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条龙尾巴
省会江景小区, 被舆论热议一天一夜的谢家夫妻，终于在冰箱食物消耗殆尽时，决定出门一趟。
从一天前, 他们的手机就被各种轰炸, 微信上无论亲疏远近的联系人，都明着暗着来打听消息。更可怕的是, 他们的支付软件账号被人曝了出去, 一时间无数人都想来加他们好友。
没通过，就每次转账一分钱，专借留言栏骂人。
二十年财从天上来、用得心安理得的谢氏夫妇不是没见过羡慕嫉妒的亲朋，但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遭。
做惯了富贵闲人, 他们哪受得住这样的气, 当即就把网拔了，缩在家里生闷气。
“那崽子！太不像话了！”谢昆作为全族最富有最体面的长男，此时都接到了老家长辈的电话。含糊地应付完, 收线后就忍不住了。
“本来就是锻炼, 他那么小, 赚的钱给他拿，岂不是害了他。当明星被娱乐圈教坏了吧，一个两个粉丝的，都来找我们……”邱小兰挺着肚子，脚搭茶几上, 忿忿道。
谢昆当然知道家里的钱财，都是谢舟遥小时候当童模赚回来的。可男人都要面子, 他又怎么会承认这件事？原本被网友批评得开始反思，此时听了媳妇的话，再联想到先前老家长辈“表面询问实际打秋风”的恼人做法，脑子嗡地一下就转不过弯了。
儿子赚的钱就是家里钱，养子又如何，他们带出来的小孩，就是他们的。小孩赚钱，家长拿着，自古没见有人批评过。
怎么就到他们这儿，就被人骂了呢？
谢昆不仅想不明白，还越想越气急败坏。当即想去冰箱里开罐啤酒，可拉开冰箱门却发现冰箱里基本空了。
两夫妻穿戴严实，出了门。
江景小区建成已有些年头了，但住户不乏非富即贵的人物，物业每年都要花大笔钱做基础建设升级。电梯刷卡能启动，谢家夫妻进入时，电梯里还没人。
嘀了卡，两夫妻在电梯里还絮絮叨叨地埋怨。等电梯落了几层，进来人，都不约而同地闭嘴了。
大热天里，两人又是帽子又是外套的，还站在电梯最内侧，怎么看怎么可疑。
后进来的住户多看了眼，发现电梯里两人有点眼熟。
谢家夫妇往后退了步，都低下头躲避视线。
住户觉得更可疑了，怕楼栋里放进外来不明人员，当即点开业主群准备找每栋楼的物业问问。
这一打开业主群，住户立刻看到了群里的照片。
平日里向来聊家长里短的业主群，破天荒地在讨论网上时事。
“16楼军军妈妈：哦呦，这是什么家长，拿小孩子去赚钱，听说还有二胎？真是丧良心。”
“22楼小云奶奶：听说还是咱们小区的，就不知道是哪一栋，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住一起，倒霉！”
“6楼麻将约吗：要不是小孩现在成才出名了，指不定这事儿得一直被捂着呢，啧啧啧，也不知道那对父母捞到多少钱。”
“31楼急招保姆：我在楼下见到过他们，就我们这一栋，我还和他们一起坐过电梯，具体几楼就不清楚了，是高层来的。”
刷完业主群的住户狐疑地抬头，借电梯金属门向后看。谢氏夫妇最开始躲了下，放松警惕时被瞧了个正着。
住户瞪大眼睛，不敢声张，快速在业主群里发消息。
“35楼别艾特我：他们住36顶楼！我现在在电梯里遇到他们了！鬼鬼祟祟的！”
这条消息一发出，业主群顿时炸了。好些低楼层的住户直说要出来坐电梯，好生围观一番。
谢氏夫妇在电梯里话都不敢说，憋得难受，只指望着电梯快些到。他们眼见着楼层从三十多楼降到十多楼，然后从十楼开始一层层进人。
每一层进来的人，都要有意无意瞥他们一眼，背过身还要从电梯门上盯着他们。
谢氏夫妇如坐针毡，觉得有点不对劲。电梯里人越来越多，他们往后退，被挤得避无可避。
“诶呀，你说好端端的父母，怎么心这么坏呢？”
也不知道是谁，勇敢地清清嗓子，开了个头。
“你们说的热搜上的童模事件吗？我也看了！”
“看网上说的那些，我可心疼了，那么俊俏一孩子。”
“小小年纪被拉去工作，据说还没得休息，这强度咱们都受不住啊。”
“就是，为了钱啊，真是底线都不要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父母，不是亲生的就能这样对待。”
“都有报应的，别指望小孩大了能孝顺他们。活该！”
