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古修霖看了看对面静坐的人儿,见那人儿的神情似乎颇为无动于衷,便不由笑了笑,“六日了,你难不成打算让他在外面守一辈子?”
十日前,古修霖闯入九重天将被永烨囚禁的思昙救出,与永烨诀别之前,思昙早已对永烨死了心,顺势说出口的诀别之词也乃他的真心。
他与永烨分分合合,纠纠缠缠,真真假假,如今想来,思昙只觉甚是疲累,也不想与永烨有任何瓜葛了。本以为他说出诀别之词,如永烨那般绝情之人定会与他一刀两断。没想到他才清闲了几日,永烨却闯入妖界守在了竹林之外,还一守就是六日,思昙此时只觉烦躁得不行,“若不然呢?”
古修霖沉默片刻,“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见他一面罢。”
“我为何要见他?”思昙明显是烦永烨烦得很的。
古修霖无奈笑了笑,“凭他的修为,若是硬闯定是能闯进来,可他却偏偏选择苦等。想必是心中有你,希望求得你的原谅。”说着将思昙面前见底的茶盏斟了七分满,“你若心中有他,便见他一面将话说开了。你若心中无他……更要当面与他说清楚好断了他的这份念想。”
思昙沉默着端起茶盏,却迟迟未饮一口,片刻,似乎是下定决心,“放他进来罢。”
古修霖闻言便打开结界邀请永烨进入,永烨觉察后便终于挪动了脚步。见永烨要走进竹屋,古修霖道:“需要我回避吗?”
思昙这才饮了口茶,“不必。”
思昙既然允许他在此,古修霖便尽了屋主人的礼数,邀永烨进门入座,还给看了茶。
自从进入屋内,永烨的视线便一直在思昙身上。思昙看不见,便索性当真无所察觉了,任永烨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天帝陛下公务繁忙,跑妖界来做何?”
就如说来就来,说等就等一般,永烨一点儿也不纠结,答道:“来找你。”
没想到永烨会这般直接,思昙愣了一瞬,“天帝陛下不要再拿人寻开心了,我不知你安的是何心思。我是魔,你是仙,自古仙魔两道。你若是想为姚青玄寻仇,我俩比一场一决生死。若不是寻仇,还请你不要扰人清闲,我什么都不能满足你。”
永烨也不管坐在一旁看着他俩的古修霖,“我就是想看看你。”
没想到永烨会这般说,思昙又是一愣。不过他自知早已心死,如今不论永烨说什么,他内心已不会再起涟漪了,“天帝陛下请自重,这里是妖界,若没别的事,陛下请回吧!”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永烨道。
“明日也不要再来了。”思昙淡淡道。
见思昙神情淡然,似乎真的已对他死心,永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起来妖界之前绰瀛支招说,夫妻吵架本就是床头吵床尾和,只要认错主动再花心思哄哄,再不济就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总会重归于好的。
“思昙——”他本欲对思昙解释他所做的一切,但刚开口,就被思昙冷言打断了。
“天帝陛下,我说过,思昙二字还你,如今六界之内,已再无思昙此人。”
永烨顿了顿,“也是,思昙二字实在配不上你,你弃了也好。”见思昙无言,“那我们曾经拜的天地可还作数?”
永烨这一问,思昙只觉得可笑,不由笑了出来,“你觉得还能不能作数?”
永烨曾经深爱着姚青玄,为她年少轻狂之后本以为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却在蓬莱与他之间选择了蓬莱。她舍弃了他,甚至用诛天剑亲手杀了他。
当死在她剑下时,永烨的心是痛极的,也有千万的懊悔,可却没有恨。后来忆起了她,他才知为何自己不恨她。因为他对她的爱早已胜过自己。
可是,他明明那么爱她了,当得知她被思昙所杀,面对思昙他却无法杀思昙给她报仇。
自从恢复仙身之后,他每次见到思昙,他的心就止不住动摇,一开始他不知为何,后来当自己亲手在他心口刺了一剑,他才逐渐忆起了与思昙的过往。从此,思昙的一颦一笑就像是刻在他的心上一样让他挥之不去。反应过来时,他却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中早有了思昙。
他爱青玄,也爱思昙,可是,一颗心真的可以容纳两人吗?
