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0章 歪理邪说之神
承曦上神举着自己华丽矜贵的凤羽,手心火星滋啦啦地冒。金丹赤凤真身的翎羽一根,上能增修为涨灵力,下可活死人肉白骨,是这天上地下用多少金山银山也换不到的瑰宝。别说完完整整的一根,就是上边的一小片羽毛,若是送给丹灵真君,那势利眼的小老儿指定乐意用他一整面柜子的珍品丹药来换。
现下,居然被这小狐狸嫌弃?!若不是怕灵力外泄,他阖该一把真火烧了。
“喂,你这只小山鸡怎么气性这么大啊?”
“我说错了行不行?”
“你别扔啊,这么漂亮的毛。”
白隐玉急赤白脸地从承曦手里又把羽毛抢了回去,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有点伤人。虽然道理是那么个道理,这小山鸡不通人事,又隔得太远,估摸看了个大概便自己瞎琢磨。但说到底是一片好意,拔毛应该挺疼的,至少勇气可嘉。
就是嘴硬了点,做什么扇子,他会吗?
小狐妖用力忽闪了两下,绮丽绚烂的羽翎随着微风拂在他的面颊,触感似乎比铺子里最贵的衣料还要丝滑细腻,镀金嵌银一般的光泽缓缓流淌,实在不似那么倔强冷硬的妖精身上长出来的东西。
山鸡毛这么柔软漂亮的吗?他没读过什么正经书,也夸不出更多好听的辞藻,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山鸡的羽毛,可比刚才猎户提的那一只要美丽得多。
“还给……”承曦还未抢回去,注意力便被巷子深处的动静吸引了过去。他刚才闷头生气地走着,径直闯入一个僻静阴暗的路口。
“住手!”上神一声怒喝,打断了两个成年人对一个半大孩子的围殴。
“少管闲事!”一个人恶狠狠地瞪过来一眼,刚要再抬手,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承曦随手运起地上一块石子,正中他手腕。
上神远远地一曳,这么龌龊的人族恶棍,他可不愿脏了手。
“啊啊啊啊。”那人被直接打断了腕骨,嚎叫得跟杀猪一样。同伙一看情形不好,硬拖拽着地上的少年就跑。
“救命啊。”少年微弱的哭喊跟小猫似的。
过去虽从不管人间琐事,但战神怎么可能允许恃强凌弱的行径在他眼前得逞。白隐玉光顾着摆弄羽毛,一个不注意赶过来晚了,小山鸡已然追着那几个人冲出了巷口。
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息,优哉游哉地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在不过隔了一道巷子的死胡同里,小山鸡被上下前后围了个密密匝匝。
“啊!”“哎呦!”“嗷呜!”“杀人啦!”“救命!”“妈啊!”……
小狐妖用羽毛挡住双眼,不爱看一地流氓翻滚着鬼哭狼嚎。
“大人饶命。”
“我们错了,不敢了。”
“我们眼瞎,有眼不识泰山。”
“请您饶命啊。”
承曦冷冷地施舍一个字,“滚。”
一群断胳膊断腿的地痞无赖瘸着蹦着哀嚎着往外逃,“等等。”白隐玉追上两步,薅住了意欲趁乱一起撤退的少年。其他人头都不敢回,一窝蜂地躲命去了。
少年瑟缩着转身,“这位少侠,我是被他们欺侮的,我……”
“行了,”白隐玉一只手把羽毛拿得远了点儿,免得被蹭上污浊,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把人贯到地上,“拿出来。”
少年可怜巴巴,“什么?您让我拿什么?”
“怎么着,”小狐妖白眼一翻,“今日之事,你是打算一点儿血不出啊?”
承曦蹙眉,刚踏前半步,白隐玉回头瞪他,“老实呆着,别过来。”神君一顿,又退回半步。
委顿的少年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趁白隐玉朝后头说话的一个晃神,一掌偷袭,爬起来就跑。
承曦瞳孔骤缩,伸手把人扯到身后,一股黑气在他面前消散。
他大踏步赶上,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上,“魔族……”他鄙夷一声,抬掌便是杀气压向头顶。严格来讲,观其魔息,这孩子只是刚刚修习魔道,并未入魔,尚属人类,不然即便他现下法力恢复不足两三成,也不至于看走眼。但即便两成,灭绝千八百个这种货色也不在话下。
“不要。”白隐玉猛地撞过来,救了少年一命。他气急败坏,没有注意到胸前玉牌一闪即逝的阴影。
“仙人跳而已,罪不至死!”小狐妖主持正义。
“习魔者,罪无可恕。”承曦面无表情。
“谁说的?”小狐狸插着腰与他对峙,“你这是九重天的歪理吧?谁规定的下界一定要遵循?”
“我……”小神君想到自己的伪装身份,及时打住。
“你一个妖精干嘛站在神仙老爷一边?”白隐玉引经据典:“话说,几百年前,他们把统一下界的魔王封印了,大肆屠戮其族人与追随者,魔族几乎灭族,妖精鬼怪人人自危。时至今日,天界抽身世外坐享安稳,哪管人间地下兵荒马乱?”他踢了那小孩一脚,“要不是没有好日子过,谁愿意整日里把自己当诱饵,演这种请君入瓮的戏码?”
死里逃生的少年不住点头。
承曦不虞,“你哪来的歪理邪说,天兵天将巡视六界铲除妖魔,不就是为了保下界平安吗?”
