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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识渐趋飘摇一般跌宕,但总似又只差一些,铺面而来的熊熊火势本应在下一瞬就一并把他彻底吞没,却好似又隔了层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识渐趋飘摇一般跌宕,但总似又只差一些,铺面而来的熊熊火势本应在下一瞬就一并把他彻底吞没,却好似又隔了层什么。
  虽不怎么想看到自己破败的惨状,总归也好过再受多些折磨,仙宫翎终是抬起眼,却在刹那间迷惑了。

  尽管他已经感觉不到,可眼前这俯在他身上牢牢禁锢着他的人,以及这拥个满怀的怀抱,哪怕是个幻象,却也如何都不陌生的。

  仙宫翎动了动眼眸,浅浅的瞳色映着铺天盖地的艳红,他被这不知何处来的幻象护在身下,手似是也被紧紧攥着,那只小木环夹在两双手间,有些硌。

  硌醒了他,更分不行今夕何处了。

  似是感受身下人微妙的僵硬,那人渐支起身,漫天烈焰被隔绝在身后,竟是撑起了一片天。

  经久年,他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仙宫翎却是不知,此刻,那眼眶婆娑闪动的……是什么呢?

  言禾的话仿若又响在耳边——“假的永远不可能成真。”

  那块晶莹在瞳眸停滞了许久,然而他是这样一番倾身的动作,那泪如何也回笼不去,终是“啪嗒”一下子砸在仙宫翎脸颊,他分明是感觉不到的,却又觉的被砸的那处滚烫的生疼。

  这也是假的吧。

  他也这样对自己说:假的永远不会成真。

  即便这样,仙宫翎唇瓣微启,用自己都听不见声音对这幻象喃了个口型。

  ——忘了我。

  浅眸中有焰火摇曳来去,却无一能留在心里。

  “忘不了,可怎么办呢。”

  清清淳淳,在这片无声的辽域愈显分明。

  浅眸瞳孔似是张了张,凝在那人身上。

  “……离弦?”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

  他面部违和极了,此刻更为奇怪,眼里淌着泪,唇边却是噬着笑,好似学不会如何控制表情。

  仙宫翎微抿起唇:“师弟。”

  那人终是应了一声,平静道:“师兄又要走了,这次竟是一句话都不留的么。”

  仙宫翎突然回过神来,神色浮现出许多慌,他挣扎出手,把他直往外推,急道:“走!别留在这!”

  那人却是纹丝不动,仍是牢牢把他锢在怀里,“你呢,这世间就没有能绊住你的吗。”

  “晚了,没有!”

  在宫离弦眼里,他从未对自己这般惊慌过,甚至就连被构陷时,被所有人反叛时,被自己困拘时,要赴死时,都没有。

  难得见他动激一次,这一次,却怎么也不够人欣赏了。

  仙宫翎见他毫无离去之意,不由动了怒:“我不会死,你会神魂俱灭的!懂不懂!!!”

  “…不会死么。”宫离弦这般低语,却也没再追究,只问:“你这般紧张,是在乎你徒弟吧。

  他冷嗤一声:“他被你驯服的家犬一样,而今要沦落成丧门犬了,真可怜。”

  仙宫翎眸里倏然炸裂出冷峭的光,猛地打在他脑侧,毫无留情,即便没术法,却也是结结实实的击到他身上,打的他大脑嗡响,心神忽颤。

  这幅模样倒是熟悉的紧。

  这时候的仙宫翎是开不得玩笑的,更听不得这种讥讽。

  宫离弦霎时气弱了不少,语态里的讽刺之意被击的烟消云散,终是低落下来,耸拉地解释:“放心,他不会有事,先顶上来的可是我,我……”

  “闭嘴!给我滚出去!”仙宫翎径直打断他,毫不想听。

  宫离弦愣了愣,似是不曾想他讨厌到连一句话都不想听自己说了,他有些无措地喃了句“师兄”,却说:“我不走。”

  又是一掌,这次是重重掴在耳侧,他脸颊偏了过去,唇角渗出一道细长的殷红。

  错愣间,宫离弦眸色复杂几许,竟还开始了计较,“……你从没这么打过他。”

  “你犯错最多,都是你!都是你!!”仙宫翎在他身下狠踢猛踹,然而不管他怎么踢踹和下狠手,那人却是扎根的树一般岿然不动。

  似是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没用,渐渐的,仙宫翎终是撤了手,虚脱一般仰躺在地面,手背无力的搭在额上,透出一片影,遮了神色。

  “……我本以为该是最后的清净,被你搅乱了。”

  这一回,宫离弦听出了抱怨,还有本不该听出,也不可能听出的东西。

  他说:“师兄,纵使是我,也是会累的。”

  他不是生来就惯于胡闹,也是会累的。

  那遮挡的手微微移了移,一双浅眸露了出来,无声看向他。

  宫离弦说:“师兄,我不做出格,不肆意夺舍,不为祸一方,在这世间,我也终是多余,早该去了。”

  昔日那个随心所欲又喜怒难测、强势又爱以作弄人为乐的人,卸掉所有伪装,角落里的自卑便再难以用强悍遮掩,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以一种甚至都超出他自己想象的平静语态对他说:“我多余。”

  ——我多余。

  瑰丽的眸子不再盛着张扬的桀骜,原来他也只是个迷途之人。

  他说:“我不为祸,你收了我吧。”

  何曾见他这般向人示弱过?

