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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狗子的心

第63章 狗子的心
  子鹤睁开眼, 有片刻恍惚。

  他挠了挠脑袋,心里有点烦闷。

  拥有记忆的时候, 自己脾气那么暴躁吗?

  是不是战斗力强的人, 脾气都不好?

  子鹤想到小要命,觉得这个推论得到了证实。

  似乎的确如此。

  有理有据。

  观主……

  之前, 他那么想当观主的吗?

  想想当了百来年观主的老十一, 天天守着它这抹残魂讲道诵经。

  无聊透顶,最多也就是有人上山请卦问卜, 十一会从正堂走到院子里。

  平时还有很多道观杂事烦扰——

  做观主真是又寂寞,又烦躁。

  子鹤觉得不是很能理解上一世的自己, 无论是脾气, 还是欲求, 都很莫名其妙。

  得出这个结论后,子鹤手指搓了搓小鹤断掉的一只腿,便将小木雕放在一边。

  捏起那张阴虎符, 他慢慢闭上眼,轻轻吸食——

  【最开始的一段画面, 是模糊而抽象的。

  它来自于各种纷杂信息和推演,组成了子鹤这段记忆。

  容浩,张尘阳师兄, 长张尘阳3岁,天赋很好,为人通达。

  经历修行瓶颈期时,性情大变, 终服于心魔,堕入饿鬼道。

  修行厉鬼不死身,信仰‘此身长生’,逃离师门,建长生宗。

  ……

  北方一座小村落,被焚烧成灰,全村覆灭,虐杀只用了半天时间。

  只因为这村落里,出生了一位小天才,7岁时,他已有六七个鬼怪朋友。

  天资聪颖,降四野祥瑞,远近鬼怪皆知。

  且是三阴极品真身,世间难求。

  容浩杀灭全村后,将7岁小童带离。

  那一天,小童记得很清楚——记忆的画面深刻细腻到,让吸纳这段记忆的子鹤,也如临其境。

  仇恨过早根植在小童心中,虽然年幼,但他也知道,这一切灾难,都始于他自己。

  怀璧其罪。

  长生宗内,容浩将黄表纸摆在子鹤面前,让子鹤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画符。

  子鹤凭着记忆,一次便成。

  容浩仰天大笑,他的确得到了一个宝贝——三阴极品肉身。

  只要他修魂有成,再将这孩子的肉身修成旱魃,吞了孩子的魂,他就可以融入旱魃肉身,修成永世不灭尸神。

  小子鹤似没有看到容浩的笑容,他默默伸出手,想将自己画成的阴虎符塞入怀里。

  容浩却一把抓住他手腕,沉声道:“等你长大了,才能拥有自己的灵符。”

  说罢,将那张阴虎符夺入手中。

  ……

  半年后,张尘阳来到长生宗,一人扫灭守山阵,杀死容浩大徒弟,留下自己一朵肩头火,带走了子鹤。

  大雪中,他给子鹤起了名字。

  那时,子鹤已经在长生宗生活半年之久。

  半年,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也会让人,忘记很多是非。

  ……

  16岁时,子鹤也进入了自己的修行瓶颈期。

  师父说,修行这件事,前期越快,瓶颈越难突破。

  可一经突破,之后的成长便会突飞猛进。

  可子鹤最缺少的,便是耐心。

  他心里埋藏着太多事,想做,急着想做。

  进入瓶颈期之后的许多夜晚,他都会梦见在长生宗呆的那半年。

  几天后,他开始在夜里,偷偷修行饿鬼道的邪门歪术。

  他在自己的房间,布了聚阴阵,日日吸食阴煞之气。

  修极阴身,养极恶魂。

  因脾气暴躁未能忍住,他与师兄打架,第一次被师父关禁闭。

  爬山去幽闭山洞时,正遇到下山的子盐。

  子盐并不怕这位阴沉的九师兄,反而笑着道:“这么大了,还要因为打架被关禁闭啊,师兄。”

  子鹤举拳欲揍,活泼的子盐笑着捂住头,一溜烟儿的跑了。

  ……

  在后山的幽闭山洞中,子鹤再次见到了容浩。

  容浩问子鹤:“想不想修旱魃身?”

