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暧昧之夜（六）
希尔换下鞋子之后，走了过去。
他的母亲看到了兰德尔，诧异问道：“这位是……”
希尔看了兰德尔一眼，说道：“我的学生。”
“…您好。”兰德尔微微鞠躬。
“你好，孩子。”这位美丽的女性弯起了眼睛，她似乎很开心似的，抬头想跟希尔说些什么。希尔弯下腰，母子俩轻声聊着什么。
一会儿，希尔就直起身，走到了他母亲的身后。他转头对兰德尔说了句：“在这儿等我下。”就推着他母亲的轮椅，走进了走廊。
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之中，兰德尔打量起了这间屋子。
风格依旧和希尔在学校的宿舍差不多，简单又干净。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的人是一个金发美女和一个有着深蓝色眼睛的男人。兰德尔走近打量，能够认出来，金发的那个就是希尔的妈妈，那另外一个人是他的父亲吗？不过他以前听人说起过，希尔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
这幅画是油画，因此将两个人物非常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兰德尔心想，希尔的母亲怎么会无法行走呢？这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大厅靠墙的地方摆着两盆绿色植物，客厅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沙发。
兰德尔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前的矮桌上放着一些报纸和一盘水果。兰德尔随意拿起一份报纸翻了翻，就看到了头条上关于圣洛斯高年级即将回归的消息。
显然记者对高年级的存活率不怎么看好。他有些质疑军部官方报出来的数字——陨石冲击，而且是在学生们完全没有被告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高的存活率呢？不过他也希望学生们能尽量活着回来——他们是星球的未来。
哦，一大串能让人背下来的赞扬的话。
最后，记者又嘲讽了下圣洛斯——出航任务每年都会让一两个学生出事，今年更是大面积伤亡。出航任务真的有必要吗？它的意义何在？如果是为了考验学生，让他们接手一次军部的特殊任务不是来的更实在？
如果成功了，那便是成功了。学生顺利毕业，他们可以正式接触军部。
而如果失败了，那他们也是死在为星球的任务中，不至于白白牺牲。
这一番话看起来非常有道理，但是……“哦，军部的特殊任务怎么能失败呢！”兰德尔小声嘟哝道。
他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兰德尔猛地回过头，就见希尔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他的身后。
“出点儿声好吗，老师？”兰德尔颇有些不满地说道。
“是你看得看专注了。”
希尔两手撑在兰德尔背后的沙发上，他垂下目光看着那篇文章，说道：“实际上军部任务失败的几率和成功的几率没差多少。”
兰德尔睁大了眼睛，他惊讶道：“真的假的？如果经常失败，那不是很容易就暴露军部的计划了吗？”
“是的，”希尔耸了耸肩，他绕过来懒洋洋地坐到了兰德尔的身边，说道，“但是对方也是一样。特殊任务，顾名思义，也就是和普通战士要做的事情不同。而军部的特殊任务不同的不仅是任务形式，更是危险性。一名战士在进行特殊任务之前必须做好牺牲的准备。”
“这…太让人惊讶了，”兰德尔又看了看这篇文章，皱着眉头道，“我以为军部的特殊任务总会成功的——这种东西怎么能一天到晚失败呢！”
“也不是一天到晚，”希尔笑着说道，“你以为特殊任务多久会有一次呢？这可不是家常便饭，只有到了非常特殊的时候，军部才会需要特殊行动。”
“好吧……”兰德尔对这个答案似乎不怎么满意，“战士失败了就一定会死吗？”
“很多时候，的确如此，”希尔淡淡说道，“失败了也就意味着暴露行踪，敌人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呢？”
兰德尔用余光瞄了希尔一眼，问道：“你出过特殊任务吗，老师？”
希尔看了他一眼，笑道：“又想听我讲故事了吗？”
“……”
见兰德尔僵着脸，不想承认自己的确很好奇的样子，希尔愉悦地笑了起来。他用他那柔和的嗓子说道：“是的，我的确有过一次经历。”
“那时候我刚进军部没多久，连成人仪式也才刚刚进行完毕，”希尔将双腿架在了矮桌上，惬意无比，“洛齐纳的活动变得频繁起来。洛齐纳星球和新玛法相隔几亿光年的距离，我想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兰德尔想起了祖父和夜岚的事情。
“因此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开始打算进攻新玛法，他们必须找一个据点，这个地方离我们很近，却又不会被我们注意到，在攻略上利于他们进犯，”希尔说道，“而当时，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的据点到底是哪一颗行星。”
“我们？”兰德尔问道。
“军部只划定了一个范围，但是范围里有许多目标，”希尔说道，“如果一个人需要去探查两颗星球的话，那么军部必须派出二十多个人。”
