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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98章
  他到底还是惜才的,纵然不喜欢临花,还是想了法子收买狱卒准备好了死囚替换,这边厢才准备好,就待著上法场行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临花那边厢倒是傲骨的很,自戕了。

  

  无论他们怎麽努力,反正总是要误会的,然後对决。

  

  临花总是说他残忍,他想临花何尝不是残忍,从来都懒得去想他到底在想什麽,也不管他到底想干什麽。

  

  他清清冷冷孑然一身,从未心动过,也便永远这样,临花身边却总是一茬一茬的情人,换了牡丹蔷薇又是将离芙蓉,换了这个就是长琴顾西辞,偶尔还能与辰星凤行他们搞搞暧昧,他纵然难受,又何曾真正的痛下杀手过。

  

  “你说。”临花托腮看窗外,“你说,如果我们分开会怎样?”

  

  “嗯?”

  

  “分开呀。”临花头也不回地说,“你不累啊,总纠缠在一起又闹不出好结果来,我们分开比较好吧。”

  

  是的,总是互相伤害的,为什麽还要在一起。

  

  “阿青。”临花说,“过了今晚,我们就来个了断吧。”

  

  “好。”

  

  临花转过头来一笑:“好乖,如果能活过今天的话,我们以後做朋友好不好?”

  

  青君看著他,郑重道:“好。”

  

  如果我们能活著,如果我们能活著,我们就了断,他摸摸肉球,肉球仰起头,满眼悲悯。

百花杀 95 北山倾

  等待到天空完全黑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临花拎著肉球带著青君一步三晃悠地去了青君老家。

  

  整个小区都被笼罩在一片温润的白光里,天空浓蓝,那片白光温暖又洁白,像是一个浅浅的防护罩。

  

  临花等待的效果出来了,这小区里确实有了不得的人物。

  

  “我真没从他身上闻出别的味道来。”青君道,也不太纠结,毕竟那会儿他只是一个凡人,後来他恢复了,也没有再见过老爹,或者老爹真的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也不一定。

  

  不过前段时间,他去了一趟天庭,并没有听说有哪位仙君在人间历劫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临花不以为意,散散漫漫地一笑,一手拎著礼物一手插在口袋里,肉球蹲在他的肩头,漆黑的眼睛在暗夜下发出奇异的色彩。

  

  这小区还是旧小区,因为地处偏僻加上是风景区,所以还未曾拆迁,但是破旧的外貌,还是显示出了与繁华城市的格格不入。

  

  他跟在临花後面亦步亦趋,好像这不是他的家还是临花的家似的。

  

  旧式的小区,绿化带不多,娱乐场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盛夏的傍晚,蔷薇居然还开著,空气里一丝淡淡的香气,蝉鸣雾噪,颇有点禅意。

  

  过於老旧的地方,搬走的家庭太多了,整个小区几乎都空了下来,老旧的楼栋里黑漆漆的,只有几家亮著灯,掩埋在一片漆黑里,像是饥饿野兽的眼睛,透露著不怀好意。

  

  青君仰头看了看,他家在10栋,正对著街心花园,以前他做作业的时候就趴在阳台上看街心花园,他的小弟弟坐在他边上,问他“中美建交後,各国与中国的关系都日趋正常化”怎麽翻译,他正在做作业,那是一道几何题,他算的很是急躁,便扔出作业本说我写好了,你可以抄我的。

  

  弟弟很不高兴,嘟囔著嘴说我不抄作业,我只是问你题目,哥你为什麽脾气这麽不好?

  

  继母推开阳台的门,把一本英文大字典摔在桌子上,大声骂弟弟没出息,为什麽不能自己学习查字典,非要问个死人。

  

  一串串的指桑骂槐里他就垂著头看作业本,那一道道题目与数字化成一堆堆的虫子,像是一道道符咒,压的他喘不上气。

  

  街心花园里有很多同年的小孩,有些还是跟他关系颇好的,可是他们都受到了家长的警告,不许再跟他在一起了,免得突然克死了。

  

  他低下头,禁止自己再想,故地重游,总免不得有点矫情,越想越委屈这种事,万万是不能再发生了的。

  

  他是神仙啊,他怎麽可以有那麽软弱的情绪!

  

  他低头的瞬间,才发现花丛里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极老的人,脸上的皮肤都干涸成了枯死的核桃,一层一层的皱褶,他半躺在竹子藤椅里,缩在阴影深处,几乎与花叶融为一体。

  

  青君心里突突一跳,有什麽东西要从他嘴里挤出去,可是他忍住了,这种忍耐,让他血都有点沸腾。

  

  “你好。”临花笑吟吟地对躺椅上的老人打招呼,“我是临花,你可以叫我小临。”

  

  老人不满阴翳眼白的眼睛看著他们,月色荒凉,显得他的眼睛有几分恐怖,可是深看,才能发现里有深层次的激动。

  

  “他是苏青君。”临花指指身边的青君,“你儿子苏青君,你还记得麽?”

