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文若觉得有些奇怪,今日的老四怎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又暗中瞧了瞧杜擎苍的脸色,见他并未动怒,文若倒是松了口气,于是劝老四道:“四叔,别再说了,带我进去看看财子吧。”
老四收声,领着他们进了监牢,来到财子尸身前,文若看了一眼已经被放下的尸身,本想问些相关的事情,可还没开口就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于是将那些想要问的话都通通咽回了腹中。
杜擎苍对那些跟着进来的衙役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进来。”
衙役们连同老四一并离开了监牢。
望着地上的尸身,文若下意识的瞧了瞧自己的双手。每一次,遇到这些情形,恭都会将手套递给他,有时为了不脏他的手,恭甚至还会代替他去触碰那些腐财的尸身……
见文若盯着双手愣愣发呆,杜擎苍问道:“在想什么?”
“没有,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罢了。”
说罢,文若在尸身旁蹲下,并没有下手去翻弄尸身,只是在一旁细细的看着。
然而杜擎苍却一直在盯着文若瞧,就在他刚才发呆的时候,杜擎苍看见了他脸上淡淡的笑容,虽然是不怎么明显的笑容,可是却是发自内心的笑意,那个神情就好像在思念所爱之人。
杜擎苍很想问问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也很想知道他爱上的究竟是哪家姑娘……
“他不是上吊死的,是被人用东西压塞口鼻,出气不得而命绝身死的。”文若站起身对杜擎苍这般说着,可却发现杜擎苍并没有再听自己说话,“杜大人?杜大人?”文若连唤了他几声,方才听杜擎苍脱口而出问道:“哪家姑娘?”
“啊?”文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牢中待久了耳朵也背了:“杜大人,你问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杜擎苍慌忙道:“你方才对我说的是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财子他不是自缢,而是被人活活闷死的。”
对上杜擎苍望向自己的质疑眼神,文若指着尸解释道:“你看,他眼开睛突,口鼻内流出清血水,且满面血荫赤黑色,还有你看他身后的衣衫,皆被便溺污坏,这分明就是被人堵住口鼻窒息而死。”
说罢,文若又复蹲下,以手中的铁链将尸身的下颌微抬:“还有,你看看他的项下。”
杜擎苍顺着文若所指之处一看,项下有一条勒得很深的痕迹,但是颜色却很淡。
文若道:“这要是死后被人用绳索绑项下,其人已死,气血不行,绑痕虽深入皮,但是无青紫赤色,只是淡淡的一道白痕,这便是假自缢。”
听了文若的一番话,杜擎苍不禁点头赞道:“没想到你对这些竟会如此精通,改日,你倒是可以去当仵作了,你若是成了仵作没准还能收一串徒儿……”
话还未说完,杜擎苍却忽然止住了言语,文若明日便要处斩了,自己竟还说这样的话。
看出他此刻的尴尬,文若笑道:“我看还是别了,我要是收徒,定会是误人子弟。”
杜擎苍笑了笑,文若看了财子的尸身一眼,对他道:“有一件事情,我先前答应过别人的,只是现在我做不到了,你能帮我完成吗?”
“何事?”
“曾经有一个人在临死前拜托过我一件事,是让我将他的尸身埋在财子的身旁。”
杜擎苍也看了财子一眼,说道:“好,我帮你去完成。”
“那个人的尸身在财子的床下埋着,将他挖出来,再重新安葬吧。”
“嗯,记住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比如还想见一见什么人?我帮你去找。”
“没有了,就这样吧,有时候相见争如不见。”
文若微微一笑:“走吧,我该做的事情也做了,以后的事情就有劳你了。对了,明日,我被处斩之后,你可以将我的尸体葬在这里最高的山头上吗?要可以一直看得见帝皇星的山头……”
“为什么想要葬在那种地方?”杜擎苍很难受,他垂下双目低沉着声音问着。
文若嫣然一笑,回答道:“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知道他在哪里,就不会迷了方向。”
“帝皇星指向的是北方,你爱的人,她是在北方吗?”
