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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他推开府门,里面静悄悄的,林絮应是还在休息。

他蹑手蹑脚的走至林絮房内,为了不让自己的脚步声吵醒林絮,甚至还放出了自己的肉垫,屏息静气的近前,看着双眼紧闭沉睡中的消瘦人儿,眼圈带着些病气的青。

这半年他也忙的兵荒马乱到处打着转,并没有太多时间去质子府看林絮,可每去一次就发现他比上回更瘦一些,不免心疼复加。

对自己做的荒唐事又自责几分。

看了许久,他忍不住化作原形,一股脑的钻进林絮怀里舔舔他的脸。

林絮:……

其实他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

只是身体实在是累,就没起身也不点灯,继续躺着休息养神。

虽说他不知道为何会在将军府醒来,但心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林怀易回府时他就已经听到动静,睁眼看了一会儿。看到他在窗格上的投影。但林怀易如此小心近前,他也就只好当自己睡着,免得这王爷不好意思。

只是没想到……

这一下子他不知道是得继续装睡还是假装刚醒,还是就与这大变狐狸的王爷开诚布公……

“这可真是个难题”他在心底默默地想,但还是双眼紧闭。

小狐狸摇头晃脑的边舔边拱,还没等开始上下其手,自己先累极了,就在林絮怀里的松叶清香,倒头就睡了过去。

剩下林絮整个人僵成了一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想起这狐狸之前在质子府时被他揉来搓去,时不时拉拉耳朵,挠挠肚皮。

虽说有是它会警告性的轻咬一口林絮以正视听,可大多数时候还是半傲娇半享受的那儿在哼哼唧唧。

想到这儿,林絮恨不得剁了自己那双没个底线的骚手。

他扯的可是这大魏唯一一位异姓王的耳朵,挠的可是这林将军义子的肚皮,揉的可是皇上三皇叔睿王过继儿子的脸……

“你可让我如何是好。”他轻轻地对着睡得香甜的小狐狸说道。

难怪上次狐狸在他的习字的宣纸上捣乱之后,次日过来送书的王爷手上也有淡淡的墨迹。

难怪狐狸总是在他心情灰暗的时候过来跟他闹腾,像是知道他白天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小小的一只过来抚人心。

可是这狐狸很早就在质子府里出现过,按照那时,他与裕成王并不算太熟悉,虽说初次相见他对这惊为天人的王爷有些异样的感受。

但林絮颇有自知之明,他还不至于到能让这王爷特意过来讨他欢心的地步。

京中人杰地灵,有的是较于他更有才也更有貌的人。

而那些稀奇古怪的梦……

难道是真的?

他相信因果起源,前世今生。

也喜欢猎奇,西域那些牛鬼蛇神的故事他都听过,甚至还特意去昆仑瘴林里寻过传说里掌风雨的北玄武,不过只是并未寻到而已,还差点被守护瘴林的黑蟒生吞活剥,足足赶出了八十里。

他好奇心极强,精力旺盛,人前循规蹈矩知书达理,人后专挑惊险刺激的事来不要命的探索,活成了一副人面兽心的样子。

可今日这王爷是真正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林絮苦着脸,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着怀里对情况浑然不觉的狐狸。

这小灵物细长的眼脸挂着漆黑的睫毛,柔柔的,像它身上的毛似的。林絮忍不住轻轻吹了一口,这睫毛竟随风摇曳起来。

看得林絮心里发痒,伸出刚还想着剁了的骚手轻柔的抚着这簇睫毛。

狐狸有些迷迷糊糊的扰醒,伸出前蹄拍了一下这双不老实的手,又往温暖的怀里蹭了蹭,再次入梦。

这小灵物自己倒是四平八稳的梦周公。林絮却看着怀里毛绒绒的一团,随着呼吸此起彼伏,彻底失了睡意。

直至天明破晓,林絮开始又有些头昏脑胀起来,半睡半晕了过去。

病秧子不适合晚睡,这么心绪不宁的一夜使得热症卷土重来。

辰时的一声闷咳,惊醒了狐狸。

他探了探林絮的额头,发现比昨日更热,急忙起身冲回进药材房衔药来煎。

这会儿灵渠也正好从药房经过准备去膳房做早点,听到药房里的动静赶紧进去看,结果看到这只狐狸正热火朝天在药臼里捣着一味青至近妖的药,一边架于柴火上的陶罐里冒着热气,时不时还分出一只脚朝柴火上扇风,四只脚都不够用的样子。