电梯里不断响起附和声，有高有低，就是不指名道姓。谢氏夫妇有点忍不住了，觉得没必要忍邻居阴阳怪气的闲话。
邱小兰开口欲反驳，被谢昆伸手拦住了。
谢昆可还记得在小区门口被记者路人团团围住的感觉，他只觉得作为一家之主，作为家族混的最好的一个，脸面里子外子都掉光了。
他不想再掉一次面子，等风头过了，再给邻居们解释也不晚。终归谢舟遥是个小辈，再怎么嚷嚷，也翻不过天。
被拦住的邱小兰气得整张脸都憋红了，等电梯停稳打开时，像个□□包一样去推前头迟迟不走的邻居。
“诶呦干嘛啊！”
“噢哟你们不就是网上……”
“啧啧啧。”
谢昆带着妻子往小区门外赶，慌慌忙忙拦了辆的士，这才甩掉了身后跟来围观的邻居们。
“怎的这么八婆？”邱小兰咬牙切齿，“谁不知道他们好奇的是钱！”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一脸奇怪地收回视线。谢昆重重拍了拍身边人的手，示意别再说了。
省城能做试管婴儿的医院机构不少，谢家夫妻选了最顶尖的一家，插队排号、选择性别，几番功夫下来，花了不少钱，还找人走了关系。
两人到医院后，直奔产检科室。楼下过安检时两人都取掉了帽子，此时一路上来，无数人都在看他们。
有同样待产来做检查的准妈妈，有护士医生。平日里见到他们还会笑着聊几句，此时脸色都怪怪的，带着七分鄙夷、三分厌弃。
“他么是不是谢舟遥的爹妈啊？”
“看着挺像的，怎么来产检这边了？”
“怀了呗，这谢舟遥长大了，他们就再生一个咯。”
“也是，谢舟遥肯定不受他们控制了，再生个好赚钱。”
“这把生孩子当生意来做，也是佩服他们，呵呵。”
“看来挺有钱的，谢舟遥估计给他们赚不少吧。”
准妈妈可不像邻居，还顾忌着同小区不好开口只敢委婉说，此时她们当面站着，调侃得毫不客气。
邱小兰捂着肚子，羞耻得恨不得躲到走廊角落无人处。
“看什么看，说什么啊？”谢昆难堪得很，眼前女人一个个挺着肚子他不好动手，只能用言语“警告警告”。
“你谁啊？”准妈妈的伴侣们闻声围过来，也第一时间认出了谢氏夫妇，“诶，原来是名人嘛。”
准爸爸们人高马大，西装革履，比谢昆光鲜多了。其中有两个还带着助手保镖，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谢昆被堵得半个字都吭不出。
以优质服务为原则的护士，破天荒地没在第一时间上来劝说。能来私家医院做高端备孕的，都是把小孩当成心尖宝的父母，谢家夫妻这样的，她们还真第一次见。
这种父母就该骂，护士默契地装作手里有活儿，等了小半分钟，才上来劝说拉架。
熬到医生面诊，邱小兰脸如菜色。
医生照常检查完了所有项目，最后写记录单时，还不忘记抬头看向邱小兰，饱含深意地提点，“小孩成长得用心，胎教倒不一定必要，但出生后能给的教育都得给，不能缺，还得讲究适当。”
显然医生也听说了网上传闻，并把眼前夫妻认出来了。
谢家夫妻向过街老鼠般，灰溜溜地回了家。一肚子的埋怨话，愣是没机会说得出一句。
这才到家不久，门铃又响了。谢氏夫妇不愿开门，门铃锲而不舍，没办法，他们只得去开门。
门外没人，只留下一信封。信封正面写有“谢昆邱小兰亲启”，落款是皮氏集团法务部。
几天后，《LIGHT》杂志迎来了新刊上市日。
早在新刊印刷阶段，杂志社就接到了许多读者的邮件的和来电，问的都是新刊什么时候会出，是否是往常的价格，会不会提价。
《LIGHT》也就周年特刊和圣诞加刊会单独定价，寻常期数还真没见有读者专门来问价格问题。
杂志社很敏感地意识到，新刊销量或许大有可期。
周六早晨，随着实体版杂志推出，电子刊也登上了各大门户。谢舟遥的的大幅海报，直接在微博上刷屏了。
光影昏黄，充满异域色彩的石块街道一角，青年穿了身棕色夹克，一条纯白烟筒长裤。裤脚边缘沾了点不知从哪儿来的黑色，还有三两个梅花印迹。
他放松地坐在门前矮凳上，背靠着深棕大门，阖眼睡着。他歪着身子，头靠在门框上，一双腿搁石板地上。
顺着青年交错的腿间间隙往深处看，竟然还能看到一只小花猫。
花猫有些脏，爪垫黑乎乎的。它侧躺，把自己缩在阳光照不到的位置，恰好伸长身子打哈欠，细长尾巴卷曲，钩到青年露出的脚踝上。
一人一猫，静谧小巷，懒散、恣意、潇洒。