  ……

  离开幽闭山洞时,子鹤少了一朵肩头火,肉身后背处多了两道黑色血线——

  如同纹刻在肌理之间的扭曲翅膀,靠吸食子鹤作为人类的精气,慢慢壮大着。

  他踏出山洞的瞬间,容浩笑着说:“后山桃林,我有礼物送给你,不如去看看。”

  子鹤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待再回头,容浩却已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后山桃林是小十子盐最常去的地方,那里距离山下很近。

  有果农在那里建了一大片桃林,每年桃花开时,那里都是紫玄山上最美的地方。

  子盐便会去赏桃花。

  秋天桃子结果时,子盐又常去帮忙摘果子,以换取几颗桃子,给师父师兄弟们吃。

  听说小十有一位新朋友,他们常常找一棵遮天蔽日的桃花树,在树下乘凉,聊天。

  现在正是桃花盛放的时候,子盐必然在那里。

  想到这儿,少年子鹤那双妖艳的桃花眼微眯,拔足便朝着桃林奔去。

  下山本该很快,可子鹤却跑的跌跌撞撞。

  到达后山桃林时,他还是晚了一步。

  子盐弓着身,背对着他站在后山最高大的那棵桃树下,阳光遍洒树冠,盛放的桃花闪烁着浅粉色的暖光。

  可子盐的背却显得伶仃,他双肩抖颤。

  子鹤心里发寒,可瞧着子盐还站着,似并未受伤,他心里总算稍安。

  只要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可当他踩着落英向前,便一眼看到了倒在桃花树下的小少年,苍白扭曲,没有生机。

  子鹤是第一次见这少年,也是最后一次。

  少年双目圆睁,目呲欲裂,浑身的鲜血在瞬间被抽干,表情痛苦以极——

  只有妖邪之物,才可能造成这样的虐杀。

  子鹤伸手想要扶住小十的肩膀,却在看到对方脸时被惊住:

  妖邪郁气冲了小十双目,那双清秀好看的丹凤眼中血红一片,血丝从双眼向外蔓延,渐渐侵蚀向整张脸。

  愤怒和悲痛让小十失去了理智,心神失守——他堕心魔了。

  “子盐。”子鹤捏着小十肩膀,霍地将对方转向自己。

  可小十却全无感觉,面目愈加狰狞,面色也逐渐转青——他正在逐步转变成恶鬼邪物。

  子鹤心中狂躁难平,背后的阴冷之气突然暴涨,才开始修旱魃身的他,尚未来得及与这副开始变异的肉身好好相处,便过早的见识了这具肉身的强大。

  他情绪欲加放肆,因为愤怒和悲痛,手臂微微颤抖着。

  掩藏在阴郁外表的子鹤师兄,并不真的是个阴郁冷漠的人——从来都不是。

  他身体里鲜血滚烫,情绪沸腾,是个敏感又重情的人。

  曾经多少个岁月,他用理性压住胸腔里的仇恨。

  用阴沉和冷漠,让自己平静。

  可突然之间,体内强大的力量摧毁了理性。

  愤怒和悲呛,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向激烈的性情。

  倒在树边的少年已死去,三魂出体,漂浮在空中,却不愿离开。

  子鹤已开阴眼,便对上了少年魂魄那一双悲伤的眼睛,魂魄微微开口,仿佛在说‘救救他’。

  他说的是子盐。

  子鹤的心神已经彻底乱了。

  眼见着少年魂魄将散,他出手如电,掌中瞬间凝聚一团阴气。

  手臂挥动,阴气裹住少年魂魄后,他快速捏起一个手诀,手指在空中画圈后,一把掷向身边巨树。

  那少年魂魄尚在愕然之中,便感到一股强大冰寒的力量裹住了他的魂魄。

  下一刻,少年鬼魂渗入泥土之中。

  桃树根须从四处钻出土壤,裹住少年尸身,直至慢慢将少年尸体卷入土中,消失不见。

  猛然间,桃林中最大的这棵树上,所有桃花散落。

  纷纷扬扬如一场粉色的雨,将两条人影笼在其间。

  桃树香气中,隐有寒气四溢,透着股萧杀之气。

  一片艳美之中,含着巨大的杀机。

  子鹤大脑发热,待将死去少年封魂入土后,犹未停手。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子盐堕心魔,成妖物。

  一个堕入心魔的妖物,会有怎样的下场?

  失了智……然后被曾经的师父灭杀?被曾经的师兄围剿?