就算能,他又怎可允许。毕竟他先遇到青玄,并发誓要娶她为妻,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而与思昙的种种只是他在凡间的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他以为思昙修为高,又是男子,身边又有人守护,没了他也能在妖界过得很好。而青玄却不一样,她的魂魄不知散于何处,他又怎可对青玄弃之不顾?两相比较,青玄更需要他,于是他在青玄与思昙之间做出了选择。
身为仙的他从来都是心智坚定绝不会像在凡间那般优柔寡断,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他便强迫自己将思昙从心中拔出。他也本以为差不多要将与思昙的过往尘封了,可思昙却不顾性命追着他去了极寒蛮荒之地。
当在极寒蛮荒之地与他相见,仅仅一眼,他才知,原来自己根本就无法忘记他。即使他不断告诉自己他有青玄了,思昙仅仅是与他说一个字,他的内心便动摇不已。也不知何时开始,他便再也无法忽视那个不管几世都始终一心一意跟在自己身后的思昙。那时,他对思昙的爱是超过青玄的。
见识了极寒蛮荒之地的厉害,他便有了侥幸的心里,或许青玄的魂魄早已消散得无法重聚。见身旁的思昙笑的无比开心,他不忍心破坏,也无法就这样对青玄弃之不顾,便打算背地里再去寻青玄魂魄。
决定将思昙带上天宫之时,他内心深处是打算好好弥补思昙的。可是,还未开始做出弥补。他便得知青玄魂魄在北海水君鹿尹手中的消息。
北海早有反心,永烨也早想除了鹿尹,奈何鹿尹做事滴水不漏让永烨找不到除去他的由头。鹿尹抛出青玄这个饵,无疑是想将他诱入圈套,他便正好趁此时机除了他。于是他赴了约,结果虽身受重伤,却也杀了鹿尹得到了青玄的魂魄。
青玄的魂魄虚弱,神农鼎未出世之前他只有以魂养魂这一种选择,这是他欠青玄的,他必须将一切都还了,才能与思昙好好的在一起。
欺骗思昙,他何尝心安?后为了神农鼎误伤了羽儿,他知道羽儿对于思昙的重要,最后还要思昙顶着压力去妖界为他取凤凰血,他永烨何德何能能让思昙为他这般付出?相比与他的欺骗,他便越发歉疚。
其实自从忆起思昙之后,他便觉得自己亏欠思昙太多,他自己可能没发现,其实他早已将思昙失去双眼和坠入魔道等思昙为他的付出所招致的一切不良后果全都归于他的错。是他害思昙受尽了苦痛与折磨,思昙的不好都是因为他,所以他便不敢与思昙在一起,甚至打算和他在一起之后都舍不得也觉得自己不配碰他。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思昙太多太多,以至于心底始终怀着没有他思昙会过得更好的想法。
原本欺骗思昙他便无比愧疚,后又伤了羽儿,心底那根始终绷着的细弦就那么断了,于是便说了要与思昙分开的话。
而当思昙真的走了,他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见他整日借酒消愁,他心里何尝好受。但他却没有勇气让思昙回到他的身边。
那日思昙撞见永烨与青玄在一处,其实永烨是打算在那日与青玄斩断过往的。
可就如永烨心底绷着一根弦,那么思昙又何尝不是?在与永烨这段感情之中,思昙始终是处于弱势,对于永烨,他始终充满着不自信,怀疑,害怕,他的弦只会比永烨更细。他知道永烨有多爱姚青玄,千年前的日思夜想,千年后又为姚青玄在他心上捅了一刀,意识到永烨为了姚青玄欺骗了他,他怎能保持以往的镇定。
思昙可能自己意识不到,但旁人可看得一清二楚,思昙那时是魔性大发的。
永烨怎么也没想到,思昙会亲手捏碎了青玄的魂魄,且再无聚齐的可能。曾经的挚爱就这样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要说对永烨没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已然崩溃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
反正思昙是没有一丝理智的,若不然他也不会用那么恶毒的方法杀了姚青玄令永烨痛苦。也不会认为永烨一心只想伤他,他也一心只想报复永烨。
永烨也是失去了理智的,若不然他不会因思昙会离开他而封了思昙的内丹将思昙囚禁,也不会因为那无法控制的压抑已久的强烈爱意与妒忌还有害怕而强迫,伤害了思昙。
到头来,其实永烨早已陷入了思昙用温柔为他编织的爱的囚笼。
“当然是作数的。”永烨答道,如若不然,他此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容真。”永烨显然还未适应叫出口的名字,听起来有些生涩。
不过正如永烨所说,思昙这个名字确实配不上他。这个名字是因他思念青玄所得,以至于后来将思昙带上天宫后他便越发无法将这个名字叫出口,这才为思昙的崩溃加之了一根导|火|线。
“容真这个名字很好听,很适合你!”永烨接着道。
永烨的来意,其实思昙大致猜到了几分,如今见永烨表明,思昙竟是不怀疑的。