“你是二十个人之一？”兰德尔想象了下，忍不住说道，“你当时也是个小兵吗？”
“哦，即使是被人夸得神乎其神的‘天才’，在军部也会被一视同仁，”希尔挑了挑眉，“那是个讲究本事的地方，你活下来的次数多了，别人才能注意到你。”
“我猜最后是你找到了那个据点，是吗？”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伊凡？”希尔戏谑笑道。
“我只是觉得，你唯一一次的特殊任务，总不会失败了吧？”兰德尔翻了个大白眼说道，“这可不够精彩！”
“精彩的可是在后面，”希尔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们的据点的确在我需要探查的两颗星球里面。第一颗星球非常正常，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也没能找到古怪的地方。但是第二颗星球，我在降落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那儿不对劲。”
“降落前一秒，我还能看见深蓝色的天空，和隐约几个星球的模样，但是降落后，天空忽然间刮起了大风——沙尘漫天，一瞬间就变得什么都看不到了，仿佛是触动了一个机关一样，一旦你进入了里面，就无法再出去。”
“那你不是相当于被他们发现了吗？！”兰德尔嚷嚷道。
“的确如此，但是他们这样的设置却让人想不被发现都不行了，”希尔笑着说道，“很公平，我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们在这儿，他们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我发现了这儿。而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在这颗星球哪个地方伺机，他们也不知道我降落在了星球上哪个地点。”
“我觉得，”兰德尔想了想，说道，“他们一定在地底下。”
“是的，但是在地底下多少公里呢？”
“……反正不会是在地心。”
希尔看着他笑而不语。
兰德尔睁大了眼睛，他错愕道：“不会吧？但是地心里面充满了岩浆！！”
“伊凡，生命的力量很强大，”希尔轻声说道，“而洛齐纳更是特殊，他们的种族几近灭绝，因此他们必须万无一失。他们将整颗星球几乎掏空，而这一切他们都是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时候做到的——当我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我也被震惊到了。有时候，你也会觉得他们很可怜，家园毁灭，亲人朋友不是上战场就是得病而死，但是我们，至少还有选择参战与否的权利。”
“但是要是我们的战争失败，也就不存在选择的问题了！”兰德尔说道，“到那时候，只要是年轻力壮的，都得上战场。”
“是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而洛齐纳当时也是这样一个情况，”希尔轻轻说道，“但是在可怜他们的同时，也必须想到，就是这样一群被逼进绝境的人，杀了我们的亲人。战争永远没有同情一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兰德尔看着希尔，问道：“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可有点复杂啦，”希尔苦笑起来，“今天已经很迟了，以后再说，好吗？”
“……我可没那么快睡觉，实际上我一点也不困，”兰德尔有些不满，他瞅了希尔一眼，说道，“要是你在第一次特殊任务中就死了，估计会有不少人伤心吧？”
希尔挑高了眉毛看着他。
“不是说曾经有两个男人追过你么！”兰德尔嘲笑道，“那种感觉怎么样？两个男人为了你大打出手——”
兰德尔忽然间噤声了，因为希尔迫近了他。
这张脸实在太完美。
而当希尔近距离注视着他的时候，兰德尔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就这么无声了片刻——希尔开口了，他眯起眼，说道：“你觉得呢？”
说话时的气息喷在了兰德尔的脸上，兰德尔咽了咽口水。
他的脑袋有些混乱，但是他的嘴巴依旧不肯闭上：“二十多年没有过一段感情吗？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你一辈子不打算结婚了吗！”
“不，这不可能。”希尔退了回去。
兰德尔一愣：“为什么不可能？”
希尔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想母亲会喜欢孩子。”顿了顿，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幅油画。
兰德尔怔住了。
“哦…好吧，”他把目光从希尔脸上移开了，顿了顿，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道，“好吧，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去睡觉了。”
希尔抬头看着他转身打算离开，淡淡问道：“你去哪儿？”
“睡觉。”兰德尔背对着他生硬道。
“你知道去哪个房间睡吗？”
“……不知道。”
“二楼左转第二间，我睡在你的旁边，有事叫我。”
“……”
兰德尔沉默地走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