因为与柴火靠得太近,整只狐就跟只花猫似的。

灵渠叹了口气,赶走了小狐狸让他回去换好衣裳免得到时候吓到林公子,自己轻车熟路的开始捣药。

林絮有些昏沉间闻到苦涩的药味,是他在这半年光景里几乎每日与各种苦味作伴,

可今日这药不知是加了什么,闻着特别又苦又涩,于是无意识的紧咬牙关不肯喝。

这姑师王子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苦。

端着碗的林怀易无他法,去自己房里取了放床底下偷偷吃的蜜饯,切成小块一点一点的喂林絮。

直至酸酸甜甜的乌梅入嘴,他紧咬的牙就松开了一些,林怀易机不可失的朝着缝隙里灌了一勺,得意洋洋的等着林絮将药咽下去。

结果这人暴殄天物!

都病成这副鬼样了还能精准的将蜜饯分出来嚼了,药他是一滴都不肯喝,含了一会儿重新从嘴里流了出来。

林怀易一看,简直气炸成了爆竹。这冰芷草保存不易,虽说是林易清自己跑去极地寒川处摘的,但还是花了不少气力,他什么时候这么败家了?

也不想想当年狐狸也是照样不肯喝,拖着个病体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都没用。

他可记得林易清那会儿硬掰开他的嘴巴给灌进去的。

凶残的很。

塞北物质贫瘠,山路并不像中原那样开发完全,路上遇见个果子树就足以能让狐狸喜极而泣,哪里还像现在有蜜饯吃!

这难喝到人神共愤的玩意儿他可是整整喝完了十株,一株能泡五天还不淡其味,整整五十天!

林怀易蹬蹬蹬的跑回卧房,一股脑的拿出私房槐花蜜,舀了三大勺在碗里搅拌至完全化开,这浓郁的糖味稍稍的盖过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药味,林絮这才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将药咽下去。

一碗药过后,就这寒冬时节,两人都出了一身热汗。

不过这汗一出,也或许是冰芷草药效极好,林絮额头的温度是降了一些下去,不再像刚才那般烫手。

林怀易替林絮将嘴角的药汁清理干净,帮他将被药打湿的衣服换掉,让他平平整整的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放了条冰毛巾于他额上,交代好府再巡逻兵多打起精神来,就奔向了廷尉府继续还未做完的事。

如今离林絮满二十还有些时间,而那老神仙给他打的咒语是取整而用,他要在这短短的几月时间里替林絮将京中事务打理好,可不能等他醒觉,却发现又落入焦头烂额的困境之中,生活一团糟。

只是可怜了这天生灵物,从未将俗事放于心上过,却还是朝九晚五的守在闹哄哄的廷尉府里不停抓人不停审人。

坐于门口啃鸡骨的秦平见他来了,朝他招了招手,油晃晃的五只爪子在光照下闪闪发亮,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如天蓬元帅下凡,往哪儿一放像个镇宅之宝,是个能呼吸的存粮。

旁边呷着苦丁茶的殷沽倒是看着正常了许多。

“那两个失踪的陪兵找到了”他对林怀易说道。“被人制成了人彘,浸泡在酒缸里,在东部一个暗庄里供人戏弄。”

等他们探子找到这两人时,一人已经全身溃烂长满了脓包,没多久就死去;另一人已经完全疯了,无手无脚,神智不清,任何人走近就会做癫狂状,如疯狗般去噬咬。

但每每咬到的却是他人递过来的动物尸体,铁链,粗布。

在黑暗面前,人的想象力无穷无尽,怕是连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都自愧不如。

“把两人都运回来吧。长安是他们的属地,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横死异乡。”林怀易道。

“那个……死了的也要运回来吗?”听到这话的秦平鸡骨头也吃不下了,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块儿。

“嗯,运回来,多加些冰块,尽量保存的好一些回京。花些银子找入殓师化些妆,让亲眷领尸体的时候心里能好受一些。”

没想到王爷有如此向善之心,倒是与传闻有些不符。殷沽暗道。

这些能攒阴德的事他自然也乐意去做,毕竟对他来说只是多花些银两,还能将廷尉府的名声打得好听,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他就修书给驻于东部的探子,让他们好生的将人带回来。