不过他的内心却毫无波动,见永烨说这么不像自己的话,思昙甚至觉得好笑,“谢陛下夸赞。”思昙平淡地饮了口茶,“但我不想与你重新开始,你若执意如此,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经历了这么许多,思昙终是变了,永烨看了看变化后的思昙,面容还是以前那个好看到极致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得比以前释然了,且对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像魔那般有丝不可一世的意味。见他对自己说会不客气,他却打心里笑了出来,淡淡道:“你随意,我明日再来看你。”
思昙何尝想到永烨会是如今这般厚脸皮,他本不想见他,如今见了就是为了以后再也不见,“你若明日敢来,我便打断你的腿。”思昙道。
闻言,永烨刚刚溢出的笑意再次加深了,作为天佑时的岁月在脑中闪现,不由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何况两条腿。”
思昙闻言不由蹙眉,他原本的好耐性也不知怎的就不耐了 ,“当初你将身为昙花的我带在身边,我仰慕你天神的身份,又见你专情于一人,与你朝夕相处,不知不觉间便对你生出了情愫。后亲眼见你身亡,我自然而然便入了执念。此后一心为你报仇,为你聚魂,皆是执念而已。如今我已然超脱,还望天帝陛下莫要再相扰了,给彼此一片清明罢。”
“我若执意呢?”永烨道。
思昙眉间的褶皱不由加深了些,“你何不继续做在我心上捅刀,将我说弃就弃的无情之人?”思昙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了,定了定道:“或许这样,我可能不会那么排斥面对你。”
见思昙淡然的神色变了,永烨就知道,思昙始终还是气自己的。至今为止他给思昙造成的伤害,他没有余力解释,也认为没有解释的必要。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悔不当初,也想了很长时间,当然想过就此与他不复相见。
可这样简单的不为却是他最难做到的一件事。为人的那几世,他尝够了明明伸手就能抓住他结果却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消失,再也无法见到的滋味。他为天佑时,曾一度陷入身为凡人无法常伴思昙左右的无奈与自责之中,如今他有能力了,他为何不与他尽可能地厮守下去?
故从他打算将思昙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将他的灵与肉都揉进他的身体里开始,他便心如磐石,不打算再放开他了。
如同坠入泥潭,他的挣扎与放弃皆不可能从对思昙的沉沦中走出来了。
“若你想,你可以肆无忌惮在我心上捅刀,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陪着你。”说着拿出一支桃木簪趁思昙不注意用法术跟思昙头上戴着道玉簪做了个对调。
“明日我再来,你若不快活,怎么对我都可以,我只想想见你时便能见到你。”紧接着,未等思昙开口,永烨便起身离开了竹屋。
永烨一走,思昙若有所思地拔下头上的桃木簪摸了摸。
此前永烨的桃木簪被思昙狠狠折断已无法复原。此时永烨发上那支是思昙的,思昙现在手里的那支是永烨折了月老的那棵灵桃重新做的。永烨赠此物给思昙大抵是想与他回到从前。
待摸清手中之物后,思昙的掌心便升起一把幽火,紧接着,细长的簪子便灵力消散在思昙手中化为了灰烬。
始终坐在一旁看着二人的古修霖不由摇了摇头,“你当真,心里没他了?”
思昙随手杨了手中的飞灰,接着饮了一口茶,不答。
古修霖目光深邃地看了看思昙,“你这是何苦呢!”
见思昙久久没有反应,他的心情不甚愉悦,便悄悄地挪到思昙身旁。见思昙还是一副失魂的模样,便将手搭在思昙腰上轻轻捏了捏,谄媚道:“若你不爱他了,考虑下我如何?”
说着手便开始在思昙的腰上肆无忌惮地占起便宜来,霎时,古修霖只觉得小指传来一阵断骨之痛,“啊,轻,轻点!”于是看着思昙冷颜抓着他的小指将他整只手扔回来。
古修霖看了看自己已断的小指,又用另一只手将歪了的骨头掰回来接上,“你变了!”于是哭诉道。
“我哪儿变了?”思昙不屑问道。
“不再是我的亲亲小可爱了!”古修霖用黏腻的语气道。
思昙不由一个冷颤,打算动手让古修霖从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正当手快伸到古修霖的嘴打算一把捏碎时,古修霖却借机抓住思昙的手在掌心落下了一个轻吻。见思昙凝聚修为的另一只手朝自己的头劈下来,古修霖立即握紧思昙的手用力一拉又接着一推将人压倒在了地上。
“你答应要与我逍遥快活,今日天气正好,我们这就把事办了吧!”说着撅着嘴便朝思昙而去。
这时,一个不应景的声音从竹屋外传来:“思昙哥哥,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紧接着,便有一小圆团子抡着两只小短腿从屋外飞奔而来砸在古修霖的左脸将古修霖生生撞开了。
待古修霖揉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便看见一小圆团子趴在思昙的胸膛用头不断蹭着思昙的脖子,“主人,主人,幽萤好想你啊,幽萤以为你不要幽萤了呢!”