  许久之后,当子鹤回过神时,小十面上血丝已退,双目却凝滞木讷,不复神采。

  子鹤慢慢低头,他手中已握着子盐两魂——

  翻滚着,挣扎着,痛苦着的两抹生者魂气。

  ……

  那是子鹤第一次吸食人类生魂。

  他站在落尽花瓣的桃花树下,双脚被埋在落英之间,望着子盐仅剩一魂七魄的半尸肉身。

  他抿紧双唇,未能发出一声悲鸣。

  胸中狂气裹着剧痛,翻涌着让子鹤陷入混乱,久久未能挪动……哪怕眨一下眼。

  直至日西斜。

  他才慢慢动了下手指。

  迈开脚,他沉默着在四周布下法阵。

  阴煞气渐渐凝聚,他退后几步,看着阵法开始渐渐发挥作用。

  法阵中,子盐尸身接连不断的发出爆豆般的声响,它慢慢的、慢慢的抬起头,双瞳成了灰白颜色。

  两刻钟后,便成了一具无识无智的铜甲尸——金刀不摧。

  昏暗的天色中,子鹤站在桃树之间,望着自己炼成的第一具铜甲尸。

  他背部线条紧绷着,站的笔直。

  树影绰绰,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

  ……

  夜半时分,四周空寂昏暗。

  子鹤一个人站在客厅角落,坐在沙发上,望着贴墙而站的铜甲尸。

  他终于知道,这具铜甲尸是谁了。

  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可惜没有神采,没有光芒。

  知道铜甲尸是子盐后,再回想变成美女的子盐,的确长的有些相像。

  怪不得子盐的魂火是浅橘色的……

  怪不得子盐现在傻乎乎的,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很多时候,还需要克烈教他如何去当一个人类。

  那是他第一次做铜甲尸,子盐的魂魄被撕裂了。

  后来即便一魂七魄恢复自由去投胎,也只能轮回畜生道,做一只傻狗。

  饿鬼道人,原来叫容浩。

  怪不得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严格来说,容浩也算是他半个师父。

  容浩让他使用阴兵符操控铜甲尸,是想让自己与之一起战斗吗?

  使用子盐的尸身?

  开什么玩笑……

  他皱着眉头,捏着手里的阴虎符,脑中浮现出一些想法来。

  沙发上突然传来声响,戒备回头,发现居然是克烈。

  这只六师兄一向很少亲近他,今天倒难得跟他一起坐沙发。

  子鹤伸出手,趁机便在克烈头顶摸了一把,感觉赚到了。

  克烈居然也没有躲闪。

  半晌,它捞过手机,发了条微信给子鹤:

  【你打算一直放着铜甲尸在家里吗?当镇宅门神用?】

  子鹤哼了一声,“少装傻了,你是知道的,这铜甲尸是谁。”

  克烈尾巴抖了抖,爪子压住手机,不聊了。

  “明早我带它去紫玄山。”子鹤开口道。

  克烈眨了眨眼,身体趴伏在沙发上,显得格外温顺,它呼噜两声,俨然真是一只猫。

  子鹤知道它大概是在陪伴自己,也许……方才他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太孤独了吧。

  ……

  ……

  天方亮,子鹤便起了床。

  他面上的水泡已经消了,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暗红色小圆圈儿,更像麻子脸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用着受伤的手,将自己的妆容打理妥当。

  穿上白色衬衫,配上浅灰色的运动服,黑色运动鞋,加上昨天小要命给他买的风衣。

  谭山市经历了莫名其妙的昨天,很多人都怀疑有人含冤,要么就是又有道友突破。

  天气骤降之后,今天却又立即回暖了。

  子鹤站在镜子面前,觉得自己形象尚算体面。

  他又敲了狗子的门,在狗子迷迷糊糊晃晃悠悠来开门后,子鹤推着狗子的肩膀,到卫生间。

  连帮忙,带指挥,总算也给狗子穿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扣子也没有歪七扭八,非常难得。

  将狗子推到面前,子鹤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道:“张子盐。”

  狗子揉了揉惺忪睡眼,毫无防备的朝着子鹤露出笑颜,有些傻,有些天真。

  “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子鹤伸手想去摸一下狗子的头,却发现自己手上绑着绷带,只好作罢。

  大家一楼吃早饭时,赵胤推开房门走进课堂。

  今天饭后换药时,子鹤乖巧了许多。

  赵胤有些不习惯,低声开口道:“你还没睡醒?”

  “睡醒了呀。”子鹤有些疑惑的挑眉,睁大眼睛好奇的看向小要命。

  “那你怎么不笑?”赵胤为子鹤绑好手上的绷带,双眼灼灼,一本正经的问道。

  “啊……”子鹤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小要命为什么这么问。

  往日里,他总是嬉皮笑脸的吧,昨天恢复了关于子盐的记忆后,心情受了不少影响。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突然像是被戳了一下。

  小要命一下就发现了啊,而且……赵胤问的是‘你为什么不笑?’而不是‘你怎么了?’。

  在小要命看来,他是不是一个特别爱笑的人啊?

