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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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将天空涂得浓墨重彩。高高悬挂的灯笼散发出温柔的澄黄光芒,望舒客栈来到了一天最繁忙的时刻。
作为璃月最大的客栈,来望舒客栈歇脚的客人们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行商。
有商人在的地方便有集市,夜幕还未降临,形形色色的摊子已经在客栈附近支棱起来,叫卖声比比皆是,喧嚣而热闹。
一片忙碌中,黎东却早早收了摊子。
“唷,黎老板,今天生意不错,这么早就收摊了?”
临近的摊主们见黎东满脸喜色,纷纷打趣道。
“哪能啊,还不都是我家那娃,又哭又闹,非要我今天带她去璃月港看花灯。”嘴上说着抱怨的话,黎东脸上却笑吟吟的,满是喜色:“哎呀,今年承蒙帝君保佑,赚了点小钱,想着带我闺女去三碗不过港吃一顿,再给她和我媳妇儿买件新衣裳。”
“什么带闺女,分明是你自己馋酒喝了吧!”摊主们挤眉弄眼,自己的心思被戳穿,黎东也不恼,随他们一起哈哈大笑。
早早收摊的摊主今日并不少见,马上便是海灯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有家室的摊主大都收了摊,也有人舍不得节前的人气,一遍大声吆喝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能多赚多少钱,再给家里添些物什。
不远处的客栈前,来自异国他乡的商人们坐在一起,杯觥交错。三两杯酒下肚,便飘飘然忘乎所以,大声攀比起一年的收益。辛劳一年的工人点上一壶浊酒,就着一盘花生米,看人来人往,享受难得的安逸时光…
明媚的灯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人们欢喜的脸庞。
每个人都在认真的活着,虽然辛苦,却欣欣向荣。

钟离站在楼顶,静静凝望着身下的繁华,目光温柔而眷恋,垂于身侧的手却渐渐紧握。
几经何时,这片国土还饱受着魔神战争的摧残。大地一片荒芜,民不聊生。他带领仙人与百姓平定了百年的纷争,创建了名为“璃月”的国度。
如今魔神战争只留存在书本与故事之中,曾经贫瘠的璃月,也早已成为提瓦特最富饶的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切明明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垂下的眼帘半遮住琥珀色的瞳孔,钟离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海灯节的诞生是为了让战士们不迷失回家的方向,让牺牲者魂归故里。
他们会回到这个节点,也许正是因为海灯的呼唤吧。
远行的游子终于再度归乡,至少…还能再看一眼这让人眷恋的山水。
璃月,他所深爱的地方。
魈沉默地站在钟离身后,内心波涛汹涌。
『末日』。
这个词汇在心中翻来覆去,魈却一言不发。
魈有许多话想询问,可方才钟离透露出的消息已经太多太多,多到让魈不敢发出声音,从钟离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
帝君说的是“带来了”,而非“将带来”。
这也就意味着帝君口中的『末日』,也许早已降临了提瓦特大陆。
可眼前这一派河清海晏,又如何与『末日』相连?
崩塌的璃月港,哭喊的人们,逆着人群奔跑的他…自穿越异世界后,魈便不停地做着同样的梦。他本以为这是业障在被压制后,以梦境的形式继续纠缠着他。那梦境是如此真实,如此绝望,以至于魈常常夜不能寐,只有整完奔波于城市之中,化解那些积蓄的瘴气,心中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可如今细想,也许那些并非是“梦”,而是“现实”。
帝君说他也不知道答案。
事实又真的如此么?帝君是不能分清,还是不愿分清呢?
——这样美好的画面,不过黄粱一梦。
“魈。”沉默许久的钟离忽然低声道:“若你知晓数日之后便是末日,纵然汇聚全提瓦特之力也无法阻挡,你…会选择告知百姓末日将至,让他们在担惊受怕中迎接注定降临的末世,还是让他们保持着一无所知,幸福地度过最后的人生呢?”
“我…”魈心中“咯噔”一声,巨大的绝望感笼罩着他,让他难以呼吸。
钟离的话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魈想起在异世界与钟离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个总是温柔而淡定的帝君,心中原来一直背负着如此巨大的秘密么?