自从那晚让揽荷带幽萤走之后,思昙便没再见过幽萤与揽荷,也不知他们两个去了哪儿,从天宫回来他找了这些时日,今日才见着。不由觉得想念,便轻轻拍了拍幽萤圆滚又柔软的身体,“我怎会不要你!”说着露出了深深的笑容。
古修霖见状,也跟着加深了笑意,意识到又一婀娜的身影走进屋内,便回头看了看。
来人觉察到古修霖的视线,便也转头与古修霖对视,微不可查的神情在两人脸上一闪而过。
“是你!”古修霖率先开口。
揽荷忙行礼道,“当年在太湖承蒙上神施恩,能让我有机会在天庭与哥哥相遇。”说着跪下给古修霖磕了一个响头。
听揽荷如是说,古修脸上一副了然,“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说着将人扶了起来,又看了人两眼,于是摸了摸揽荷的头,“很好,很好!”
思昙闻言抱起幽萤从地上坐起,揽荷连忙扑到思昙的身边,“哥哥,你可有事?”抓着思昙的手一通检查,确认思昙没有一点儿不对后,十万火急地道:“哥哥,不好了!”
思昙闻言,“怎么了?”
“魔王,魔王他意图打开仑者山封印!”
☆、(四十三)
魔界幽墟地内,只见一小魔着急忙慌地跑进盼真所在的魔殿内,一见正闭目养神的盼真,不由一个寒颤,哆哆嗦嗦跪下道:“帝,帝尊,小的办事不力,让,让那荷花仙与太阴符逃,逃了。”
上次思昙撞见永烨与姚青玄之巧合乃盼真刻意为之,这事怕是已瞒不住思昙,他便将揽荷与幽萤暂时软禁在了幽墟地。
小魔如是说,盼真听了也不气,缓缓道:“退下领罚罢。”
魔界之中谁人不知盼真这个魔王最是阴晴不定,心狠手辣。小魔本以为自己今日定是死到临头,没想到帝尊却不打算追究他,当即也不敢多留,“是,小的领命!”支着两只颤抖不止的腿连忙退了出去。
小魔一退下,如深林碧潭之上的薄雾一般的白衣少年霎时出现在盼真眼前,“师父,那揽荷仙子似是不凡,鹤儿一时疏忽,请师父责罚。”
盼真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去了妖界?”问鹤儿道。
“是的。”鹤儿答,“我这就去把他们抓回来。”
“不必。”盼真道,“你只需通知白凤,时机已到。”
妖界竹屋内,揽荷将被盼真无故软禁的前后做了一番解释,古修霖听后,稍作思索,“这盼真,是何许人也?”问思昙道。
也难怪古修霖会这般问,盼真稍有名气时古修霖并未在意过这个突然上位的魔王,而后古修霖因收复东皇钟负伤,闭关修炼期间从未踏出芥子一步,世事变化他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道盼真是何许人也。
见古修霖发问,思昙道:“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古修霖一下就听出思昙话里的话,“算是?”问道。
思昙为何会说算是······思昙又不是傻子,从前他心思单纯,心里只想念着永烨,别的一概他都不在意,故很多事情他看得不是很明白。
如今算是历尽千帆,他还是长了许多心眼的,现在的他只需稍作回想,便能知晓他能恰巧撞见永烨与姚青玄大抵是盼真故意为之。
思昙此前一直认为他与盼真的相遇只是碰巧,而盼真又碰巧帮他修炼成魔,之后与盼真的所有经历皆是自然而为。如今想通他算计自己与永烨这一点,思昙便对盼真产生了浓重的怀疑。且听见揽荷说盼真欲打开仑者山封印一事,思昙便不由觉得盼真接近他是为了他身上的几件神器。毕竟传说中要打开仑者山封印必须要聚齐上古十神器。
不过,反过来一想,若说盼真接近他是为了神器···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这个疑问很早以前他就想过,事实也证明盼真并未觊觎他身上的神器,抛却他算计自己一事,盼真始终都是在不求回报地帮他。
这么一来,思昙也弄不清盼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凭着往日盼真相助的情谊,思昙很想将他视作朋友。但思昙实在过不去盼真算计自己,还软禁揽荷与幽萤这遭。若盼真心里怀着别的心思,盼真自然不能算作朋友的。
“我这一身修为是他帮我得来的。”思昙道,“不过他后来算计了我。”
一丝不可察觉的疑惑在古修霖脸上闪过,“听你这么一说,他该不会又是你惹的一朵桃花吧!”