  

  青君看著老人,一言不发,老人也看著他,可怖的眼睛里一点点地湿润了。

  

  已经四十年了,他已经老的像是风干的古董,但是青君还是青葱水嫩如少年,可是他看著青君,一点点也不惊讶,只有一种野兽老态的悲伤与疲倦。

  

  暗夜无星,他的身边一层层荡漾的水光,像是一个白色的蚕蛹。

  

  临花捅捅青君:“你老爹。”

  

  青君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你还记得我麽?”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忘了……”

  

  老人一直看著他,青君有点烦恼,他想那个雨夜,他哭著离家,其後十年,他过的像一只狗,而这个男人一句话都没给他,那样子,老人又这麽惺惺作态干什麽呢?

  

  他深呼吸一口,有点好笑自己如此的小气,不过是一场波折罢了,自己又何必如此的执著那微末伤害呢?

  

  “爸。”他轻轻叫了一声,就当是一场养育之恩了。

  

  他却没有想到,他叫了一声,老人却相当激动,一下子做了起来,他身侧的白光随著他的动作也大幅度地荡漾起来,涟漪之後便慢慢变淡,最终白光也慢慢消失了。

  

  “原来如此。”临花围著他绕了几圈,点点头,“居然是这样麽?”

  

  薄薄的光影缓缓全部消失了,老人瞪著临花,眼睛有一种绝望的哀求。

  

  “我答应你。”

  

  临花点点头,郑重道:“你且安心去吧。”

  

  老人望著他,两行泪水落下,眨眼消失在沟壑纵横的脸颊里,他含著一汪泪水,看看青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麽死了。

  

  “真正的等待到枯萎啊。”临花萧瑟说,老人睡在躺椅里,白光淡去,连他周遭的花叶都开始枯萎,像是一齐死了。

  

  青君还不能相信他就那麽死了,或者说,他到现在都没懂发生了什麽,他只是盯著那个风烛残年刚刚死的老人,眼也不眨。

  

  “听说过一个浪漫的说法麽?”临花含蓄道,“父子是前世的情人。”

  

  青君心里跳了一下,但还是慢慢腾腾地反驳回去:“不会说就不要说,那是说父女。”

  

  “不是一样麽?”临花挥挥手,表示这种小细节不需要讨论,他说是就是。

  

  “好吧,那我们前世是情人?”

  

  “他不是神仙。”临花缓缓道。

  

  青君面露疑惑。

  

  临花怅然叹气:“天杀的,薄情到你这个份上真是想砍了你。”

  

  “他一直跟著你啊。”临花一字一顿地道,“他造桥修路救人,按照你们天界的规矩,凡是救二十人以上的,尤其是死後凡人修庙宇祭拜的,就都要上天庭是不是?”

  青君木愣愣地点头。

  

  “你早就该被磨平了。”临花叹气,“大帝确实很够意思,其实每一世的安排都在帮你,你有世为农夫,全家暴毙,你被大兵打死,那二个大兵是我们当年科考那世的我那两个小侄儿,他俩本是帝王命,该是揭竿而起的开国之君,生生被你糟蹋死了,所以大帝安排他在那一世来报仇,在你觉得最幸福的时候打死你。”

  

  那天他确实很高兴,他去街上买肉,那时候大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他居然能买肉,而且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在他犁田的时候,坐在田埂上唱歌给他听。

  

  “我也没有多想过。”临花叹气,“这本身就是一报还一报的事情,我当时就忘了看看具体情况了,心中气愤,便去让那两个大兵做了畜生。”

  

  他一脸淡定:“那是我的错,一报还一报,他们没有报仇成功,反倒又吃了苦。”

  

  “什麽?”

  

  “你造的孽啊。”临花看著他,“大帝一直在设法让你还回去,但是因为我,你每一世都受到干扰,造下更多的杀孽。”

  

  他指指躺椅上的老人:“你还记得麽?那只小云豹。”

  

  青君茫然摇摇头,看著临花肩膀上的小云豹,後者也看著他,照样眼神悲悯。

  

  “你把它从出云山救出来,大概是想送给我的,可惜你後来忘了,又常年不回帝君府,它便下界找你。”临花道,“他是灵兽,你还记得麽?它一直跟在你,你作孽,它便替你积福,它修炼了上千年,也有些道行,那次你去取画影剑,九沧江溃堤,淹没了附近城镇,却毫发无损的。”临花顿了又顿,“那是因为它放弃了千年修为,替你挡住了那些洪水。”

  

  青君的表情僵了僵,临花一说,他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麽件事,可是这跟他父亲有什麽关系?