“对于此事吴振宇必然是不会承认。”林怀易道。

“正是,这老贼也不知怎么,单按他买凶行恶这一条就已经足够他死了,不过就是进行暗地里人贩子的买卖,有什么不好认的?”秦平道。

林怀易并未回复,看着大牢的方向思索了不少时间。

“我去会会他。”他随即起身,向阴冷潮湿的大牢走去。

吴振宇的隔间位于第一层的最后一间,他走过那些关着千奇百态人物的狱房,满耳充斥着他们的低吼声,哭诉声,满腔都是牢里浓郁道散不开的血腥味。

林怀易脸色有些难看,脚步发沉,强撑着走至吴振宇的隔间前让看守的狱卒将人带至审讯室。

如今眼前的吴振宇与半年前在御前磕头求情,或是昧着良心替儿子杀人埋尸的老父亲已经大相庭径,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瘦的只剩一副枯骨,耸高的颧骨显得人更加刻薄。

端坐在后面染满血迹的刑具面前,面不改色的看着林怀易。

“小王爷好久不见了。怎么今日有空来这坐坐了?”他像是看出了林怀易不习惯地牢环境,知道他并不会久留,更是肆无忌惮的拖延时间。

林怀易这会儿的确感觉有些不好。

他自知不应久处于血气深重的地方,尤其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地牢,密不通风,能轻易地将他嗜血的天性激出来。

所以他就算审人,也就是好好的将人请到廷尉府地面上的审讯室,找人端茶送水,坦白的进行威逼利诱。

今日单独下来的确少见。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啦

☆、第 40 章

“许久未见吴将军,小生来拜访拜访。看看廷尉府可有怠慢了将军不曾。”他强压着由身到心的强烈不适,与吴振宇你来我往的寒暄。

“这倒不必,一着不慎,吴某如今已沦为阶下囚,王爷又称什么吴将军呢。”

“吴家上数几代皆镇守于西北,各个赤胆忠心,若是了解过这段故事的人,必是会对吴家敬佩不已。”吴振宇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了解过这段故事?

是说子孙被召回京做人质,还愚蠢的替皇家苦守边疆吗?

敬佩不已?

那些人都是在暗地里笑话这所谓的忠心耿耿的吴家吧。

简直可笑。

林怀易看着吴振宇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叫来狱卒,塞了块沉甸甸的银子给他道:”这位官爷,劳烦去楼上将我带来的新茶取一袋下来。”

狱卒心领神会,带着旁边站岗的小兵一起去楼上拿茶叶。

林怀易找人观察过吴府不少时日,对这府里上到夫人老爷下到仆从奴婢的喜好都知晓的清清楚楚。甚至记录成册放于书房。

吴振宇却依旧不为所动的看着案台上摆着的紫砂茶具,等着林怀易先开口。

林怀易等人走远之后,轻声说道“贵公子的尸体我已经派人找到,这会儿应正值入京的路上,吴将军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只说这是客死异乡的商旅,也已经替他拟了入城文书,能让吴公子好好的回来安葬于吴家宗祠。”

吴振宇眼睛里的光晃了晃“那就……有劳王爷了。”

“无妨,黄天厚土绝非人墓。只要有一人活着能收尸,也必会让他魂归故里。”林怀易自嘲般笑了笑。

吴振宇这时也想起这王爷也曾在那荒凉戈壁里失了亲人,回京之后还被人当做礼物般送来送去,不免神色有些缓和。

“前几日贵夫人来找过我”林怀易继续道“说是下月初九为将军的寿辰,问我可否通融一次,为将军捎碗面来。”

听到关于自己夫人的消息,吴振宇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眼林怀易,但并未说话。

无功不受禄他怎会不懂。

吃了人家的甜枣得将手里更贵重东西当做谢礼,可这谢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给得起的。

不小心会要了他的命,更别说什么生辰的面了。他静看着林怀易,就等他接下去还会说什么。

林怀易像是浑然不觉这短短时间内吴振宇风云突变的想法,继续说道

“家眷探监本就可行,这里又不是天牢。况且吴将军也是个痛快人,没有为难我等,已经将前后因果说的如此详细,也足够我们去交差领重赏了。

这事贵夫人无论是来与我说还是去殷沽那儿,再或是秦平,我们自然都不会过分阻拦。

贵夫人对将军的这份心真是令人倾羡。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丝毫未提吴振宇等着他说的那些要求,

自顾自在那儿羡慕了一通,还唉声叹气的诉说自己命苦从未有幸得人照顾。

只能做个苦力去照顾人,今日竟还被心上人吐了一手的药。凄凄凉凉,情真意切,只差流泪。

吴振宇一时也不知道这裕成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继续保持默然不语。等他这凄风苦雨的诉苦完,去楼上取茶叶的狱卒也回来了。