空每一次询问提瓦特现状的时候,帝君的心里会是怎样一种情绪啊。
说起来,系统…若提瓦特真的降临了末世,为何他们还能好好地出现在异世界?莫非系统是什么躲避末世的道具,他们这些能掌控元素力的人可以依托系统活下来么?
可舍弃提瓦特,依托系统苟活这种事,让他怎么能接受…
“…我不知道。”
思考许久,魈还是认真地给出了回答:“但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为了守护璃月战斗到底,哪怕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钟离轻轻地笑了,他抬起头,望着已渐渐升起的明月,口吻充满了怀念。
“是啊,你是会做出这样选择的人。”
“…帝君?”
魈隐约觉得钟离的口吻有些不对劲,还不等他细想,便听钟离又道:“『繁育』,这是为提瓦特带来末日的星神之名。”
钟离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
虚假的星空被撕裂,终于露出它真正的样貌。巨大的虫巢遍布星海,将提瓦特包裹其中。七位神灵与七位龙王联手构筑起巨大的壁垒,却在名为『繁育』星神的进攻下不堪一击。
——提瓦特人对天空的第一次认知与接触,便充满了黑暗与绝望。
纵然是高高在上的天理,在面对星神压倒性力量的一刻也无能为力,没有人知道该如何逆转这个死局。
也就是那一天,他,他们,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钟离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画面。
“距离『末日』降临,只剩下五天时间。我也曾试着与其他人诉说『末日』的事宜,可无论是往生堂的堂主,亦或璃月七星,皆受到某种力量的桎梏。不仅是『末日』,『系统』之事也无法在他们面前诉说,只能通过隐晦的方式告知他们『末日』的降临。”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星神』。”
那香原千里呢?
魈想。穿越之前,他分明听见香原千里说,这一切是场“伟大的揭幕”。
这句话针对的人显然是空,而非他与帝君。帝君明明也听到了这句话,为何话里话外却一直避开这件事呢?
『末日』难道不是帝君隐瞒的真相么?帝君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认为空是一个怎样的人?”耳边冷不丁响起钟离的询问,魈愣了一瞬,一时有些接不上帝君的思路。
怎么好端端又问起空了?
这还是钟离第一次在他面前将话题落在空的身上。出于对空相同的情愫,二人单独相处时,往往会心照不宣地绕开这个话题。
更何况,无论回到过去也好,梦境也罢,如今提瓦特末日将近,他又如何有心思考虑儿女情长?
若此刻并非梦境,而是回到了末日降临的时刻,哪怕还有回到异世界的希望,他也会毫不犹豫留下,与提瓦特共存亡。
但钟离既然询问,魈也不会逃避这个问题。他思忖片刻,认真回答道:“强大,勇敢,有很强的行动力,是个非常坚强的人。”
“但即便是这样的空,也有个巨大的弱点呢。”
“您是说…”
“亲人,伙伴。”钟离道:“唯有二者,是他永不能跨越的雷区。”
钟离转过身,温柔地看向魈的方向:“你喜欢空,对吧?”
“帝君!”魈一惊,没想到钟离会如此直白了当地戳穿他的心思。虽然这件事并非什么秘密,但魈却从不打算将这件事开诚布公。
从意识到钟离喜欢空开始,他便再没有与钟离相争的准备:“帝君,我虽心悦空已久,却从未有过让他知晓的想法。您不必…”
钟离失笑,口吻不自觉带上几分长辈的宠溺:“你既喜欢,大胆追求便可,又何必遮遮掩掩?再者,空也并非是依附他人之物,他有自己的选择,又何须谦让。”
魈鼓起勇气:“可您明明也喜欢着空吧?”
“我…”浅浅的落寞在钟离眼中一闪而过:“是啊。若没有回到这里,我未尝没有追求空的心思。可如今…”
钟离沉默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做了一件…也是一件错事吧。总有一天,空会知道这个秘密。到那时…”
钟离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魈的脑袋。如此突兀而亲昵的动作吓得魈直接僵硬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帝,帝君?”