思昙瞥了古修霖一眼,接着问道:“聚齐上古十神器,真能打开仑者山封印?”
古修霖略微思索,“仑者山封印乃上神真身所化,其威力你也尝试过。那位上神设这道封印的目的便在于将仑者山之内的妖魔鬼怪永久困住,自然没遗留打开之法。不过世间万物,生生相克,仑者山封印也不例外。如今封印之力又有减退的趋势,若真集齐十神器,两种力量相互较量,也不是没有破坏封印的可能。”
“怎么,你问这是担心天下苍生?”古修霖接着问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大义了?”
对于古修霖的问话思昙恍若未闻,他当然不关心天下苍生,不过仑者山魔物尽出,这六界怕是会面临覆灭的危机,他倒是不怕,但也难免担忧如今的这一小方天地会受到波及。
不过,如今盼真手里只有灭魔箭,想来他软禁幽萤与揽荷是因幽萤乃十神器之一的太阴符。此刻幽萤也跑了,凤凰琴在羽儿手中,除天机镜、昊天塔之外,其余五神器俱在九重天上。
盼真是有些本事,就算盼真能打到天庭,从永烨那里夺得五神器。思昙固然有自信不让他手里的被夺了去,因为他身边不仅有古修霖,还有白凤与羽儿身后的妖界。且打开仑者山封印之事也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的,说到底,还是妄言罢了,思昙并不放在心上。
见思昙又忽略了自己,“你倒是说说,那盼真是不是你瞒着我惹的桃花?”古修霖问道。
盼真确实有向思昙表达爱慕,不过如今思昙却是看不懂盼真究竟对他怀着何心思了。
他与盼真在凡间的一场细雨中相遇,看似巧合。而巧合之后,便是魔族崛起不断挑衅骚扰天界,而盼真偏又在这时往南海扔了只玄武神兽,偏偏是因为这只玄武,他们才能将释道天尊引到南海,为他诛驭坤创造了先机。
后他修为尽失,盼真又巧合地来到竹屋外,十六年苦守助他修炼成魔。与他相处时,盼真可以说是关怀倍至,思昙到此时也看不出这关怀中曾怀着假意。
盼真对他与永烨的挑拨看似因爱而生的,可他却不相信盼真能喜欢他喜欢到这种地步。
揣度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对于思昙来说有些难,至于盼真为何要做这诸多矛盾之事,思昙也懒得猜了。
说到底,盼真与他,不过原本毫无相干的两个人而已。盼真帮过他,也设计过他。他能软禁幽萤与揽荷,怕是也不打算与他再做朋友了,他又何必在此时自寻烦恼。
且眼前还摆着两件让他费神的事,一件是永烨,另一件便是古修霖。
自从古修霖将他从天庭救出之后,他便觉得古修霖有事瞒着他。而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觉,这些日子修炼进入冥想之时,他的脑中总是莫名其妙地有些声音或是朦胧的画面出现,而每当他想具现那些声音和画面时,它们便会如同一团烟雾般一触即散。
前些日子,因生了执着之心,险些走火入魔才听清了两个字,那便是“容真”。而说这二字的人,思昙第一时间便听出是古修霖。
思昙百思不得其解,容真是古修霖临时起意说给他的名字,且之后也从未听古修霖念起这二字,那么他脑中怎会出现古修霖唤他容真的声音?且那声音听起来甚是绝望,他何曾见识过古修霖会绝望。加之忆起盼真送他那枚芥子中的容真花,恕他见识浅薄,他还不知六界之中有容真花这样的存在,便不由问古修霖为何要给他起“容真”这个名字。
而古修霖却是以些许沉默和敷衍的回答回应他的。虽然古修霖当时的反应在旁人看起来很正常,但思昙就是隐约觉得不对劲。且思昙再问起时,古修霖便会装作无意地岔开话题。
昨日,经他再次执着,便又听到了一句柔情蜜意的声音,“容真,我此去便再也无人每时每刻想着你了…”听到此处,思昙便猛啐了口血,以至于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清了。
说话之人依旧是古修霖,还是思昙从未见识过的古修霖。且思昙怎么回忆也怎么觉得古修霖这话的对象是他深爱之人。
可古修霖对他所爱之人说过的话怎么会在他的识海里?且古修霖唤那人容真,而古修霖竟给自己起名叫容真。
