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怀孕了。”
四个字轻轻地从唇齿间流出，却又恍若惊雷。
抱着沈灼的手臂陡然僵直了，男人眼睛眨了又眨，不可置信地低声问：
“夫人……你说什么？”
沈灼觉得好笑，就又重复了一遍：“我怀孕了，你要当父亲了……度沨？”
有那么一瞬间，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度沨看着沈灼的脸，下一秒毫无知觉地涌出眼泪落在少年脸上。
“别哭啊……高兴的事情……”
沈灼想要抬起手安抚，却只能用指尖碰了碰度沨的手臂。
连方才都没有逼近崩溃的男人，突然像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着他的筋骨，低头埋在少年肩胛哽咽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男人大约从未如此哭得失态过。
浑身都在发着抖。
“别道歉。”沈灼捏了捏他的手背，看着度沨将眼泪抹掉的样子，突然想起来度沨的年龄不过也只有二十五六。
平常人家二十五六的孩子，大概才刚刚踏上社会摸爬滚打没两年。
他的alpha经历了这么多了呀。
沈灼说：“我不要道歉，我要……”
他的声音没有说到最后，男人垂下头来，遮挡住了直升机内部昏暗的光线。
“我爱你。”
度沨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少年的嘴唇，“我爱你。”
或许还有其他的话，分别这么多天度沨有很多想说的。
但最终只是变成了这样的三个字。
刚醒来就说了这么久的话，沈灼其实早就撑不住了。
他窝在度沨怀里沉沉睡去。
周遭的信息素浓沉柔和，和男人的怀抱一样温暖。
沈灼做了一个梦。
一个如同被困在四方盒子里的梦。
梦里他和度沨就像两条不会相交的直线，他们正无限靠近，却又因为本能而无法成为对方真正的人。
但度沨没有放弃，他什么办法都去试过了。
黑市中价值三千万一颗的，生死不论的实验药。
研究院提高契合度的人体实验。
甚至是找到某个腺体贩卖组织，让他们寻找刚刚死亡之人的腺体。
哪怕能够提高一点点契合度，度沨都会去更换，哪怕抛弃他s5的等阶。
度沨什么都不要，只要他。
而他在那个梦里，以最高的等阶觉醒无人可以媲美的能力，他一步步走上他想要的位置，为帝国人们带来福祉。
而唯一带不去福祉的，是他自己。
他和度沨一样一次又一次尝试去靠近。
但过分低的契合度甚至让度沨都无法标记他。
最后他们约定了，一生柏拉图的爱恋也未尝不可，灵魂伴侣能够走得更加长远。
后来的一切都在两人释怀中逐渐变好。
一直到某日，城市中出现了一只似人虫族。
它的出现彻底扰乱了城市内的秩序。
整个帝国都像沸腾的水一般，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不是人。
指挥部下达命令全城检测，格杀勿论。
那段时间杀了很多人。
而王室想趁此机会收拢军权，社会中多方势力都对度沨和沈灼的位置虎视眈眈。
最终，有人设了局。
将他们将人分开分别完成两个任务。
他被封翎迷晕抓去切开腺体与身体，制作成了下一个虫母。
而那时的度沨还不知道他这里出现了这种事情。
等到下一次见面时，他亲手结束了度沨的生命，在没有任何人类意识的情况下。
梦境中最后的画面，是度沨心疼自责到极点的眼神。
他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度沨的心口，后脑传来男人温热掌心的抚摸：“没有意识就好……”
他说，“至少你不会自责。”
男人带着笑意的脸模糊在梦境末端。
沈灼猛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白色的病房墙壁。
他身边度沨正双手握着他的手，趴在床上睡着了。
刚刚那是什么……？
他们的第一世吗？
现在已经没有系统，所以沈灼也没有办法证实。
度沨感受到少年指尖微动，很快醒过来，还没有完全清醒就问：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灼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
度沨应该一直在释放安抚信息素，房间里充斥着迷迭香的气息。
沈灼摇摇头，那因图特的止疼剂还在生效，加上度沨的信息素，他现在连怀孕的难受都感觉不到了。
“那就好。”度沨安心了一些，看少年欲言又止，就又道，“孩子也没事，放心。”
“我睡了多久？”
“三天。”度沨的眼睛很红，显然这三天他依然没睡，
“昨天晚上刚从icu出来，医生说夫人运气好，内脏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就是腺体透支太严重，需要好好修养。”
