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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
  

  可是眼前这个是孽障,所以他没有耐心,他只想快点解决这个小孽障,然後回去看他的小鱼。

  

  “该杀的。”那孩子重复一句,“所以你杀了她,那麽你接下来也是该杀我了。”

  

  他太小了,小的让青君怔忡,倒不是心软,而是像他这样的人物,杀这样的小孩子简直可笑,就像一只豹子挎着长刀跋涉千里,只是为了去碾碎一只蚂蚁,而这种事,一只小猫就可以干的。

  

  “没错,我是来杀你的。”青君点头,“我可以让你死的尊严点。”

  

  “死都死了,还分什麽尊严不尊严。”那孩子从角落里爬出来,他穿着一身小小的蓝衣,干干净净的,一手举着长刀,“况且我的尊严也不是你能赋予的。”

  

  他很小,不到青君的膝盖,他那柄长刀却有一米,他握着长刀,就像一个办家家酒的孩子穿着父母的长衣脸上模仿着家长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睛那麽深,那麽浓。

  

  青君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走到他面前,举起长刀,冲他点点头,小小的认真:“来吧。”

  

  他摆好攻击的架势,那长刀太大,他挎着的时候手还在颤抖,可是他什麽也没有说,只是冲青君点头,说你来杀我吧。

  

  他的尊严确实不需要青君给,他是打算堂堂正正的在杀伐对峙中死去,哪怕他的一招还不够青君秒的。

  

  就是那一刻,青君着实感觉到了一个压迫,他想,果真不愧是魔君的儿子,能有这麽一股霸气。

  

  或许这孩子长大,能有所作为吧,他想,有些惋惜,但也仅仅是惋惜罢了。

  

  这是个孽障,哪怕他什麽错都没有,只是个无辜的生命,青君也要杀了,这是规矩。

  

  他举起手,一掌劈下去,按照估计,一掌之後,这孩子就会化为一汪血水,可是那掌打出去,就像狂风打在了棉花上,一点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男人站在青君面前。

  

  “他只是个孩子。”那个男人说,举起了手,随随便便地回应了一招,他的掌法平平,毫无玄机,片刻之後青君才懂,为什麽会那样的平淡。

  

  那是绝对的力量啊,不需要任何花俏的修饰,仅仅是一掌,便将他打的再也站不住。

  

  “我不是魔君。”那个男子看出他的疑惑,淡淡地道,“我是阿银。”

  

  阿银举起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身後的那个孩子淡淡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归巢的小鸟,有种浅浅的眷念。

  

  “连这麽小的生命都不能放过,我真是怀疑,你们到底是凭什麽称神的。”阿银一手从他的额心戳破,拉出一条黄色的线,他的动作是那麽的舒缓,从容优雅,可是他的手轻易地拽出了青君一缕魂魄。

  

  夔龙!这是一只夔龙!

  

  青君惊骇地想,只有夔龙能有这样的力量,能够一掌打败他,轻松拉出他的心魄,可是他想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夔龙已经抓住了他。

  

  雨越来越大,月色溶溶,带着落雪的白,有几个小妖借助大雨,无声无息地靠近,一团团幽暗的鬼火。

  

  开明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望着大雨。

  

  是他先违反了规则,所以从那以後,他就缺失了,再也无法完整。

  

  那是他的心魄,他开始神智打乱,记不清所有的事情,他总是无端端地暴躁与绝望,他戾气与日俱增,可是他毫无办法。

  

  他的孽,是从那时候种下的。

  

  他没有杀掉那个孩子,或者说,他没有成功地杀死那个孩子,於是他就受到了惩罚。

  

  “神麽?”他记得最後的瞬间,那孩子琥珀色的眼睛,那麽暖,配着泼洒的阳光,是一种浅浅的舒缓,“杀不死我,我就会把你拉下神座。”

  

  千年之後,他果然被拉下神座了。

  

  那孩子步步为营,一点点紧逼,看着他崩溃与坍塌,慢慢地走下神座,再也上不去。

  

  是的,临花没有说谎,阿银殿下是他的老师,只是那老师并不仅仅是教育他学习那麽简单,还教育他修炼。

  

  那是一只夔龙,至强的夔龙。

  

  而他们是仇人,杀母之仇与取魄之恨。

  

