得详细,为了省事大都统概为中毒身亡。

“而这个人”

他嫌脏似的只用了两根手指掂住那人的衣裳往上提了提,“京城里,只有他能做出今日那些人嘴里的那份纯度。算是……鼻祖吧,当然,你们看他这炯炯有神的死鱼眼也就知道了。”

这会儿还不忘打击一下别人。制药鼻祖正在这几人气息的高压下瑟瑟发抖。

“王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秦平道

“之前我们于城郊发现过几具不明尸体,一直无人认领,死者也是全身发黑,我们人发现是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我们只当是天气炎热所至,又是臭水沟里发现的,也就不当反常,那看来……”

看来那些人也死于今日这古怪的蛛蝎毒。

这京中……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被他们忽略以至于草草的被揭了过去。

秦平忽然感到自己这个执金吾竟做的是如此不尽责,不免有些羞愧了起来。

“我先前只当是那些西域人自己由西域带至京城,还有些纳闷这如此容易坏的毒液他们是如何保存至现在还能有这效果。”林絮继续道“倘若这是他们从京城直接买来的,也就能解释了。”

公孙珈听到这里也感觉出不对劲来“若是这些西域人是那庭泫阁临时请来的舞者,他们又是如何知晓去哪里能买到最好的毒药?”

一时间众人愈发沉默了起来,阮长史连咳嗽都不咳了。

秦平面露菜色,浑身一震,急步跑出门叫来副官,命他们去查所有舞者的来历。

“把庭泫阁给我里里外外搜一遍!把可疑之人全给抓回来问话!什么?不肯过来怎么办?那就给我绑回来!”这执金吾关键时刻魄力还是不弱,就是平日里看着不在状态了点。

“王爷要去边上坐会儿那?”趁秦平出去安排事宜的这会儿,林絮微侧过头低声问几近整个人都粘在他身上的林怀易,外人看也只是像是林怀易身体未曾恢复,又习惯了贴这靠那儿的没样站姿,就这么将这姑师质子当作了个人型柱子而已。

看着的确像是他所说,只是被割了一个小伤口,毒也已经解了,无大碍。

只是林絮知道这王爷是连一点都站不住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整条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不坐,我就要站着。”林怀易闷闷地回道。

下巴搁着林絮肩膀一张一合,有些戳人。声音听着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双手将林絮箍得更紧,眼眶末端有些泛红,眼底水波摇曳,一副哄不好的模样。

林絮叹了口气,伸手揽过他的腰,给了他支撑,使两人靠得很紧了些。

阮桓生自小报读圣贤之书,做事有板有眼,从不越雷池一步,实在没遇见过有人能大庭广众之下能撒娇的如此理直气壮,不禁目瞪口呆。

其余五人对林怀易平时的作风不么有所耳闻,不么亲眼看过他在酒楼里不像样的要人喂他葡萄,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小子,再怎么说林絮也是姑师三王子,怎么连个礼数都没有。”墨云济心中暗诽,不过看林絮面色如常没有拒绝之意,他也就放下心来。

有整天不好好吃饭的林怀易在旁边一对比,墨云济突然发现小质子身形像是又长了些许。

比初见时的那副可怜的单薄样硬朗了不少,虽说个头依旧不及林怀易,也可称得上是品貌非凡。

“啧,啊易你怎么瘦了如此多,以后得多吃点。”墨云济道。

可不能明明是个王爷却看上去像吃不饱饭的难民,

“知道啦”林怀易这会儿正开心的挂在林絮身上摇摇晃晃,一点都不像是比林絮大了好几岁的王爷。

墨云济瞪了他一眼,重新转向被灵渠踹进来的那个人。

“可是你将蛛蝎毒卖给那些人的?”墨云济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看上去如沐春风,这会儿脸色阴沉下来,使人不寒而栗。

“回,回四皇子,他们那毒药,的确是从小人这儿所出。”

墨弘自继位以来就大刀阔斧的整顿民间制药乱象,不仅是补药,对毒药的监控更是严之又严,所以这些制毒人大都是偷偷地在郊外小作坊里做工。

要是找他们买,得由熟人介绍才得以拿到货,否则像是一些致命的药,即使钱摆在制药者面前他们也可能不敢收,以免给自己召来灭顶之灾,要赚钱得有命才行。

死鱼眼鼻祖“扑通”一声跪下磕起头来

“四皇子明察,他们是过来抢了小人手里的毒药的,并不是小人自愿卖给他们的。

小人…小人自知所做之事已经触犯了大魏法律,遭抢后也不敢报官立案,可小人真的没想到,他们竟会,竟会上手来抢…”说到这里他就不敢再说话。

就像窃贼丢失财物之后自认倒霉相同,要是钱财没追回来,自己的据点还会被一窝给端了,这就得不偿失了。

“那你可知他们从何而来,又是如何知晓你的?”墨云济继续问道。

这制毒者喉咙动了动,不敢讲。

“快说!”边上的公孙英已经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了。

“小人……小人感觉,他们来这轻车熟路,看着也无人给他们带路,这荒郊野岭的竟也能径直而来,且中原话说的也好,若不是这幅异域面孔的话,小人还当他们是中原人呐。”

他们这些制毒点,经常会有变动,若是对于这城郊山路十八弯的地形早已熟悉的本地人,找起来也需一些功夫,而更怪的是这么多掩藏的制毒点,怎么那些人偏偏能找到这一个?

这只能说明他们对这片土地非常熟悉,且对人员分布消息也极为灵通。

☆、第 31 章

这时秦平也回来了,擦了一把头上热汗,对各人道:“庭泫阁的舞女鼓者已经派人去抓了,不多时应该就会过来。”

“嗯,要尽快。”墨云济应道。

“徽王殿下,小人斗胆多嘴问一句,如若…如若这些人真的是本就蛰伏于境内,那这该如何去处理……”秦平的声音越说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