凡成仙者,虽皆斩断前尘往事,但这斩断是修得六根清净而不是彻底抹除。自古以来,不管是轮回几世,只要得道成仙,几世前尘皆会作为“悟道”存在于仙家的识海之中。除非消春酒与月老的忘情丹之类的外力,则前尘往事皆不会说忘便忘的。思昙很确信,他未成仙之前只是一株昙花,从古至今,也没有魂魄入轮回之后投身为一颗种子这样的无稽之谈。静物可以吸收天地灵气结魂成魄修炼成妖,他为昙花时会有思想便是它吸收天地灵气结成的魂魄所致。故不管怎么看,思昙都不会有前世,自然也不存在与古修霖早早相识的可能。
那么,古修霖的这些声音可能是通过什么他不知道的外力而进入到识海的,而这件事肯定与古修霖有关。
思昙忽然有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古修霖给他用所爱之人的名字,加之这近一千年的守护,该不会……古修霖把他当成那个“容真”的替代品了!想想也是,萍水相逢,古修霖为何要这般舍身待他,他究竟何德何能。
且古修霖平日在旁人面前是很正常的,唯独面对他,便是一副喜好动手动脚占人便宜的风流浪荡模样。古修霖明明一喜好美色的大好青年,为何偏偏总是对他一个大男人言风语月。古修霖总是说他长得美,他可从未觉得自己哪儿长得美。
思昙不由觉得事情很难办。吩咐羽儿带幽萤与揽荷去妖界别处玩之后。思昙回头看向古修霖,“你,心悦于我?”
古修霖怎会料到思昙会有此发问,愣了一瞬之后,笑道:“我自然是心悦你的,若不然我为何偏偏对你这株小昙花不离不弃。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终于看出来了。”
“那我是谁?”思昙接着问道。
古修霖莫名地看了眼思昙,“你还能是谁,容真?思昙?”
思昙料想古修霖不会对自己说真话,接着问道:“若你说的是真话,那为何要将我推向永烨?”
古修霖答道:“你都为永烨而活了,我能有何办法?我此刻能坐在这里的唯一目的便是守护你,只要你能遂愿,我便知足了。”
与往常截然不同认真而又带着丝丝温情的语调与思昙识海中的那个古修霖很像。没想到古修霖竟会是这般深情之人,思昙有所触动,故一时无言以对。久久,“你不愧为真神,伟大到连我都有些感怀。”思昙才淡淡道。
清风入屋,拂了眼前人的青丝,古修霖抬手将思昙的几丝碎发顺了顺,“只要你能开心快活便好。”
在思昙眼中,古修霖从来都是一副不着调的风流公子形象,何曾见过他此时这般专注与柔情。说实话,思昙是有一瞬慌神的,因为他似乎觉得自己就是容真。
可正当思昙慌神的那一瞬,古修霖便顺手捏了捏思昙的脸,恢复不着调的语气道:“看你模样,为我心动了吧,那要不,咱两试试?”说着便撅着嘴要占思昙的便宜。
思昙立即一掌推开他的脸站起身,“你若闲得无事,便陪我修炼。”事到如今,要他做别人都替代品也不是不可以,再说古修霖皮相不错,修为也高,又有恩与他,就当报恩了。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想着修炼?人生如此美好,应该及时行乐才对。”古修霖道,“若是双修,我倒是很乐意陪你。”说着又凑到思昙身边去了。
双修是不可能的。
既然古修霖不愿作陪,思昙也懒得再理会他,便从内墟中拿出盼真赠与他的那枚芥子,打算进入修炼。
很快,思昙手中的芥子吸引力古修霖的视线,“你这芥子是哪里得来的?”
因为目不能视,思昙自然没看到古修霖脸上的表情变化,只感到语调中的些许吃惊。“便是揽荷口中的魔王所赠。”思昙道。
“借我一观。”说着,古修霖便与思昙先后进入了芥子之内。
芥子之中,乃是一个微小天地,头顶之上天空湛蓝几簇白云悠然漂浮,蓝天之下,触目所及一片无边无际的淡白色花海,偶起风,花海便在风中泛起涟漪,送来一阵阵幽香。
此情此景,古修霖不由紧皱双眉,面色深沉,“你与那位魔王之间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听出古修霖语气中的异常,一丝疑问闪过后,嫌一字一句讲述太过麻烦,便握起古修霖的手,允许他进入自己的识海。于是古修霖便从思昙的识海中看到了思昙与盼真相识以来的所有经过。
“还真是你背着我招惹的桃花!”古修霖不由道。
“可是有何不妥?”思昙问道。
“不妥。”古修霖故作深沉道。
“哪里不妥?”
