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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启子、队长,能听到吗?喂?……”

第8章

“启子、队长,能听到吗?喂?……”
“……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尝试连接无线设备,清玥嗓音嘶哑,却还是没能换来任何好讯息,屏幕上再一次显示出连接失败的字样。

一夜煎熬,此刻的她面色枯槁、马尾散乱,整个人已是憔悴不堪。

“别着急,教授已经在联系救援了。”边上学妹轻声安慰。半哄半骗地接过清玥手上的设备递给旁人,女生将能量饮料塞进清玥手中,柔着声劝:“玥玥,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清玥抬起惨白的脸,依然是倔强摇头:“你去忙吧,我真的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清玥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休息的资格,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精神状况有多糟糕。笔记三个人下洞,两个人失踪,作为唯一安全归队的人,可想而知内心会有多煎熬。

师妹无声叹气,不忍再劝,只能默默走远。

接手无线设备的人倒没有离开,顺手又一次点开凌启出事前最后的录音。

——“……如果你的信号也断了,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直接收绳索把你拉回来。”

——“好,我会小心的。”

因为是在清玥设备端上录的音,两人音色的清晰度有明显差距。清玥听在耳里,丧气地捂住自己的脸,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同意凌启下洞的决定。

——“土壤湿度50%,不知道是不是仪器出问题了……等会,前面有点怪,我过去看看。”

音频不长,凌启传来的声音很快随着走动开始逐渐模糊,断续的音节中夹着电噪。前半段仔细听尚且能分辨出是在喊威利的名字,后半段就彻底听不清了,只剩偶尔几个音节,直至五分钟后,电流声炸开,录音自动结束。

从凌启失踪到现在,半天一夜的时间,这段录音已经被包括清玥在内的所有人反反复复听了上百遍,但没人能从其中找到更多的线索。那同学不死心地又放了好几次,清玥几近崩溃,但依然强撑着秉住呼吸和他一起听,没有喊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后半段像是有两个人的声音。”男生不确定地告诉清玥。

背后有很多吵吵嚷嚷的动静,是江老与几个有人脉的同学在各自打着电话寻求支援,赶回山上的向导用谁也听不懂的方言骂了大伙一顿,又风风火火下山去联系村里,几个年轻队员蹲在工作间门口改进救援设备,所有人都很焦躁,却又那么无能为力。

八点整,工作间门口忽然爆出了一阵欢呼。

“快!快!遥控车!”小师弟在一堆电子零件中站起来,估计是脚麻了,踉踉跄跄地捧着什么东西朝洞口这边跑。

身后是刚才与他一起蹲在零件里的师妹,扯着嗓子大喊:“来个相机——相机在谁手里!!”

许多人都围了上来,才知他们俩熬了一个大夜,拆掉工作间的风扇与抽湿器,拼拼凑凑组装了一台简陋的遥控车来。小师弟把相机卡进车上凹槽,乱七八糟地捆上几圈胶带固定,一边的师妹用遥控器一操控,车子果真颤颤巍巍地跑了起来。虽然外貌抽象了点,但已足够代替活人下洞去探查。

有人抹着眼泪朝江老跑去,江老还通着话,急步过来看了好久,郑重地点点头。

转头,接着对电话那边大骂:“不用你废话!我的学生我负责到底!你救援的费用我一力承担,三天内必须有救援队到达支援,否则这个责任你担不起!!!”

……

凌启在水面上无力漂浮。

五分钟前,为了挣脱猥亵似的拥抱,他拼力把威利推到了一边,自己却也顺势掉进了水中。

彼时水位已经不再上升,水面距洞道不过半米高,他本是完全可以自己爬上岸的。可当威利反应过来后,站在岸边投来一瞥,他就莫名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水流挟裹着离远了岸边,无依无靠地泡在刺骨潭水中。

——岩顶好高。这里不知道这是地底多深的地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搜刮最后一丝力气让脸仰出水面,他盯着黑漆漆的岩顶想。

