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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傍晚。壮阔的大堤顿山脉、诺曼风的建筑群,夕阳的绚丽光影,让眼前的一切梦幻得像是哈利波特里的一帧截屏——如果没有门口这个大瘟神。

第76章
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傍晚。壮阔的大堤顿山脉、诺曼风的建筑群,夕阳的绚丽光影,让眼前的一切梦幻得像是哈利波特里的一帧截屏——如果没有门口这个大瘟神。
背头、风衣、墨镜,黑沉晦气,像来人间出差的死魂灵。
黎英睿瞟了他一眼,径直往酒店里走。丁凯复也不需要他客套,影子一般缀在后头。
三人一路无言地上了楼。眼瞅着要到房间,肖磊有点着急了:“我给他撵走?”
黎英睿微微摇头,推开了门。这是一个总统套间,带着独立餐厅和起居室。
哑光做旧的实木地板,铺着印第安羊毛毯。松木板条的大落地窗后,是连绵的雪山与葱郁的扭叶松。正对窗户摆着棕色的皮质沙发,棚顶悬着鹿角锻铁吊灯。一股浓郁的18世纪美国西部乡村风,好似连空气中都飘着啤酒的麦芽香。
丁凯复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扭头使唤肖磊:“去给我倒杯冰水。”
黎英睿白了他一眼:“丁总渴了就咽口水吧。我这儿没东西招待你。”
丁凯复掏出手机扔到茶几上:“远洲不回我消息,你给他打个电话。”
黎英睿没搭理他,径直进卧室换衣服。五分钟后才出来,扣着袖口对肖磊道:“小磊,给我泡杯花茶。”
等肖磊去了餐厅,黎英睿才坐到丁凯复面前。掏出手机拨了号,摁下免提放到桌面上。
短暂的接线声后,响起一声机械的AI提示音:“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黎英睿挂掉通话,耸了下肩膀:“你联系不到他,我也联系不到。”
“少跟我装相。给他家里打,给你那个什么铃铛打。”
黎英睿拉下了脸:“你少得寸进尺,我记得我们两清了。”
“两清。呵。”丁凯复歪嘴一笑,“要真两清,你也不能让我坐这儿。清道夫昨儿晚上在X市…”
这时候肖磊正好端着茶过来,眼珠黑豆似的看着俩人。
黎英睿抬手冲丁凯复隔空一推,捞起手机走到窗边。本来嘟噜个脸,但在接通的瞬间,身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语调欢快地讲起英文来。
丁凯复听不懂,急得在沙发上直抖腿。眼瞅着黎英睿叽里呱啦地说了十分钟也没停,拿脚尖踢了下肖磊:“肖儿,给我翻译翻译。”
肖磊本来正琢磨着事情,被丁凯复一打岔,忽然回过神来。张口就道:“拉各斯那边儿,我觉得有俩人还行。比我能干多了。”
“你的B事儿先搁一边儿,假惺惺说啥呢?是跟远洲说呢吗?”
“不道。”肖磊眼皮一耷拉,别开脸搪塞,“听不明白。”
丁凯复眼睛一吊,抬腿就要踹肖磊膝盖。
以往肖磊都让着他,不重就挨着,重了就躲。但今天不一样,黎英睿正在身后看着,他不想显得自己很怂。
所以当丁凯复踹过来的时候,他果断选择回击。俩大脚板在空中一撞,各自抱着膝盖嘶哈了半天。
一个小心眼,一个有脾气。俩人你铲我我蹬你,没一会儿就打急眼了,沙发像洗衣机一样咣当直响。
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睿哥。”
丁凯复瞬间就像是被点了穴,支腿拉胯地看向声音的方向。
“晚上好。这两天怎么样?”黎英睿开了免提,走过来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用眼神示意丁凯复把脚收回去。
“挺好的。睿哥回国了没?”