  

  “你生带戾气,凡是转生,必要血雨腥风。”临花无声地叹气,“它这一世主动做你父亲,便是为了替你遮挡戾气,你以为它为什麽要赶你出门?”

  

  他身带戾气无法消融,唯一的办法便是自我消融,他父亲护著他到了十七岁,再也压制不住他的戾气,便赶了他出家门,因为居无定所,又一直吃苦,他反倒没有造成什麽大规模的伤害。

  

  他父亲是积德之人,所以虐待他,其实倒是在为他赎罪。

  

  青君沈默片刻:“我不信。”

  

  临花摆出一个爱信不信的架势:“我之前就隐隐在怀疑了,为什麽你以前出来的时候就是乱世,这一世就如此平和。”

  

  他第一次与青君投胎,太子党与庶子党互掐,那正好逢上战乱,该是他小侄子两个揭竿起义建立新国;第二次与青君一起,顾西辞是引子,正碰上血脉更替,王朝要换新血,烽火遍地;之後他看著青君转世,第一世青君为农夫,国家照旧战乱,罹祸遍地,民不聊生饿殍遍地,那血都是河流一样的;第二世青君照旧悲剧,碰到了诸侯割据混战,血流剽忤;第三世的时候,一样在打仗,青君甚至还亲自上了战场,炸掉了敌人,却被活剥了皮挂在旗杆上。

  

  那样浓厚的戾气,只要青君出现,凡间就不得好事,可是这一世居然如此的安稳,只是克死了母亲!直到他无聊地翻抽屉发现了那些信。

  

  信上的味道若隐若现的,他总觉得熟悉,之前就想去弄清楚,却一直找不到时间。

  

  他想,难怪青君活的这麽滋润呢。

  

  “他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青君咬牙问。

  

  到头来,他恨了一辈子的父亲居然是为了他好麽?他不能接受这种答案!

  

  如果……如果他的父亲一直都是为了他好,那他到底在恨什麽?这麽些年,他又在别扭些什麽?那一封封信又代表了什麽?

  

  他想起临花刚才低声说的等待到枯萎,有种天崩地裂的惶恐。

  

  难道全部的错都是他的?

  

  “你救了它啊。”临花说,眼神奇怪,“它是来报恩的,它之前救了太多人命,所以享受了很多人间的香火供奉,它这样的灵兽,护著你,纵然天庭想要拿雷电劈死你都不方便出手……”

  

  他拍拍肩膀上的肉球:“帝座,是不是这样啊?”

百花杀 96 小溪横

  大地微弱的抖动了一下,青君一愣:“地震了?”

  

  肉球抖抖毛,从临花的肩膀上跳下来,缓步走了几下,声音威严:“帝星天枢星君归位了。”

  

  临花的手一抖,慢慢地挤出一个笑:“兴柔君早就该归位了,他不在,帝位不稳,总是出岔子。”

  

  果然这才是真相,兴柔君一直都在,凤行怎麽可能完完全全地吞掉神识的那部分,只是有神仙把他身上的那部分神识从他身上抽走了,如今……凤行死了,兴柔君便顺利归位了。

  

  只是按照时间看,凤行压根没有回到斑斓山,就自杀了罢。

  

  他早先刚怀念过疏黎,现在却不想再怀念凤行了,那孩子从到头尾就是一场悲剧。

  

  “兴柔君归位了,皓灵帝君应该归位了吧。”临花怅然叹气,看了一眼发懵的青君,郑重道,“总算等到这天了,你回天庭吧,不要跟我乱混了,我想你回去,大帝也不会太跟你计较,就当你跟我在一起历劫算了,离开我,以後你就算离开心魔,可以安心做神仙了。”

  

  “什麽?”

  

  “少昊帝君。”临花不理他,冲肉球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地道,“帝君请回吧。”

  

  “你懂的倒是多。”肉球蹭蹭蹭地长大,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脸严肃威严……

  

  “装你妹啊。”临花站直身体,揉揉少昊的头发,“这会儿跟我装起门面来了。”昔年他在天庭乱晃,少昊帝君天天跟著他乱晃,两人常常蹲在云头上发呆,熟的很。

  

  有一段时间,实在太无聊了,他们还带著辰星与太白一起玩牌九,後来太白去了人间,他们天天三缺一,挽著袖子掷骰子,谁的点数最小,谁就去拉紫薇星君来玩,如果紫薇星君闭关了,便去拽兜率宫的太上老君。

  

  少昊被他无端摸了一把,并不生气,只是看著青君:“青帝,请与我回去吧。”

  

  青君轻轻皱著眉,他倒是一开始就看出了这是少昊帝君,只是不太明白,少昊过来找他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