“刚一觉睡醒便多了一个情敌,这个情敌还成功干掉了上一个情敌,接下来便轮到我了,你说妥不妥?”
思昙知道古修霖是在故意与他说笑,从他拿出芥子之后,古修霖的语气便不对,不由问道:“你从这芥子上看出了什么?你知道盼真是何人?”
古修霖沉默了片刻,“这枚芥子与一个地方很像,而那个地方已不复存在了。”说这话时,古修霖的眼神看起来很悠远,语气也有些寂寥。转头看了看思昙略显深沉的神色,笑道:“那魔王,小小情敌,永烨我都不在话下,何况他?”说着一把揽住思昙的肩将人勾进怀里,“走!陪你修炼,你一人我倒是不放心。”
思昙猜不到古修霖的心思,但古修霖是修为深不可测的真神,谁能奈何他?此时又这般语调轻松,他突生的变化应该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有古修霖在旁护法,思昙即刻便进入了状态,然而,那些迷糊的身音与朦胧的画面又准时出现了。这次思昙没费任何气力,便看到了一片花蕊似骄阳花瓣似新月的淡白色花海。而未等思昙做出反应,那片淡白色便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来的利剑霎时从思昙的后腰刺入。猛然的疼痛之下,思昙低头查看,便看见一节从自己腹部突出的阴寒利刃。
这时,身后传来女子的笑声,思昙只觉那笑声震耳欲聋,凄惨至极。正欲转身看那名女子模样时,那把贯穿身体的利刃便猛抽了出去。接着,思昙便内丹震荡猛喷出一口黑色血液。
见状,古修霖立即封住了思昙的周身经脉,查探了一番后蹙眉道:“你怎会走火入魔?仙魔不相容,我无法给你疗伤,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古修霖话音刚落,思昙又喷出了一口浓黑色的血。
而在思昙的识海中,熊熊烈火已熄灭,六界之上只剩一片焦土残垣。紧接着,如同每一块血肉被撕裂的痛苦却猛然在思昙的身体里炸开,思昙不由全身紧绷,颤抖不止,浓黑色的血液从他的眼鼻口耳里涌了出来。
霎时,思昙只觉得周身的一寸一缕连头发丝儿都痛的厉害,若周身经脉没被古修霖及时封住,思昙只觉得自己会爆体而亡。
古修霖怎会料到思昙就平常修炼而已竟然会这般走火入魔。加之思昙虽通仙魔两道,但毕竟他体内流通的是魔功,若要用仙法,是需要他自行收纳转化才可为他所用。可如今他连控制体内的魔功都做不到,怎能收纳仙法,若古修霖贸然使用他的修为给思昙疗伤,很可能会水火不容适得其反。
见思昙痛苦至极而自己又无法帮他,古修霖一时竟有些慌神。
思来想去,如今也只有永烨能救思昙了,不由摇头叹息,“你就随便一修炼便能走火入魔,看来你俩真是注定的缘分,连你自己都挡不住了。”说着将人抱起,消失在了原地。
九重天玉清宫。
近日魔族猖狂,致使东、西两海蠢蠢欲动。外敌当前,天界不得不加快平内乱的步伐,众天官只觉忙得喘不过气。
且在这当口,没想到魔族竟又跑去人间为乱,如今人间命道紊乱,一时间涌出了无数妖魔,这些妖魔或吸食人精血魂魄或单纯以祸乱人间杀人为乐,所到之处,众地仙也是一个接一个陨灭。可苦了统领地仙的朱宿大将,六界太平万年,他这般人界仙官一向闲散,手下也没有几个兵将。此刻出了紧急事,好不容易禀上头的元帅从华光大帝那儿借了兵,连同得力干将一并派下去了,结果陨灭的陨灭,堕魔的堕魔,竟是一个不剩了。
朱宿大将苦不堪言,也算是看明白了,此祸并非他一个小将能平息的,要彻底清除人间妖魔,需要上上面的大将才行。否则这般下去,怕是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于是忙将事情的严峻性报知元帅,元帅又报给华光大帝。
华光大帝一看,这天界能打的几个大将、元帅,不是被派去与魔界周旋,就是在平叛西、北两海的队伍前列,如此大事,便只好急忙往玉清宫跑。
人间乌烟瘴气,这要说影响最大,那便是鬼界了,如今地府可是魂满为患,排队喝孟婆汤的都从奈何桥排到三叉口了。阎罗王向掌管凡人贵贱生死寿夭的东岳大帝上报了好几回,孟婆的手都快累断了仍无丝毫好转的迹象。现如今人间孤魂遍野,待到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的腿也快断了,阎罗王终于等不住打算越级上报,于是也到了玉清宫外。听闻阎罗王上天界的消息,忙得晕头转向的东岳大帝终于想起了阎罗王,于是阎罗王,华光大帝,东岳大帝三仙便在玉清宫外撞到了一起。