  仙宫翎僵了僵,酸涩径直压到嗓子眼,难受的说不出话,也不知要说什么,他终是有些沉默的一点点的张开了手,应了这个意味不明的怀抱。

  谁也没有再多说。

  一如暗无天日的长夜里,两个同样持着细弱烛火的人终于寻到彼此,才得知自己从不是孤身一人的。

  “我讨厌你这种人。”过不久,仙宫翎这般轻语,“也曾最讨厌你。”

  “嗯。”宫离弦闷声应了句,“我知道。”

  “我原以为师弟虽顽劣,尚有些可取之处,不是无药可救,后来又想,是我错看了人。”

  闻言,宫离弦不可能是分毫未伤的,他垂下眸掩了那丝多余,似是劣性又上来了些,半是敷衍半是挑衅,道:

  “那可真是对不起。”

  然而心下却毫无轻松,更无轻佻之语。不住的在心里认认真真的重复一句:对不起。

  火焰直透过躯壳,直侵蚀到他神识去,滋滋灼的锐疼,痛不欲生。他护在身下的人身躯破败,却是眉头都未皱,宫离弦昏眩间真想问他疼不疼,会不会像自己这般疼……如果是这样,就再别回头,再别相见了,这份折磨太熬人,一遍又一遍,再重来,师兄也会受不了。

  他却已然问不出声了。

  硬要闯来时,他毫无畏惧,要被这人赶走时,他甚至心有庆幸,而今真的要远离他了,永别了,一种名为悲怆的心情才迟钝的把他内心占据,也使他明白……自己可能比想象中还要难以割舍掉这份感情。

  他嘲讽月离弦,却从不知,在乎一个人,果真能做到奋不顾身的地步吗……他从不屑的。

  宫离弦心道:我变得都要不认识自己,真倒霉,许是上辈子作孽,我再也不想陪你遭这份罪了,忒折磨人。

  眸光却是他自己都不曾见识的温柔。

  或许,他本就该是过客,不应扰他,却始终始于那偷看一眼,一步之错。

  有那在意的一眼,便会忍不住要看更多次,又会开始不甘于那更多次,还想靠近,说上话了,又觉得不够亲近,如何都寻不到理由,却想吸引他注意,却是如何努力,如何也不够。

  于是他渐又发现,惹是生非的人总归讨厌,却是越在外放纵,越不可理喻,那人反倒会更留意起自己,哪怕是到了一见他就蹙起眉的地步。

  于是他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又输掉在他心里的信誉,仿若如何也不开窍、扶不上墙的臭虫烂泥,执迷不悟,自甘堕落。

  换来了一次次冷脸,冷声冷语,甚至出手教训。

  但他对自己生气,也新鲜,出手伤人,也好过他不理。

  印象中,师兄总是那么不温柔,从不温柔,不是他不够好,是自己非要把他的耐心耗尽的,怪自己。

  是他把师兄拖累的,都怪他自己。

  神魂俱灭……也好。

  不知何时,圈在那人身上的那双手渐渐无力,身上的躯体慢慢沉重下来,火焰终于彻底的要大张獠牙扑上两人。

  仙宫翎指间颤了颤,终是收拢起胳膊,用尽力气回抱住他,一手抚到他细密的发间,贴近他耳畔,迟疑的话再不迟疑出口。

  “我在乎你的,师弟。”

  上一次要道别的人是你,这一次陪在身边的还是你,你总在外惹是生非,胡作非为,狂妄自我,嘴硬心烈,但凡我在,你还不知悔改的变本加厉。

  你的张牙舞爪太有欺骗性了,骗得我险些都要忘记过去的师弟是什么样的人。

  但最终,不管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你都从未对我真正背弃。

  从始至终,我都放心不下你。

  ——我在乎你的。

  这度清浅的游息散落在空气里,被火吞了尽,一滴晶莹径自划落,也不明从何而来。

  那人终是归于消陨,身骨都化成了烬,风一过,什么都不留。

  天地失色,又倏然复了本色,没了滔天烈火,没了剑拔弩张,也没了温声耳语。

  失了支撑,一副躯壳就这么直直跌落下去,覆在与方才烈焰烧灼之地截然相反的冰凉面上,眉睫紧闭,再无生息。

  也不知是谁落了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