“对了，”沈灼抬手，男人连忙上前扶着他坐起，在他腰后塞了一个柔软的枕头。
“爸爸还有艾梨他们还好吗？”
度沨脸上温柔笑意僵了一瞬，被沈灼捕捉到了。
沈灼立刻紧张地抓住了度沨的袖子，“怎么了？他们…他们……”
沈灼不敢再说下去，也生怕在度沨口中听到任何不好的字眼。
见过了那么多人在他身边死去，他现在已经接受不了任何人再离开。
度沨反握住他的手安抚道：“目前在治疗，需要一点时间，但没有生命危险。”
沈灼松了口气。
只要活着就好。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门外有人敲门，度沨开门后在门口跟那人说了几句话。
沈灼看了看四周的病房，意识到他现在应该还在东部指挥部的医院里。
过了五分钟，度沨转身回来。
“我现在需要回一趟总指挥部，战后会议要决定未来的边防部署……对不起宝宝。”
沈灼摇摇头：“你去做你的事情吧，等过几天我好点了回去找你。”
男人慢慢走到少年面前。
弯腰在沈灼面颊上留下一吻：“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记得好好休息。”
沈灼笑吟吟地抬起脸受了这个亲亲，在度沨转身即将离开之前又拉住他。
“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度沨看着少年支支吾吾的模样，耐心地等待在原地。
“你……”沈灼摸了摸小腹，抬起眉毛看他，“不跟孩子说再见吗？”
度沨顿了顿。
他分明知道沈灼怀了孕的。
但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导致他理智中已经明白了孩子的存在，但潜意识中并没有真正认知到这件事。
少年的这句话就像一道雷，直接劈中了alpha。
沈灼就看着度沨像个卡顿了的机器似的走过来，半蹲在病床边，伸出手小心得连碰到他的小腹都不太敢：
“再，再见……”
“好傻。”沈灼噗嗤一声笑出来。
度沨脑子都是混乱的，过了一会才又看向沈灼，张大的眼睛看起来还有些不相信：
“这是我们的孩子。”
沈灼手指戳他的脑门：“让你不睡觉，变傻了。”
之前在飞机上就说了，这人不是已经抱着他哭过了吗？
怎么现在还不敢相信？
度沨抿了抿嘴唇，这几天他的心一直都在沈灼的伤势上，孩子有没有事也就是因为记得沈灼的话而随口一问。
所以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时间来反应他的夫人已经怀孕了这个事实。
而如今，沈灼坐在病床上扶着小腹的模样，就像突然被戳破的一层薄纸，将事实推到他的面前。
他的宝宝，怀孕了。
他们有孩子了。
他要当父亲了。
度沨心脏突然猛烈狂跳起来，整个人被浸在蜜糖中连脚步都是虚浮的，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脑海中好像有一朵朵烟花炸开。
度沨手忙脚乱地围着沈灼绕了几圈，嘴角都控制不住快翘到天上。
他恨不得立刻抱着少年用力亲几下，但手伸出去就克制了下来。
他想起之前医生跟他说的话。
他的omega怀孕会更加辛苦，会更需要他的陪伴。
度沨当即做了个决定，他摘了帽子脱了外套又重新坐下来：
“我在这里陪你。”
他不会再离开了。
哪怕一分一秒。
“那战后会议怎么办？”沈灼赶紧推他，“这几天我不会难受，现在军部只有你能决定，快去工作吧。”
alpha哪里又是那么好推动的，沈灼推了几下还是巍然不动坐在那里，执拗道：
“要么他们过来开会，要么这总指挥我不当了。”
沈灼哭笑不得。
孩子还没生，怎么感觉又多了个孩子？
150 “我想回百梦，回我们的家。”
最终结果是总部所有需要开战后会议的人员全部日夜兼程飞机到了东部指挥部。
现任的东部指挥战战兢兢空出一个大会议室。
他自小生长在东部边境，还从来没见过真么多身处高位的领导。
在度沨去隔壁开会的时候，沈灼联系了王宫中的代理大臣，让他发一些政务给他批阅。
现在军部和王宫都要度沨一个人撑着，哪怕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应该感谢那因图特给他的屏蔽痛觉的药剂，让他在昏睡了三天之后略有了些许精神。
大臣发来关心的问话，以及一些重要的政务。
沈灼就捧着电脑，在病床上一件件处理着。
度沨离开之前，留下了足够充足一整天的安抚信息素。
但沈灼身体确实吃不消，只批阅了半个小时，腺体就开始隐隐作痛。
手机突然发出震动。
沈灼打开，是解鸩的信息。
【我让人给你送去s5恢复药剂了，应该有用。】
沈灼回了谢谢，加上一个表情包。
将手机放下，沈灼强撑着继续批阅政务。
“这么忙，也不怕身体吃不消。”
门外传来年轻alpha的声音。
梁页塔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一个透明的小盒子。
