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河畔的园区一片冷清, 大部分的居民都离开了，唯独在最深处，还有一户人家孤零零地亮着灯。
玻璃窗大开, 冷冽的雪花打着旋往室内飘，又被壁炉里呼出的气流吹得往另一头飘。
克里斯好像感觉不到寒冷，就坐在窗沿上。
他的脸上一半是温暖的火光，一半是清冷的雪色, 轮廓便显得格外锋利。卷翘的睫毛漫不经心地眨着, 膝头放了一本翻开的书, 视线却时不时落到窗外。
铁闸门终于打开了, 一辆汽车无声无息地驶进来, 还特意鸣一声喇叭。
窗台上的人会心一笑，像一只猫, 轻巧地跳了下来。跑到门口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拿着那本书, 他扒了扒头发, 又跑回客厅，窝进摇椅里，煞有介事地看起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又把什么都忘了，一把扔掉那本书, 迫不及待地望过去，“下了雪，我知道你肯定会开得很慢……”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他看到埃德加满身风雪, 怀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 眉眼间是暖洋洋的笑意，“今晚的月亮特别大, 倒是没有见到星星，想必是躲在家里不肯出来。”
他口中讷讷，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埃德加一步一步靠近，在身前蹲下。
“忽然想起，还从未给你送过花……”
见他始终呆呆地，埃德加把花往前递了递，“怎么样，喜欢吗？”
他终于动了，僵着双手接过玫瑰，鼻孔轻轻翕动，却梗着脖子不愿低头去闻。
末了舔了舔嘴，低声说了句，“喜欢。”
埃德加把手搭上他的膝头，凑过来逗弄，“还以为你会说‘一般一般’呢。”
冷冽的气息打在脸上，终于让人回了神，他把玫瑰放在腿上，改为捧住埃德加的脸，“冷吗？”
“现在不冷了。”埃德加拉下那双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专注地看着他，“克里斯，我知道……跟我在一起少了点激情，但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拥有最好的初恋。”
看克里斯又露出了羞涩的笑，埃德加的双手一下子握紧了，完全包裹住另一双手，“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生活充满激情，也不习惯这里的寒冷，你想念温暖的马德拉，对吗？”
“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
“我知道，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今年冬天，你可以跟朋友们一起去度个假，找个温暖的地方，出海，日光浴，冲浪……什么都可以。”
“可是……”克里斯迟疑了一下，“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埃德加哑然失笑，轻抚他的脸。
“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才叫谈恋爱……你只会年轻一次，去做你想做的，不要把时间都花在我身上。”
克里斯眷恋地在手心里蹭了蹭，“那你呢？”
“我也会找到其他事情来打发时间。”
男孩的眉毛垮下来，嘴巴也抿紧了。
埃德加太了解他了，立即用力在上面啄了一口，换了个说法，“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爱跟朋友到处玩乐的，现在已经玩够了。”
这种话似乎更容易让人接受，克里斯终于安心了，欣然接受提议，“那我今年和朋友们去度假。”
然后像变戏法一样摊开右手，“埃迪，你看！”
他的眼睛闪着光芒，献宝一样举着手心，上面躺着紫红的葡萄干。
“我不仅要和你提前过圣诞，还要和你提前过新年，还记得我们那的风俗吗？”他很是得意，捏起一粒葡萄干递到埃德加嘴边，“张嘴，吃12个葡萄干。”
埃德加刚张开嘴，他又赶紧拿开，“不可以全都咬掉，要给我留一半，我只找到这一点，不够一人吃12个。”
见埃德加撩起眼皮看他，他索性自己先咬了一口，才递回来，再次强调，“要一人吃一半，我们要一起吃12个葡萄干。”
半截的葡萄干亮晶晶，见埃德加顺从地吃了下去，小孩满意了，捏起第二粒。
小小的一粒葡萄干在指尖显得格外可怜，埃德加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不想吃？”
“我想。”他赶紧收敛笑容，主动低头去咬，浓烈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
