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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极光

第111章 极光
  荒川上积雪未销,寒风彻骨。

  连想磨磨刀都不成了。

  洪皋走出军帐,被寒气逼得想退回帐里窝着。咬牙挺住,在雪地里练刀,腾挪转让,练了没一会儿,闷一身热汗,身子热起来了,耳尖冻得发痛。

  他哈出一口气,扑棱棱地落下一阵霜雨。

  侍卫官走出来:“大人?”

  “我出来随便走走。”洪皋摆手,示意不必紧跟,独自下了雪坡。

  虽然荒川还下着雪,但是频率已经少了很多,阵势也小了。多亏这次冬天,大周没入侵大靖,双方都窝在营地里休养生息。

  能不能熬过这次冬天,全看双方背后的国力如何。至少大靖这边情况不妙,内地开春,各方各面的形势都不容乐观,很难说大周会不会落井下石。

  而且国内乱局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开阳叛军挑起,叫他很头疼。

  要是有一天,他们真夺了天下,瑶光该何去何从?五军营该何去何从?

  他胡思乱想着,越走越远。平整的雪地徒留他一人的足迹,风又冷又干,他的思维又转到军营里了。下雪不冷化雪冷,这漫山遍野的大雪,要化掉起码要半个月,到时候泥泞满地,都不好操练……他一抬头,看到雪坡上站着一只灰色雪鸡,胖咕咕的,蓬松的羽毛沾了雪,像嵌在雪坡里的一块石头,黑豆眼直直地看着他。

  看上去很美味。

  洪皋咽了咽口水,屏气凝神一动不动,与它对视。一人一鸡互相瞪了许久,最后雪鸡似乎是放弃了警惕,低头爪子刨雪,找出秋天埋下的食物,一粒粒琢着吃。洪皋瞄了眼:玉米粒,稻谷豆子,好啊!这家伙也敢贪污军粮!必须绳之以法!

  他猛地扑上去,雪鸡“咕叽咕叽”地惊叫着飞起。洪皋以为自己握住了,不想这只鸡看上去又肥又大,哪想到它是虚胖,膨起来的都是鸟毛,他还没抓紧,雪鸡已经溜走了,“咕叽咕叽”大叫着贴在雪地上半跑半飞地逃跑。

  “站住!”洪皋大吼,一跃而起,雪鸡拼命拍打着翅膀,小短腿溜得飞快。

  “今天不把你逮住炖汤,老子就不姓洪!”洪皋恶狠狠地发誓,跟鸡拼体力耐力,他有信心把这只贪污军粮的鸡累死。

  “咕叽咕叽咕叽!”雪鸡惨烈地叫着,拼命飞奔,洪皋一心一意追赶雪鸡,就等它慢慢体力不支活活累死。

  雪鸡逃到一山脚下的时候,往上一窜,几下就飞到山崖上去了。飞到山崖上去也没用。洪皋踏空而起,雪鸡惊恐地乱窜,飞上一处坡台,没头没脑地往山洞钻去。

  胡了正捧着热乎乎的行商奶茶暖手,忽地一只雪鸡从天而降,打翻奶茶一头钻进他怀里瑟瑟发抖。

  哪来的鸡?他懵了。

  正伸手放在火堆上烤火的苍斗山也愣住了,再抬眼洪皋已经爬了进来,大吼:“今天不把你抓你抓住老子不姓洪!”爬进来就愣住了。

  雪鸡一头钻进胡了怀里:“咕!”

  苍斗山回过神来,浅笑:“洪将军好啊。”

  洪皋站起来,半晌憋了句:“你……你过得还挺不错啊。”

  “哪里,不比将军位高权重。”

  气氛再度尴尬。

  洪皋琢磨着这不像事啊,还是早点退出去比较好,僵笑着说:“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嗯。”苍斗山点头。

  洪皋走下雪坡,越琢磨越觉得不对。

  苍斗山他来这里干嘛?不怕他们把他抓起来?

  对了,我来不是为了抓鸡吗?

  鸡!

  雪洞里胡了拎着鸡翅膀研究着要把这只虚胖的雪鸡怎么办,雪鸡惊恐地咕咕咕。洪皋又爬上来,“那个,那只鸡能不能给我?”

  胡了摸了一把雪鸡肚肚,给他:“给你。”

  洪皋伸手去接,雪鸡突然奋力一挣,踩着洪皋的头飞了下去,眨眼就不见了。

  ……

  洪皋很快反应过来,跳下去去找,这回彻地没了踪影。

  “靠!”他恨恨地骂了一声,到手的雪鸡跑了,想想就不开心。

  他郁闷地往回走,与洛星川擦肩而过。

  洛星川这次出行,将自身气息掩盖得严严实实,走到大街上只会被认为是个普通人。

  擦肩而过老远了,洪皋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看了洛星川一眼。

  他觉得他很奇怪。

  像是个敌人,气息深不可测。

  他回过头来,想了半天,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洛星川已经不见了。

  洪皋鸡没抓到,怀了一肚子心事回到军营,想着那个擦肩而过的人,想苍斗山他们这个节骨眼来荒川,是为了什么呢?