“是啊,他还在那里等着我,可是我却欺骗了他,我已经不能够去找他了,死了之后能够一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我也知足了……所以啊,你可一定要将我葬在那里,若不然,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呵呵……”文若见杜擎苍眉头紧锁,又续道,“同你说笑的,你让他们带我回牢房吧。”
“嗯……”杜擎苍不敢去看文若,也不敢不想明日午时三刻,文若身首异处的情形。
文若一边走着,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轻声嘟囔着:“希望明日的那把刀快些,千万不要一刀没砍断又给我再补一刀,不然没被砍死却先被疼死,那可真就不值当了。”
可是杜擎苍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寒儿,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你从小就不会讲笑话,现在长大了果然还是一样。
忽然,只见杜擎苍快步走上前,将文若一把拉住,说道:“寒儿,我替你将骨灰带给她吧。你告诉我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我不想让他看见那种东西,不过子桑哥哥,真的谢谢你……只要将我葬在那个可以清楚看到帝皇星的山头就好。也不用替我立什么墓碑了,现在想起来,才发现我还没有告诉过他,其实我叫宇文若寒。我还来不及替他弹上一曲……子桑哥哥,其实我真的舍不下他……”
“寒儿,能告诉我,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是很温柔,也很厉害的一个人,嗯……怎么说呢,有点像个与世无争的大侠!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忆的关系,他不怎么爱笑,而且话也不多。可是,无论遇上何种险境,他总是护着我,从未想过他自己,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忘记,有天那个笨蛋居然要我做他娘子,你说我一个男子怎做他娘子……”
“等等,寒儿,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叫做她的娘子?我怎感觉你在说的是个男子!”
第九十一回诉衷肠
“他本就是个男子,你以为我在说何人。”
面对杜擎苍的质疑,文若并不以为意,想一想,这还是自己头一回向人提起自己的爱人。
但是,这对向来传统守旧的杜擎苍来说确是如同那晴天霹雳,脑子一下便炸开了锅,但见他神色不明的盯着文若,半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寒儿他喜欢的人竟然是个男子!
文若见他脸色难看的很,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都忘了那些所谓的人伦常理,虽然古往今来皆有断袖分桃,但那毕竟少之又少。在世人的眼中,一个男子倾心于另一个男子,是不能够接受的,杜擎苍有这样的反应也实属正常。
“寒儿,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两个男子在一起还怎能传宗接代?”
文若一闻此言,却是开怀笑道:“传宗接代?人活在这世间上,若只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么还同那些飞禽走兽之类耳有何差异?子桑哥哥,你成亲了吗?”
杜擎苍拧眉摇了摇头,却又义正言辞道:“大丈夫自是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文若侧目,意味深长的望了杜擎苍一眼,说道:“国家大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更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对于我来说,能够让他好好活下去,便是我此生的意义。若是真有来生的话,我亦是会等他。”
“寒儿,我从不相信那些来世今生,人只有一辈子,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文若微垂首,前额的长发滑落半掩那惹人怜惜的苍白。
却听他轻叹一声,说道:“不相信的,不一定是不存在的。你说的,我心中都清明很。若是可以,我更愿意与他相守到白头。我那般说,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安慰与希望,亦不至于走的太难受……子桑哥哥,有些时候,人还是糊涂一点比较好,对于有些事情真的不必那么较真。”
文若的话,杜擎苍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他现在心里头乱的很。
为明日的行刑乱了心,也为了文若对那个男子的痴心而乱。
回到住处的杜擎苍明显的有些魂不守舍,饭也不吃,就将自己关在房中,将那装满蜜饯青梅的瓷罐子抱在怀中,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还有文若所说的每一句话。
其实,杜擎苍并不喜欢吃这种酸甜的蜜饯,可就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一次相遇,从那天起,杜擎苍每天都会在自己身上装上一些青梅,为的就是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可以给他变那个戏法。喜欢看他津津有味的吃东西,肉呼呼的小脸,嘟着小嘴,很是可爱。
杜擎苍从不觉得自己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单纯的喜欢和他在一起。
然而,现在自己见着了他,可却是亲手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咚咚咚——”
一阵叩门声扰乱了杜擎苍的思绪:“何人?不是说了,莫要来打扰我!”