《LIGHT》杂志社官方宣传图才发出，谢舟遥一组海报就已经被各大娱乐圈营销号转载了。
这年头追星又爱猫的网友可不少，短短几分钟，就把《LIGHT》海报给轮上了热门话题。
《LIGHT》向来擅长单人棚内意境封，人和动物结合的外景照实属罕见。况且这次还是正热门的新生代面孔，无一处不完美的身形和造型，抓拍般的巧合布景，因而销量出奇的好。
“啊！这照片上有我爱的一切！人和猫我都要了！”
“我也想用尾巴尖勾勾遥遥脚脖子！[发出没有尾巴的声音]”
“小哥哥怎么睡得着的？照片到底是抓拍还是摆拍啊？”
“人可以假装放松，猫可学不会，肯定是抓拍的。”
“啊哥哥一双逆天长腿！还有那被裤腰束起的细腰，太可以了叭！”
线上刊销量还在狂飙，线下刊售卖点就已找上门来要杂志社加大供货。
补货这种情况，还只在《LIGHT》拍三金影后时才会出现。新人超乎预料地能带货，售出后口碑还出奇地好，杂志社一琢磨，想到几大杂志会即将联合开办的私人时尚派对，干脆为谢舟遥预留了封邀请函。
谢舟遥拿着邀请函，带上经纪人姚嘉去赴了宴。
姚嘉欣慰极了，别家艺人都得经纪人拼死拼活寻资源，经纪人还经常需要给艺人擦·屁·股。他家艺人反过来，不仅不需她专门找资源，还能自己带资源，省心又省事。
像《LIGHT》这种与谢舟遥有过合作的圈内门户，很大概率不会排除与瑶琴旗下其他艺人接洽。可以说，仅凭谢舟遥本人的人气和口碑，不仅奶得活自己，还让所属公司瑶琴跟着沾光。
姚嘉跟谢舟遥走进内场时，都扬眉吐气的。
时尚圈也有不少妖类成员，感应到门口力量波动，看过来发现是谢舟遥，当即笑着都围了过来。
一出山就能搭上貔貅大船的新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身份。妖类天生慕强，感应到谢舟遥身上强横的力量气息，都笑着引人往里走。
青年身上的气息很独特，所有人都分不出来自哪家族群。虽分不出，但也不妨碍他们攀交情。
门外不远处蹲守的记者差点看呆了。
他们就见好几位时尚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从门里专程出来，似乎只为迎接谢舟遥……
记者相互对视一眼，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没听说谢舟遥在时尚圈有什么人脉啊。”
“那几位都不认识谢舟遥的吧，谢舟遥才出道，那几位应该都没见过他。”
“说不定，《LIGHT》这期卖得好，说不定时尚行业内部都议论开了。”
“好想进去一探虚实，听说今天大魔头会来。”
“……大魔头？你是说米兰那位鼎鼎有名的设计总监？”
派对门外，记者们交换着信息。派对门内，人生地不熟的谢舟遥被一群自来熟的前辈带着，很快加入话题。
时尚圈派对也算小型名利场，不同圈层的人各自聚成一堆，很容易就能看出差别。
不远处，几个面容年轻、带着全妆盛装出席的艺人们，正看向派对最中心的位置。
国民度不高的艺人在时尚派对上，需抱团才能避免无人与之聊天的尴尬。更年轻的艺人多半是蹭了邀请函才能进，拿能参加派对当谈资发通告。第一次来就能融入大佬圈的新人，少之又少。
几位年轻艺人中，不乏有入行好几年依然没拿到时尚资源的演员歌星，他们看着谢舟遥，有些酸。
“那是谢舟遥吗？”
“是吧，他怎么和琼斯的创始人站在一起？”
“还有《LIGHT》的总编。”
“他左边的，是契格伊顿的华国区副总裁……”
“浩非，那个女的，是不是你们狸猫娱乐一直想接洽的李总？”
长相阴柔精致的男明星突然被点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应付地回了声，“是吧。”
吴浩非此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代表狸猫娱乐，向王姓高层展示诚意。进了派对快半个小时，一直没找到机会接近。
身边艺人都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此时还故意问，让吴浩非觉得很不是滋味。
明明他才是新生代里，从一出道就人气高的爱豆。凭什么几个月时间里，被一个半路出家当演员的谢舟遥抢去风头？