眼前的男人弯了弯眼梢,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轻笑。
“算了。”

枫丹·沫芒宫
空敲了敲办公室的大门,听到一声“请进”,才推门走了进去。
“那维莱特,我们来啦!”漂浮的白色精灵一如既往热情地打着招呼,但被工作人员围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男人却无暇回应。
直至空走近,他依然在认真与周围的年轻男女们吩咐着事宜。
空并没有打扰那维莱特的忙碌。每次来见那维莱特的时候,十次有九次对方正忙碌地处理着公事。
自从芙宁娜撤下水神的职位,谕示裁定枢机又失去的判决的功效,那维莱特的生活便一天比一天忙碌。作为节假福利非常丰厚的枫丹,枫丹人一年有将近一百五十天不用工作,可谓相当悠闲。
但作为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实际意义上的最高领导人,那维莱特五百年的休息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五十天。
每每看见忙的连喝杯水都是奢侈的那维莱特,空便忍不住对水龙王产生无尽的怜爱。
才出生不久就被带到枫丹打工,一打就是五百年,还是全年无休。
某种意义上,这算不算非法雇佣童工罪?
——被村濑警官压着恶补了不少打工知识的空恍惚地想。
“有时候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维莱特审判七神的想法呢。”派蒙也凑到空耳边,小声的吐槽道:“和那七位神明相比,那维莱特才是真正的劳碌命吧。”
空感叹地点点头。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围在那维莱特身边的工作人员才渐渐散去。
那维莱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放松了许多,这才挂着歉疚的笑容走向空与派蒙的方向:“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是我们打扰了你才对。”空道:“你这也太忙了一点。”
“只是交代后几日的工作安排罢了,算不上很忙,只是比较繁杂。”那维莱特笑了笑,并不在乎工作的忙碌:“毕竟要离开枫丹一周,需要交代的事情太多。”
“你要离开枫丹?”空好奇道:“去哪儿?”
那维莱特居然会主动离开工作岗位?难不成是休假?
“璃月。”那维莱特道:“璃月七星的天权星女士今日派人向我送来的邀请函,希望我可以参加璃月的海灯节。国与国之间的社交不可马虎,我对海灯节慕名已久,璃月的律法也早有耳闻,便接受了他们的邀约。不过,这封邀请函来得实在过于仓促,距离海灯节只有五天,一时间需要安排的事太多,才让你等了这么久。”
海灯节素有邀请各国领导人的习惯,空所经历的那几届海灯节,西风骑士团、社奉行、教令院也曾受邀参与。那几位不务正业的神明大人也曾偷偷溜去璃月,进行了一场难得的聚会——当然,少不了魈的受难日。
一想起魈坐立难安的样子,空便忍不住想笑。
“只有你自己去吗?”
“自然不是。芙宁娜女士也收到了邀请,克洛琳德女士与莱欧斯利也会同行。”那维莱特道。
“那我正好和你们一起去。”空愉快道:“我也准备去海灯节呢。”
“芙宁娜女士一定会很开心的。”那维莱特露出笑容。
两人欢快地聊了几句,空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询问道:“对了,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想要问你。”
“何事?”
“龙王的记忆很好吧?”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而奇怪,那维莱特有些疑惑地看了空一眼:“自然。”
“那你记得我从枫丹离开后发生的种种事么?”
那维莱特愣了一瞬,先是对空的询问感到莫名其妙,可当他仔细思考,脸色却又逐渐凝重起来。
“我虽没有与你同行,但你在纳塔与至冬的经历也在吟游诗人的赞颂中传播到了枫丹。据说,你卷入了纳塔的战争,对抗『愚人众』的队长,并调停了纳塔人与龙之间的战争。在至冬国,你与掌握了七枚『神之心』的冰之女皇一起直面天理。之后深渊暴动,我们一起卷入了坎瑞亚的战争中,并与你妹妹交手…”
那维莱特的声音越来越弱,眉头紧紧蹙起:“我们明明经历了许多事,为何我回忆起来,这些记忆却如此含糊不清?”