  他仰起头,雨水横生肆意,小妖嘶鸣,这个雨夜的雨如此的大,像是回到了那个百鬼夜行的时代,妖孽横生,罪孽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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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夜里,风碎雨珠,月白暗流,青华宫里一片狼藉,赤红银白兰青暗紫炫彩夺目。

  

  兰青色的是临水的衣服,暗紫色的是一把剑,血红色的是他身上的血,而银白色的,却是一碗打破的汤。

  

  雨夜里,父亲为小儿子端来一碗定神汤,代表了拳拳爱意,小儿子回赠了一剑,表达了浓浓恨意。

  

  白色的汤红色的血交融在兰青色的衣服上,在暗紫色剑的光影下融合划开,薄薄的像是雨夜的雾气。

  

  “你放他回来。”

  

  碧火高声说,他举着长剑,那剑是暗紫色的,名曰龙渊,不比第一神剑画影,却能够杀魂斩魄,法力无边。

  

  “他是你哥哥,你为什麽要害他。”碧火用力拔出剑,又刺了一刀,他总是不肯叫父亲的魔君怔怔地看了他两眼,笑了起来。

  

  “你是我儿子,你为什麽要害我。”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剑是天界的,青君给的麽?”

  短短的时间,青君就说服了他儿子,不过这也不太让人惊讶,碧火是临花养大的,临花与青君生活了那麽久。

  

  只是他的儿子,相信别人比别人更胜,甚至相信,他只是个残暴的君王。

  

  他这辈子,有说他软弱的,也有说他刚硬的,有人猜他心机深沈,有人怪他喜怒无常,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儿子。

  

  “是他给的。”碧火说,小小声地恳求,“你让他回来好不好?他肯定不会跟你抢位置的。”

  

  “真是个孩子。”临水苦笑,这就是魔君世代的命啊,他父皇杀了先先代魔君,而他杀了父皇,现在碧火杀了他。

  

  他不由得想起在人间看到的一句话,DNA和历史都是螺旋状上升的,所以事物的发展总是惊人相似的。

  

  唉,明明这个时候了,怎麽还在想这麽白烂的话啊。

  

  当年他杀父皇的时候,父皇怕也是与他想的一样吧?

  

  他这一生,只有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懂那种为人父母的心酸与喜悦。

  

  他把他生下来,他还是小小的一团,吃了那麽多的苦,他还是觉得高兴,那是他的血脉,他的血脉呀。

  

  可是他再努力,他的血脉也不喜欢他,大概就像他的父皇吧,对他再好,他也不想领情。

  

  这世界总是公平的,你欠下的债,总会有别的人来讨。

  

  “我真是後悔。”临水低声道,“我父皇好歹还教会了我一些本事,可是我什麽也没教你。”

  

  他的眼睛里有一股浓重的悲哀:“我以为我们还能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我还没教过你修炼啊,没带你去吃过饭看过人间,还没看到你泡妞生小孩,还没有等到你心甘情愿叫我一声爹。”

  

  他想过很多,他耐心地为他铺路,他总是想,他们还能活那麽久,他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等着这个孩子长大,他会慢慢地让孩子爱上他。

  

  可是那麽那麽多年,在这个骤然的雨夜里,就被骤缩成了几分锺,他什麽都想说,可他又什麽都不知道说。

  

  龙渊像条巨龙一样埋伏在他的体内,侵蚀着他,就像当初他的那柄长枪杀父皇一样。

  

  他想他真是太懦弱了,他浓重的伤心甚至惊扰了他的儿子,这个傻小子这时候还分不清状况,傻傻看着他,怯懦地问他:“喂,你不会真的死吧?”

  真是个傻孩子,临水想,可是他一点点都不在乎这孩子傻啊。

  

  “叫十三过来。”他叹气,“我跟他说两句,否则他暴怒之下,会杀了你。”

  

  他用手按住腹部,那里的血已经停止住了,龙渊入侵的是他的魂魄,他已经感觉到了灵魂深处那种烧灼的痛感。

  

  “你、不会死的。”

  

  碧火终於惊慌起来:“你不是魔君麽?你怎麽会死呢?”他真是个孩子,这种时候才知道後悔,手足无措,“我只是想让你同意他回来,你为什麽不肯呢,你就这麽想杀他麽?他是你哥哥啊。”

  

  终於抵达了深处,龙渊化成了一条金色的光线,消融在他的腹部,像是一条上古巨龙,谁都感觉到了那股火热的气息。

  