——也许这个“威利”真的会杀了他。

对方不在视线范围中,也没有发出声音,但凌启就是知道他在生气,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依然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股凉飕飕的低气压。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即使是真正的威利,凌启在与对方亲密无间的那段日子里,都未曾能够如此敏锐地地感知他人的情绪。

只是奇怪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早就无力再去细想。

啪嗒,身后响起很轻的水声。

于是像是打开了某种机关,平静着的水都活了过来,开始蹭着身体缓缓流动。

一双手臂从水底下探出,猛地圈住凌启的腰,把他整个人拖入水中。惊呼甚至未来得及出口,仅仅只是两三秒的时间,再浮出水面的时候,身影已经从一个变为俩,凌启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水,面色异常地红。

“活该。”威利把他面对面抱稳,语气冷漠地哼哧了一声,“你可以试试再推开我。”

凌启皱巴着脸,把额头抵靠在他的肩上,没有回答。

他很想骂一句什么,可口鼻里火辣辣地难受,还是没什么力气,只能很艰难地小声咳嗽。唯一庆幸的是大脑在慢慢恢复清晰,缓上几分钟,在终于有力气开口时放弃了顺着话题往下辩驳,而是执着的选择又问了一次早先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

威利伸手顺了顺他的背。

“你以前会叫我——”他挪开视线,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十分缓慢地吐出一串晦涩难读的音节。

但随即回过神来,忽地一顿,语气就又变回了刚才的刻薄,冷笑出声,“不过现在你没资格这么叫了。你们这种低等生物不配。”

意料之中,不是什么好回答。凌启脑子闪过无数猜想,但最终只是抬头看他,蔫蔫的,没表露出太多情绪。

从昨天在C3区第一次与这个“威利”接触开始,对方就没有一个不让他觉得迷惑。分明顶着的是威利那张阳光的脸,行为却总是格外肆意乖张,凌启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对他时而暧昧、时而尖锐,像是身体里有多个人格在切换,每一秒都是新的思维。

他不是不想知道谜底,但更没把握能让“威利”保持稳定。。

“我们以前认识吗?”斟酌许久,才试探性地问。

凌启撑着威利的手臂借力拉开一点距离,抬头与对方对视,那双淡金色的眼睛有种妖异的美丽,但不是人类该有的模样。

威利也看他,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抛来一句淡淡的“憋气”。

凌启本能地屏住呼吸。

下一秒,水声轰隆着灌进耳朵里,他又被拖入到水底。

嘴边溢出的气泡飞速后退,威利正在带着他朝什么方向高速靠近,透过模糊的视野,凌启看到前方一片灰白,在暗色中格外突兀。

近距离看,白骨比设想中的还要巨大,成年人类甚至只有它的一根獠牙大小。

那甚至不是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种动物。巨大的体型自带了一份神性,而根根狰狞白骨却又传达着浓厚的死亡气息,两种极端的压迫感扑面袭来,只是摆在这,也足够让凌启四肢发软。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可每当要去捕捉,却又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与白骨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了一截颈骨前。“威利”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也听不清了,耳朵里只有水流嗡嗡的轰鸣。

像是深潭底下的水流低沉奏乐,时空中还残留着白骨死亡前的悲鸣。

人类的基因里天然刻着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与崇拜,而凌启反应格外强烈,浑身抗拒地僵硬,拼命缩起肩膀,好几次差点挣脱威利的禁锢,却又别对方蛮力镇压了下去。

威利拉起他的手,把那掌心强行按在某一根肋骨上。

“我是谁?嗯?你说我是谁?”

穿过水流,威利的声音不太真切。

凌启恍惚觉得手心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他能清晰地感知骨面冰凉光滑,唯独拇指触碰到的地方有一道突兀的缺口,细细长长的,很深,许是被什么利器重重擦过。就像是同一秒内被输入大量乱码数据,大量不连贯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时而闪过银色长剑、破碎的鳞片,时而又是乌压压的军队,以及很多很多的血。

大脑炸裂似的疼,凌启痛苦地闭上眼睛。威利毫不在意,只是用手指扣紧他的指缝。

“凌启,你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敢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