永烨的随侍仙官泽玉、扶琮守在玉清宫外,三仙见着二仙官连忙禀明来意。可那时永烨才在妖界外候到第五日,且永烨有吩咐不管何事不必打扰,于是泽玉只好禀了洛尘。
结果洛尘在玉清宫受了三仙大半日的苦水,想着在妖界忙着哄老婆的永烨,再对比为永烨鞍前马后就差肝脑涂地的自己,洛尘心里不由流出了两行辛酸泪。再看三仙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没停下来的趋势,便忙道就算三仙不跑这一趟,他也发现了这一严重的变故,正打算亲自解决此事。
洛尘如今七十多万年的修为,收拾一群小妖魔自然不在话下。可大象虽然强大,若蚂蚁群不乖乖给它踩还一个劲儿地分散挖洞躲藏大象也是无可奈何的。就算掘地对洛尘来说轻而易举,可永烨不在,天庭只有他一个顶事的,不宜离开太长时间。
事不宜迟,在三仙那里借了些兵,洛尘便带着自己手下的两名仙官与泽玉下凡了。
绰瀛此时身在东海,他向来喜欢用窥心镜关注着洛尘的一举一动。借用窥心镜知道洛尘下凡所行之事后,目前东海水军被他打得将降未降,紧要关头抽不开身,便派手下最得力的两名干将点了兵去援助洛尘。
为祸人间的妖魔虽棘手,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遇到正真的强者自然只有挨打的份。天界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洛尘便将乌合之众的头领连同几个修为厉害的妖魔收进了乾坤袋。剩下那些小妖魔他也收拾了些,后来觉得零散小妖魔不成气候,又东一个西一个收拾起来浪费时间,便将人手留给泽玉善后独自回了天庭。
刚回天庭,便收到被战神凯风暂时牵制的西海大肆起兵,凯风迎战西海水君却被西海水君暗箭所伤,其带领的北海水军连连败退的消息。
东、西两海沆瀣一气,如今东海陷入困局,唇亡齿寒,西海若摆脱桎梏定会前去援助东海。霎时南海水军陷入困局,赢得不易的先机必会尽失。
为今之计,需尽快排一员主帅前往西海压制局面,天庭之上能临危受命堪当大任的也只有洛尘自己了。于是传书给永烨之后便立即动身赶往西海。
相传四海八荒之内为西、南两海风景最负盛名,如今南海安稳如初,西海却只剩一副疮痍满目的灰败景象,见之,洛尘不由叹息,可却不能停下继续给这片硝烟弥漫的土地增添疮痍的步伐。
☆、(四十四)
永烨从妖界赶到西海时,洛尘早已累得身心俱疲。而得到的成果便是稳定了局面。
此时洛尘正在临时搭建的行宫中喘气,见着永烨那俊逸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洛尘心里那个恨。
可谁叫他此前做了欺骗思昙的帮凶,说到底他也是希望思昙能原谅他的,若不是近来忙得焦头烂额,他也早就登门谢罪了。
再者,永烨是天帝,他是下属,再怨也得忍着。于是疏气、凝神,问道:“如何?”
自相识以来,永烨从不会将自己的事与旁人说道一二。见永烨果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洛尘便仔细扫了眼永烨的神色,大致明了。
“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原谅你。”洛尘道,“西海我会尽快拿下,你先回天庭罢。”
可话音刚落,只见一中将急忙走进行宫,不料永烨也在,愣了一瞬便立即行礼道:“禀陛下、上仙,驻守幽墟地边界的神官来报,魔族集结了十数万兵马正朝西海进发。”
“什么?!”洛尘道。
先前决定攻克东、西两海时他们做过推论。魔界被天界压制了数万年,魔界的势力一直在天界的掌控之中,虽盼真上位以来魔界算是死灰复燃,后又因永烨即位导致魔界基本脱离天界的掌控,此后其势力也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增长。但若要说公然与天庭对抗,还为时尚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