门外的人道:“大人,小的不是有意来打扰大人。只是老夫人来急报,说是老太爷病重,想让大人办完这案子就赶回去,还说……”
“还说什么?”杜擎苍走上前将门打开。
“老夫人还说,已经替大人选了个不错的姑娘,就等着大人回去拜堂成亲……”
那小厮的声音越说越小,不敢看自家主子,他自是晓得,自家主子年纪不小了,早该娶妻生子,可主子却一直借口推脱,娶亲之事竟然延后了一年又一年,而今老太爷病重,心事未了,这不是成心来逼主子吗……
杜擎苍很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对那小厮说道:“你叫人带信回去,就说这边还有一起命案未结,脱不开身。娶亲一事稍后再议。”
“可是……”那小厮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他那张铁青的脸,又咽了回去。
杜擎苍回到房中,一拳狠狠砸在圆桌上:“娶亲!娶亲!寒儿将要赴黄泉了,你们却要我洞房花烛!为何你们总是要逼着我……”
一下子,心中所有的怨气都被倾吐出来,杜擎苍到了这时才明白过来,这么多年了,推脱娶亲,为的不是什么壮志雄心,却竟然只是为了他!
杜擎苍哑然失笑,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好像已经都晚了……
钦差大人的行馆外,一只黑羽鸟对着身旁的空地,张了张中,似乎在说些什么。
“哈哈……妖狐,你怎有闲工夫在这儿转悠?有情敌,担心了?”
“闭嘴!”在旁的雪千冥喝斥了毕月乌一句,但见他薄唇微勾,半眯起眸子望着房中的杜擎苍,不屑的冷哼道:“情敌?就凭这个不懂爱的懦夫!哼!”
毕月乌朝雪千冥翻了个白眼:他大爷的!敢情你懂什么是爱!要不是我老大,你这死妖狐现在还不知在哪个角落蹲着哭呢!
“妖狐,你说那钦差明日会暗中放了美人吗?”
“不会,他没那个胆子。”
毕月乌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嘟囔着:你当然是不希望他放人了,他要是放了美人,美人一感动,没准儿就来个以身相许。
偷偷看了雪千冥一眼,明日美人就上断头台了,这妖狐还如此气定神闲,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遂,忍不住问道:“那你打算怎办?该不会是想学英雄救美,劫法场?”
“劫法场?英雄救美?”雪千冥别有深意的瞅了毕月乌一眼,“听着好像不错!”
毕月乌惊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打算的?”
雪千冥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想今夜就将他带走的,不过,听你那么一说,感觉不错。嗯,英雄救美……对了,劫法场是什么?怎么个劫法?”
“什么!”毕月乌暴跳如雷:“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去劫法场!他大爷的!不是你疯了,那一定是我傻了!真不知道那美会喜欢你什么!不管怎么看,我老大都比你好的多!”
雪千冥斜睨了它一眼道:“你本来就蠢,连偷看个洗澡居然都会被逮住。”
“……”和雪千冥在一起的这些天,毕月乌自觉心力交瘁,命不久矣,这只妖狐的嘴可真不是一般的毒!他大爷的,就在美人面前装吧!
毕月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定要让美人认清这只妖狐的恶劣行径。
这天夜里,雪千冥又再一次潜入了死囚牢,做了之前两晚一样的事情,喂药。老鬼交代过,此药定要连服十五日方可有效,中途不可断下,一中断,便是前功尽弃,又得要重头再开始。
他可以等,但是寒儿的身体却不能再拖了……
“寒儿,明日,我便去劫法场将你带走。这一次,我纵容了你这么久,让你胡闹了这么久,也该够了。你既然舍不下我,又为何要选择那条路,那些人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雪千冥搂着熟睡的文若,在他耳边轻言着:“我不喜欢你喊那人子桑哥哥,毕月乌说你们两人是青梅竹马,什么叫做青梅竹马,我不懂,你也不需要什么青梅竹马,你只要有我就够了!你要是爱吃那个东西,我也可以天天变给你吃。”
“我没有不爱笑,只是不知道怎么笑……”
“我也不是不爱说话,只是没有什么话好说……”
“你对那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为什么你可以对一个外人说,而不亲自对我说?”
“你叫宇文若寒,我又怎会不知道。第一次和你相遇的时候,你就已经告诉过我了,你还叫我哥哥,很好听。所以,我不喜欢你喊那人哥哥!其实你不知道,我现在很庆幸自己那时没有杀掉你。”
“……”
夜深了,雪千冥却一直抱着文若絮絮叨叨。这一夜,他说的话,都比几千年还多。
这一夜,文若睡的很沉,才醒过来没多久,便有衙役拿着刑枷进了牢房,文若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吗?
