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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听到伏羲如此说,斛九心中一惊,“蚩尤体内怎么会有比翼?”

第67章

听到伏羲如此说,斛九心中一惊,“蚩尤体内怎么会有比翼?”
“当年他为了剥离赤炼体内的比翼用以除掉离孤,先将鹿鸣杀死,将他灵魂中的比翼转移到自己身上,再自己给自己下了一道更强的蛊。一人体内只能有一道比翼,所以新的将旧的逼出,他才能籍以其毁灭离孤的不死之身。”

这样说来,其实迦南算是拯救了鹿鸣的灵魂不是么…虽然他杀死了鹿鸣,却令得后者的灵魂永远摆脱了那名为离孤的诅咒。鹿鸣如果再入轮回,这一次便可以忘记一切,成为一个普通人了。而相反,迦南自己身体中却多出一个难以摆脱的蛊。

而自己,竟为了鹿鸣一剑刺穿迦南的胸膛。

即便他是不死的,即便他已经没有心了,那一刻恐怕也痛彻心扉吧。

斛九觉得胸口像被闷锤重重击打,一口气闷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如果这一半的蛊一直找不到宿主,他会怎样?”斛九这样问着,面上却是一片淡漠。

“这两年为了让你学习控制大荒神的力量的方法,我将离孤收集的所有巫典都给你了。你难道猜想不出么?”伏羲说着,紧紧盯着斛九的表情。这两年来虽说斛九似乎已经渐渐对迦南忘情了,也不再反抗自己,甚至颇为积极地修习将大荒神的力量转化为巫术运用的方法。但他总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斛九说,“我记得巫典上记载,比翼的蛊虫在成虫后还可以活三年。那么三年后蛊虫死亡的时候,便相当于禁术被破是么?”

“不错。比翼一旦被迫,施术者会立刻魂飞魄散。”

“所以,只要我们杀了那蛊虫,蚩尤便可以被消灭了么?”斛九说着,淡淡一笑,“既然这么轻易,你为何现在才拿出来,连我也不需要找到,你自己就可以杀死他了。”

伏羲见他谈到杀死蚩尤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像在说晚饭吃什么一样,便微笑起来,“你错了,蚩尤与离孤不同。离孤只是身体不死,灵魂却不是永生的。而蚩尤的灵魂便是不死的,就连承影剑也只能伤他,何况只是小小的蛊,最多伤害到他令他一时间变得脆弱罢了。”

斛九点了一下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与他决斗的时候突然杀死血虫,另蚩尤关键时刻受到重创,我便可以用屠魔剑杀死他了,是这样吧?”

“说的不错。但是这件事必须要你亲自来做。吾当时必须要回到无上神界打开涅槃轮,准备大荒神十二神识的重新聚合。”

斛九听了以后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慢慢问出一句话,“听说每一任神识在完成天命后不一定会立刻回归无上神界,而是会等到寿终才会回去。为什么我听你的意思,我与蚩尤决斗后,似乎立刻就会死去?”他说着,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伏羲,“还是说,我只要一杀掉蚩尤,你就会立即杀了我?”

伏羲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先是一惊。这十二神识果然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主,即便是现在,也会问出这般尖锐的问题。

但他只是少顷的怔忡,随即从容答道,“蚩尤实力之强,即便是以吾原本的力量,要想打败他也必会付出代价。吾伏羲拥有大荒神一半的力量,而你只有十二分之一,若要杀掉他,多半是同归于尽吧。不过你若是对这个已经被蚩尤毁得差不多的世界还有留恋,我可以救你一命,令你终老。”

可是斛九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是少有的清朗。他这样笑,反而令人不安。

“不必了。”斛九收住几分笑意,抬起有些空旷的银蓝色双眸,“这样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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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夜宴过后,右贤者独自一人登上贤者宫旁的高楼。黑色的天幕无边无际,当中挂着两个“月亮”,一银一红,一小一大,一柔一耀,相互辉映着,是从未有过的奇景。那银色的月亮,便是那自古不变的月亮,可那红色的,却是曾经只不过是天际中暗淡一点的七杀凶星。

蚩尤魔力大盛,吸引着那凶星以极快的速度向大荒冲来。连年的地震海啸洪水大旱蝗灾火灾,尽是因为那魔力与凶星引力的相互作用扰乱了大荒的地气。现在那凶星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大一些,每一天都又离大荒近了一些。现在每天夜里人们都会惴惴不安地望着夜空中那颗红色的“月亮”,带着某种绝望的麻木,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传说当它与大荒相撞的时候,一霎那间,世间的一切都会化为尘埃,消失在寰宇的黑暗里。

如今,人们只能将全部的冀望压在大荒神庙中的十二神识身上,他们坚信他们的领袖告诉他们的是真的,十二神识会挽救一切。

可是,自己说得真的是真的么?句芒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一路走来,他亲眼看着蚩尤是如何一步一步成魔。他开始怀疑伏羲说的话了,这是以前还从未有过的。

伏羲大人说得一定是对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仰。

可是这一次,如果不是他们的设计和参与,蚩尤真的会从那个影子一样无害的少年,成长为现在的祸世魔头么?