“还没,下周回去。”
余远洲沉默了几秒,冷淡地说道:“睿哥也挺忙的,没事挂了吧。”
“等一下!”黎英睿握着嘴假咳两声,略带尴尬地道,“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什么时候?”余远洲笑了笑。那笑声压抑苦涩,像是被踩碎的一捧枯叶,“睿哥从没给我发过消息吧。”
这话一出,丁凯复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扒着茶几盯着手机,面皮诡异地抽动,分不清是悲是喜。
黎英睿沉默了会儿,叹道:“你都知道了。”
余远洲不说话,顺着话筒传出急促的呼吸。黎英睿心下可怜他,试着劝了一句:“你要恨他,就利用他。骨气和生气都是不值钱的,只会让自己受伤。”
余远洲深深吸了口气,沙着嗓子道:“睿哥。你为我安排这么多,让我认识了Linda。我很感激你。非常感激。我会报答你,尽我最大能力。但是为了丁凯复而打的电话,往后还是不要再打了。”说罢果断地切了通话。嘟——外放的忙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清晰。肖磊抬腕看了眼表,起身去给黎英睿拿药。
黎英睿看向丁凯复:“你也听着了。”
丁凯复不说话,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机。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绿框,全是他一个人的消息。
“都他妈赖你。没事儿去看个JB。”
黎英睿交叠起腿,嗤笑道:“你属癞蛤蟆的?可真能赖。”
“我不管。你给我捅漏的,你得给我接上。”丁凯复坐回沙发,皮鞋往茶几上一撂,“你不就是想加筹码?可以,条件随你提。”
黎英睿瞟了一眼肖磊的背影。
“环业最近新出了一款APP,有盗用浩优技术的嫌疑。还希望丁老板能帮忙打点。”
“前阵子给浩优投了五百来万,是不是分儿币没挣着?”丁凯复甩了颗烟叼嘴里,模模糊糊地道,“怎么?想玩儿栽赃这一套?”
“话别说这么难听。什么叫栽赃,这叫维权。”黎英睿说罢,拄着脸叹了口气。像是累极,也像这件事根本不要紧。
丁凯复生性敏锐,听到这声叹息,掀起眼皮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丁凯复呵呵地笑起来,低骂了句假假咕咕。
这时候肖磊端着温水和药过来,放到黎英睿跟前:“睿哥,吃药了。”
黎英睿低头掰药片的泡罩膜,垂着睫毛道:“小磊,你替我跑一趟吧。”
肖磊不明所以,但黎英睿的安排他都听:“去哪儿?”
还没等黎英睿回话,他瞟到了丁凯复手指里的烟。皱眉道:“丁总,回屋抽吧。睿哥有哮喘,闻不了。”
本以为丁凯复会骂咧几句,没想到这人干脆地往外走:“肖儿,你来我屋取个东西。”
肖磊看向黎英睿。黎英睿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门关上了,屋内一片寂静。静得冷森森的。
黎英睿吃了药,突然觉得很累。累得抬不起手,张不开嘴。他脱力地往旁边一栽,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眼,已经是早晨了。他躺在卧室的床上,被换上了睡衣。往旁边扭头看了眼,枕头平整得不像有人睡过。
他的贫血越发严重,最近更是累着一点都不行。这可不是个好信号——肾脏持续衰竭时,分泌的促红细胞生成素也跟着减少。水钠潴留又导致血液稀释、血红蛋白浓度降低。换言之,贫血越严重,肾脏衰竭得越厉害。
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糟过一天,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怕死还在其次,最怕的是病痛带来的折磨。对黎英睿来说,浑身插满管子地活,还不如干干脆脆地死。
在生死这方面,他总觉得自己看开了。出生的时候,家里都没寻思他能长大成人。日子过得像偷来的一样,小心翼翼又着急忙慌,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八天过。二十出头就被他爹催婚要孩子,也是想让他尽快留个后。那时候黎英睿还不觉得这个想法有问题,可等闺女出生后,他才骤然惊醒。
那样一个可爱的孩子,本来是不存在的,被他从虚空里造了出来。有着毛茸茸的棕眼睛,铃铛一样的笑。那是生命的奇迹,不是任何人的‘后’。
后来瑶瑶生病,没了妈,他更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倒是能认命,可他怎么忍心让闺女跟自己一同认命?——得病、丧母、丧父。这是你黎思瑶的命。
每每想到这里,他心里总是一阵阵发绞。觉得不管如何也要苟延残喘下去,尽力让闺女多有一天爸爸。
但对于肖磊,他又是完全相反的想法。
他本就比肖磊大了十岁,又是这么个病秧子,早板上钉钉。死得早些,倒也罢了。肖磊难过完,还能趁着年轻重头来过。就怕是死皮赖脸地活个十来年——陪不到最后,还把人给耽误了。
忽地,他又想起丁良策临终时的那句嘱咐:人生有些错误是只能犯一次的,没有改正的机会。即便是一些并非错误的错误。错误。
和张馨月结婚是错误,把黎思瑶带来这个世界是错误。这些错误,他无法更正。
对肖磊动心是错误,和他尚床是错误,发展到亲密关系更是错误。但对肖磊犯下的错误,尚有更正的余地。
人生其实和投资一个道理。长线者应不动如山,短线者应迅猛坚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他还有人样的时候,必须得狠下心快刀斩乱麻。
不过就是疼一下罢了。不过就是疼一下。
黎英睿掐了掐眉心。起床给自己泡了杯温茶,端着杯子走到窗前。
今天是个阴天。天边卷来灰色的云,像一大块潮湿的抹布。远处的雪山钢锥一般,沉沉地扎进云层里。松枝唰唰地扭着,像一片片绰绰的鬼影。
阿道夫被捕,并不算太出乎意料。圆春保险又不是傻子,就丁凯复在二级市场的那些小动作,早晚都会暴露。
只是他没想到,圆春会如此得快准狠。
阿道夫虽说是丁凯复的马前卒,但绝不是出头鸟。在阿道夫的前面,铁定还有一堆阿猫阿狗当炮灰。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揪住外籍主谋,并有足够证据逮捕。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不管是他还是丁凯复,都太嫩、太天真了。
冷风掀起他的睡袍,呼呼啦啦地抽打着小腿。
门被推开,身后响起了皮鞋的脚步声。咔哒咔哒地击打着实木地板,像枪上膛的脆响。
“你怎么有房卡?”