“文若,你该上路了!”那衙役喊了一声便将刑枷套在文若的颈间。
就这样,文若被衙役们押解着,出了死囚牢,上了囚车,慢慢朝着行刑处驶去。
原本还是朗朗晴天,万里无云,现在一下子就变了天。灰蒙蒙的,很阴郁,好像快要下雨物样子……
第九十二回劫法场
行馆中,几乎彻夜未眠的杜擎苍退去常服,换上紫色罗料曲领大袖官服,穿上白绫袜黑皮履,又将那进贤冠戴上。伸手欲将门打开之时,去又返身行至桌边,从瓷罐中挑出一些蜜饯青梅用纸包好带在身上。
杜擎苍神色凝重的将房门推开,对守在外边的小厮道:“现在几时?那边可是动身了?”
小厮道:“回大人话,衙门那边早传来了话,说是犯人已经在押往刑场的途中。”
杜擎苍闻言,抬首望着灰暗的天,轻叹一声道:“备轿,去刑场……”
“是。”那小厮应了一声,又问道,“大人可是要去监斩?”
“嗯……”杜擎苍缓缓收回昂起的下颌,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欲将要拂袖而去之时,却又被那小厮喊住:“大人,老夫人还交待了,让大人千万不要接近煞气之地。所以,大人还是莫要去监斩了。”
“大胆!竟敢用老夫人的话来压我!”杜擎苍怒瞪了那小厮一眼。
“大人……小的不敢……只是老夫人在大人临行前曾交待过,这次犯案之人可是大人的故交,老夫人是不忍心你瞧见故友身首异处,还望大人能够了解老夫人的一番苦心……”
杜擎苍闻此言,如同当头棒喝,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衣襟:“你说什么!老夫人怎会晓得这次的犯案之人是我故交?她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那小厮战兢兢道:“大人,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老夫人除了这些,就没有再说别的了。只是说这次案子了结之后,大人一定会安心回去娶亲……”
“娶亲!”杜擎苍苦笑着松开了小厮的衣衫,拂袖扬长儿去。
娘亲,你为何会晓得这些?还是说你一早便知晓得了?你究竟瞒了我多少?难道说……
一个十分不祥的念头忽然出现,杜擎苍来不及多想,提官袍就往外跑去。
一出行馆,杜擎苍便夺过衙差的马,一跃上了马背,策马朝着行刑地飞驰而去,此刻他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只想快些赶到刑场。
然而另一边,雪千冥带着毕月乌也严阵以待。
刑场四面已经围满了人,在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高挑的男子格外的显眼,但见他头戴笠帽,帽檐压的极低,只能看见削尖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并且还有一只黑羽鸟落在他的左肩。
雪千冥不明白为什么那只蠢鸟会要求自己做这个装扮,只听说是为了增加什么神秘感。
毕月乌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莫要出手,还有半个多时辰才到行刑时刻,这劫法场,要的说是一个惊心动魄,高手一定要在关键时刻出招!你一定要等那刽子手举刀之时才可!”
雪千冥皱了皱眉:“哪那么繁琐,只要寒儿一到这,我便带他走。”
“没品位!”毕月乌打从心里唾弃雪千冥:“劫法场当然要劫的似模似样了!你那算什么!还不如直接作法,来的干净!”
刑场四周人潮攒动,只听见车辇之声,押送文若的囚车向这边缓缓驶来,雪千冥远远的就看见了囚车里的文若,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他。
囚车快要接近雪千冥身旁的时候,毕月乌躲到了雪千冥的身后,文若疑惑的望了那头戴笠帽的男子一眼:为什么这个人会那么像他?
直到囚车从雪千冥身边碾过,那种熟悉的感觉令文若不禁心颤,蓦然回首间,他想要再去望那戴笠帽的男子一眼,可却被当街的牌楼所挡。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牌楼,文若凄然笑道:“怎么可能是他呢……”
而雪千冥却看见了文若的这一次回眸,那样的眼神却令他当场醒悟,寒儿危在旦夕,自己竟然会听了那蠢鸟的话,装什么英雄劫法场!早就该把寒儿带走的!
想到就做,但见雪千冥抬手幻出一道幽光向着前方行径的囚车挥去,可此时,打另一边也飞出一道暗光挡下了雪千冥的幽光。
这些却非肉眼凡胎之人所能瞧见的,自然也就没有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雪千冥凝眉将那笠帽一丢,在人群中隐去身子,那暗光闪现之处,只见一梦道人驾鹤而来。雪千冥一个飞身凌驾于一梦道人之上,俯首责问道:“老道!你何故挡我!”