时尚圈资源本就少且精，他都好不容易争过同期选手，成为狸猫娱乐当家的艺人，明明很快就能打通时尚圈资源，那里能忍谢舟遥这横插一脚的。
这横插一脚的还有点厉害，用国内四大顶级刊首封出场，这下还搭上了时尚圈各条大船……
吴浩非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青年，不愿再等，准备凑过去强行搭话，挤进话题中心。
谢舟遥注意到了旁侧凑过来的人，他忙着回话，没在意。
派对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所有人注意力都转向外边。谢舟遥一个不察，被人从后挤了一下。
男艺人脸上挂着虚伪又市侩的笑，嘴上说着“舟遥很高兴认识你啊”，用手肘把人顶走的动作却半点不含蓄。
谢舟遥垂眸瞥了眼，没应声，蹙着眉头往一旁撤开。
他这一撤身，就被身后的妖族成员抓了个正着，“走，舟遥，带你去见人。是契格伊顿的设计总监。”
谢舟遥不明所以地被带走了，留下一群听到品牌和职位，猜出来人身份并惊讶得不敢相信的众人。
“我们大魔头来了。”契格伊顿的总监陪笑，表情很坦然，显然是早有收到消息，也跟着谢舟遥走了。
“窝草，大魔头哦。”
“设计界的教父，我也要去见见。”
“他设计的今年早春款，我提前订都没订到。”
“这是他第一次来我们国家吧？”
宾客们根本没注意到有新艺人凑过来，他们脚步纷纷往门口移去，留下吴浩非站在原地尴尬至极。
谢舟遥在门口见到了所谓的大魔头。
来人与冰夷差不多高的男人一头白发，身形瘦削，看不出年纪大小。他欧洲人的五官，眼眸却比大多数华国人还黑得深沉，此时正被簇拥着往里走，表情冷淡严肃。
周围宾客都笑着喊赛格先生，白发男人回都不回一句。
国内有头有脸的时尚人大多都没见过赛格，此时机会难得，都一股脑凑上去想在业界传奇面前留下好印象。谢舟遥自觉往人群外围站，他明明没见过眼前人，却打心眼里对此人感到排斥。
谢舟遥说不上为什么，赛格走近的一瞬间，他生理性地寒毛直竖，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白发男人一步不停留地往里走，在经过谢舟遥身边时，有意无意瞥来一眼，转身就上楼去了。
谢舟遥下意识松了口气，退回到人群里。
楼上，白发男人摘下一直戴在手上的手套，手背上的原形刺青，赫然是达芬奇《维特鲁威人》。
不同于原版，刺青上手脚张开的男人身上布满了各种奇怪的纹路，身后还有对大翅膀。连外围的圆圈，都变为了玫瑰荆棘藤。
“看到刚才那个人了没？”白发男人回头，问起同行助手。
“看到了。”助手一改在人前对白发男人的尊敬，腰背挺直地回答。
“真是美好的味道，真是久违的熟悉味道。”白发男人神经质地笑起来，嘶地吸了口气，一脸陶醉。
助手若有所思，赛格在组织里的地位不低，他说熟悉的味道，八成是极为珍贵的血脉。
“这次回去，想办法把他带走。华国应该还不知道这支血脉的存在，你去处理下。看起来只是个小明星，应该不难的。”白发男人敛眸，拿出手机给远在世界另一头的组织发消息。
“什么妖类？”助手问道。
“青鸾，华国最珍贵的妖类血统了！”赛格满脸想往，表情忽转阴沉，“要不是三十年前，华国政府和妖管局多管闲事，我们说不定现在都培育出青鸾血脉了。”
“青鸾？！”助手睁大眼睛。
组织花费巨资研究华国妖类力量，为的就是提高人类的能力上限。寻常妖类力量难以提纯，九尾狐一类的力量又对人类有排斥，唯独青鸾的力量能成功兼容到人类身躯里，为人类所用！
青鸾在组织里，是被称为“始源力量”的存在。
但三十年前，那场事故，让他们千辛万苦保留的青鸾力量损毁殆尽。三十年，整整三十年，项目毫无进展……
就连最开始贡献出力量的青鸾，都不知所踪，疑似已经死亡。
随着华国对这块的检查力度加大，他们一直没机会再接触妖类。直到这次误打误撞，见到了又一只青鸾。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彼此眼里的坚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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