  心里有点天暖,他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笑容不知不觉浮上来,清浅中透着几分腼腆。

  赵胤看着子鹤的模样,直觉得真是新鲜。

  他便伸出手,戳了下子鹤的额头,“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子鹤听到赵胤的话,抬头要去捕捉赵胤的眼睛,却发现对方说罢话,立即转身去另一张桌上拿水杯——

  非常可疑,极有可能是夸他夸别扭了。

  想到这里,子鹤才要笑,就听到赵胤一边喝水,一边道:

  “能年轻十岁。”

  “……”子鹤的笑容卡住,似要撇嘴,可几秒钟后,却还是笑了出来。

  ……

  ……

  紫玄山脚处,有一片桃花林,长了好多年,曾经没有人打理时,杂草乱树丛生,桃花树群仍年年开花,年年结果。

  近些年,这边被打理成一处景点,虽没有收门票,也非正式旅游之处,但本市的人,到了桃花开时,总会驱车来玩。

  很多来过的人都知道,桃花林中,有一棵特别高,特别粗的桃花树。

  大家都说它是桃花树,经鉴定它也的确就是一棵桃花树。

  可它从不开花。

  当满园盛放时,它孤零零长个子。

  当满园结果时,它孤零零长个子。

  到了今年,即便距离很远,也能看到一片树海中,有那么一棵,高高的探出头,不知在找谁。

  ……

  子鹤用了阴兵符,在上面点了一抹阴气,将铜甲尸带了出来。

  他当然不是要带着铜甲尸去紫玄山打架,打小十一也用不着铜甲尸。

  赵胤开着子鹤的保时捷,车后面坐着山狗子盐,和铜甲尸子盐。

  车开到桃林前时,赵胤有些担心的看了子鹤一眼。

  赵胤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陪伴。

  很多事情、很多情绪的慢慢消化,都需要子鹤独自完成。

  他只是希望,子鹤知道他在陪伴,在支持。

  车停在边上的临时停车场,一人三……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了车。

  当狗子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桃树林时,他面上表情有了些变化。

  那双有些迟缓的眼睛,似乎变得凝焦了一些。

  他抬头看着那些结了果实的桃树,讷讷张口,却又像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子鹤站在边上看着狗子,心里有些难受。

  赵胤站在边上看着子鹤,见子鹤低沉下来的情绪,心里也有些难受。

  只有铜甲尸,站在后面,无所知,也不难受。

  桃树结果子的季节,许多果农一大早就开始收桃子。

  一般游客来逛逛,农门们并不阻止,但是如果要摘桃子,就要跟农家乐那边租梯子,按市价买桃子了。

  子鹤一行人穿过桃林,农民们只是回头看上两眼。

  当进了桃林后,狗子像是有意识般,从跟在子鹤身后,变成了前面带路。

  他面上仍挂着迷茫的表情,但走起路来,却自有方向。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枝,狗子面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起初,他还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越靠近桃林中间,他的步子却越来越平稳。

  子鹤抿着唇,跟着狗子也加快了速度。

  当面前出现那棵一人难以环抱的高树时,狗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曾经还是山狗时,他就经常在这附近徘徊,这地方,他认识。

  可一如之前还未化人形时那般,他站在巨大参天的大树前,却只觉得心痛,迷茫,不知所措。

  他站定后仰起头,一直望到树顶,枝杈交错,让他看不清最高的那一根。

  他又收回视线,有些无助的回头,看向子鹤。

  接收到狗子的视线,子鹤心里泛着酸意,他攥了攥拳,努力挂起一个笑容,走到了狗子身边。

  他驱使着铜甲尸走到桃树边,随即,他捏出阴虎符,轻轻一吸,便将附着在上面的阴煞气全部吸食干净。

  一转手间,阴虎符燃烧成灰,落在了巨大的桃树下,与泥土融为一体。

  接着,子鹤拉着狗子和赵胤后退了两步。

  “要借你两滴血。”子鹤回头,看向小要命。

  赵胤几乎连想都没想,便将手指伸进口中,一下咬破——仿佛不知道疼般。

  子鹤都皱了下眉,赵胤却已经伸着冒血的手指到他面前。

  “哎你。”子鹤心里一阵疼,一边用手指点过两滴血,一边不高兴的念道:“我带了针的,你怎么咬这么大的口子……”