那一梦道人,一甩拂尘,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还记得老夫当日对你所说的话吗?”
雪千冥冷冷道:“那种没用的话,没有必要记得。”
一梦道人也不恼怒,仍是一脸淡然道:“想必你还记得天师张道陵吧?”
提及张道陵那老匹夫,雪千冥就没来由的生气,一梦道人瞧了雪千冥一眼,捻了捻白须,说道:“天师张道陵乃老夫之先祖,当年先祖将你封印,为了就是要你用那一千年好好去静修,好好去悟道……”
“老道,我没工夫听胡扯,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雪千冥言语间褪尽眸中的黑色,转为冰蓝,满是戾气的望着一梦道人。
那一梦道人无半点畏惧之色,但见他闭目结着手印,口中还念念有词,忽然睁开双眼,朝着下边的刑场一甩拂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封!”
封字一出,一个五彩线网将刑场网住,此网对凡人有如虚设,但对妖邪之类却是不同,纵是雪千冥这种有高深道行的妖,想要通过那个五彩丝网还是需要费不少气力。
“老道!你做什么!是何人命你前来的?”
雪千冥显然有些急了,怕等不及通过那个五彩丝网,寒儿就要行刑了。
一梦道人望了一眼正待行刑的文若,又看了看雪千冥,叹气道:“你莫要动怒,且听老夫一言,这凡间的事,自有凡间的规矩和定数,我们都不得进行进一步,一旦插足便将其打乱。”
“我不管那些!我只要他平安无事!若是他有什么事,我定会让你神形俱灭!”
一梦道人自己明白雪千冥的这番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他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你且稍安勿躁,他命不该绝,若是老夫骗你,不用你动手,老夫自会一命赔一命,如何?”
雪千冥哼一声道:“你的命,我不稀罕!”
一梦闻言,捋长须笑道:“呵呵……若是吞了老夫的元神可是能够提升不少道行。”
雪千冥根本就无心同他在这儿耗下去,他现在满心都是文若。
“你看,我说的定数来了。”
一梦向着那人群处一指,只见三个黑衣蒙面人从人群中一跃而出,直逼向刑台,他们三人一个持长剑,一个挥长鞭,而另一个身形稍显矮小的人却是拿着一根长棍。
雪千冥收敛住肆意散发的戾气,看着那三个人,微微颦眉:“是他们……”说罢,他又望向一梦道人,说道:“老道,你此番不光是为了这个而来找我的吧!”
一梦道人闻言,颔首应道:“不是我要来找你,而是我带来一个想要见你的人。”
“何人?”
“我。”赤焰色的流光闪过雪千冥面前,却见景羽一袭赤色华服出现在一梦道人身旁。
雪千冥望了景羽一眼,淡淡道:“你同我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
景羽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是没什么好说,可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只见他从腰间解下那块海东青玉俩,在手中晃了晃,“这个东西,你也有的吧!”
“有又怎样?”
“我可是知道的,这个东西并不是属于你,而是属于完颜恭的。归梦雅那个多事的人!竟然替你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只是现在此物到了你的手中,你就必须跟我回去!你若留在这里,小若总有一天会被你害死!”
雪千冥冷冷道:“会害死他,想要害死他的人是你吧。”
他没有忘记在孤岛的那一次,那个祭台之上,这个叫景羽的男子差点就要了寒儿的命。要不是之前与孤星痕有过交易,他根本就不会让景羽有机会站在这里。
第九十三回暂别离
被雪千冥含沙射影的提及那件事,景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要不是这只死妖狐突然闯入,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成功的将小若唤醒,景羽一直相信是这只死妖狐封印住了小若的元神,才让他一直都寻不着。
景羽打从心里排斥着雪千冥,但见他望向雪千冥,魅惑人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即使三界之内的所有人都会背叛小若,我景羽也绝对不会背叛他。无论小叵会变成什么样,我景羽也绝对不会抛下他不官。妖狐,我同你永远是不一样的。”
他的话却让雪千冥不由得深思了起来:若是寒儿只是一个普通人,景羽为何会牵扯出三界。
景羽继续道:“就是以前的你,也不会明白我的话,更何况是现在的你!”
