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星月渐隐, 晨光微晞。
昏暗的房间里，散乱的被褥堆叠在一起，床单被扯出, 大半松松垮垮拖在地上。
一只银白小龙在乱糟糟的床上爬来爬去, 爬来爬去。
非常郁闷的样子, 爬了一会, 仰起小脑袋, 冲旁边的年轻男子嗷呜嗷呜。
年轻男子根本不理它，就当没听见。
银白小龙更郁闷了，啪叽一下, 躺在床上, 露出软软的小肚皮。
扭来扭去, 试图勾引哥哥摸摸它。
祈长夜翻过一页书, 靠在堆叠成一团的被子上，无动于衷。
小祈霁：“……”
小祈霁又委屈，又不开心，想抱住哥哥，但是哥哥又不准他变回去。
于是扒拉着被子爬到哥哥身上, 往他手中的书一扑。
一小只银白小龙霸占在书页中间，软软地摇着小尾巴，仰起脑袋看着祈长夜。
“嗷呜。”
祈长夜依然不为所动。
小龙原地转了一圈, 再次仰起脑袋。
那双圆溜溜的龙瞳水汪汪的, 格外可怜。
祈长夜：“……”
祈长夜面无表情, 铁石心肠，提溜起小龙, 放到床角。
再次翻过一页书。
小祈霁：“……”
银白小龙蔫了，抱住自己的尾巴, 缩成一小团。
几秒后，祈长夜略微抬眼，看见他的小龙蜷缩在床尾，抖啊抖，好像在无声抽泣。
祈长夜：“…………”
他默默地伸手。
银白小龙“嗷”一声，乘风飞起来，欢快地扑到他的怀里。
蹭来蹭去。
非常欢腾，没有一点偷偷抽泣的样子。
祈长夜：“？”
他再次抬手，想要拎起这只小龙。
“哥哥。”
修长手指穿过他的指间，稳稳地与他十指相扣。
银发金瞳的男人出现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指节屈起，一下一下按揉他的腰脊。
“对不起，我错了。”
非常熟练地道歉，一边道歉，一边委屈巴巴地蹭蹭他：“哥哥不要不理我，我会很难过的。”
祈长夜看着他，墨色眼眸没什么波动，祈霁又凑过去，亲一下他的嘴角，甜滋滋地说：“最喜欢哥哥了。”
“下次，我向哥哥保证，绝对不会那样了。”
祈长夜心想：没有一点可信度。
他抬手，拍一下这只大龙脑袋。
祈霁立刻开开心心地按住他的手，压在自己脸侧，又亲昵地抱紧他：“哥哥想吃什么，我去给哥哥做。”
祈长夜：“红烧龙尾巴。”
祈霁默然一秒，“噢”了一声。
乖乖地转身。
祈长夜随手抓住他的衣角，这只大龙又转过来，对他眨眨眼睛。
祈长夜：“待会再炖，我现在不饿。”
祈霁又挪回他身边，语调微扬：“好，那我陪着哥哥。”
“哥哥腰酸不酸，要不要我继续按按？”
“……”
“哥哥不要看书了，看看我，看看我。”
“……”
“哥哥，今天晚上——”
“我还是想吃红烧龙尾。”
“……哥哥，这本书挺好看的。”
祈长夜的眼眸微微偏向一边，祈霁的下颌压在他肩上，耷拉着眼角，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他看了两秒，眼尾微微扬起。
祈霁眼睛一下子点亮了。
“哥哥真好看，”他的下颌磨蹭祈长夜肩膀，黏糊糊地贴近一点，“可以再亲一下吗？”
祈长夜不吭声。
祈霁：哥哥答应了！
于是，他就开心地捧着哥哥的脸，低头，吻上了那柔软温热的唇。
……
深渊已经消失数月，曾经割裂大地的深谷，已化为一片平原，从荒芜的大地上长出新芽。
凛冽的风卷过平原，有机械引擎发动的声音呼啸而过。
“救命！有‘流浪者’在袭击我们，请求救援！”
荒原上，一支进化者小队狼狈奔逃。他们身后，一支更加庞大的进化者队伍如狼群追逐猎物，哈哈大笑地围捕而上。
一对年轻的姐弟频频回头，露出恐惧的目光。
“流浪者”，近来恶名昭彰的一个进化者组织，脱离城市，游荡于郊外，专门洗劫甚至杀害路过的其他进化者——这样的组织暂时没有领头，全是一些恶人自发集结，逐渐形成了一小部分规模。
这对姐弟不能理解，为什么都是同类，那些人要袭击他们。但危险已经逼近，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拼命向前——却还是渐渐落在了队伍最后方。
“两个废物，逃命都逃不过别人！”
追逐他们的进化者笑声更加肆意，有人直接发动能力，无数尖锐的晶体瞬间射出，眼看就要贯穿那对姐弟的身躯——
黑焰燃起，暗色降临，世界沉入寒夜。
所有的能力在一瞬间化解，所有躁动的精神力如同被打入冰川之下，一瞬间镇压。
追逐的进化者惊恐收缩的眼睛里，凛冽寒风掠起漆黑衣摆，勾勒出一道修长身影。