  责备的瞪了赵胤一眼,子鹤将赵胤手指塞进赵胤嘴巴里,“裹住,那么多血,别浪费了。”

  见赵胤照做,他才皱着眉,走到铜甲尸边,点血在铜甲尸额顶和人中。

  在血融进铜甲尸的瞬间,子鹤不敢耽误,忙伸出手指在铜甲尸面上一拉。

  一股股浓郁的煞气瞬间从两处血点钻出,被子鹤抓在手中。

  铜甲尸封煞而成,金刀不侵,但遇阳血则弱。

  子鹤在铜甲尸上开了口,瞬间将铜甲尸内封住的煞气全数拔出。

  当煞气不再涌出时,铜甲尸靠着树干,慢慢委顿在地。

  它双目半阖,显露出了尸体的败相。

  子鹤快速将煞气吸进魂魄之中,随即将打火机递到铜甲尸脚底,点燃。

  远处果农见有人点火,便要赶过来。

  秋天山林最干燥,一星半点的明火,都可能将整座山点燃。

  可那些果农还不待走到近前,便被从山上赶下来的一众道士拦住了。

  道士们手中都提着水桶,将巨大的桃树,和子鹤几人围在中间。

  他们背对了几人,阻拦着果农近前,也随时准备用手中水桶里的水,去灭火。

  赵胤有些吃惊这些赶到的道士,子鹤却并不愕然。

  他出门前就告诉了克烈,让它通知小十一,他要来桃树林里安葬铜甲尸。

  当铜甲尸慢慢被点燃,尸体像是早就碳化的木头,很快便烧成了一团火球。

  而他靠着的那棵巨树,也未能幸免,被火焰沾染。

  但,紧接着,令人吃惊的一幕,却发生了。

  百年未曾开花,不曾结果的桃树,突然在枝头挑出了许多嫩芽,又渐有花苞冒出。

  站在树边的三人都抬起头,望向遮天蔽日的桃树枝杈。

  层层叠叠的树枝,根根冒芽,花苞快速炸开……

  几分钟后,巨树开花,桃树盛放。

  当赵胤和子鹤肩并着肩,仰头望着突然变粉,遮蔽了天穹的漫枝桃花时——

  狗子却一直盯着那团燃烧愈盛的尸体。

  火焰不断攀高,在那些抖颤翻滚的火苗后,似有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从树下泥土中飘出,躲在树干后,凝着眸,幽幽的与狗子对望。

  参天桃树,花瓣满枝——从未有一棵树,开花时如此繁盛。

  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将整棵树都裹在了花簇之中。

  可盛放不过几分钟,那些花瓣,又如它们开放时般,快速的凋零,纷纷扬扬的洒向地面。

  只一刹那,站在树下的几人,身上脚边皆是粉白一片。

  尸体在落花之前燃烧殆尽,火焰零星,被漫天纷洒的花瓣扑灭。

  尸体早已成灰,上面盖了一层落英。

  如一座桃花成坟。

  子鹤低头抖落头顶花瓣,转头去看狗子。

  狗子低着头,微微垂眸,似站着睡着了一般。

  子鹤抿了抿唇,想着先带小要命上山,留狗子在这边独自呆一会儿。

  狗子却突然抬起头,他面上早没有了痴傻木讷的表情,一双丹凤眼里,虽有浅淡的疲惫,却仍灵动。

  子鹤有些害怕,他回想自己曾经对狗子做过的事,便觉得没有勇气与眼前这双眼对视。

  可下一刻,狗子却突然扬起一抹笑意,像担心子鹤会内疚般,他有些开心的道:“我脑子好像好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子鹤和赵胤捉鬼归来,看见大猫克烈和狗子子盐头碰头伏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凑近一看,克烈这只猫,在教不懂得如何做人的子盐,打王者荣耀。

  “……”子鹤。

  “怪不得打王者老遇到渣队友,原来队友不是小学生,就是……”赵胤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子盐和克烈。

  【小剧场2】

  “克烈,你给小十一发个短信,就说我一会儿过来安葬子盐的尸身。”子鹤道。

  “喵。”克烈答应的好好的。

  【一会儿张子鹤去烧山,你准备一下。】克烈发给小十一的短信,却是这样的……

  收到短信的小十一有些挠头——让我准备一下?那我是准备柴火,还是准备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