即使给了银子,但狱卒也不应离开太久时间,否则容易生变。

翠绿的叶子经热水泡开,在白瓷杯中跳跃浮沉,明亮清澈的汤色随即晕染开来,芳香由着热气散发至整间审讯房。

茶香飘渺沁人心脾,将这里面的血味冲淡了不少。

顿时房间里的两人都觉得胸腔里的积郁感被这扑鼻而来的幽香挤至角落,整个人都随着清心明目起来。

“这可是信阳毛尖?”吴振宇对茶道颇有研究,他甚至闻到这味时就已经辨别出这是产于潢川的白露茶类。

白露茶既不像春茶那样鲜嫩,不经泡,也不像夏茶那样干涩味苦,而是有一种独特甘醇的清香味,方啜含苦,待咽则甘。正所谓飘若对倾城,醉比沐天香。

“嗯,将军好眼力。这是今年刚送上来的秋茶,特地取了些放至廷尉府,竟被秦平拿来当解腻的消食汤,整个廷尉府竟无一人能识货。

我自己也喝不了如此多,等开春之后这一批就成了陈茶,好不可惜。偶然间听闻将军喜好喝茶,就不如取来一些给将军。”

他说到秦平时突然又想到今晨的冰芷草,着实心疼到脸都抽搐了一下,在对方看来他的确是爱茶之人在为此惋惜。

“嗯,王爷有心了。”吴振宇平日里最爱毛尖与龙井。不过现已近冬,即便是再好的雨前龙井也因为过了时期,并不如毛尖的白露茶来的甘醇至极。

观察了他们这么久,这点投其所好林怀易自然不会不懂。不过就算是两人对坐饮茶时,林怀易也没有多说什么。

喝完一杯也就招来狱卒护送吴振宇离开了。

就像是真的只是向他说的来拜访一趟,若不是在这人鬼皆绕道的地牢的话。

他随即起身上楼,秦平两人殷切的看着他。

林怀易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说,还是死咬之前的供词。”

两人重新失望的坐下。

“劳烦殷大人跟内务司说一声,从今日起给吴将军送茶。”

殷沽看着林怀易手里提着的毛尖,满脸难以置信“这可是御赐的奖赏,王爷这可是要拿去给一个阶下囚么?”

林怀易自然是没有跟吴振宇说实话。

这被说成无人问津的毛尖在廷尉府实则是个根正苗红的香饽饽。殷大人庶民出身,自小熟读诗书却始终怀才不遇,被老爹拿着棍棒赶着放了多年的牛,种了多年的稻。

后因写得一手好字才在本家县衙里谋了一官半职。但因其为人清高,不愿与官场污秽同流合污,受人排挤,只能做些文书工作。所以依旧穷的家徒四壁连老婆的娶不起。

嫁农夫有散粮吃,嫁牧民有牛羊吃,嫁这酸溜溜的文人做什么,喝墨水吗?

后来县令买官求爵的败露,自然他在此事也是出了大力,跟县令拴在同条绳上的蚂蚱被一条龙的打落,殷沽的确捡了个大便宜被提上了位至县丞来辅佐后来的县令。

再后来经人推荐慢慢上调直至今日作为廷尉府主管。

辗转多年,所幸天随人愿。

跟门神一样财大气粗的秦平不同,他向来节省惯了,收到茶也舍不得多喝,就每每早晨轮班时取出一点点泡着喝,还整整能泡一上午,直至淡至无味才不舍的跟瓷杯里的几根茶叶依依作别。

他每当看到秦平一抓一大把,还将喝不完的茶水拿来漱口的秦平就痛心疾首长吁短叹。

林怀易哈哈大笑“自是不会对他有如此优待,找内务司去街市里买点二文一两的几年陈茶给他喝就行。”

殷沽:……

街角那些陈茶,就算是他这样穷苦出身的贫民都喝不下去,甚至真的拿来漱口都觉得涩味难忍。

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吴振宇。

怕是喝一口就得全喷光。

裕成王心黑手毒,做事无道义可言。

先给投其所好的给了吴振宇甜头,转眼就泼他满脸冷水。

从这日起,地牢第一层每日正午都有热茶与凉茶供应,像是朝廷忽然发觉这些狱房里关着的也是人似的,给了点正常待遇。

可茶刚一入口吴振宇就被这酸涩味冲的泪流满面几乎去撞墙。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杯里难以下咽的茶对面牢房里的人又是如何面不改色的喝下去的,难道真的是这多年的锦衣玉食把他养的连平民百姓的生活都过不了吗?

