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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过往

第70章 过往
其实我还是不太懂,容玉眼中所说的命定,到底多不可违抗。
大概因为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命盘是可改的,很多修士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并非全然如此认为,毕竟终究是天有命数,就好似注定我年少之时遇上的是伏阴,而非越秋风。
这个念头大抵是从我后来见到越秋风的时候冒出来的。
我原本不愿如此想,但有些念头或许不受控制,在某个放松警惕的时候从心底冒出来。
若我当初所见是越秋风,或许我不会曾爱慕一个不该爱的人,也不会患得患失最后退而却步,转爱他人,也不会求而不得,困于情道不得解脱。
因而,容玉说的这些,我都未曾反驳。
我知容玉是要先入情而后忘情,可我实在不知要怎么待人才能让人入情。空无也曾说,他要从我身上知情爱,可我到后来也不知道他悟明白了没有。于是,我只能懵懵懂懂,恰似当初谢映白待我一般待他。
我与他去看秋日的雨和冬日的雪,与他并肩行过长街,与他看日出日落飞鸟归巢,也一起遍踏河山。
然而,他始终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谪仙模样,灯火落不进他眼中,飞鸟不会停于他肩头。他与我并肩,却又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于是我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无奈看他,道:“你要怎么入情?我觉得我总不能说让你爱我,你便爱我。”
容玉低头来看我,轻声笑道:“你做自己的事情便好,无需管我。”
他的眼眸泛着些微灰色,宛若一场朦胧烟雨,缥缈又空濛,让他的神色也不怎么明显。
然而,我隐约可窥见一抹笑意,真真切切的。
我不知是何处惹他笑,但莫名觉得有些委屈起来,想我费心费力,他却好似全不在意,还笑我几分。
我干脆从他掌中收回手,交叉环抱于胸前,闷声问他:“那你不早说?”平白我掀了陈年旧伤来尽心尽力,与他来寻那一分命定。
“阿钧,你可知,有的人茫茫人群见了一眼便牢记千万年。”他对上我的目光,忽而一字一字缓缓道,“此为,一见钟情。”
我不知为何要避开他的目光,但我确实下意识目光闪躲。
我想,这与我们何关呢?
但我又想了想,问他:“你的意思是,这便是天命吗?”
“不。”他摇了摇头。
有个猜测划过我的脑海,而后我便在心中笑自己自作多情。
可在这一瞬间,我偏偏听到容玉说:“多年前,我们初见,你说你只要一个妻,那时候我笑了笑。我笑你天真无知,在伏阴这种人的身边,偏要一颗心玲珑剔透。但我见你看伏阴的目光,转念又觉得你挺可爱。”
我忽而觉得有些慌乱无措,于是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去绞自己的衣角,片刻后又觉得这动作矫情又女气,于是慢吞吞地放开手,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哦。”
我大抵是真的想不出话来,这么回了一个字又觉得自己无礼得很。
容玉说到这,却戛然而止,转而问道:“你要吃糖炒栗子吗?”
我的脑海中还没将念头转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他问得是个什么事情,于是点点头,说:“吃。”
不知道是什么执念,我开始偏爱糖炒栗子。
大抵是我当初在幻阵里,看到女子装扮的伏阴从街上而过,被那凤眸勾了魂,才会如此执迷不悟爱屋及乌。
好似那美人悦目,便连带着糖炒栗子也成了我心中顶尖的美味。
明明,吃起来的时候也就那样了。
容玉转开话题,我自然也不会再提,只是思绪被打散了,我便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走了。
这是江北之地,风光秀美,江湖众多,我原来想了去何处做什么,这时候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容玉又牵起了我的手,一手帮我拿着糖炒栗子,于是我只需另一手去拿来吃。
我不知要往哪里走,便任他往何处,我只是边吃边跟着。毕竟我如今不似往昔,成了凡人之后我似乎更重口腹之欲了,常常又饿又馋。
但我吃着吃着,恍然间突然想到,似乎连谢映白都不曾如此宠溺我,连吃食都是容玉给我拿着,另一只手偏偏被他牵在手里。
我想将手收回来,他却握紧了,侧头问我:“怎么?”