“果然如此。”空却对那维莱特的回答并不意外:“无论我怎么思考,都无法回忆起这些记忆的细节,只能对我的所作所为有个大概的轮廓,我甚至想不起纳塔的火神是何种样貌,明明我们应该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才对…”
说到这里,空决定将系统的事一并告诉那维莱特。
可他刚准备将“系统”二字说出口,一股无形的力量却突然堵住了他的嘴巴。空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在变化着,不断发出声音,可他的耳中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不仅仅是他,那维莱特同样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也没有对自己的“奇怪”举动产生任何反应。
奇怪,这是什么情况?
空又试着将异世界的事说予那维莱特听,可无论他尝试了多少次,最终唯一能被听见的只有一句“我可以前往其他世界”。
“你曾说过你是『第四降临者』,本就来自提瓦特外界,据闻你亦不在世界树记录之中,前往其他世界并非奇怪的事,何须一遍遍说予我听?”
空与派蒙面面相觑。
“旅行者。”派蒙飘到空的身边,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刚刚说的话明明不是这个呀?那维莱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空一愣:“你听到的内容不一样?”
派蒙点点头:“不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些话么?穿越到异世界和所见所闻,那维莱特他好奇怪啊,他听不见你说的什么吗?”
派蒙并没有遮掩自己的声音,这番话虽然在他耳中同样被陌生的力量模糊,却并没有全部省略。以他的聪慧程度,那维莱特很快察觉到背后的异常,本就紧促的眉毛更是皱成了“川”字。
“你们的意思是,有种特殊的力量隐藏了你原本想要说的话,使我无法听见你真正想要表述的内容?”
空与派蒙齐齐点头。
“很奇怪的是,这些内容我和派蒙说的时候却完全不受影响。”空郁闷道:“到底是谁在做这种讨厌的事情?”
派蒙却一叉腰,笑得有些得意:“看来我是特别的人呢!”
她一副亲友间独享共同秘密的骄傲:“虽然那维莱特没有听见很可惜,但是我现在是全世界唯一知道空秘密的人了~”
空:“……”
其实他并不想要保密来着。
同时空无情戳穿了派蒙的小骄傲:“钟离、魈和达达利亚也知道。”
派蒙:“……”
派蒙鼓起脸颊,用手指戳了戳空的肩膀,好不容易消抹的怨念再次浮现:“真是的,你就不能让我忘了这件事,好好开心一会儿吗!”
那维莱特并没有被空与派蒙之间的交流干扰,他右手抵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如今我已是完全体的龙王,连天理也无法对我做出这般限制。在我所掌握的知识中,能够拥有这般力量的存在,也就只有『世界树』了。”
“说到『世界树』,那边该找纳西妲了。”派蒙快速接下那维莱特的话:“正好海灯节纳西妲也会参加,钟离也在,到时候大家一起讨论就行了~”
“说的没错,反正也不着急。”空点了点头,也没多想,目光又落在派蒙身上,微微眯起眼睛:“可以前世界树的变动明明对派蒙你也产生过影响啊,怎么这次你就没事了?”
当初无论散兵的事还是大慈树王的事,派蒙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更何况,他脑海中关于派蒙的记忆究竟为何会突然被删除?
“说不定派蒙我是什么不得了的存在呢!”一说起这件事,派蒙又忍不住骄傲起来:“毕竟我可是全提瓦特最棒的向导,旅行者你最好的伙伴,我们之间的羁绊这么深,能听见你说的话也不奇怪吧!”
“是这样吗?”
“当然啦!”派蒙一扬脑袋。
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毫无意义,于是空停止了在这个问题上的讨论,询问那维莱特:“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那维莱特道:“下午芙宁娜女士在剧场还有演出,等结束后我们便启程。”
“演出?!”
“演出!”
看着眼前两双亮闪闪,同样兴奋的眼睛,那维莱特不仅失笑:“既然你们这般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演出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便去剧场迎接芙宁娜女士吧。”
“好诶!”
两声欢呼同时响起。
“说起来,芙宁娜女士重新获得水神之位后,这还是你们第一次与她见面呢。”
“等下!”空愣在原地:“芙宁娜不是将水神的权能交还给你了吗?什么时候又成为水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