“你全吃了？”看着空空的指尖，克里斯急了。
埃德加笑而不语，压了过来，让葡萄干的甜蜜在两人嘴里化开，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回答，“我要换一个成年人的方式……”
第二天，两人哪里都没去，克里斯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和埃德加一起装饰圣诞树，包装礼物，准备圣诞餐。
晚上，离别的不舍终于姗姗来临，在这一刻压倒了回家的兴奋，他叼着埃德加的喉结，嘟囔，“埃迪，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葡萄牙现在也很暖和……”
“不行。”埃德加偏过头，在他耳边，“我也不会去丰沙尔，今年你必须过一个没有我的假期。”
“为什么！”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我反悔了！”他开始耍无赖，像八爪鱼一样缠着埃德加，“我舍不得离开那么久，等我以后腻了，你再推开我也不迟啊！”
“我不是推开你。或许你没有意识到，克里斯……你的球迷越来越多了，我们光是住在一起就已经很冒险，你不仅不能在这个冬天来找我，明年也不能再坐我的车去基地。”
趴在身上的人久久不吭声，半晌才传来幽幽地抱怨，“果然，之前甜蜜的话都是假的，你都计划好了……”
埃德加的太阳穴开始抽动，“不是假的！”
……
纠缠厮磨了一夜。
红眼睛，黑眼圈，葡萄牙人遮遮掩掩地登上了飞机。
他走以后，布满装饰的房子显得非常冷清，埃德加不愿意呆在里面，便打算提前返回慕尼黑。
恰好在这时，接到了萨默尔的邀请，埃德加便半路拐到北威州，与对方共进晚餐。
萨默尔还是那个一根筋的萨默尔，丝毫不避讳，选了一个靠窗的显眼位置。
一个来自多特蒙德，一个来自卡尔斯鲁厄，两个教练聊起的第一个话题是——
“我听到了内幕消息，拜仁似乎要换帅了？”
“你也听到了！”萨默尔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家毕竟曾经是拜仁的赞助商。你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他嘿嘿笑了两声，左右看了看，神秘地压低声音，“你猜怎么着？我收到了某个俱乐部的邀请。”
埃德加上下打量着他，眼睛里忽然精光一闪，随即垂下眼帘，“你说的俱乐部该不会是拜仁吧？”
“那倒不是，但是和他们有点关系。”萨默尔乐呵呵地给两人都倒满酒，“那个俱乐部就是收到了风声，现在的教练要被拜仁挖走了，这才急着找人接班。”
“不是拜仁啊……真可惜，如果拜仁邀请你就好了。”
萨默尔听不出言外之意，竟然还很感动，一个劲地让埃德加多吃点。
让埃德加都有点愧疚了，低声转移话题，“昨天我才看到报纸，上面说希斯菲尔德肯定要留在拜仁，至少等到2005年合同结束。”
“你说的是图片报吧，他们越来越爱胡说八道了，上次还说希斯菲尔德要去英格兰国家队呢！不过他本人肯定还是想继续带领拜仁的，不止因为那是拜仁，还因为斯鲁厄有个你。”
“关我什么事？”
“你可别忘了自己还有个头衔，德甲历史上最年轻的冠军队主帅？”
萨默尔语气有点酸，让埃德加乐了，“我怎么可能忘记，那还是从你手上接过来的。”
“哼。命运就是那么凑巧，让你刚好出现在拜仁陷入低谷的时候，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眼看今年拜仁又要被你们压一头，现在要他走肯定不甘心。在你出现前，他是多么牛啊……声名赫赫的冠军教头！联赛冠军多到吓死人，能把多特和拜仁都一手带上欧冠冠军，职业生涯从来没有被解雇过……”
“他当然是很厉害，但现在的榜首可不是卡尔斯鲁厄啊。”
“谁让沙夫没有你名气大呢？你这个人嘛……长得勉强还行……招人喜欢，得一分人家就乐意给你吹成十分。再说了，不莱梅的沙拉盘还没有到手，王牌射手就已经被勾走了，哪个俱乐部不是在偷笑？他们下个赛季肯定走不远，单论这一点，沙夫就不如你。而且斯鲁厄今年至少是亚军，还是稳稳压在拜仁头上，已经有人开始调侃德甲要换‘老大’了。”
埃德加乐了，“又是那些足球名宿说的？”
“我就当脱口秀听听。”萨默尔也咧嘴一笑，“话说，你自己做老板，虽然不用担心被炒鱿鱼，但是也体验不到换俱乐部的乐趣。”
“你说得对，想想也的确有点遗憾。”
“那么大老板，不知道球队里有没有多余的球员？”
“你们还有钱买我的人？欠我的钱还清了吗？”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们已经和凯泽斯劳滕谈好了……”
打哈哈的语气顿住了，萨默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嘴，与埃德加大眼瞪小眼。
“哦？你们要买凯泽的人？”
“你能当作没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