“切,”小狐妖嗤声,“可得了吧,八百辈子也没见过哪个天兵天将救苦救难,还巡视呢,都寻欢作乐去了吧?顶多不过是见下界哪个妖怪修为大成,在威胁到天界之前,提前拔除掉而已。”
白隐玉踢了踢脚边的人,“要钱还是要命?”
承曦不可思议,“魔族不斩草除根,野火吹生,必生祸患。”
“可拉倒吧,”白隐玉不以为然,“你是被无聊的下凡神仙洗过脑吗?所剩无几的那些魔族后代,东躲西藏尚且不及,哪来的胆子为非作歹。再说了,几百年过去了,低等魔物已然繁衍了好几代,就算八辈祖宗犯了错,还没完没了了?”
承曦被他怼得头疼,这些观念与他这千年来一直被灌输的“魔族必除”的天理大相径庭,狠狠冲击着他的底线。
小孩偷偷把钱袋子送到白隐玉脚边,在他眼神示意下一点点往后蹭,寻机兔子一般蹦起来就跑。
小狐妖横过来挡在承曦身前,生怕他追上去。
小神君不愿与其肢体冲突,而且那人离入魔还有一段距离,勉强可划在必除不可的范围之外。他法力恢复期间逗留下界,万事需得格外小心,当然最好不要轻易动用法术。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合理的由头,绝不是纵容小狐妖胡作非为。
他余光冷淡地瞥着,之前关于天界下界以及魔族存亡的话题不是三两句话能够掰扯清楚的,他势必不至于被小狐狸精一言半语动摇信念,但他暂时也没兴致与其深入探讨。眼下,倒有另外的事不得不追究。
“你这是敲诈勒索,”神君鄙夷地点了点脚下,“与那些败类行事有何差别?”
“此言差矣,”白隐玉捡起钱袋子掂了掂,乐不可支地一边晃着羽毛,一边揣进怀里。“怎么能一样呢?”他心情很好地反问。
“他们做局引你入瓮,乃利用你的同情心正义感做为非为歹之事,破财受伤皆是罪有应得。”而我,他吊儿郎当地往巷子外头走,“适才可是实打实的救他一命。而且,我问过他了,是要钱还是要命,是他自愿选的,与我何尤?”
“你……”承曦上神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岂有此理。”
“你看那领头的少年,细皮嫩肉,脸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做戏也不做全套。你知不知晓,他们为何设下如此蹩脚的陷阱,却屡试不爽?”白隐玉转移话题。
小神君上勾,“为何?”
小狐妖耸了耸肩,“如今这天下乱成一锅粥,打砸抢掠、坑蒙拐骗无所不在。人间俱是以大欺小之辈,尚要提防妖魔鬼怪作乱侵扰。这年头,小人物苟延残喘已是不易,哪有心思管别人家的死活。是以,”他朝承曦眨了下左眼,“但凡跳出来管闲事的必是不食人间疾苦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肥羊一只,不宰白不宰。”
他拖着语调,率先拐出巷子,待被他讽刺挖苦的小山鸡跟出来,果然一脸的生无可恋。
“哈哈哈哈……”白隐玉气死人不偿命地大笑,又在人家忍无可忍爆发之前讨巧道,“走,小爷带你去个地方。”
承曦几番深呼吸,“去哪里?”
小狐妖卖关子,“你不是问我哪儿的歪理邪说吗?我带你瞧瞧去。”
他脚步轻快地在前边带路,先去了一个手工作坊,翼翼小心地把羽毛交代给师傅,请人家为他制成扇子,刚讹来的钱袋子花空一半。白隐玉捶胸顿足地心疼之余,貌似睨到小山鸡嘴角不明显地弯了弯。
他们又顺路来到一个叫采芳斋的点心铺子门前,白隐玉独自走进去,熟门熟路地捧着看店看得直打瞌睡的伙计好一顿热聊,趁铺子面上供客人品尝的样品点心吃得差不多该换一批之际,替伙计把这活儿干了,捎带着在伙计的默许下把之前余下的几块小点心和盘子里的碎渣包在油纸里带走。
小神君躲开两里地,生怕被他贪小便宜的市侩之气沾染上。
白隐玉朝他瘪嘴,才不介意。生活不易,他没闲工夫矫情。
这条路走到尽头,便是一间热闹的茶馆。一楼厅堂搭着台子,说书先生响木一敲,一出新故事正待开讲。
“快快快,来不及了。”白隐玉拉着承曦往里走。
小神君驻足,望着牌匾摇头,这人怎么一会儿抠门一会儿奢侈?一个连点心碎屑都要占便宜的人,居然有兴致花银子听书?
白隐玉不管他,一屁股坐在一张满员的长椅子上。“这位大哥面善,劳驾让一让,行个方便?”少年嘴甜,笑得天真又灿烂,旁边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驳他面子,给让了个不小的空档。
得,小神君白困惑了,敢情这人是个蹭听的。大约这事他也不是
第一回 做,跑堂的小二斜了他一个眼神,见惯不怪。
小狐妖转头,一个劲朝止步门口的人招手。
承曦面沉似水,他才不要跟人拼桌,扭头就走。
“行行行,怕了你了。”白隐玉无奈至极,挪到旁边一个空置的小桌子上,心疼地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
他没空打量小山鸡嫌弃到不行的神色和几乎要空悬的坐姿,只听那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开场白道,“今日,咱们来讲一讲那九重天上战无不胜的承曦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