他将盒子递给前来的护士，也没有靠近沈灼，跟少年主动保持着距离，只是站在病房门口，笑了笑：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沈灼回望梁页塔的眼神。
没有任何退缩的躲闪，看来跟付淇商已经承诺了什么约定。
“谢谢。”沈灼颔首微笑，“你怎么来了？”
梁页塔依然是西装挺拔的儒雅姿态，看了一眼沈灼挂水的吊瓶，确认短时间不用更换，才又道：
“解鸩拜托我过来，等会我还要去淇商那边，艾梨和公主的药由他去送。”
沈灼听说这次战需军资大多都是竞越一手包揽，梁页塔虽然没有上战场，但在后方帮助了军部很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发光发热的地方。
这种感觉让沈灼由衷的高兴。
沈灼问：“淇商现在怎么样？”
梁页塔摇摇头：“我不知道，那边的人说还好，不过我尽快过去，就不跟你多聊了。”
果然坦坦荡荡承认了爱意后，梁页塔主动了太多，沈灼终于对这两人的感情松了口气。
“先走了，你别看电脑了，注意身体。”
梁页塔和沈灼见面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就脚步匆匆地坐上离开的飞机赶往付淇商所在的地方。
医生在确定治疗剂有效果后，给沈灼加入了吊瓶中。
和上次从拍卖会中的药剂效果一样，不，比上次的临床版更好。
橙红色的药水一进入身体，沈灼就感到腺体和身上的伤口暖洋洋地发痒。
战后会议会开很久，沈灼是知道的。
但他没想到快一个小时的时候，度沨回来了。
“怎么了？”
被突然抱住的沈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脸颊被托着亲了一口，度沨说：“想你了。”
度沨看到沈灼腿上的电脑，界面还在新起草的律法决议上。
男人脸色立刻变得愠怒，啪得一声将电脑合上扔到一边，将人塞进被窝里：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干，睡觉。”
发怒当然是假的，但态度不强硬一些，恐怕这个不听话的小孩趁他走了还会偷偷拿出来看。
“会开完了？”
沈灼觉得好笑，被子被度沨拉到脖颈里，松软得围了一圈。
只露出上半张脸，因而声音也有些闷。
“没有，我想你了，中断会议出来见你。”
度沨比以往更加小孩子气，沈灼却皱起眉毛，没有输液的左手握住了度沨的衣袖：
“不可以这样，开会就好好开，我不会出事，我就在这里。”
“可是……”度沨声音沉了许多，“我没有耽误会议，他们现在正在讨论方案。”
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倒是让沈灼不忍心再多说了。
“快回去吧。”沈灼碰了碰他的手。
度沨把电脑带走了，顺便还有沈灼的手机，在投影上放了一部气氛轻松的电影，才把门轻轻带上。
电影的对话比安静的房间更容易催眠。
沈灼靠在枕头上，手指搭着小腹。
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起来在他能力提升之前的感觉。
如果不是提升了能力和等阶，他是必死的。
可他感觉到小腹有一股力量帮助他觉醒，那感觉就像是宝宝救了他一命。
“说不定，你比我们都厉害。”沈灼轻声道，“谢谢宝宝。”
想着，他很快就因为身体乏力进入睡眠。
战后会议中，东部指挥官播放了一段并不清晰的画面。
在信号中断的界限之前，拍到了最后一波虫潮来临前后战场的模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他们都知道，最后一波虫潮来临之前，沈灼带领的两万人中就几乎没有生还者。
那最后一战究竟是怎么胜利的？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画面中的战场寂静得犹如死地，尸殍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是所有边境线上最严重的。
暴雨没有停下，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很远的地方支起帝国旗帜。
国旗在大雨里被浸湿成一种灰色。
随后整个画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一个又一个身体破损的尸骨从废墟之中爬出，真正的行尸走肉，受了操控一样，缓慢地一步步上前。
旗帜被插在土地中，模糊的人影已经追踪不到。
画面中唯一能够捕捉的就是不断爬出的士兵们。
尸体军团不会再因为死亡而倒下，它们一次又一次站起身来，一次又一次迎上虫潮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