“肖儿留的。怕你死屋里头,让我早上过来瞅一眼。”
“你才死屋里。小磊走了?”
“不走咋的,清早的飞机。”
黎英睿关上窗户,转身看向丁凯复:“阿道夫到底什么罪?”
“在X市被抓的,我眼下也没消息。”
“你目前用于二级市场吸筹的本金,就是从我这儿走的那三个亿?”
“唔嗯。下一批钱还在道上,清道夫完犊子了。真他妈吃屎的货,干啥啥不行。”丁凯复不见外地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瓶冰啤酒,“呵,圆春这帮der逼,动作倒快。”
黎英睿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阿道夫总共从他这儿走了六个亿。借的三个亿是明的,他可以咬死不知情。但那三个亿的暗款,他又该如何撇清关系?
如果被定罪为洗钱,他的刑期可是五年起。黎英睿扶着窗框,摇头冷笑:“不是别人动作快,是你太过自以为是。”
“做生意,就是有赚有赔。”丁凯复拎着啤酒坐到沙发上,“反正事儿已经出了,我也告你了。”
“我说你到底是无畏还是缺根筋?是当段家吃素,还是当警察摆设?”黎英睿大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抢走他的啤酒,“我问你。阿道夫的钱,到底沾了什么。”
啤酒泡从瓶口涌出来,顺着黎英睿的小臂往手肘爬,如一条吐着沫子的毒蛇。
“别告诉我沾了毒。”
“我他妈疯了?”丁凯复挥手道,“都他小舅子的黑钱。逃税,受贿,公款。”
黎英睿心下稍定,放下了酒瓶。走到水池边洗手,收拾着情绪。心想只要不是黑社会性质的赃款,就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远洲的事,谢谢了。”丁凯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我前儿找着他医院,几个医生都说他恢复得挺好。你那个什么铃铛家,我也去瞅了,就一个老太太,也挺好。远洲没家,我欠他太多了…”话说一半,他忽然止了话茬。红着眼仰头干了酒,把杯子重重撂到桌面上。“总之这回我欠了你一个大的。清道夫那边儿你不用害怕,我有他把柄,咬不到你身上。退一万步,就算你出了事,我也不能眼看着你完犊子。”
“这话的可信度暂不考虑,有件事你先帮我办了。”黎英睿擦干手,坐到丁凯复的对面,“泉亿内部最近斗得厉害,有人在背地里不停搞小动作。江龙钢铁里的窟窿,我预感瞒不过下个月。不管是阿道夫还是泉亿,都是一场硬仗,且伤亡不可知。你把肖磊给我支开,暂时也别让他联系到我。”
“一开始说闹心,让我给你换个机灵的。后来机灵的也不好,还是要他。没好上俩月,这回又要支开。”丁凯复重给自己倒了杯酒,晃着酒杯呵呵笑道,“稀罕就留下,总褶哄哄的干什么?”
黎英睿没说话,起身走到窗边。开了点窗,狂风呜嗷地鬼叫起来,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听见了吗?”
丁凯复挑眉看他:“听见啥?窗框子放屁?”
黎英睿翻了他一个白眼,甩上窗户回了卧室。
“真是对牛弹琴。”
【作者有话说】
褶哄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
丁狗:我欠了你一个大的。
公主:不,你是给我拉了一个大的。
中间和芋圆通话那一段和疯心重叠,但这一段又删不掉。我精简了一些,也换了叙事角度。再简就耽误理解了。给各位宝磕个头,重复这几句别挑我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