如果是他们亲手培养的魔君,却又要反过来将他除掉,这样的做法,就是所谓正义么?

未免太讽刺了。

“美人!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啊!”

句芒回头,就见应龙端着杯酒拎着酒壶施施然走上楼梯来,微醺的双眸半掩,脸颊染着几分酡红,看起来与平常时候那清澈干净的美多了几分颜色。

只可惜一开口,还是那么让人吐血…

句芒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便转回头去,好像没看见他一样,“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喝酒啊!”应龙一下子靠到他旁边,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句芒身体一僵,不习惯外人如此亲密的碰触,抖了下肩膀甩开了应龙的手。

“我有同意和你喝酒么?”

“你们羽人酿的这叫什么……金叶酒,实在好喝。建木的树叶子居然也能变成酒,哎……我们海国就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喽。”应龙一个转身,靠在阑干上,自己给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句芒见他喝得这么痛快,也拿过另一只酒杯,应龙立刻给他斟满。他将酒举到鼻间嗅着,建木树叶的清香缭绕不去,入口甘甜绵远,香气顺着食道渗入肺腑。

句芒身为木神,掌管着草木枯荣的秩序。这建木曾经是他献给少昊天帝的礼物,是他精心培育而成的树种。原本其实并没有想到它竟然会长得这样高大,如今自己站在它上面,却仿佛沧海一粟般渺小。

“美人,你为什么总也不笑啊?你一个木神本来应该欣欣向荣的嘛,老哭丧着脸,怪不得最近几年我们海国的海草长得都不茂盛了。”

句芒斜着瞥他一眼,“没有可笑的事,为何非要笑不可。”

“人生在世,如果连值得你笑的事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活了这么久,似乎存在这种东西一旦成了永恒,就跟死去没有什么区别了。句芒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睛,他不明白为何同为天帝的属臣,海神却可以这样潇洒自在。

“应龙,你是为什么而活着呢?”

“我啊。”应龙放下杯盏,看着天空中的血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当初告诉我要守护这片海洋,我就只好一次一次地回来咯。不过后来嘛,发现其实没什么意思,我们海国的人日子都过得平平淡淡,有没有我根本没什么区别。”

“这样么……”这种类似的感觉,句芒何尝没有。创世的时代造就过去了,秩序已经被建立到近乎完美,真的还需要他们这些神的干预么?

甚至如果没有他们,恐怕这末日,也不一定会来。

应龙转过头来看着句芒,“你呢?你是为什么而活?”

句芒一时间有些迷茫,但他仍然用坚定的口吻回答,“辅佐东方天帝。”

结果应龙却扑哧一笑。这笑声有点惹怒了句芒。他皱起眉头,面露不快。

“别生气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有所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

“感慨伏羲上神真是好福气,明明是个不知道珍惜的孩子,身边却总会有人宠着他。”

句芒瞪着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什么意思?”

此时应龙忽然前倾身体,托住句芒的双颊,在他唇上落下轻如鸿毛的一吻。然后在句芒震惊的目光中,他直起身,倜傥一笑,“就是这个意思。”

句芒瞪大了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似乎被吓到了。

应龙哈哈大笑着,仰头饮下一杯,然后对着那轮血月,轻轻哼起一首歌来。

鲛人的嗓音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即便是最普通的曲调,应龙唱来却飘渺如雾,恍惚是从天堂中降下的音乐。那是一首摇篮曲,婉转悠扬,令人想到儿时夏日午后昏昏欲睡的夏蝉。

“蝴蝶飞,虫儿睡,莲花枯萎,星星落泪。月光浓时,孩子沉醉,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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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大军压境,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

蚩尤的活尸军队一天一天向着羽民国内陆推进,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村庄田地尽毁,圣树枯萎,树灵枯竭。而空中的红月也越来越大,光辉已经盖过了月亮,到现在几乎已经占据了半片天幕,几乎连那行星上深深浅浅的山脉都能看到了。