“让我自己来拿吧,这样不方便。”我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他却只是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可以揽着你的腰,你靠近一点。”
我愕然错觉是被他调戏了,一抬头便见他眼中浅淡笑意,那张精致似仙人的容颜上浮现出笑意来,便显得温软许多,也不那么疏离空灵了。
我确实想不到他这般人还会开这种玩笑,于是着实愣了半晌方才道:“那,那罢了。”
他却低笑一声,将那糖炒栗子递给我了,说:“不过玩笑话。”
我呆愣愣接过来。
我将糖炒栗子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容玉也带着我停在了一个湖边。
此处江湖辽阔,这湖水乍一看去恰似海一般,却又平静清澈得多,映照四周天地,好似一面明镜。水乡中多种莲花,这湖边便有一大片的莲,如今恰巧是夏日,天光极亮,那些荷叶极大,明晃晃地反射着光,一路沿着岸边延伸而去,远远可见尽头被遮挡许多的亭阁楼榭。
我们所在之处,有一颗极茂盛的树,不知是何种树木,枝干遒劲叶片葱茏,树荫遮蔽在我与容玉头上,庇护得周围一片清凉。
容玉早已用灵力让我免于炎热,但在这树荫之下,我还是觉得比之在烈日之下舒服许多。
他站在这一处看那湖面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忽而开口道:“我入道破命之前,最后在世俗界停留之处便是这里。都说入道便断凡尘,可凡尘之命往往定下了后来许多事情,在破命前的许多日夜,我都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此处。”
“那一日烈火焚烧了半边天,娘亲带着我来到此处,将我放进小舟里,推入了这茫茫莲花之中。”他如此说着,已经踏上了旁边小舟摆渡之处。
这里有人收钱出借这些小舟,大抵是给游人泛舟之用,但此处泛舟的人似乎并不多,我抬眼看湖上,只能看到莲叶摇动,不曾见人影。
容玉租了一只小舟,踏上去后伸手给我,我便也借力上了小舟。
他大抵用了些术法,于是这小舟不必我们划,自己朝着莲花丛中飘了进去。
小舟入莲花之内时我方才明白为何我看不到人,因为此处莲花生长得太好了,小舟分花拂叶方才得入期间,而入了其中身后莲花便重新合拢,我们坐在小舟之中,莲叶底部便可拂过头顶。
容玉侧躺在小舟之中,而我则坐在一侧。
我知他应当是想说些什么,我本嘴笨最是不会安慰人,于是只安静听他说。
“我爹娘是说书人口中常说的才子佳人,娘亲的美貌天下独绝,爹也是难得出生寒门的文人名士。他们恩爱许多年,可后来终有其他美人恋慕于我爹。如今我也不知是意外还是有心,一朝雨露将多年恩爱毁于一旦,爹心中有愧而娘亲此后日渐难以释怀,而那美人在一个夜间放了火,要许多人为她的求而不得陪葬。家中前门已毁,背后临水,娘亲便在此处将我推入湖中。”
“我在湖中惶然无措,只看到无数莲叶莲花划过我身旁而去,无穷无尽,将通红焰火淹没于我眼前。”容玉说着轻轻笑起来,很浅淡的笑,意义不明。
他缓缓闭上眼,仿佛要就此小憩睡去。
但我听得他继续说:“阿钧,我选的无情道,因为我惧怕情爱,我总是想情不得长久,又或是诱人疯魔至此,实在可笑又可怕。”
“可我又想,情爱到底是何物,才让人如此如痴如狂,似疯似魔。自我见你第一眼,我若有所觉,却终究不想也不愿。后来我知你修的是有情道,便想我终究要忘情,何必误你伤你,不若不曾开始。”
“但终究到今日。”
容玉微微睁眼,忽而握住了我的手,声音很轻地说:“阿钧,别爱我。”
我怔怔愣住。
我想起伏阴对我说,阿钧,爱我吧。
然而容玉如今如此用力地握住我,却与我说。
阿钧,别爱我。
我隐隐明白他的意思,却又不由想,人与人当真许多不同。
我想我该回他说,我不会爱他。
我曾爱一人踌躇不前,也爱一人奋不顾身,曾留恋一抹温柔却永不相见,曾感谢一分善意却主动离开,此后我再不敢不想也不愿爱人。
可我曾经修的是有情道,我早已明白何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于是我不回话,只是想,若能说不爱就不爱,我何至于此。
我不敢看他,许久沉默,也未曾听他再开口。
天忽而暗下来,空中聚起了乌云。
我低头去看容玉,发觉他已然闭上眼安静躺着,宛若睡着一般。
然而,他眼角闪烁着一点水光,而后有水珠从他眼角落出,跌进了鬓角。
我的心微微一颤,刚要弯腰去看,却忽而觉得面颊上有丝丝凉意,抬手便摸到一点湿意。
下雨了。
我抬头看看天,于旁边折了一只巨大的荷叶举起来。
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落在荷叶上敲出一连串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嗯……三千字,我觉得一千五一更感觉太敷衍了,我自己都觉得看起来不爽,以后尽量日更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