雪千冥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俯视着刑场上的情形。
看见之前那三个黑衣人已经将文若从刑台上救下,雪千冥稍稍放了心:应当安全了……
然后他唤来毕月乌,又从衣袖中掏出那个装着药丸的瓶子,将那个瓶子绑在毕月乌的背上,交代它道:“你将此物带去给他,每日都要提醒他以酒服下一颗。”
毕月乌不太情愿的扭动着身子:“本大爷才不要背这种没品位的东西!”
雪千冥瞪了它一眼:“你好好跟在他身边,要是有什么事,千里传音通知我。”
毕月乌瞅了在旁的景羽一眼,又瞧了瞧雪千冥,厉声叫道:“喂,妖狐,你去哪?你不是想背着美乱来,想要对美人始乱弱弃吧!本大爷最瞧不起这样的男人,不,是男妖!”
雪千冥抬手重重敲了它的头一下:“不许再他面前乱说话,不然我割了你的舌头!”
“哼!”毕月乌气呼呼的扭过头,不再搭理雪千冥。
“物以类聚!”景羽撇了毕月乌下发。他是讨厌雪千冥,但是却更讨厌老鬼。在他的印象中,老鬼分明就是帮助妖狐“拐骗”小若的罪魁祸首。
面对如此不友善的目光,毕月乌狠狠的给他回瞪了过去:“穿大红衣衫的死女人脸!”
景羽闻此言,秀眉紧拧在一起,抬手之间却见指端的流焰迸发而出,直向毕月乌射去。
但见一梦道长拂尘一甩,将那团流焰灭去,道人对景羽道:“羽儿,它只是贪图口舌之快,你若是真伤了它可就不成了。你可知道,它乃是天上的星宿,伤不得。”
道人又对毕月乌温和的笑道:“星群,你还是快些去追赶他们吧,再磨磨蹭蹭的,他们可就要走远了。”
毕月乌恹恹的扑扇着翅膀朝着那三个黑衣人带着文若逃跑的方向飞去。
最近望了南翠镇一眼,雪千冥也跟着景羽离开了此地:寒儿,待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我一定会来寻你的。
当冰蓝色与赤焰色流光闪过天际的时候,文若微仰起头,怔怔的望着那两道流光消失的方向:方才闪过的那两道光是什么?
“别发呆,小心从马上掉下去。”
苍老的声音在文若耳旁响起,这个声音是……文若惊讶的望着左边那个黑衣人,试探的问了一句:“四叔?是你吗?”
“呵呵……”那人闻言,取下黑色的蒙脸布,果然就是老四!
那么另外两个,不会是阿发和叶铭吧!
文若如此想着,便望向另一旁齐头并进的那两个人,却见那二人对视之后,很默契的将黑布摘下。文若万万不曾想到,这二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爹爹和文伯伯!
“爹爹,文伯伯,怎么会是你们?你们不是已经躲开了吗?”
文若此时的震惊绝不止这些,当时他们三人在刑场救自己的时候,他们的身手如何,文若看得很是明了。
那执长剑的便是文伯伯,舞长棍的是老四,那挥长鞭的竟然是自己的爹爹!可在他的印象中,爹爹从来就不曾碰过那些东西……更不解的是,为何老四会同他们在一起,也从没有听谁提起过……
看出了文若的重重疑惑,文对他说道:“寒儿,我知道你现在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可是现在不安全,待安全之后,文伯伯自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嗯……”文若点了点头,双腿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一路之上四个人策马疾驰。
一直到定西城郊外,未有停歇。
“吁——”老四轻勒缰绳,缓下速度,对他三人道:“也不见有追兵,应是安全了,我看寒儿身子有些吃不消,还是先歇息下吧。”
“嗯,如此甚好。”文也缓下了速度。
“我晓得那边有个破庙,罕有人至,天色也晚了,我们不如去那里歇息歇息。”
宇文询说着,便下了马。拉着缰绳就往密林小道走去,他们也随后跟了进去。
走在老四身后的文若,忽然感觉脚腕上一凉,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般,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一坠……“寒儿,你没事吧?”身后的文,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关切的问着。
文若笑着摇了摇头:“无事。文伯伯不必担心。”
文只是望了他的脚腕一眼,神色一变。立刻将马栓在身边的树干上之后,将文若抱起:“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文若看着左脚腕上鲜红的血印,很是纳闷:自己只是小小的擦伤,怎会有这么多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