乌黑发丝之下，是一双冰冷锐利的墨色眼眸。
仅仅是在对上那双冷冽眼眸的一瞬间，刚才还肆意大笑的进化者们全都发出了惨叫，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痛苦地翻腾打滚。
从他们的指缝里，渗出鲜红的血。
赶在前面逃命的进化者们没有预料到这个变故，犹豫着停下脚步，那对落在最后的姐弟更是如遭雷劈，化为两座僵硬的泥像。
祈霁的目光随意扫过一边，对祈长夜说：“哥哥，就地埋了？”
他的语调轻淡，却令人无端恐惧战栗。
“送到芙洛城。”祈长夜眼眸没有一丝波动，“等待他们的是公开审判。”
狂风卷起，那些倒地的“流浪者”们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卷没于天际。
“第……第十席大人！”
得救的进化者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认出了祈长夜。
“什么？是第十席大人？！”
“谢谢第十席大人！”
一堆感谢声中，那对年轻的姐弟依然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还记得那个人。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刚加入进化者小队的新人，误闯入了更深层的深渊，被困在那里，差点死掉。
当时，就是那个眼眸沉静的年轻男子，穿过寒寂的深渊，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他们带出黑暗。
……然而，那之后，他们并没有感谢这位救命恩人。
因为，那时的他是传闻中危险而杀人如麻的祈队，他们根本避之不及。
而现在，他已经是乌城最尊贵的第十席，是他们甚至不敢抬头仰望的存在。
年轻的弟弟似乎鼓起了一点勇气，抬步想要上前——
下一秒，他的身躯僵住了。
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冰冷而森寒，没有一丝情绪的金色眼眸。
仿佛噩梦浮现，青年瞳孔猝缩，脸上血色尽失。
他记得那双眼睛。
那双宛若深渊的金色眼眸，曾在当年，震慑过他。
“……”
直到那两道身影远去，青年才跌坐在地，脊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怎么了？”
“别理他，他以前是芙洛城的，听说芙洛城的一些人以前可没给第十席什么好脸色。”
“不会吧，我看第十席脾气很好啊，刚刚还和我说话呢……”
一群人没有在意失魂落魄的青年，纷纷散去了。
青年慢慢抬起发白的脸庞，望向神情同样难看的姐姐。
“……姐，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
平原上飘起纷扬的花瓣，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屈，摘下一朵小花，递到祈长夜面前。
祈长夜对上那双笑吟吟的眼眸，接过小花。
“哥哥，然后我们去哪里？”
祈长夜：“维络城，那边也有流浪者出没。”
“等清理完那一批，南方的区域就安定了，剩下的交给他们。”
他将小花放到随风拂起的银发之间：“那到时，你想去哪里？”
“回家，”祈霁说，“我们的订婚仪式还没办！”
祈长夜沉默。
还有这种东西吗？
不是应该直接——
祈霁晃晃他的手，眼巴巴地说：“哥哥还没给我名分呢。”
“有的，”祈长夜纠正，“在户口本上。”
他们的名字还挨在一起，还是“兄弟”。
祈霁：“……户口本要改了。”
他抱住祈长夜的腰，在他耳边大声叭叭：“回去就改！”
祈长夜失笑，说：“走吧。”
祈霁贴贴他的脸，眨眨眼睛：“哥哥——”
“知道了，”祈长夜揉揉这只大龙脑袋，“回去以后，就给你戒指。”
祈霁的眼眸像揉碎了涟漪的金色湖畔，垂首，在祈长夜的指尖落下一个亲昵的吻。
微风缱绻地卷过乌黑发丝，与拂起的银发交缠在一起。两道身影并肩走向前方，落下十指相扣的影子。
天光正亮，归途遥遥。
好在，他们都有闲暇，可以慢慢地走过余路。
大地之上，银龙乘风而起，冲上云霄，穿行于云层之间，载着他的人类，龙尾拨开云层，卷出一颗颗漂亮的小爱心。
——当然，也可以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