  有阴谋?他忍不住胡乱猜测,来刺探情报?但是仔细一想又不太对,辛露,哦,应该是微生,不太可能舍得让自己道侣冒着风险来刺探情报。

  他想了很多,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传令下去让军营周边加强戒备,增加巡逻次数,防止大周那边趁虚而入。

  雪洞这边,洛星川说:“这片没有。”

  “还有哪些地方没查过?”苍斗山问胡了。

  “还有一个,离这里还有几百里远。”

  “那片我可能扫到了,应该没有。”

  神器的震动在冥冥之中早已传遍了荒川,假如藏在天门城里的日部有所反应,洛星川早该察觉到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天门城的掩藏阵法太过强大的缘故,洛星川没有责怪苍斗山和胡了的意思,道:“或许天门城不一定只在荒川上显露痕迹,明日我们离开荒川,去别的地方试试。”

  苍斗山没有意见,胡了默默烤手,吃着上次从米左那里买来的蜂蜜花生。

  荒川的白昼依然短暂。

  夜晚迎来的是更加严酷的极寒。

  洛星川去修炼了,苍斗山靠在岩壁上,微弱的火影在他脸上跳动,渲染出暖黄的色调。

  胡了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走出洞外。

  今夜无雪,星空浩瀚。澄净得像上好的天目窑变盏。

  他想起了雪野天涯,那里有最壮丽的极光,极光好像天女腰间的绸缎,站在最高的山仿佛触手可及。咆哮的暴风中他看到了被囚禁中的年轻人,光笼折叠他的身躯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他心口滚烫,像是燃着烈火,烈火的温度渐渐传遍全身,像是血液顺着血管燃烧。

  快开始了。他知道,他早在自己的黑白之境旁观过,既是挥之不去的恶梦,也是不能不经历的现实。

  跟上次不同,上次是濒死状态的逆向反弹,这次这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这回应该不会再乱吃什么东西了,他的意识渐趋昏沉,像沉进蓝到深黑的冰湖。

  苍斗山忽然惊醒了。

  腿猛地一蹬,就醒来了。醒来火堆还没彻底熄灭,点点星火还在垂死挣扎。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重新点起了火,脚在靴子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他哆哆嗦嗦地脱了靴子袜子,脚伸到火堆边烤,烤着烤着觉得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脚臭味,索性让靴子袜子也浮到火堆上方烤起来,嗯,味更大了。

  但是舒服啊。他看看四周,没看到胡了,大概起夜去了,心想待会他回来了叫他一起烤脚,反正脚都臭。

  等了会,胡了还没回来,苍斗山脚都烘软了,再烤要熟了,胡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便秘了?

  他接着烤了会,觉得胡了可能是出事了。快速穿上袜子靴子,暖烘烘的真舒服啊。站起来跺了跺脚,走出雪洞,寒风凛冽。

  “胡了?”他的声音顺着风传出去了很远。

  他下了雪坡,飞出了几十里,张开意识知界,雪原上只有胖獾和雪狐的踪迹,没有胡了。

  “胡了!回来烤脚啦!外面这么冷!”

  无人应答。

  拉个屎不至于跑这么远都没见人影,他不由得开始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有人得知了赵无涯道侣的事,所以趁他不备掳走了?可是洛星川应该能察觉到啊。

  “洛星川!洛阙主!”

  洛星川没现身,意念传音:“何事?”

  “胡了他去哪了?”

  “他自己出去了,至于去哪……”他顿了一下,通天强者的神识扫过荒川大地,他微微诧异:“看不到?”

  一时间,风声减弱,天地无声。

  万籁俱寂。

  苍斗山耳边乍然响起隐隐约约的吼声,不像人声。

  是心卷在提醒他。

  那他在哪?苍斗山茫然地看看四周,还是没有。

  没有。

  一轮圆月清冷冷地挂在雪白的山尖上,像大地生出了一枚圆润的果实。山峰挑着这枚果实,看着有股奇异的美感。

  一条黑影破坏了这种美感,直直切进圆月中,圆月边缘抛洒出灿烂的炽烈火星,像工匠重锤落下,将烧红的热铁砸出一大泼星星,坠进雪山。

  怒龙咆哮。

  大片的雪从山顶上滑下来,巨龙从虚空中探出龙爪,踏在山峰上,半边山都塌了下去。

  一并塌下来的还有浮在虚空中的城市。

  一个漂浮在虚空中的气泡,被巨龙硬生生挤出了虚空,与世界剧烈碰撞,边缘切出迸射的电光和极光似的辉光瀑布,仿佛冰尘挥洒。星月失色,雪原一时灿烂若白昼,光影浮动。

  巨龙踏在山峰上,张开嘴似乎要吃了那枚气泡。看呆了的洛星川这回反应过来,大吼:“启用神器!快!”他一手翻出月部,双掌按上书页,几乎灌注了自身全部力量。

  月部震动起来,圆月安稳地挂在山枝,仿佛永不坠落。光润的果实表面回荡起奇异的波纹,像风卷流云。

  苍斗山呼唤心卷,奇怪的是心卷这回连个泡都不冒,沉在灵海深处,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你倒是动一动啊!”苍斗山急了.

  心卷压根不听他的。

  苍斗山除了干着急,没别的法子了。洛星川长啸一声,抬手月部喷薄出淡白月光,向巨龙撒去。

  这一击耗费了洛星川绝大部分力量,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然而巨龙暴躁地一扬翅膀,月光好似轻羽轻易被吹散。

  洛星川好似中了雷劈,呆住不动了。

  天门城中爆出一束光,与月部呼应,月部突然脱离洛星川,直直往天门城飞去,天门城那边亦飞去一个光团,与月部合二为一。

  天卷合体,短促地爆发出一阵强光,横扫八方,奇异的震动立刻传遍了整个中州。

  中州上某个村庄,米左刚卖完一天的货物,疲倦地在墙根下和衣而眠,在睡梦中轻轻颤了下眼睑。