通天城中的万千羽民门自发涌入各大神庙,彻夜彻夜地祈祷着,但愿末世之劫不要到来。羽人们的吟唱声响彻无数个夜晚,人们手中捧着烛台,仰望着大荒神的塑像,祈望最后一任神识能够拯救他们。

夜空寂静,似乎连鸟兽都绝迹了。某种幽忽飘渺的喊叫若有若无一般渗透在夜风中四处飘荡着,不知是不是远处活尸的吼叫。或许活尸此刻已经兵临城下,或许下一刻就会有腐烂了一半的活尸冲进家门,人们在恐惧中瑟瑟发抖,在相互的怀抱里哭泣。

应龙的鲛人大军已经赶到通天城外驻守,而黄帝宫中,伏羲立在大荒神像前,微微仰起头,视线中带着某种痴意。

在他身后,斛九默默走来。他看着伏羲,或是萨洛的背影,心中忽然一阵怅然。

遥想起当初九巫会前,他,迦南,萨洛和鹿鸣,四个人一起围坐在小茶棚的方桌边,嬉笑怒骂着,看着半空中升起的焰火。飒然绽放的烟花映照着每一个人的面容,明明是四个简单的巫师学徒,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一个死去,一个成魔,一个原来是天帝降世,而他,则自始至终是一个谎言。

当时哪会想到这后来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情仇。前路漫漫,宛如置身迷雾,谁也不知道自己自己踏出的一步是不是对的,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人是不是对的。选对了,我们可能不会去珍惜,选错了,却执迷不悟苦苦纠缠。

这世间的事,大抵都是如此吧。

此时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九尾狐,是海洹,是十二神识?

但是他现在最想念的,竟然是阿霜这个名字。

这一路走来,这么多的变化。他们的那么多努力,竟然逃不出伏羲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伏羲,又真的能事事都算到么?

“你来了。”伏羲背对着他说。

“我来了。”

“之前跟你说过的,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斛九淡淡述说着,“先用比翼威胁他与我解除主仆关系,然后与右贤者和应龙合围他,寻找机会杀死血虫,趁着他虚弱之时,用屠魔剑杀死他。”

“不错。”伏羲转过身来,他的手中,捧着一柄长剑。

那是一柄相当精美的剑,白银的剑身,上面又翡翠雕刻的龙纹,不像是杀人的利器,倒更像是装饰品。

伏羲相当温柔地抚摸着剑身,落在上面的目光,隐藏着无数欲说还休的往事。他轻轻抱着它,像抱着自己的恋人一般,走到斛九面前。

这便是第一神识以自身血肉铸成的屠魔剑,可以弑神的绝世之剑。

“拿去吧。”伏羲抬起眼睛看着他,“海洹,不要怪我。”

久违的名字,没想到伏羲此时会这样叫他。他以为对于伏羲来说,作为萨洛的人生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他接过屠魔剑,剑身轻盈,一阵奇异的感觉涌过血脉,就仿佛那剑原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一样。

“我们最后一道防线已经失守,明天蚩尤就会到达通天城。”伏羲说着,将那柄桃木匕首也一道取了出来,交给斛九,“为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我可以先把这东西给你。另外,我还有一样礼物送给你。”

他带着斛九转到大荒神像后,用手在神座某处按了一个机关,便在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黑黝黝的通道。沿着石阶下去,来到一间密闭的石室。

石室中有一张水玉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影。

高瘦却结实的身形,大而明媚的双目紧闭,剑眉舒展,看起来好似在熟睡一般。

那是鹿鸣的身体,原本他喂鹿鸣吃下他的元珠后,便将鹿鸣的尸体藏在了青丘,却没想到仍然被伏羲找到了。

斛九默默走到鹿鸣的身体旁,静静跪下来,认真地凝望着那张英挺的容颜。原本那样活力四射的人,此刻却显得这般苍白。

“我想过了。只要你杀死蚩尤,我可以保你和他活命,你们两个可以一起终老,算是我对你的报偿,如何?”伏羲在他身后,如此说道。他的语气笃定,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斛九无法拒绝的筹码。

斛九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真的么?”

“吾伏羲从不食言。”

斛九默默转过头来,用着有些怀恋的目光,看着这曾经占据他全部视线的人。他的记忆长河从五千年前的最初一直流淌到现在,他追逐了五千年的初恋。

五千年,太久太久了。久到现在回过头去看,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他伸手,轻轻触碰那熟悉的轮廓,然后,俯下身,在鹿鸣唇上落下最后一吻。极尽缱绻,极尽温存。

“赤炼,你终于自由了……”

下一瞬,只见鹿鸣周身倏然自内而外地浮起一层炽热的白光,然后在顷刻间,竟然散作了漫天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