  碧火慢慢地哭了起来:“你不要死。”

  

  “唉,我不死,你叫十三进来,不要哭了。”临水叹气,帮他擦了擦眼泪,“天啊,我真是作孽,小时候帮他写作业擦鼻涕抹眼泪,大了还要帮他儿子擦泪。”

  

  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好像想起了什麽:“那时候,我们比你还要小呢,他也呆呆的。”

  

  可是大哥永远不会把剑插到他身上吧?他想,他以为已经消逝的花絮全部回了来,就像临死之前,总要有些回忆一样,那些情景走马观花而过,最终却总是定格在斑斓山。

  

  那时候,他那麽年轻,还不会像现在这样浅浅地微笑,还只是喜欢四处蹦躂,叫着大哥二哥,斑斓山那麽贫瘠,他们那麽弱,只能住石头窝,可是那段岁月,却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温暖。

  

  一道闪电闪过,跟在它身後划破苍穹的是十三的尖锐嘶鸣:“临兵列队,抓住皓灵青君,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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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好大啊。”临花看着窗外幽幽道,他身边的墓陵蜷缩成一团,睡的正香,“我讨厌下雨天。”

  

  不过也只有在这样雨天,他才能稍稍安稳,就像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後,他烧掉了她,将她埋在了泥土里,然後铺天盖地的大雨。

  

  她对他一点都不好,她不爱他,只是当他是工具。

  

  可是他还是爱她,那是他唯一的族人亲人,那是他的母亲。

  

  阿银殿下说,他要勇敢一点,他说他没有哭,可阿银殿下还是说,他要勇敢一点。

  

  勇敢到底是什麽呢?像是阿银殿下那样麽?有将天地混沌,大地撕裂的本事麽?或者是像青君一样,慢条斯理地残杀掉同伴一样呢。

  

  他慢慢地长大,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越来越强,他甚至能被誉为战神了,可是他从不满足,他总是在想,到底什麽是勇敢呢。

  

  临水说勇敢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住想保护的人,临月说勇敢该是让敌人匍匐在脚下,临夜说勇敢当然是自己高兴。

  

  他没有保护住想要保护住的母亲,他也没有让敌人匍匐在脚下,更没有让自己高兴,所以他终究是不勇敢。

  

  不过他後来想通了,其实勇敢不勇敢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总有办法找到平衡的。

  

  亲手将他从神座上拉下,一步一步看着他轰塌,还有什麽能比这个更勇敢呢?像是欣赏一场末日之舞,连自己都身至其中,才能体会到那种绝望到末路的美好。

  

  “你不要走,只有我对你好。”沈睡中的墓陵突然翻身,一把拉住他,嘟囔着,“我讨厌下雨。”

  

  临花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逐渐变得和缓,慢慢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我知道只有你对我好。”

  

  只有我自己才会对我自己好。

  

  他轻轻地握住墓陵的手,望向窗外,外面瓢泼大雨,像是天破了一个洞,於是所有的河水都在里聚集了,汹涌澎湃,将天地淹没。

  

  这个雨夜,他们全部都回到最初,回想的回想,赎罪的赎罪,死亡的死亡,谁也逃不掉,这轮回的命运。

百花殺 79 夢難尋

  临花做了一个梦。

  

  梦是心灵与精神的连接,所以他很少做梦,他把他的真实想法牢不可破地禁锢在某些地方,哪怕是与之相连墓陵也看不穿他的真实想法。

  

  他知道这是梦,因为只有梦中他才会看到他父亲。

  

  他高贵的父亲端坐在玉石高台上,俊美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看着他,像是看着蝼蚁。

  

  “很久不见。”他轻声招呼。

  

  他想,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能在梦中见到他的父亲,那个男人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常年在沈睡,可是直到一切东西。

  

  “你想我了麽?”他父亲问他,脸蛋甚至比他还要年轻,眼睛里却有种垂垂老矣的荒凉,长满了荆棘,想要看到眼睛深处,就要破刀刃血而入。

  

  “没有。”临花蹒跚着爬上高台,摸索着在他父亲身边坐下,就像一个孩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只是觉得……雨有点大。”

  

  “你还是个软弱的孩子。”他父亲说。

  

  “我不是。”临花反驳,高台上很高很高,一眼望下去,就像看不见底的深渊,寂寞的让他发慌,“我不是,你不知道麽?一切都在我计划中行走,我很快就要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