但他不知道他的狱友们喝的是街市里十文一两的普通茶叶,虽味道并没有多好,但足以比过他杯里给他专供的二文一两的陈茶渣滓。

这日子可真是难过。

“不知那裕成王说的下月夫人来探望,能不能让她带些府里的好茶进来……大不了多给些好处和银子吧……”

吴振宇望着门外摇曳的灯火,心里不免想到林怀易跟他说的话。

长寿面都能带,一些干货也不要紧吧……

不过刚刚那毛尖的味道可真是好,也不知能不能找王爷买点过来……

人有六欲,唯食欲最难捱。

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吴振宇来说这杯中茶不如不喝。

可这狱卒懒政,午间送至的茶水直到晚膳结束时才将其一并带走,熏得吴振宇一整天头昏脑胀,苦不堪言。

可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都有皇恩浩荡的茶水喝,喝的牢里犯人喜笑颜开,竹筒倒豆子般的抖出了不少东西。

这计划之外的意外之喜使得廷尉府还得了不少赏赐。

真是感谢前任廷尉克扣犯人口粮,食物不是馊的就是臭的,从不把他们当人看。

暴/政之后稍微优待就足以让人感恩戴德。

殷大人也终于不用数着茶叶来泡了。每天高兴的像是返老还童一般充满活力,干活都更有劲了。

第二月吴振宇生辰那天,林怀易并未食言。

吴家夫人果真打扮成刚来报道的狱卒,随着人进去给她家老爷送了碗长寿面。

当白发已生的夫人摘下面罩后,吴振宇油盐不进的硬骨头竟也不禁在浊眼里泛出些泪光来。

“隽娘……”一声轻呼之后,让两人执手相望,无语凝噎。

结发三十载,夫妻同舟共济相濡以沫,一起由边塞被召回京中,一起守着徒有虚名的游击将军府,一起将三个儿子抚养成人。

虽说过于溺爱不重管教,使得吴纳孜犯下大错还不顾王法的去替他善后与隐瞒。他们确有过错,如今也正领受着恶果。

可即使天底下最凶残之徒心里也总有一间陋屋足以避雨。

两人从未离开过对方如此长的时间。

吴家夫人只是知晓吴纳孜还在时他们所做下的恶事,但并不知后来几乎血洗了整个大魏的事情源头竟是因为她这枕边人魔怔了的复仇心。

再见时一人手戴镣铐沦为阶下囚徒,一人惊闻真相痛心疾首。

可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曾经死于吴振宇之手的那些人不少连尸体都无法辨认,甚至连全躯都拼不完整。

想为他们立个碑都没有头绪,既不知生辰又不知殁日。

只得重新埋于城郊荒山,简单立了个木碑。

上刻“佚名”仓促了结一生。

这世间本就没有真正的恶人,同样也不会有纯粹地好人。

每个人都像是戏台上的生旦净丑,画着各自迥异的脸谱,歇斯底里地演着自己的人生戏。

与他人无关。

却又偏偏卷入这摩肩接踵的纷杂乱世,被狞笑着吞没。

☆、第 41 章

“老爷,先将面吃了吧。”狱卒早就受了通融些许的指示,破天荒的让吴家夫人到隔间之中里来。

吴振宇手带镣铐不便执筷,吴家夫人就端起碗喂他。

这三十余载的夫妻情分确实令人动容。

拐角处的林怀易身影隐没在阴暗之中,长眉冷目,黑袍裹身,像是无常使者般悄无声息地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等吴振宇吃完素面,吴家夫人掏出手绢替他拭去面上污垢,将早就散乱无章的头发重新用发髻束起,将他许久未洗已经发黄发黑的囚服脱下,换了一套进廷尉府时裕成王递过来的新囚服给外子穿上,再将他被蚊虫咬出的伤口拿药敷上,直到这时吴振宇才勉强看着有些精神起来。

在这黑牢里如此久,就算是最有活力的壮年人都会萎靡成一滩烂泥,吴家夫人看着自己曾锦衣玉袍的丈夫如今沦落至如此地步,不禁悲从中来,豆大的泪滴再也藏不住,随着脸颊簌簌而下,流成了弯弯曲曲的沟壑。

吴振宇吃力地抬起千钧重的手替夫人擦去眼泪,心也跟着疼。

她从世家大小姐嫁进吴府,直至不沾阳春水的娇贵人儿陪着他在边塞吃了数年黄沙。后被召回京中,却还是过不上太好的日子。

他替纳孜做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时夫人也劝过,可他一意孤行,被所谓的职权与金钱蒙蔽了眼,自觉无所不能,足以瞒天过海。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又有谁能真正笑到最后。

“你走吧,时候不早了,这地牢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吴振宇对夫人说道。

吴家夫人收敛面上悲意,用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对吴振宇道:“老爷可要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